第62章 撲朔迷離

? 王氏帶着慧秀也在慧雅家住了下來。

慧雅有心解勸她,卻也知道王氏是因為朱俊傷心,若想要王氏對朱俊死心,須得徐徐圖之,慢慢說服她。

這天傍晚,因為王氏又在房裏流淚,慧雅便牽着貴哥的手,叫了王氏一起去後院采桂花。

一進入八月,慧雅家後院的那幾株桂花就陸陸續續開了,米粒大的桂花盛開在枝頭,濃郁的甜香萦繞在慧雅家的院子裏,離老遠就能聞到。

王氏雖然傷心,可是見貴哥跟着慧雅和慧秀玩耍,開心得緊,便也強作歡顏陪着她們采摘桂花。

貴哥非讓慧雅抱着他去摘桂花,慧雅剛抱起貴哥,李媽媽便在前院叫慧雅:“慧雅,小五來了!”

慧雅忙把貴哥交給慧秀,自己拎着裙裾跑了過去。

丁小五正抱了個大大的寶藍綢包裹站在堂屋,見慧雅過來,行了個禮,含笑道:“孫姑娘,大人讓小的給您送東西!”

慧雅接過包裹解開,發現裏面是兩個匣子,一個是趙青送她的那個描金花卉香樟木頭面匣子,另外是一個未曾着漆的桐木匣子。

頭面匣子是慧雅離開時粗心忘帶走的。

慧雅看了看頭面匣子,心裏甜滋滋的,又去打開那個桐木匣子,發現裏面整整齊齊放着八個精致的銀質月餅模子。

她好奇地拿出那四個模子看了看,發現銀模子分別雕刻着梅、蘭、竹、菊、月季、芍藥、梨花和桃花圖案,精巧得很。

慧雅看了一眼丁小五,含笑道:“你們大人只說讓送月餅模子,沒說別的?”她覺得按照趙青的性格,就算想吃月餅,也不會直說的。

丁小五眯着眼睛笑:“孫姑娘,我們大人只吩咐小的把這套模子給您送過來,別的什麽都沒說。”

慧雅也笑了,問道:“他愛吃月餅吧?”

丁小五連連點頭,上前一步,用手遮住嘴,低聲道:“大人小時候就愛吃月餅,尤其是豆沙餡的,不管是紅豆沙,還是綠豆沙,多放一些冰糖,他最喜歡吃了!”

慧雅甜蜜蜜笑了:“放心吧,等我做好了,就給他送過去!”

丁小五想了想,決定說出自家大人的心聲:“孫姑娘,您一定要早點去呀!”

王氏坐在慧雅家後院的亭子裏發呆。

慧秀帶了貴哥在摘胡瓜,見慧雅過來,便起身招手叫慧雅也過來。

慧雅一過去,慧秀就發現慧雅有些不同,便握着慧雅的手細細打量了一番,這才發現慧雅耳垂上戴上了一對赤金鑲紅寶梅花形耳墜,那朵紅梅是用一粒粒黃豆大的紅寶石鑲嵌而成的,巧奪天工精美絕倫,金光中閃着紅暈,在金色的夕陽之中簡直奪人心魄,配着慧雅如雲的烏發和身上的白绫夾衣海棠紅暗花比甲,真是好看得很。

慧秀心中喜歡,攬着慧雅的腰肢走到一旁,低聲道:“慧雅,說吧,這對耳墜是誰送給你的?”這樣的首飾過于貴重,慧雅自己是絕對買不起的。

想到趙青,慧雅的心裏就甜絲絲的,她難得含羞道:“關你什麽事啊!”

慧秀其實已經猜到了,笑眯眯道:“是縣尉小趙大人送的吧?”

慧雅“嗯”了一聲,算是承認了。

慧秀笑着颔首道:“你和小趙大人倒真是天生的一對,再換個人也沒這麽相稱了!”慧雅美麗清雅,小趙大人俊俏高挑,兩個人真是天生的一對地造的一雙,看着就養眼。

慧雅想想趙青的模樣,不由也笑了——趙青生得真是好啊!

