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示弱

休息一會兒後, 我再度發動“虛無”出發了。天色已晚,我直奔太宰的住所。

虛無這個異能力确實便利, 除了暗殺時用于隐匿,必死之局中用于脫離,還有趕路時的上天入地、無視一切障礙。

衆所周知兩點之間直線最短,只要知道方向, 我就能直線趕路。剩下的是不要不小心飄過了目的地的問題。

幸運的是我的方向感很好,而且我對太宰的地址很敏銳,這唯一的問題也不存在了。

沒過多久,我到了太宰的住宅。

我穿過了緊閉的窗戶,在客廳的沙發上找到了太宰。

他脫下了那件米色的長外套, 身穿單薄的襯衣, 鎖骨和手臂都被雪白的繃帶覆着, 正慵懶地斜躺在沙發上。

太宰閉着眼,突然啓唇說了什麽。

我謹慎地湊近一聽, 他輕聲呢喃的居然是:“秋, 出來……”

我渾身一震,幾乎要從“虛無”中脫離出去。

可我忍住了。

下午在武偵社聽國木田說過,太宰時不時就會對着空氣叫我的名字——明顯是在試探,而非真的知道我就在旁邊。

“還在生氣嗎……生氣到不願意在我面前露面了?”

太宰的聲音很低,帶着淡淡的惋惜和遺憾。

當然不是這樣的。

我怎麽可能會對他生那麽久的氣呢?我都不舍得讓他的心願得不到滿足,太宰一呼喚我我就想現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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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不過思及小早川惠子所說“不要過于主動”,和想聽他念叨多一些與我有關的話罷了。

我聽過了國木田獨步模仿太宰說的那些話,但還是想等他親口說, 我自己親耳聽。

太宰閉着眼,難過地道:“說好的下班後去中華街吃小吃,你食言了。”

他還記着這個?

我突然愧疚起來。

“不過,你不願意的話……”

“那就……算了吧……”

太宰的聲音越來越低,我都快飄到沙發上了,才勉強聽清。還好客廳足夠安靜,不然我也聽不到太宰近乎呢喃的話語。

但“算了吧”這幾個字讓我直覺感到不對勁。

太宰一直沒有睜開眼,恹恹地躺在沙發上。他這副模樣讓我的心揪了起來,是受傷沒恢複太累了嗎?還是生病了?

在我猜測的時候,太宰原本後仰的腦袋一歪,無力地垂下。棕色發絲滑落,遮住了他好看的眉眼。

太宰臉頰的皮膚泛起了桃色,将他的面容暈染得格外柔和。仔細一看,他唇邊還挂着一抹滿足的笑意。

我一瞬間手腳冰涼。

不!!不對勁!!!

他在自殺!!!!!

我終于發現這個屋子的詭異之處——□□靜了,聽不到外部一丁點的喧鬧聲。

這樣的安靜,只有完全緊閉門窗才能做到。

緊閉的門窗、封閉的室內、沒有特殊的行為卻失去了意識、泛起桃紅的膚色……

一氧化碳中毒。

煤氣洩漏。

開煤氣自殺。

這幾個名詞迅速劃過我的腦海,我同時明白,我在非物質化狀态下感受不到空氣的氣味和溫度,因此沒有及時發現太宰的自殺行為,而居然在一旁坐視他尋死!

我快瘋了,顧不得自己虛弱的精神,催動虛無在太宰的住宅裏快速穿梭,尋找他擰開的煤氣罐。

找到後我立刻現身,一現身就感受到了房間裏的悶熱,還有濃重的煤氣味。

我顫抖着手關閉了正在洩露的液化氣罐閥門,而後立刻重新發動“虛無”沖到客廳的沙發上:“太宰先生!!!”

