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奇葩師門

無論懷着什麽樣的心思,臺上龍族也罷,還是看好戲的人,都影響不到此刻正陷入微妙對峙的二者。

公儀林似笑非笑道:“還需要投票麽?”

“王。”聞言有其他龍焦急喊道,似乎只要紫晶龍王一聲令下,它們就會沖上去弄得會場天翻地覆。

紫晶龍王看着公儀林,神情冷如冰霜,左手舉起做了一個‘停’的姿勢,示意其餘龍不要輕舉妄動。

“此戰,算作平局。”

紫晶龍王選擇妥協原因有三:其一今天有幼龍在隊伍中,對繁衍困難的龍族來說,幼龍的安危高于一切,甚至龍族最愛的錢財都遠遠不如;其二這場比試他沒有贏面,現在的局面隐隐傾向公儀林,除非動用武力,脅迫投票人服軟,話雖如此,別說現場來了不少厲害的修士,一旦動手,他對上清河也沒有穩贏的把握;最後一個原因,也是最重要的,是那條漂亮的蟲子,要是真的像是公儀林說的,此蟲乃是伴生蠱,一旦公儀林有了任何閃失,它也會神魂破散。

其實還有一個原因紫晶龍王潛意識想要忽略,在他的心底也有一個認知,公儀林既然将局面弄得這麽大,說不定有全身而退的後招,不到萬不得已,他不想逼迫對方出最後一張底牌,這對雙方來說後果都是恐怖的。

說話的時候,紫晶龍王眼瞳死死盯住公儀林,平局已經是他最大能做的讓步,要是對方不識好歹,他不介意拼個兩敗俱傷。

公儀林此時也在思考,龍族以高傲和骁勇善戰出名,紫晶龍王貴為龍王之一,能說出平局應該已經是他能做的最大讓步,就算他再争取一下,也謀求不了過多的利益,心中有了計較,公儀林颔首笑道:“就依龍王所言。”

“平局?這算什麽?”兩人的言論傳到衆人耳中,他們自然是不願意,交了一件下品寶器來看好戲,來的人多多少少抱有一星半點見不得人的心思,現在竟然以當事人随口兩句算作平局告終,他們怎麽能願意?

“諸位請聽我一言,”公儀林轉過身看向四周,只聽他充滿感情聲情并茂地說道:“衆位來此,都是看得起天苑。”

衆人點頭,就是因為太看得起了,才特地想來滅一下天苑的威風。

“至于我和紫晶龍王的比試,想我和紫晶龍王遠日無怨近日無仇,不過是偶然一天偶遇一次,來了一場偶然的賭約,雖然對于尚未比試算作平局我個人感到很遺憾,”公儀林的語調抑揚頓挫,說着說着,連眼眶都紅了。

似乎,他是真的很遺憾,遺憾的腸子都青了。

幾大宗門今日來的人身份都很高,但未必都是高手,高手更注重武道修煉,這些人是宗門真正的財富,不到萬不得已是不會出現在人前暴露實力,而今天是天苑的主場,他們的人手比起來就要在氣勢上弱一些。

但相對的弱一些并不代表他們就要認慫,不遠萬裏跑來就為了聽你說句平局,這也太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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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等千辛萬苦來此,你這般行事也未免太沒有将我等放在眼裏!”一名宗門長老忍不住站起來罵道。

“你這話也太侮辱人了,”像是受了極大的刺激,公儀林退後一步,指着一處山頭道:“大家日夜兼程而來,是因為我們将彼此當做朋友,心連心手牽手的那種朋友。”

鴉雀無聲,此言一出,周圍安靜的連一根針掉落在地都清晰可聞。

朋友,誰和你是朋友?

有人正想和他争論,就見公儀林手指顫抖地看着剛才指着的那處山頭道:“當然,其中總有個別幾個人要搗亂,好在我派掌教已經出手将惡言相向之人擊飛,還天苑一片淨土。”

一個宗派聽罷臉幾乎漲成豬肝色,顯然是想到他們的掌門方才被清河一巴掌拍飛的事情。

其餘人包括剛才說話人則是變了臉色,這句話明顯是在變相地警告他們不要多話,雖然內心恨不得将這信口雌黃的小兒碎屍萬段,但對于清河的實力,他們的确要忌憚幾分,為了一件下品寶器得罪一個超級宗派,不是明智之舉。

“嘩衆取寵。”納蘭逸皇見公儀林控制住場上的情況,忍不住皺眉道。

原本想要開口的幾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誰也不想當這個出頭鳥。

見差不多了,公儀林繼續慷慨激昂道:“希望今日之後,大家都能攜手共進,繼續維護我們的友誼,同甘共苦,一起創造一個輝煌的時代!”