第二天李媽媽就去買了紅豆、綠豆、紅棗和冰糖等材料,慧雅開始試着做月餅。

剛開始的幾次,慧雅做得都不夠成功,她預備多做幾次月餅,等到做得足夠完美了,再給趙青送幾個去。

慧雅做的這些月餅,她自己很不滿意,覺得還不夠完美,貴哥卻喜歡得很。

他最喜歡吃鹹肉餡的月餅,每次慧雅做月餅,貴哥都抱着慧雅的腿撒嬌:“忒雅,貴哥要吃鹹肉月餅!”

慧雅被貴哥纏得心都酥了,每次都滿足貴哥,給貴哥做幾個小小的鹹肉月餅。

八月十五中秋節一天天近了。

這日慧雅終于做好了十六個比較滿意的月餅,她和李媽媽從裏面挑選出了八個看起來最好看的用油紙包好。

慧雅打算陪王氏回城,然後把這些月餅給趙青送去。

王氏這些日子日日悶在屋裏流淚,覺得自己是人生的失敗者。

慧雅知她傷心,便常常帶着貴哥在她面前玩耍,希望貴哥能夠讓王氏早點清醒過來,明白男人不是唯一,孩子和自己同樣重要。

這日等王氏終于不哭了,慧雅這才抱着貴哥開始勸她:“大娘,馬娘子就算懷孕,她也是董陵夷的老婆,不是老爺的小老婆!”

王氏一想:慧雅說的對,就是啊,人家董陵夷活得好好的,馬娘子就算懷了朱俊的孩子,生下來的話那孩子也是私生子,也只能叫董陵夷爹。

她這些日子當局者迷,終于清醒一些了。

見王氏開始有些明白了,慧雅再接再厲,道:“大娘,我記得每年春節和中秋節,府裏在外縣府的大夥計都要回來過節順便向老爺交賬,是吧?”

王氏點了點頭。

慧雅笑了:“再過幾日就是中秋節了,那董夥計這個時候應該回家了吧?”

王氏這下恍然大悟,也不哭了,求助地看着慧雅:“慧雅,我該怎麽辦?”

慧雅抱緊貴哥,沉聲道:“大娘,您确定馬娘子懷孕了?”如果确定的話,要是王氏願意與朱俊撕破臉,就直接撺掇董陵夷去告朱俊霸占人妻;如果王氏不願意與朱俊撕破臉,那慧雅就陪她去和朱俊談判,讓朱俊把馬娘子弄出朱府,別在王氏面前礙眼。

見王氏沒吭聲,慧雅又道:“大娘,像這樣的情況,您就應該在馬甜甜房裏安排一個自己人,随時掌握那邊的情況!”

王氏想了想,道:“……是老爺說的,因為沒顯懷,我也不能肯定……”她到了此時才後悔舍不得小恩小惠,沒有在馬甜甜那裏安排眼線。

慧雅看着王氏的懵懂模樣,真有種無力感,嘆了口氣道:“我和李媽媽陪你回城看看吧!”有一句話叫“為母則強”,朱府環境那麽複雜,王氏卻一直不肯多費一點心,只知勤儉節省,為朱俊積攢家産。

為了貴哥,也為了王氏曾經對她的恩情,慧雅不願意忘恩負義袖手旁觀,她要再幫王氏一次。

既然王氏要回家了,慧雅便和慧秀一起侍候着王氏好好洗了臉妝扮了一番。

惠明得知王氏要回去,便把府裏的大車趕了過來接王氏。

他正等在孫慧雅家門外,見慧秀和慧雅扶着王氏出來了,忙下車行禮:“見過大娘!”

王氏上車的時候,惠明悄悄觑了一眼,發現王氏今日妝扮得特別隆重,頭上戴着赤金鬏髻,堆滿珠翠,臉上妝容濃豔,身上穿着件玄色五彩金遍邊葫蘆樣鸾鳳穿花羅袍,看着比平日氣派莊重多了。

一路到了朱府,李媽媽抱着貴哥,慧雅和慧秀扶着王氏下了車。

想到要面對朱俊和馬甜甜姐妹,王氏心中有些緊張,卻聽慧雅道:“大娘,您是正妻,怕什麽?再說了,您是為了貴哥!”

