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觸摸
細雨仍在淅淅瀝瀝地落下, 白天幹燥的空氣也變得濕潤起來。清涼的風透過雨水吹到屋子內外，雜亂的情緒也被吹得清醒了些。
孫悟空耳邊只聽得到他們說的話。
那個看起來熟悉又陌生的道長居然是菩提，他的第一個師傅。孫悟空默不作聲地側身偏頭談進屋子裏面。
唐三藏還在做晚課, 而盤坐在他旁邊的赫然就是那個外貌平平無奇的道長。
孫悟空歪着頭, 仔細回想着當初在三星洞待着那些年。腦海中不斷地湧現出菩提老祖的臉，那是一位白發長須, 面容慈祥的老者。可現如今他現身的模樣卻是這番模樣。
當年自己被師傅趕走之時，他誡告自己不要将自己在他那裏拜師學藝之事告訴任何人。孫悟空也謹記着了, 如今幾百年過去了, 他從未想過, 自己與師傅會是在這種情況下再次相見。
可這次，師傅似乎并未想過公開身份與自己相認。孫悟空心情忽然下沉起來，他抿緊嘴巴, 眼睛一直盯着菩提。
師傅還是不願意承認自己是他的徒弟麽？
手臂被戳了戳，孫悟空才堪堪回過神來。然後面無表情地看着廣綏真人。
“我還是很想知道，你們是如何……”就開始交流上了？聽着語氣可不是一時半會的事情。
孫悟空沒有理會廣綏真人，他又轉頭看向裏面的菩提, 眼底罕見地浮起迷茫，如同孩童般的的不解。
見孫悟空心不在焉，夷行微一擡起下巴, 他伸手擋住廣綏真人繼續要戳着孫悟空的手。
他朝着廣綏真人輕輕搖頭，而後才低眸看着孫悟空的後腦勺。
夷行心裏暗暗嘆了一口氣，而後又不由皺起眉頭。當初他向金蟬子與菩提說，在自己尚未蘇醒前, 請求他們暫且照看一下他家小五。
等過了無數歲月後，夷行有了意識後，才知道菩提已經将轉世的行者收為徒，賜予法號，甚至親自授他法術。再後來，便是菩提忽然翻臉不認人，将孫悟空給趕了出去。
孫悟空大鬧天宮那會，夷行跟在他身後，見着他還真不說出菩提這二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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夷行抿緊嘴巴，也不知道菩提這以一白發老頭的形象現身，孫悟空還對這個所謂嚴厲師傅有着如此深厚情感？
看來以後還是得要同小五多說說話，不然孫悟空得滿腦子都是他那兩個師傅的事。甚至還未恢複記憶前，想黑炎的事比自己還要多。
心眼忽然變得小了起來，夷行眯着眼睛悄悄打量了一番菩提。幾息後，夷行彎起嘴角，眼底泛起一絲嘲笑之意。
喏喏喏，那麽厲害，金蟬長老還不是見着你就跑？一感應到你的氣息，直接便隐去記憶，繼續又當起了心胸寬廣的唐三藏。
這麽一想，心情忽然就又舒坦了一些。
“菩提來此，怕也是有要事。”夷行暗暗将小心思藏起，他面容平靜着看着孫悟空。
見他還是一直看着菩提，夷行便繼續道：“若是他有事，到時候自然會認你。”
那個後腦勺依舊一動不動，夷行心裏那點小不滿又重新點了起來。他忍不住擡手想要敲一敲那個腦瓜子在想什麽。
手上的那真實的觸感立即将夷行給愣住了。而原本不眨一眼看着菩提的孫悟空身體猛然一僵，抱着金箍棒的手臂也松了一些。
方才那混亂的情緒與迷茫瞬間便清醒過來，孫悟空喉嚨動了動。而後迅速調節好情緒，才緩慢地轉頭過去。
映入眼簾的便是夷行的臉，他好像也是驚訝。但夷行并未将手拿下，而是一直維持着方才的動作，眼睛也看着自己的手。
夷行手不敢動一下，他生怕這回又是同以前那幾次一樣，一動就找不到那種真實的相觸感覺。
孫悟空眨了眨眼睛，他視線落在了夷行的臉上，像是要把夷行的沒一個細微表情都要捕捉一樣。
他從未見這樣的夷行，他以為傳說中的那位魔祖大人，無論遇上什麽事，都應該是平心靜氣。但現在，他居然在夷行的臉上看出了驚訝。
先前夢境裏看到的時候，他意中人死去的時候，也不見夷行表現得多驚慌。
啧，好像這個表情看着心情莫名其妙地就輕松了起來，甚至帶着一些愉悅。
孫悟空擡眼看着那只手，放在頭上的那只手好像在發抖。他忽然彎起嘴角，一股莫名的情緒一下将自己完全籠罩起來。從心髒處蔓延至都身上的每一個角落，那是一種極其陌生的感覺，帶着一些酥麻。
感覺……好像還不錯。
一直在旁邊看着，原本想來和孫悟空讨論一番他們那個師傅是如何的不稱職，但卻見到了讓人生出無奈的畫面。