太宰低垂着頭,已經陷入昏迷,沒有任何反應。

我直接從沙發上抱起他沖到大門邊。結果發現門被鎖上了,門縫被濕毛巾嚴嚴實實地堵住。

我沒有時間慢慢開鎖,又趔趔趄趄地撞到窗邊,用力推開窗戶,抱着太宰一躍而下,翻滾跌倒在屋外的草坪上。

摔下去時我為懷中的青年墊了墊,痛得悶哼出聲。

然而我來不及在意這個。

我讓太宰平躺在地上,一邊用手去探他的呼吸,一邊跪在他身邊呼喊着:“太宰先生、太宰先生……”

有呼吸。

我略微安定下來,但還是一陣後怕。

如果我晚來一步……

如果我今晚沒有來找他……

我就要失去他了。

太宰還在沉沉地昏迷着。

我把昏迷的青年弄到了背上,打算背他去醫院檢查治療。

才走了兩步,背上就有了一點掙紮的動靜,一個沙啞的聲音問:“……去哪?”

我穩穩地托着他,道:“去醫院。”

“不要。”

他的嗓音黏糊糊的,好似仍在睡夢中沒有醒來,“我不喜歡那個地方……連死都死得不自由……”

我沉默地繼續走。

背上的人拔了拔我的頭發,下手沒輕沒重的,讓我的頭皮有點疼。

我只好停住腳步,他這才松開手。

我往回走了幾步,輕輕把他放回草坪上。

太宰渾身乏力,連睜眼都顯得困難。他半眯着眼看我,嘴邊溢出一連串輕佻的笑聲:“秋,你終于出現了。”

“……”

“你不喜歡我了!我之前怎麽叫你都不出來,就知道在壞我好事的時候出現。”

太宰的埋怨簡直讓我無力吐槽。

誰不喜歡他了?我不喜歡他?他好意思說這話嗎?

還有,壞什麽好事?自殺的好事?在我一不留神就離開這個世界的好事?

只要想到我差一點就眼睜睜看着他死去,這個想法讓我後怕不已,又悔又怒。

我深深凝望着太宰,愛意和另一種情緒一齊噴發,将我的理智淹沒。

我俯下身,掐着他的下巴,對準他慘白沒有血色的唇就吻了下去。

太宰無力動彈,被我吻得呼吸淩亂。

沉悶的夜裏,昏黃的路燈下,我身下的棕發青年睜着一雙鳶色的眼,白皙的膚色沾染成櫻桃紅,绮麗得像盛放的薔薇。

我被蠱惑了,幾乎不舍得離開。

等我清醒過來時,太宰閉上了眼,呼吸艱難微弱,一副快昏厥過去的樣子。

我松開手,發現太宰的下巴被我掐出了紅色的指痕。

我:“……”

我一言不發,倉皇地逃離了。

我再度使用異能力“虛無”,把太宰住宅的門窗一扇扇地打開通風。

即使我很注意屏住呼吸,當我把太宰家跑了個遍後,還是感到一陣頭暈目眩。

最後我回到太宰身邊,從虛無中一脫離就手腳發軟、差點跌倒在地。

我半跪着,把從房間裏帶出的長外套輕輕披在太宰身上。做完之後我也躺了下來,和太宰肩挨着肩。

我握着太宰纏着繃帶的手腕,以确認他鮮活跳動的脈搏。

太宰悶笑了一聲。

“秋,我知道你在。”

我心說屁咧,太宰先生你分明是胡說八道,國木田獨步都說了,我不在的時候你也這樣喊我。

太宰:“從你揍我那天到上一次見面,相隔了三天。從你帶炸彈離開到今天,也正好是三天。三天是你見不到我的極限。”

“所以,如果前幾天都不在的話,今晚你一定會在的,我猜得對嗎?”

他笑問。

我:“……”

對,您說得都對,您說得全對。

太宰先生無所不知,我習慣了。

太宰繼續道:

“猜錯了的話,有兩種可能。

“第一種是你一直都在,但對我的愛轉變成了恨,不願意現身,眼睜睜地看着我自殺成功,心頭非常爽快;

“第二種則是你從沒來過,你不想再見到我了,所以對我的自殺也會一無所知,這樣我也能順利地自殺成功。”

從太宰口中說出的這兩種猜測讓我很不開心,我攥着他手腕的手緊了緊。

太宰自信道:“而我猜錯的可能性不超過百分之零點零一。”

我:“……”

我靜靜地聽着,沒有出聲。

“秋,還在生氣嗎?”太宰問,“你變得有主見了,我每次讓你出來,你都不聽話。”

我:“……”

太宰:“看,就像現在,我問你,你也不回答。”他動了動手腕,示意我回應。

我更不聽話地轉過了臉,不理他。

太宰忽然問:“紙條上寫了什麽?”