“嘔。”有人忍不住想要吐出來。

公儀林裝作聽不見,繼續說了一些場面話,當然他沒有将事情做得太絕,而是讓人好生招待了來的宗派一番,大擺筵席,清河不知為何竟然也同意他的胡鬧。

一時間場地由山頭轉到室內,席間公儀林裝似不經意拉動幾家中級宗派的關系,用言語挑撥離間大宗派,他說話滴水不漏,往往能夠在人不察覺的情況下将有利的天平朝天苑傾斜。

失了一件下品寶器,能夠找到一個同盟,對于一些中級宗派是求之不得的好事,而大宗派看到其他幾個宗派不好受,心裏也平衡許多,典型的自己不好看見對方不好就突然覺得其實還好,屬于能接受的詭異心态。

有失有得,各自心中各自計較。

公儀林有些微醺,目光掃過這些位高權重之人,一個個笑容滿面內心卻不知在算計什麽,嘴角露出一抹意味不明的笑容,心道塞翁失馬焉知非福,不到最後沒人知道誰是最後的贏家。

酒過三巡,宴席散場,離去時有些宗派掌門還跟清河敬酒,臉上堆滿笑容,一些超級宗派的掌門甚至留下一兩件厚禮,價值遠勝于一件下品寶器,就連之前被清河一巴掌扇飛到另一山頭的掌門也在此列,從他的表情來看,非但沒有記恨清河,還和其他一些掌門有說有笑。

吃了這麽一個暗虧,竟然還能在最後盡量挽回一點損失,也是一種能耐。

公儀林記下這一張張臉,或年輕,或蒼老,有的精瘦,有的肥胖,他們三三兩兩站在一起,表面上看各自寒暄,實則已經劃分出一個個陣營,腦中不有浮現出一張俊逸的面容。

很多很多年以前,一個豐神俊朗的男子牽着一個小孩站在懸崖邊,小孩板着一張臉,死氣沉沉。

“小林子,你看這山高麽,和天地相比如何?”男子開口,聲音動聽的遠勝于任何一把優美的樂器。

小孩子的注意力顯然沒有放在他說的話上,“別叫我小林子。”

“好,”男子寵溺地看着他,“儀林小師弟,說說看你的想法。”

小孩子雙目瞪圓,怒目而視,但男子顯然不吃這套,只是淡淡微笑地看着他。

“山很大,但沒有天高,沒有地厚。”小孩子一板一眼地答道。

“那修士和山川湖泊相比如何?”

這個問題小孩子沒有立刻回答,而是思索了一陣後給出答案,“強大的修士能翻山倒海,甚至能移走星空,對修士而言不算什麽。”

男子搖搖頭,“果然還是個孩子,竟說些傻裏傻氣的話。”

小孩子‘呸’了一聲,“你竟會說些喪氣話。”

男子一怔,看着自己被‘呸’的地方,哈哈大笑,“你覺得我在騙你?”

小孩子,“所有的師兄裏,就你最會騙人。”

“這不假。”男子躬下腰捏捏他精巧的鼻頭,“以後儀林小師弟長大了,千萬別再被師兄騙了。”

“別叫我儀林小師弟。”小孩子氣急,踮起腳就要咬傷他一口。

男子自然沒有讓他得逞,站起身俯瞰懸崖下的狂風怒吼,眼中帶着一抹深切的滄桑,“翻山倒海,你看到的那些只是表象,他們的翻的不是山,只是一堆碎石和黃土堆成的假山,倒的也不是海,最多是無數水滴凝聚在一起彙成的假水。山水有靈,真正的山擊不垮,真正的海移不走。”

“你又騙人。”

男子搖頭,“就說這方世界,有一山名為不死聖山,無人能撼動,有一海名為煮海,無人敢橫渡,傳說不死聖山有無數傳承寶藏,而煮海住着幾乎已經絕跡的海蝶一族。”

不能撼動的山,不能橫渡的海,男子随口一說,小孩子卻是銘記心底,雖然這位大師兄經常說些狂言,但這句話聽上去不像是在騙人。

“不過天雷地動也罷,不死聖山也好,你最應該小心的還是人。”男子忽然道。

“人?”

男子指了指他心髒的部分,“确切的說,是這裏,人心,人心是一座牢,裏面住着無數鬼魂,不知道什麽時候就會放出一兩只。”

小孩子低頭看着胸口,“鬼是什麽樣子?”