廣綏真人臉上的笑容已經完全消失，而後她甩了甩拂塵，便大步走了出去。她一個人站在細雨之中，一手執着拂塵，一手叉腰，擡頭看着灰蒙蒙的天空，郁悶的心情讓她暫時抛去了以往的端莊。
好氣哦，師傅不理人，行者不理人。
夷行慢慢彎起嘴角，他低頭将視線落在孫悟空臉上，而後慢慢湊近。
“我要不要動？”
孫悟空被逗樂了，他站直了身體，而後抽出一只手，指了指自頭，然後漫不經心道：“我不喜歡有誰摸着我的頭。”
“哦？”
“你拍了幾次了？你要不要數一數？”
“很多？我要動嗎？”夷行又問了一遍。
孫悟空不知道自己是從什麽時候開始，便已經不知不覺地接受了身邊多了一個人的現實。甚至容忍他對着自己做些像是哄孩子般的行為。
夷行的聲音說得很低，像以前還沒看不到夷行時，他的輕笑聲一樣。低低的，輕柔地像吹過的清風，或者像羽毛一般輕飄飄的。
孫悟空的腳動了一下，但上半身依舊平穩如初，他深深吸了一口氣，然後擡眸對着夷行。
“不然試一試？”
試一試？夷行心情更愉悅起來。放在頭上的手因為緊張而有些生硬。手心處的觸感是柔軟的，金色的毛發如表面看起來一樣，毛茸茸的，摸起來更是軟乎乎的。
其實，即便不摸着別的地方，好像就這樣放着呢也挺好的。但既然孫悟空都說了，那就動一動？
夷行深深吸了一口氣，而後靜止的手指開始動了下。一根，兩根，最後是整個手掌一下離開了那片毛茸茸，再然後它又被主人壓在了旁邊。
一瞬間後，倆人心髒默契般的跳動得比以往都快了起來。
原本柔順的毛發在片刻之內被揉得亂糟糟的。
孫悟空忍不住伸手拍走那只不聽話的手，但又和夷行來了一次親密接觸。好像發現了另一個有趣的事，孫悟空拉開夷行的手，然後把它拉到自己的眼前。
認真的模樣與以往的冷漠形成了鮮明對比。夷行安靜地看着孫悟空有一下沒一下的把弄自己的手。
怎麽那麽呆呢？
頭又被抓了一下，孫悟空擡頭看着夷行，語調輕快道：“不要亂動。”
“亂了。”夷行不管孫悟空的心情，便顧着自己心情愉悅，單手給孫悟空亂糟糟的毛毛順了順。
冷靜完打算回去休息一下的廣綏真人：“……”
打擾了，做人沒意思。
她默默地越過倆人，然後走進屋子。
看到一直礙事的師姐不高興，孫悟空莫名就心情舒暢了。他捏夠了那只手，便松開，然後扛起金箍棒。
“那以後，我們就可以繼續這樣了？”
夷行将雙手背在身後，他後退了兩步，眯着眼睛臉上帶着笑意，“哪樣？”
孫悟空：“……”
臉上的笑意完全收起來，他冷哼一聲，掃了一眼夷行便沒再理他。
“大師兄！”小白龍跑了出來，他笑呵呵地對着孫悟空說道，“師傅剛剛念完了晚課，我們先吃個飯吧。”
孫悟空挑着眉梢，他又掃了夷行一眼，便随手把金箍棒收了起來，就跟小白龍進去。
站在原地的夷行搖頭笑了笑，然後也跟着孫悟空進去。
“悟空。”唐三藏拍拍袖子，他朝着孫悟空推一個碗。
“雨天天涼，喝些熱水。”
孫悟空随手端起喝下，然後正襟危坐地在菩提對面，動也不動。
都怪夷行，方才他還沉浸在師傅來了的複雜心情中。就因為夷行亂動，自己才險些忘記了師傅在這裏的事。
菩提雙手端着碗，他感受到孫悟空的目光，而後他眯着眼睛，不由看向站在旁邊的夷行。
夷行也是淡笑着朝菩提輕輕點頭。然後他又看了一眼廣綏真人，便又笑了下。
并非是我與行者忍不住說了，瞧你大徒兒也說了。
忽然被拿來擋槍的廣綏真人：“……”
菩提掃了一眼廣綏真人，便搖搖頭，臉上的神情帶着一些恨鐵不成鋼。
“道長何時要走？”唐三藏一臉和善地看着菩提，“若是走了，貧僧便給道長送行。”
菩提：“……”
他笑呵呵道：“怕是要繼續西行，我還未想好要往哪邊去。”
唐三藏點點頭，“那得抓緊啊，修行可耽擱不得。”
夷行忍不住低聲笑了笑。
“你笑什麽？”說完，菩提略微驚訝地看向也一同發聲的孫悟空。
孫悟空清了清嗓子，他默默移開目光，現在他還不敢直接對着菩提說話。
夷行掃了菩提一眼，然後輕輕挑起嘴角，便低頭對着孫悟空道：“忽然看到一些好玩事。”
孫悟空：“……”
什麽東西？
菩提：“……”
都是報應。
“哎，大哥是在同行者說話嗎？”牛魔王拿着一個包袱，轉過身便看到夷行對着孫悟空說什麽。他一驚訝，便忍不住開口問道。
孫悟空面無表情地回頭，眯着眼睛看着牛魔王，這老牛聽說是夷行前世的義弟。
忽然被賢弟奇怪的眼神盯住的牛魔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