王氏深吸一口氣,挺直腰板走了進去。

朱俊正忙得焦頭爛額,根本沒出去應酬,聽小厮回報說王氏回來了,他忙忙道:“快請你們大娘進來!”

見小厮擡腳出去了,朱俊想了想,又道:“我親自去迎!”

到了大門外,朱俊躬身說了幾句軟話,把王氏給請下了車。

他看到王氏倒了罷了,一眼見到貴哥,喜得疾步上前,一把把貴哥抱在懷裏,連連親了好幾下,口中直道:“我的兒啊,我的小祖宗!爹可想你了!”

慧雅冷眼旁觀,見朱俊對貴哥如此親昵,便知事情還可轉圜,就在心裏默默計劃着。

王氏因朱俊親迎,覺得大有面子,心裏有些軟,可是想到慧雅的叮囑,她還是板着臉跟着朱俊一起進了上房。

慧雅慧秀候在廊下,看着李媽媽帶貴哥玩耍。

慧秀沒看到慧寶,随口問慧珍:“咦,怎麽沒見慧寶那小蹄子?”

慧珍看了看四周,低聲道:“慧寶死了兩天了,昨日已經送到化人場燒化了!”

慧秀慧雅皆大吃一驚。

慧秀蹙眉道:“不就是吃壞了肚子吐了血麽,何至于就死了?”

慧珍眼圈紅了:“大娘帶着你離開之後,慧寶夜裏就開始拉肚子,拉了幾天,人就沒了……”

又道:“老爺說快過中秋節了不吉利,花了四兩銀子買了個薄板棺材裝了,昨日就讓仵作團頭帶了火頭過來,直接擡到化人場燒化了,骨殖都扔進了化骨池。”

慧雅和慧秀的眼睛也都紅了。

慧雅鼻子酸酸的,眼淚早出來了。慧寶雖然又貪又懶又饞,心眼也不好,可是她們畢竟是從小一起長大,總是有些感情的。

她拿了汗巾子拭去眼淚,看向慧珍:“馬娘子和馬甜甜現在在哪裏?”慧寶死了,馬娘子和馬甜甜姐妹倆就是嫌疑人了。

慧珍眼中現出仇恨之色:“慧寶一死,馬娘子說她丈夫董夥計快要從陳留縣回來了,兩天前就回家了;至于四娘,還不是老樣子?她哪裏會怕報應!”

慧雅藏在月白窄袖裏的手緊緊握着,心裏暗暗下了決心:馬娘子和馬甜甜這些人,不把人命當做一回事,此事決不能善了。

安排妥當之後,趙青吩咐董陵夷帶路,親自帶着縣衙三寶捕頭葉瑾、仵作劉秀中和書記許家英及十個衙役往城西董陵夷家勘驗現場。

董陵夷家雖在城內,位置卻有些偏僻,他家在城西的蓮花池。偌大的蓮花池邊只有他家一個院子,孤零零地坐落在蓮花池畔。

一進大門,董陵夷就開始流淚,引着衆人來到了院西的葡萄架下,指着下面的一具無首屍體哭着道:“那就是賤內馬氏,人都叫她馬娘子……”

說着話,他又捂着臉哭了起來。

趙青觀察着他,見他的眼淚就像沒了閘門一般,不停地往外湧,似乎真的非常悲痛,難以控制。

仵作劉秀中帶着助手上前開始勘驗屍首,葉瑾則帶着人開始搜查董家。

董陵夷看到仵作解開了妻子的衣服,簡直不能再看,一下子趴在地上摳着地哭了起來。

劉秀中檢驗了半日,讓助手一一記下,然後過來向趙青禀報。

他看了仍然趴在地上傷心哭泣的董陵夷一眼,低聲道:“大人,屬下有事要回,請去外面說吧!”

到了董家門外,劉秀中才道:“禀大人,屍體還是處子。”

趙青秀眉微挑:“還有別的什麽特征能證明是處子?”

劉秀中一一說了。

趙青沉吟了一下,命人叫了董陵夷出來,問道:“你妻子的身體有什麽特征?”

董陵夷哭得眼睛都腫了,一邊擦眼淚一邊道:“我娘子身量中等,很是苗條……”

葉瑾在一邊補了一句:“具體一點!”