“有的面目可憎,有的是透明的,有的就像話本裏寫的,化作美麗妩媚的軀體勾走人的魂魄。”

小孩子仰起頭看他,“那簡單,挖出來就好。”

“你可真有意思。”男子猛地将小孩子抱起,高高舉起,将他的身子懸挂在半空中,懸崖的風格外大,刮在耳邊呼呼作響,刺得皮膚生疼。

“怕麽?”

小孩子的腿有些發抖,但依舊咬牙道:“不怕。”

“你也是個騙子,小騙子。”男子沒有将他放下,而是就着這個危險的姿勢說道:“你的身子在發抖,說明你在畏懼,而讓你感到畏懼的便是死亡,我一松手,你掉下去,絕對沒有活路。”語畢,男子靜靜站了一陣,不知過了多久,他突然手微微一松,軟軟的身體從他的掌心中脫離。

小孩子的身子下滑一公分,又被一雙漂亮的手穩穩接住,小孩子的臉都白了,但咬着嘴唇一言不發。

“真是個倔強的孩子。”男子微微一笑。

小孩子繼續沉默,但目光仇視地盯着男子。

“你看,剛才我就放出了一只住在你心中的鬼魂,”男子瀑布般柔順的長發順着狂風飛舞,眼中似有星辰,“這只鬼魂是面目可憎的,一般人喜歡稱它為恐懼。”

小孩子咬着下唇道:“放出來了,還會住進去麽?”

“當然,直到你死它還會活着,”男子道:“嫉妒,仇恨,敵視,人的心中住着無數鬼魂,但只有一種最是恐怖。”

男子說到這裏頓住。

知道他是在故意引自己說話,小孩子故意不去問,過了一會兒,見男子真的不再說,還是忍不住道:“是什麽?”

有一陣狂風呼呼刮過,空氣中飄出兩個字。

隐忍。

“有些人,他們将自己所有陰暗的情緒藏在心底最深處,隐忍不發,這些人,就像是黑暗叢林中一條條靜候獵物的毒蛇,隐忍不發,一旦他們決定不再隐忍,将會釋放出比普通人強大千百倍的力量。”

小孩子并沒有感到畏懼,本能問道:“如果我遇到這樣的人該怎麽辦?”

“笑。”男子斬釘截鐵道:“無論何時,保持着笑意,讓對方看不出你心底真實的想法,不要無視任何一個比你弱小的人,每走一步,就要算計好身後的千萬步,如此才能立于不敗之地。”

……

“微笑。”公儀林心裏默念一遍,牢牢記住剛才一個個同樣面帶笑容的臉龐,借口去湖邊吹風醒酒離去,湖面入境,倒映在上面的笑顏很是溫暖,讓人忍不住想要靠近。

他突然憶起離開師門前二師兄拉着他的手語重心長道:“不要太在意大師兄從前說過的話,教你的東西,僅僅做你自己就好。”

“做自己?”湖面上的面容有些疑惑,公儀林舉起自己的手,不知為何一甩袖子,一道罡風從袖子中射出,将湖面打皺,讓剛才還有一瞬間懷疑的倒影也扭曲的看不清形狀,“談何容易。”

公儀林轉過身,喃喃道:“大師兄不會有錯,從前不會,将來也不會。”

涼飕飕的夜風下,一只肥胖肥胖的蟲子探頭探腦,想看看周圍的風景,剛露出小半截,就被無情地一指彈回,公儀林佯怒道:“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前面進去儲物袋給自己留了一小條縫隙想想偷偷溜出去。”

被拆穿的蠱王絲毫沒有羞恥心,一副你奈我何的樣子,公儀林用兩根手指将它夾起,看着不斷扭着肥胖身軀的蠱王陰險一笑,“敢再懂什麽歪腦筋,我就将你送給龍王做龍母。”

蠱王用力一甩胖胖的身軀,展露某個關鍵部位,“我是公的。”

“……”剛剛宴席吃過的東西差點傾數吐出來,公儀林将它丢回儲物袋,快步走回休息的地方,擺好筆墨紙硯,書信一封:你送我的蠱王和紫晶龍王兩情相悅,即将談婚論嫁,請備好嫁妝,三日內寄給天苑。

大筆一揮,‘九師兄親啓’幾個字落在信封面上。

待他一怒之下将信封用師門專用的通訊聯絡工具發出,忽然記起一件事情。

“九師兄收到信不就知道我上次裝死騙他們的事情。”公儀林來回在房間踱步,“不妙不妙,這樣一來我突擊回去豈不是領不到祭品,去不死聖地進入小世界也算是做了無用功。”

