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第 十七 回 宮裏

佘守義卻又不說了,反訓斥了胡前程一頓,還說道:“看在虞二姑娘的份上,你不防多帶一句話給虞才人,就說這方子雖好使,但到底是無中生有之事,今後要受些罪就難免了,好自為之吧。”

胡前程還是不明白,但話還是一字不差地讓虞褰櫻知道了。

中秋這日,宮中大辦家宴,皇室宗親列席于太極宮內左側,嫔妃在落下簾幔的右側列席。

左側首席自然是衡候人,接着才是序皇子,餘下才是各家封王的宗親。

不難看出宗親是隐隐以衡候人馬首是瞻的,獨孤立出序皇子來。

只因當年衡候人的父親被俘,朝中商議另立新君之時,宗親中不少人是皇帝的對手。

是故,在帝位旁落後,宗親中嫉妒不服當今皇帝之人甚多。

衡候人這才把人都拉攏了過來。

明月初升之時,孫太後、皇帝和魏皇後駕到。

太極殿中衆人,跪拜山呼。

魏皇後看着匍匐臣服在地的衆人,特別是和她作對多年的老對手們,她頓覺渾身舒暢。

皇帝例行說了些花好月圓的話,才讓皇後率宮眷和宗親女眷殿外祭月。

期間,皇帝與孫太後說了會子略表孝心的話,便對序皇子噓寒問暖了起來,盡顯父慈子孝。

這就罷了,說到學問才幹,皇帝還有打壓旁人襯托序皇子聰慧之意。

作為序皇子伴讀的肅親王外孫子,就在被打壓之列。

肅親王可是皇帝的叔輩,聽了這半日,心裏早不得受用了,于是他尋了個皇帝的話頭,直接就踩了皇帝的痛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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肅親王恭敬道:“啓禀皇上,明年春将有兩件喜事,這頭一件自然是太上皇歸朝,接着是皇太子納妃。

太上皇在外多年,飽受苦楚,此番歸來所求的也不過是草廬兩間,但以皇上的仁心與隆恩,又怎會答應,定會另行收拾出宮苑安置太上皇的。

臣在此毛遂自薦,領此為太上皇收拾宮苑的差事。旁的臣不敢說,收拾宮室殿宇最是有些心得的,保管太上皇回來,住的舒舒服服的。”

衡候人老子歸朝安置等事宜,皇帝存心含糊過去,等衡候人老子回來,随便往哪一處偏遠的宮苑一鎖,便完了。

現下卻被人明白的都說出來了,皇帝便也不好裝糊塗了,而且這會子并無外臣在,不然心腹于謙還能為他分說兩句,施以權宜之計,也能蒙混過去,但如今被衆宗親略一逼迫,皇帝為了顏面便只能當場指派了差事。

衡候人得逞,趕緊替他老子謝恩,敲定此事。

這麽一番暗地裏的較量下來,落了下風的皇帝,自然就沒了好心情。

魏皇後祭月歸座,還得了皇帝的一句不是,讓魏皇後很是沒臉。

偏這時候,嫔妃席內還起了争執。

不多時,又傳來了“殺人了”,這樣驚惶之聲。

皇帝大怒,“放肆,誰在胡言亂語地喧嘩?”

皇帝身邊的總管太監——黎志辛,回道:“回禀皇上,起争執的是林婕妤和蘇婕妤,因由起于都想讓虞才人給她們敬茶,在誰先後上起了争執,還失手傷了虞才人,致使虞才人昏死了過去。”

如今宮中的高位嫔妃,都是皇帝身邊的老人,魏皇後雖是皇帝一意孤行冊封的,但到底只是為了序皇子,無關寵愛。

而後宮中得寵的,都是三年前進宮的年輕鮮嫩的新人。

這林、蘇二位婕妤,正是其中的佼佼者,因此沒少明裏暗裏計較高低。

引得多少老人忌憚又嫉妒,今日終于得了機會踩上一腳,四妃中的惠妃便先說道:“虞才人?可是兩月前新進的那一位?”

黎志辛又躬身回道:“回禀惠妃娘娘,正是那位虞才人。”

惠妃哂笑道:“聽說虞才人病弱,至今都在養病,不曾到中宮給皇後娘娘敬茶。林婕妤和蘇婕妤倒是好福氣,先吃上這杯茶了。”

魏皇後乜斜着看了眼惠妃,說道:“本宮新入主中宮,裏外多少事要操心的,就不比惠妃還記得這麽些旁支末節的。”

序皇子是個極孝順的,聽見魏皇後和惠妃的針鋒相對,恐再生事端,引得皇帝不快,便起身啓禀道:“事到如今,孰是孰非都不如人命關天。還是先傳禦醫給虞才人診治的要緊。”

見一個個的都不給他長臉,獨兒子還能說句像樣的話,皇帝便先傳了禦醫給虞褰櫻把脈,完了又下旨道:“林、蘇二位婕妤恃寵而驕,不睦後宮,有負朕之所望,着降為美人,交由皇後約束管教。”

魏皇後福禮答應。

林、蘇二人不敢分辯,委屈領旨。

皇帝才把事端處置完,就見黎志辛領着一位紅光滿面的,喜氣洋洋的禦醫進來回禀。

這位禦醫是新進的,頭回在皇帝面前露臉,還有這樣的喜事可報,難免喜形于色,道:“啓禀皇上,虞才人的脈息往來流利,應指圓滑,如珠走盤,是滑脈之相。且據虞才人自己說,她已兩個多月不曾小日子了。”

禦醫這話,皇帝越聽,眼睛越是大睜,道:“你……你是說,虞才人這是……喜脈?你當真摸準了?”

