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大榕樹下, 一對老夫婦在幾個年輕小夥還有幾個同齡人的幫助下, 帶着大包小包來到了家門口。

雖然有人幫忙，可他們的表情卻不是那麽的美好，反而是氣憤不已。

老太太氣得渾身發抖, 老爺子臉色也很不好看，兩個人是越走越快，只想快點到家。

原是有人快言快語, 給兩個老人家說了說陳佳妮的遭遇。

少不得要添油加醋些, 畢竟他們有些自己都不在現場, 七大姑八大姨你傳我我傳你的，免不了失真些。

傳到他們這兒就成了，陳家小妹陳佳妮自從他們老夫妻離開以後，白天下地幹活回家做飯，還不讓吃飯，一不順心就得挨打。

不止是這, 那天陳大嫂周翠花因為發現小妹下地曬了那麽多天還比她白, 一怒之下想紮破她的臉，結果小妹一害怕躲了一下她自己磕的頭破血流。

竟是想要活活打死小妹，好在大隊長及時趕到，帶走了小妹。

緊接着王嬸子就跑陳家來, 要為小妹打抱不平, 結果蔡美麗死活不承認，還把屎盆子扣小妹頭上，一口咬定是小妹幹的。

就連她大閨女陳靜婉都承認了, 是她小姑陳佳妮推的，一家子人欺負一個小姑娘。

要不是小妹和她對峙，只怕村裏人都相信了她的鬼話，争執之中小妹可能受了太多太多的委屈，變了心性。

厲害的不行，竟是當着大家的面給了周翠花兩個巴掌，周翠花當時就驚了，要不是王嬸子還有一衆鄉親們的幫忙，就帶着陳大哥動手了。

若是陳志邦在現場只怕要一臉黑人問號：我不是站在原地啥都沒幹？？？我哪裏有動手的膽子？？？我吃了熊心豹子膽了，敢動家裏老娘的心頭肉？？？

結果就是，老兩口個比個的着急，生怕回去晚一步老閨女就被人多欺負一會兒。

生得慈眉善目的老太太，此刻耷拉下臉來，那叫一個吓人啊。

老太太蔡美麗年輕時就是個厲害人物，村裏村外的老人們都知道她不好惹，也就是後來生了老二老三才慢慢開始溫柔起來。

小孩子們印象中的三嬸子三大娘都是慈眉善目的，這還是頭一次見她變了臉。

要不是這些孩子們個比個的認真，蔡美麗真覺得他們在說瞎話，可仔細看了看後心中一涼。

她可憐的小心肝啊！！她的老閨女啊，這幾天是受了什麽罪啊。

這個周翠花，平時裝的怪真啊，還以為她是個啥好東西，迷途知返了。

沒想到膽子怪大啊，她一出門就這麽對小妹！不用說也知道小妹內向不好說話，就算他們回來了，小妹為了家裏頭也會忍氣吞聲。

她可憐的閨女啊，肯定平時沒少被那個下賤東西欺負，也怪她自己心大，被周翠花迷惑了，還以為是個好啥。

賤貨就是賤貨，一輩子成不了好東西。

"她爹，回去我非得打死那兩個狼心狗肺的東西。"蔡美麗扭頭看向陳父眼底冒着火氣，臉上的溝溝壑壑也變得更加深邃。

老爺子想都沒想，陰沉着臉，陰鸷的眼眸裏閃過絲絲怒氣，"還用你說，老大這個白眼狼，我供他一家子吃供他一家子喝，她就是這麽報答他爹娘的。還有那個周翠花，趕出去，永遠不許她進咱們老陳家的門。"