董陵夷想了想,道:“……我妻子鎖骨下面有一粒米粒大的紅痣……”

趙青又進了院子。

劉秀中翻過屍體,屍體鎖骨下面赫然有一個米粒大的紅痣。

劉秀中的助手正要把這個情況記錄下來,卻聽趙青沉聲道:“且慢!”

趙青看向劉秀中:“用帕子沾了酒液擦一下!”他覺得這顆紅痣瞧着有些怪。

劉秀中用潔淨帕子蘸了酒液在紅痣上擦拭了兩下,那顆紅痣的顏色似淡了些。

他便又倒了些酒液在帕子上,繼續擦拭。

沒過多久,那個紅痣就沒了。

趙青看向目瞪口呆的董陵夷:“再看看是不是你妻子。”

董陵夷跟着劉秀中上前,翻看了半晌之後呆呆道:“衣服是小人娘子的,腕上的銀镯子也是小人給妻子買的,可這不是小人娘子,小人娘子身體比她要白一些要細一些,小人娘子也沒這麽瘦……”

劉秀中笑了:“這當然不是你老婆,這還是個姑娘呢!”

董陵夷結結巴巴道:“這不可能……”

接着他就瞪圓眼睛驚喜之極:“難道……難道我妻子沒有死?”

劉秀中沒有說話,眼睛看向趙青,候着趙青的命令。

趙青看向董陵夷:“你在陳留縣的時候,你妻子馬氏一直一個人在家?”

董陵夷因為心裏有了希望,紅腫的眼睛都有些亮了:“禀大人,小人的妻姐嫁到了小人的主人朱大戶家做四娘,小人不在家的時候,小人妻子經常去朱府和姐姐相伴。”

趙青看向劉秀中:“你親自去尋仵作團頭張啓義,問他這這兩日殓屍發喪過程中有沒有發現可疑之處。”剛才劉秀中已經檢驗出這具屍體的的死亡時間大約是兩天前。

劉秀中領命離開之後,趙青又吩咐葉瑾:“讓大家收拾一下,我們先回縣衙東廳,待會兒再去朱府勘驗。”

回到縣衙東廳,趙青讓丁小五送了水進來,一遍一遍用香胰子洗着手。

許家英在一邊看了,不由笑了:“大人,您每次根本碰都不碰屍體,為何還要一遍一遍洗手?”

趙青垂目不言,他也知道,可是心裏就是放不下,總覺得不幹淨,所以才會一遍一遍地洗手。

丁小五不言聲,捧了一個白玉盒子遞給趙青:“大人,這是孫姑娘做的香脂。”孫姑娘真的很細心,知道大人愛洗手,換給大人做了抹手的香脂,用的還是清淡的竹香,讓大人不至于香噴噴的出去尴尬。

趙青打開白玉盒子,取了一點香脂塗抹在手上,慢慢搓開,想到慧雅對自己的關懷,一陣暖意從心頭散開,四肢百骸都麻酥酥的,舒服得很。

他辦了這麽多案件,深切體會到男女之間的關系不能太複雜了,還是像他和慧雅這樣簡簡單單的好……

趙青正在若有所思地抹手,仵作劉秀中帶着仵作團頭張啓義趕了過來。

張啓義躬身行禮:“禀大人,小人想了想,又和火家們說了,覺得有一件事有些蹊跷。”

他沉吟了一下,接着道:“昨日朱府有個丫鬟死了,讓我們擡到化人場化了,等我們過去的時候,人已經殓好裝進棺材裏了,棺材也釘好了。”

趙青聞言,鳳眼亮了一下,專注地看着張啓義:“擡棺材的火家有沒有發現什麽異常?”

張啓義的臉有些白,道:“擡棺材的火家說了,棺材有些太輕了,而且裏面似乎有些奇怪,好像有什麽東西在裏面滾動……”

趙青沉默片刻,沉聲吩咐丁小五:“去叫付春恒過來,我們即刻出發去朱府!”按照現有的線索,極有可能朱府擡出的棺材裏面只有人頭;而那位馬娘子,很有可能還好好地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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