禦醫躬身又是一揖,回道:“這點兒把握,臣還是有的。”

皇帝聞言,長長吐了一口氣,大喜喝道:“好。”

惠妃忙起身道賀,說道:“啓禀皇上,這是宮裏多少年都沒有的喜事了。妾鬥膽向皇上讨要一份賞錢,沾沾喜氣。”

惠妃一面說,一面偷觑魏皇後的變換不定的臉色,心裏痛快極了。

看了半日戲的衡候人,也不由得心裏稱贊虞褰櫻的缜密。

罷,衡候人又看了看還有些懵懂的序皇子,說道:“若無意外,明年夏,皇弟就能得一兄弟了。恭喜皇弟。”

序皇子正與魏皇後眉眼往來,示意生母少安毋躁,一聽這話趕緊掉過臉來,笑說道:“能有兄弟自然是好,若是姊妹也不差。”

衡候人說道:“看來皇弟是更喜歡得個姊妹。”

序皇子又笑道:“都喜歡。”

衡候人道:“既如此,還該都敬皇上一杯才是。”

序皇子答應着也舉杯,與一衆宗親一起,跟在衡候人身後,向皇帝道賀。

讓皇帝高興得,一疊連聲地說有賞。

且宴席未息,皇帝便迫不及待去看視虞褰櫻了。

虞褰櫻所居的宮苑有些偏遠,除了位多病多災的貴儀位份高點,餘下的都是因為得些病痛後被送來,再出不去的小美人和小才人。

所以這宮苑雖無冷宮之名,卻也都當是冷宮了。

皇帝匆匆趕來,入目所見皆是陳舊腐朽,不由得吃了一驚,後又怒道:“該死的胡氏,每年撥往後宮修繕殿宇的銀子,都到哪裏去了?”

皇帝說的胡氏,正是那位勸阻他立序皇子為儲,而被廢的元後——胡皇後。

說起修繕的銀子,黎志辛的心裏也不由得也為胡皇後喊冤。

修繕殿宇的銀子就那麽些,可每年孫太後總會要了大半去,餘下的再修幾座要緊的宮宇,便捉襟見肘了。

胡皇後再有才幹,也不能憑空生出銀子來周全各宮的。

一些邊遠的宮裏,便也只能是略做修繕,令瓦不破,窗不漏就算完了。

皇帝一面尋思該将虞褰櫻往哪一處宮裏安置,以便養胎的,一面往裏而去。

到了後殿的耳房,皇帝就聽得內裏說話聲。

有人說道:“才人,這樣的茶那裏是你吃的。奴婢去給你另沏吧。”

接着又有人輕輕柔柔地說道:“你不說我才人份例,就是這樣的末子茶。我也吃習慣了,再不必換的。”

皇帝不知道什麽是末子茶,便問了黎志辛。

黎志辛回道:“就是吃剩下的茶末子。”

皇帝皺眉道:“才人份例雖不多,卻也沒有只能吃茶末子的理兒,可知這內裏,還不知有多少的欺上瞞下。這後宮,當真該好好地徹查一番了。”

黎志辛忙不疊答應道:“是,皇上。”

罷,皇帝這才進了耳房。

因着耳房是在後殿與配殿的夾角,日頭不管是東升,還是西落都照不到,故而十分的陰暗潮濕。

皇帝進去就被黴味撲了一臉,險些就被逼得倒退着出去了。

也是這時,昏暗燈火中的美人悠悠回眸,清清淡淡,無波無瀾,一如今夜的月色,皎潔而清冷。

一時竟勾起了皇帝年少時,初見那人的心動。

那時候的皇帝,還不是皇帝,只是王爺,頭回動心,是因為孫太後外甥女的美好。

可惜這份美好,最後歸屬了衡候人的父親。

年少的皇帝只能把所有的求而不得,都藏在了心裏,直到那份美好煙消雲散。

今日再得曾經的心動,皇帝湧上多少失而複得的感慨。

皇帝兩手扶起萬福在地的虞褰櫻,再細細端詳。

雖然虞褰櫻長得,與那人沒有半分的相似,可那份清冷的閑适,還是那樣地讓他怦然心動。

于是,宴息回到東宮的衡候人,便聽說虞褰櫻被晉封為婕妤,遷居漢廣宮了。

衡候人冷冷說道:“‘南有喬木,不可休思。漢有游女,不可求思。漢之廣矣,不可泳思。江之永矣,不可方思。’

皇叔可當真長情,若非我父皇的那位喬昭容是個紅顏薄命的,不然他初登大寶,還不知道他會做出什麽枉顧人倫之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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