老爺子年輕時可是部隊出身，戰友遍天下，最是容不得沙子。

以前還覺得家裏和和睦睦的，就是供應孫子孫女上學吃穿，他也是心甘情願的，畢竟家和萬事興嘛。

要靠老大和老大媳婦那點工分養活四個孩子，那顯然是不可能的，所以他們老兩口少不了補貼着。

可哪成，他捧在手心裏頭長大的閨女，就這麽被個兒媳婦糟踐。

打從陳佳妮出生，那就是吃好喝好的，老爺子不管別人家怎麽養閨女，反正他閨女就是金貴，堅決不能下地幹活。

以後他也準備等閨女畢業了，讓老二想想法子，給閨女找個好單位在城裏上班，找個好男人人，他再多給點陪嫁好讓閨女吃喝不愁。

老爺子是一片慈父心腸啊，畢竟是老閨女，小妹出生的時候他和老妻都四十了，當然是把閨女放在心尖尖上寵的。

這個周翠花真是膽大包天，大字不識一個，還敢這麽欺負小妹。

下地幹活，伺候他們一家子，洗衣做飯，還不讓吃飯。

這狗娘養的東西，果然根是壞的，苗也不會是個幹啥。

老大家的大丫頭，平日裏還覺得她最心善，對小妹也最好，沒想到也是為了她那個媽背叛小妹。

不多時，夫妻倆就氣喘籲籲來到了家門口。

還沒進門就聽見周翠花那個大嗓門，"你走不走，快點起來！"

"陳平宇，你媽的話都不聽了是不是？"

蔡美麗冒煙冒火，五十多歲的人了，蹭蹭蹭幾步的功夫就進了門。

"周翠花，你個賤貨，今天老娘非得撕爛你的嘴。還敢奴役我們家小妹呢，果然這上梁不正下梁歪，你姥爺是個老秀才，你們家也不是啥好東西。就欺負我們這些平民老百姓了，是不是？"

