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

四年有多長。

一千多個日夜從指縫中漏過, 等回看, 往事皆化作風花雪月,如夢境一場,眨眼便醒來。

後座不知何時已經空了。

初衍坐在駕駛座上,心髒在空蕩蕩的胸腔裏跳得厲害, 急劇而沒有節奏。燥熱的風吹進來,她輕吐出一口氣,看了眼前方, 男人的身影凝成一個小點, 早已消失在吵雜的人群中。

手機響起,江致吵得要命,問她幾點回來,到家前記得打包宵夜。

“滾。”

初衍踩下油門。

三年前江致關了在城東的酒吧,和幾個不知從哪來的大學生搞了個新媒體工作室, 江致長得俊且不娘, 符合主流審美,很快順風順水當起了網紅,粉絲還不少。

上個月他給某廠家拍了條廣告,回來後神經兮兮地對初衍說,自己這個人間尤物可能要藏不住了, 萬一就這麽出道了,以後出門都得戴口罩。

沒等初衍打擊他,邊上蔣眠的冷笑先一步響起。

初衍遂拍拍他的肩:“相信我,你出道也只有被雪藏的份兒。”

江致立刻威脅蔣眠不許擋他的星途, 蔣眠一言不發,扛着人上樓立家規。

……活該。

初衍回到家,別墅一樓燈火通明。

五六個人在客廳裏橫七豎八躺了一地,邊看電影邊閑聊,桌上堆滿了各種垃圾食品。

初衍把宵夜往江致懷裏一塞,“夠你們吃到明兒早上了。”

說完頭也不回地上樓。

江致在後面叫她:“你不來點兒?我買酒了。”

“累了。”

初衍說着,身影消失在樓梯轉角。

二樓房間裏。

初衍把自己丢到床上,疲倦地閉上眼。一片寂靜中,她拉過被子蓋住身體。

初衍在這裏住了四年。

最初是江致不放心她一個人,後來就一直住了下來。江致把工作室直接搬進了家裏,那些平時愛咋咋呼呼的家夥就睡在一樓,二樓只有兩個房間用,一個給她,另一個是江致和蔣眠。

幸好這房子大,隔音效果也好。否則以初衍的睡眠質量,大概住不了這麽久。

躺了好一會兒初衍才有點力氣下床。

她走到桌前坐下,桌面上幹幹淨淨,除了幾本書和日用品外沒別的雜物。她擡頭,鏡子裏映出女人的模樣。

下颌削尖,皮膚蒼白,鼻尖上有一粒小小的藍痣。她将頭發剪得很短,身上的穿着又随意,若不細看會以為是個十七八歲的小男生。

難為他還能認出她來。

初衍摸了摸短發。

靜了半晌,她拉開手邊最大那個抽屜,裏面亂七八糟藏着各種各樣的藥。有些空了,有些還沒拆封,都被她放在這裏。

她熟稔地找到最近在吃的一罐,倒出兩粒。喝水的時候不知怎麽嗆到了,咳了好久才順過氣來。一擡頭,鏡子裏的女人也正狼狽地看着她,毫無情緒的一張臉,眼底挂着濃烈的譏諷。

初衍就這麽呆坐了會兒,起身走進浴室。

**

翌日清早初衍下樓,江致他們估摸是喝多了,直接在客廳睡着了。她走過的時候正好江致醒了,頂着一頭比雞窩還亂的發求她給倒杯水喝。

初衍走進廚房,“喝成這樣,就趁着蔣眠不在可勁作吧。”

“這有什麽……他在我也這樣。”江致嘟囔着跟進去。

初衍習慣了他死鴨子嘴硬的模樣,眼皮懶懶一掀,冷笑了聲回敬。

江致靠着流理臺喝水,問她:“你今天不是休息?這麽早起。”

初衍正往吐司上抹果醬,聞言“恩”一聲,“院長昨天給我打電話了,讓我過去看看。最近忙,的确好久沒去了。”

“欸,那我跟你一塊吧?”

初衍瞥他一眼,咬着吐司片往外走,一邊涼聲道:“你可算了吧,這模樣想丢人給誰看?車我開走了啊。”

任憑江致在後面氣得跳腳,初衍權當聽不見。

時間确然還早,初衍沿着導航一路開過去都沒見到什麽車。孤兒院在海城另一端,是前幾年蔣眠資助的公益項目之一,也在他們的基金會計劃裏。

導航自動規劃的路線途徑城東,初衍在一個紅綠燈口停下,右側就是檀苑大門。

四年前,這兒還不是檀苑。

海城近年變化很大。上面嚴打,老城東的店沒了至少一半,勉強留下來的不是通過層層審核身家清白的就是背後關系太深實在動不了的,其餘渾水摸魚沒什麽背景又想撈錢的早一窩端了。

才幾年,城東這兒洗了又洗,世道早不同了。如今,即便是霍樂之流,也不敢再輕易犯事。

初衍拇指輕敲方向盤,看着門口石頭上大大的檀苑倆字出神。

這塊地前兩年被政府單獨規劃出來建住宅區,官商聯手打造了一片“富人區”出來,再加上海城最近大力主張旅游方面的開發,檀苑房價可想而知……總之不是她這種小司機能買得起的。

檀苑開盤的時候江致還興沖沖地跑去看了,結果無精打采地回來,說以後就在自個這小別墅養老算了。

蔣眠笑着,問他看中哪一套了,爺給你買個高興。

江致眨巴眨巴眼睛,做作地抱住他,“別,人家舍不得你破産。”

背後傳來喇叭催促的聲音,初衍收回目光,啓動車子。

到孤兒院時,院長正站在門口等她。

院長今年六十了,一身長裙,面容溫和慈祥,長發在腦後盤成髻。她拉着初衍走進去,“他們都起了,剛吃完早飯。”

“上回說周周過敏,現在怎麽樣了?”初衍問。

周周是孤兒院裏一個六歲的小男孩,跟初衍很投緣。

老院長回道:“沒事了,就是精神總不大好,這不,早上吃飯也沒能起來。現在估計還在床上呢,要不要過去看看?”