大約一炷香的時間過去,也沒有想到什麽好方法,公儀林忍不住仰天長嘆一聲,“只能寄希望于九師兄寄來蠱王的嫁妝能夠豐厚一些,這樣我從中克扣一些,将祭品錢補回來。”

想法是美麗的,現實卻是殘酷的,一夜未眠,天亮時一只白色鴿子停在公儀林卧房外的窗檐上,公儀林一眼就認出這是九師兄喂養的小東西,九師兄出生皇家,很多習慣都沿用民間的習俗,包括飛鴿傳書。

而停在窗檐上的小東西,也不是看上去的那般簡單,當年九師兄去偶然在荒古神殿得到一枚異獸蛋,千辛萬苦孵化後竟是一頭青色蒼鷹,擁有神獸血統,可以算是上古蒼鷹的直系後代。

公儀林同情地看了一眼小白鴿,可惜成年後被九師兄強行要求化形為白鴿模樣,沒事幫忙聯絡聯絡業務,傳送一下書信。

青色蒼鷹本身就開了靈識,豈能看不出公儀林腦海中在想些什麽,沖他怒吼一聲,吓人的鷹鳴從一只白鴿的身體中傳出,畫面着實有些喜感,當然公儀林沒有直接戳穿,裝作被吓到,小心翼翼地走過去取下綁在白鴿腿上的書信。

青色蒼鷹得意地伸出一只爪子,一副‘我大人有大量’的傲嬌樣子,公儀林看着恨得牙癢癢,有一瞬間想将這只蒼鷹頓成湯,果然是什麽樣子的主人養什麽寵物,物肖其主,這句話一點也不假。

信紙的紙張用得是很高級的紙,公儀林在下方看見淡淡的水印,得出結論這張紙是皇室專供,他不由扶額,九師兄什麽時候才能從皇子的習慣中脫離出來。

“小師弟,自上次別後,一直心懷不安,每日望小師弟能不辜負師門厚望,發掘財路,師兄不在的這段時間,吃飯否?睡眠安否?萬事順暢否……”

長長吸入一口氣,公儀林看了一眼窗檐上盯着他的蒼鷹,假裝笑了笑,這只會告狀的玩意如果自己做出一點不耐煩的神情,它絕對會回去添油加醋地向師兄告狀。

一連二十個否,公儀林大概總結了一下,就是:出遠門太久,師兄想你了,你吃的怎麽樣,睡得怎麽樣,玩的開心不……一目十行看到最後一段,公儀林目光漸漸凝重起來。

“再過幾日,師兄要去長門一趟,此去路途跋涉,然師兄心中已經有所計較,小師弟無需多憂……”

公儀林的笑容已經僵在嘴邊,“耐心,大師兄說過做人一定要有耐心。”他對自己重複道,一定要堅持看完這封信而不是現在就當做紙團卷一卷扔出去。

這麽久不見,九師兄的啰嗦與日俱增。

“小師弟如沒有要事,可來長門,與師兄彙合。帶上蠱王。”

一團火焰從信紙邊緣燃燒,很快信紙在空中化為灰燼,公儀林擡頭對青色蒼鷹道:“你告訴師兄,信已閱,再過幾日我奔赴長門。”

他話音剛落,青天蒼鷹展翅,毫不猶豫地轉身飛往蒼穹。

公儀林走到桌邊找了把椅子坐下。

“帶上蠱王。”手指一下下敲擊桌面,公儀林的眉頭微蹙,“九師兄為何特意要交代這句話。”

要知道他的這位師兄雖然話唠,但從不說廢話。

“師兄竟然信上也沒有提我詐死的事情。”公儀林并沒有逃過一劫的喜悅感,天知道秋後算賬更可怕,“長門。”手指停下動作,他站起身走到窗邊,望着青色蒼鷹離去的軌跡,不知在想些什麽。

良久,他低低嘆了口氣,饒是他精于算計,有時也會有些力不從心的感覺,最近的事情着實有些多,正覺得心中煩悶,公儀林忽然眼中有一抹笑意,“差點忘了,清河掌教的真實身份,”他摸摸下巴,“是現在就揭穿還是暫時裝作不知道,日後留着調戲好呢?”

“可憐的火龍駒,”公儀林搖搖頭,“原來不止我一個人忘了你。”

驀地,忽然想起去滄瀾國時,自己騎在鲲鵬的背上,公儀林沒來由地臉色一紅,四下無人,他很快恢複常态,“是掌門馱着我,絕對不是我騎着掌門,恩,就是這樣。”

謊話重複很多遍,仿佛能變真的說,至少公儀林已經成功地說服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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