蔡美麗張口就把周翠花的底細說了出來，她可不害怕啥，大不了就大義滅親。

這個念頭，大義滅親可是光榮的很呢。

周翠花滿眼驚恐地看着蔡美麗，下意識地往後退了兩步，連包裹行李掉地上了都不敢撿起來。

"媽……你回來了。"周翠花大氣不敢喘一下，整個人瑟縮成一團，想躲到丈夫陳志邦的身後。

哪成想蔡美麗嘴上說着話，腳下動作卻一點不耽擱，一個箭步就沖過去拽住了周翠花的頭發。

周翠花尖叫一聲，發出殺豬一般的慘叫，捂着腦袋死命掙紮着，求饒着。

祈求婆婆放開她，可是那怎麽可能呢？

蔡美麗是什麽人？年輕時，為了生存她也曾做過殺豬的活兒，勁兒大的很。

就是部隊出身的老爺子輕易都不敢跟她說句重話，生怕老妻記了仇，更別提底下的幾個孩子了。

最怕蔡美麗，也最聽蔡美麗話的就是老大陳志邦了。

陳志邦打小看着親媽殺豬喂羊地養活他，不容易的很，當然了挨打的時候也多的是。

一見到親媽撲上來揍自己媳婦，陳志邦動都不敢動，有心想拉開她們，但是他自己也是自顧不暇。

無他，老爺子來了。

老爺子帶着一群壯小夥子進了門，陳志邦連招呼都沒來得及打，當着大家的面拿起旁邊的掃帚就狠狠往陳志邦身上打過去。

還別說，老爺子雖然年紀大了，但是準頭真不錯，幾乎是次次都能打中。

陳志邦狼狽地整屋子亂竄，老爺子緊跟其後，從屋裏打到屋外。

周翠花更別說了，披頭散發的，頭皮缺一塊少一塊的，腳上也是被抓的血道子，還在努力躲避着。

她心裏悔恨極了，當初自己怎麽就一念之差呢！

是婆婆這幾年不發威，忘記了當初婆婆的厲害了麽？這下可好，只怕半條命都要搭上了。

本來抱着大門不撒手的陳平宇驚呆了，眼睜睜地看着爹媽被爺奶揍地哭爹喊娘，屁滾尿流的。

然後猶猶豫豫想要去幫忙，但是仔細一想，自己去了也只會挨打，只好無措地站在一旁。

而那幾個壯年小夥子還有村裏的大叔大嬸子則是瞪大了眼睛看着這一場鬧劇，眼底裏滿是興奮。

還有許多聞聲而來看熱鬧的，整個陳家那叫一個人滿為患，都擠在大門口那兒，生怕自己看露了。

蔡美麗下手是又快又狠，指甲上都是紅血絲，當然這不是她自己的，都是周翠花的。

她幾乎是騎到周翠花的身上了，一只手死死按住周翠花，另一手啪啪啪地直接狠狠往周翠花臉上打。

周翠花披頭散發的，躲也躲不開，好不狼狽。

臉疼的厲害，再加上那麽多人看熱鬧，周翠花平時也是個要面子的人。

現在她那淚是止不住的往下掉，小姑子污蔑她有病還沒澄清呢，又當着這麽多人的面被婆婆這麽打，她以後可怎麽活啊。

"媽，別打了，別打了！我知道錯了。"周翠花一把鼻涕一把淚地蹲着，邊哭邊大聲認錯。

可蔡美麗會如她願麽？自然不會。

只打的更用勁兒了，怎麽形容這個更用勁兒呢？蔡美麗覺得自己的手生疼生疼的。

她不曉得力的作用是相互的，但是她曉得自己用的勁兒大的很，別說明天了，這一個星期周翠花的臉都得腫着。

意外的是，村裏每一個人阻止她，都站在一旁看熱鬧，還有那叫好的人。

畢竟大家前幾天都見識到了周翠花這個女人的前後不一，不挨打估計是改不了，畢竟她有病，得把她打服了才知道害怕知道長記性。

聞聲而來的，還有陳靜婉姐妹三個，一出門就看見這幅場面，可以說是非常的心塞塞了。

陳靜婉猶豫了一下，看了看身側兩個懦弱害怕的妹妹，心中下了一個決定。

前幾天因為媽的事情，她已經被村裏人不知道說了多少閑話了，現在她也沒辦法了，只能把自己當做一個孝順孩子。

為了媽，不得不說謊話。

奶奶往日裏總誇她懂事兒，就算她沖過去勸說，奶奶就算再急也應該會給她點面子。

這麽想着，陳靜婉握了握拳，白淨的小臉上滿是堅定，她直接就往蔡美麗她們的方向跑過去。

殊不知看似害怕的陳靜茹看着她的背影，翻了個白眼，嗤笑道，"真是個蠢貨，還真以為自己多大的面子呢。"

小小的陳靜茵垂下了小腦袋，她知道是爹媽錯了，現在是媽應罰的，就像兔兔說的一樣，做錯了事兒就得受罰。

以前她打碎了一個碗，被媽罰兩天不許吃飯，她餓得肚子咕咕叫，眼巴巴求姐姐們幫忙卻沒有一個人幫忙，都說那是她該受的。

還是後來姑看不下去，給了她一個餅吃。

衆目睽睽之下，陳靜婉從一旁跑過來，一臉焦急地看向蔡美麗，哀求道，"奶！別打了，我媽現在身上都是傷，她已經知道錯了。你就原諒她這一回吧。"

她不說話還好，一吭聲蔡美麗算是想起來她了，這不是她那個乖乖大孫女麽？

還以為多懂事兒多聽話，送她讀了那麽多年書，沒想到還是和她爹媽一樣是個白眼狼。

果然是上梁不正下梁歪！

蔡美麗看了她一眼，就惡狠狠地當着她的面狠狠踹了周翠花兩腳，然後擡頭給了陳靜婉一巴掌，随後一把推開了陳靜婉。

一時不慎，陳靜婉就這麽被推倒在地上，她捂着臉不可思議地看着蔡美麗。

眼裏的淚水漸漸凝聚，帶着哭腔，"奶，你為啥打我啊！"

"為啥打你啊！你心裏頭沒數麽？小白眼狼一個，你姑對你的多好啊，你就是這麽回報你姑的。"蔡美麗就像是聽了天大的笑話一樣，冷笑地看着陳靜婉。

趁着這個功夫，周翠花就想偷偷逃跑，哪成想才動了動，就有人提醒了蔡美麗。

"他志遠媽，周翠花想跑呢！看來還是不服管教啊，志遠媽你這不行啊，年紀大了，連個兒媳婦都管不住了？"一個老婆子涼涼道，眼裏滿是不懷好意。

蔡美麗罵道，"老娘愛咋滴咋滴，用你個半截入土的老東西多管閑事，想挨打了是不是？"

邊說蔡美麗邊撸起來袖子，瞪眼過去，那老婆子縮了縮脖子，低聲說了句，"就你能耐。"