想到那個假炸彈和屬于女子的字跡,我生氣地将紙條上的內容脫口而出:“太宰先生,只準看着我一個人!”

說完我才反應過來,我出聲了。

我不由感到挫敗,在他面前,我連“不想說話”這麽一點堅持都被他輕易打破。

太宰笑了:“嗯,果然和我預料的差不多。”

提到這件事,我卻難過起來,為我那可笑至極的可能的“死法”——死于太宰追求者過激的吃醋行為。

“你把假炸彈扔哪了?”

“海裏。”

連同那張被我撕得稀巴爛的紙條。

“海……”

太宰沉默下來。

然後道:“秋,轉過來,聽話。”

我還難過着,依舊沒聽他的話,用後腦勺對着太宰。

身後一陣衣服滑落的窸窣聲,一只冰涼的手伸了過來,貼在我的額頭上。

和我的高溫相比,那只手确實稱得上是冰涼了。

“生病了?前幾天是因為生病所以沒有過來?”

……真是沒什麽能瞞得過太宰先生。

這下子,連“欲擒故縱”的假象都維持不下去了。

我到現在才猛然記起小早川惠子所說的“示弱”策略:“竹下君,請務必向太宰先生透露你正在生病的事實。現在形勢正好,你可千萬忍住,不要過于主動地表示無所謂啊。”

然而出了太宰自殺這檔子事,我早就把自身的情況和所謂的“感情策略”抛到了九霄雲外,滿腦子都是太宰無力地昏迷在沙發上的模樣。

因此我明白,無論什麽感情策略在我和太宰之間根本不管用。

欲擒故縱?不可能。

太宰明明知道的。

知道我愛他。

示弱?好像也不對。

在這個活生生的自殺現場,他愉快自殺,我着急上火,到底是誰示弱、誰心疼?

太宰永遠占據着主動。

在他面前,我從來都輸得一塌糊塗、狼狽不堪。

我愈發難受,精神上、身體上和情緒上的疲憊一起襲來,堵得胸悶氣短。

太宰提議道:“我們回房間吧!最近風這麽大,一氧化碳應該走得差不多了!”

說罷還虛弱地咳了兩聲。

我默默爬起身,準備把太宰抱回去。

然後發現太宰已經自己坐起來了,我默默地收回手。

沒想到太宰見到我的動作,啪叽一下又癱了回去,眼巴巴地看着我。

我:“……”

還能怎麽辦,抱呗。

結果尴尬的事情發生了,我虛脫的身體支撐不住兩個人的重量,不能像之前一樣輕松抱着他直起身。

最後還是太宰退了一步,我們兩個都病得不輕的人相互攙扶着進了住宅。

燈一開,明亮的燈光下,才看到我和太宰都是滿頭汗水、一身狼狽。

太宰唇上還有我的咬出來的齒痕,下巴上也有淡淡的紅色。

太宰留意到我的目光落點,招了招手讓我過去。

他揉了揉我的發頂,溫柔地笑道:“別生氣了。我已經好好教訓了送假炸彈來惡作劇的人一頓,讓她徹底死心了哦。”

我扭過頭去。

一個死心怎麽夠,還有那麽多個。

太宰仿佛看穿了我的想法,道:“其他人的約會也全部拒絕了,聯系方式一個都沒留下呢!”

我還是不說話。

太宰高聲道:“秋,看這裏!”

我餘光一瞥,看到他正指着自己的嘴巴:“這樣還不能消氣嗎?嗯?”

我:“……”

還消氣,我快氣死了。當着我的面,喊着我的名字自殺,逼我現身;要是我不在,幹脆就這麽一死了之。

再說了,這、這是能用來抵消的事情嗎?

太宰先生存心氣我的吧?

我一口氣沒提上來,眼前一黑,身體不受控地倒下。

落入一個帶着淡淡藥味的懷抱裏。

作者有話要說:  預警:下章直球表白,進度狂奔,坐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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