初衍點頭。

院子裏小朋友們在游戲,看到她紛紛圍過來。

初衍耐心地跟他們玩了會兒。

大概是真的不一樣了。她從前總覺得小孩子又吵又鬧,故而很不喜歡,可現在看着這些天真的臉,卻不排斥。

初衍走進孩子們睡覺的房間,周周才剛醒。

看到初衍的一瞬間,他眼睛亮了起來,兩只短短的手臂也揮舞起來。

初衍在床邊坐下,用手語說:“我聽說你病好了,來看看你。”

周周用力點頭,撲過去抱住她。

周周是天生的聾啞兒,剛出生就被父母遺棄了。

初衍帶着周周到外面吃飯,他胃口不太好,喝了半杯牛奶就示意飽了。可初衍一板起臉,他又埋下頭多吃了半碗稀飯。

他乖得讓初衍心髒發軟。

院子裏,院長和幾個老師在帶着小朋友鍛煉。

其中一個女老師有海藻般的長發,穿着白色棉麻連衣裙,長相幹淨清秀。初衍看了她一會兒,不多時,後者就朝她過來。

初衍臉上難掩訝色,“真的是你。”

吳茜倩點頭,在旁邊的凳子上坐下,“好久不見。”

初衍上回見她,還是四年前她在江致酒吧打工的時候。

吳茜倩說:“我剛畢業,不知道做什麽,就到這來當老師了。畢竟……我曾經也屬于這裏。”

初衍颔首。

夏天的清晨,太陽初初露頭,金光洋洋灑灑落下。

不遠處小孩子笑鬧的聲音傳來。

吳茜倩看着他們,忽然輕聲說:“初衍,我有沒有說過謝謝你?”

初衍望向她。

女孩兒成熟了很多,側臉透出秀美的味道。瞳仁烏黑,眼底有淡淡的笑。初衍記得,她笑起來臉頰有梨渦,顯得整個人很是靈動。

四年了,天臺上那個絕望脆弱的女孩兒也長大了。

吳茜倩抿起唇,微笑道:“幸好,那時候沒有跳下去。”

話落,她起身回到院子裏。有小女孩跑到她身前,奶聲奶氣地求她給自己綁辮子。吳茜倩帶着她坐下,耐心地編起辮子來。她們坐在光裏,美好得像天使。

原處,周周碰了碰初衍的手臂。

初衍回頭,看見他用手語說:“吳老師特別好,我們都喜歡她。但是,我更喜歡你一點。”

初衍笑了,揉揉他的腦袋。

直到夜幕降臨初衍才離開孤兒院。

她開着車原路返回。

正是高峰期,路上堵得厲害,停停走走了半個小時路程還沒過半。初衍皺了眉,她沒吃晚飯,此刻胃部隐隐抽緊,有點難受。

廣播裏正播送着路況,她要是按照原來的路線,說不定再兩小時都到不了家。初衍一打方向盤,毅然改道。

海城這幾年大開發,道路交錯,初衍駛進一條從未走過的新路,跟着導航往前開。這下堵是不堵了,開起來卻很是忐忑。

因為這路上竟然還沒裝上路燈。

一眼望去黑漆漆的,初衍只靠着車燈看路,頭疼得要命。

手機震動起來,她全部精力都在開車上,沒打算接,只瞥了一眼。可就是這麽一瞬間的功夫,耳邊砰的一聲,撞上了。

初衍一愣,連忙停車。

所幸她車速不快,這才沒出事兒。

初衍煩躁地揉了把眉心,向前張望了一會兒,只看見自己的車頭緊貼着一輛車.屁.股。視線不好,她也看不出那是個什麽車。.

初衍只能下車。

前面很快也有人下來。

對方穿着黑色西裝,人高馬大,神情刻板而冷漠。

初衍剛說了聲抱歉,解決方案還沒說,對方張口就要她賠十八萬。

十八萬?碰瓷都沒這麽碰的吧?

初衍冷冷看他一眼,二話不說報了警。

黑西裝男人見她不肯私了,快步走到另一側對後座的人說了幾句話。

初衍淡淡看着他們,心道這年頭真是魔幻,什麽王八蛤.蟆都上趕着來這兒破地方擺譜。

沒一會兒,後座車門開了。

初衍正低頭跟江致通話。

“是啊撞了。”

“人家要十八萬……對吧我也覺得挺搞笑的。”

“我這一時半會也說不出這是哪,一會直接警察局見吧?”

“你再笑一聲我剁了你信不信?”

那頭江致還沒說話,初衍耳邊突然飄來一聲。

“剁了誰。”

那聲音低沉而冷漠,似能穿透她的耳膜。

初衍一愣,瞬間什麽話都說不出來了。

作者有話要說:後面應該感情戲會多一點吧><

劇情都差不多要收尾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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