不待蔡美麗再說什麽，就悻悻往後躲了躲。

老陳家此刻是亂成了一鍋粥，陳佳妮本是正在秦家睡午覺呢，一聽到王嬸子來叫她說了爹媽回來了事兒，心下一驚。

不等她細細想些什麽，就被王嬸子和秦雲晏拉着往陳家走去。

一路上陳佳妮是膽戰心驚，畢竟她可不算是人家的親閨女，占了人家的身子，難免心虛些。

然而，等到了陳家，突破重重"包圍"，陳佳妮終于見到了陳父陳母。

看着這兩章熟悉的面孔，一瞬間陳佳妮的眼淚就情不自禁的困了下來，這分明是她爸爸媽媽變老的模樣啊。

"爸，媽！"陳佳妮含淚哽咽着，淚眼汪汪地看着他們。

這下子蔡美麗和老爺子可算是停了下來，一看到自家閨女這模樣，那是心疼壞了。

蔡美麗松開了手裏的一撮頭發，任由它們随風飄落，心疼地走過去把閨女抱到懷裏。

"小妹啊，媽可憐的小妹。別怕啊，有媽在呢。媽給你報仇啊。不怕不怕。"蔡美麗一臉慈愛，溫柔地雙手輕輕撫摸着女兒的後背。

陳父站在一旁，滿眼心疼，"小妹，爹媽都在這兒呢，不用怕。你放心，欺負你的人，我跟你媽一個也不會放過。"

邊說邊用陰恻恻的目光看向陳志邦，吓得陳志邦都快跪下了。

說句良心話，陳志邦覺得自己真的啥都沒做！

可是沒人相信啊！

剛才他不管怎麽解釋，老爺子就是不聽，一心揍他。

本來陳志邦身上好好的衣服，現在也變得破破爛爛的，整個人身上青一塊紫一塊的。

老爺子下手狠啊！

本來他還難受地很，一扭頭看見媳婦周翠花的模樣，整個人驚呆了，頓時覺得老爺子其實已經手下留情的。

陳佳妮躺在久違的母親的懷抱裏，覺得自己整個人都活過來了。

這就是她的爸爸媽媽呀！

一旁地秦雲晏看着她淚流滿面的模樣，心下緊張的緊，莫名有一種沖動想去給她擦擦淚，可很快他抑制住了自己的想法。

衆目睽睽之下，他要是真這麽幹了，小妹的名聲可就壞了，以後該怎麽嫁人？

一想到嫁人，秦雲晏眸色一暗，渾身上下都不大舒坦。

"雲晏回來了，我都聽說了，幸虧你和你媽護着小妹了。要不然小妹這孩子不知道受多少委屈呢。"陳父拍了拍他的胳膊，疲憊地嘆了口氣。

他心裏是難受的很，老大就這麽看着老大媳婦欺負妹妹，半點表示也沒有，還不如雲晏這個看着小妹長大的哥哥呢。

他并沒有說謝，在老爺子眼裏，他們都是一家人哪裏用說謝謝二字。

而秦雲晏卻是一件愧疚，"大大，都是我的錯，我要是細心一點早點來看看小妹，小妹也不至于生着病還被趕去下地幹活。"

邊說邊用疼惜的目光看向陳佳妮，聲音輕柔無比，"小妹，等過兩天哥帶你去城裏頭找你哥去，咱們仨一塊去看看電影，給你壓壓驚。"

陳父額頭突了突，這個不孝子，小妹生着病還敢讓小妹下地幹活，他是想幹啥？

銳利地眼眸一轉，吓得陳志邦渾身上下一哆嗦，"爸，我錯了。我知道錯了。"

"你知道個屁。"老爺子不屑一顧，一腳踹了過去，直接就把陳志邦踹趴下了。

陳志邦痛苦地躺在地上，老爺子勁兒太大了，他是承受不住了。

在場的人，沒有一個心疼他的，欺負自家妹子的人有啥好心疼的。

這個時候，當着大家的面，蔡美麗正式宣布，"從明天開始，周翠花給我滾出陳家，再也不是我們老陳家的人了。拿着你的東西，滾吧。"

邊說邊從地上拿起來周翠花收拾好的那兩個包裹，狠狠扔到周翠花身上。

周翠花一愣，随機撲了過來抱住蔡美麗的大腿，大哭，"媽，不要，別啊。我知道錯了，我不敢了，不敢了。你要打要罵都可以，別讓我走啊。我不走，我不走。"

又淚眼汪汪地看向陳佳妮，鼻青臉腫的模樣莫名有些好笑，"小妹我求求你了，你大人有大量原諒我吧，我給陳家生了四個孩子啊。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吧，我求求你了，給我給媽求求情，求求情吧。"

陳佳妮瞥了她一眼，輕飄飄道，"早幹嘛去了？這時候不是我求你讓我歇歇喝點藥，但是你直接把我趕到地裏頭的時候了。"

周翠花一窒，不知道該說什麽。

蔡美麗不屑地一臉踢開她，"一個破鞋，我們老陳家可不要。"

在場之人聽到這話，面面相觑，破鞋這兩個字在農村可不是啥好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