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夢3
本行走在那團黑霧之外的廣綏真人, 挺着腰背，睜着雙眼，一臉嚴肅地看着視線內黑漆漆一團。
她又不知道從哪裏找來的一根拂塵, 正搭在手臂上。
一陣涼風吹過, 廣綏真人忽然打了一個寒顫，而後她微皺起眉頭, 擡手搓搓手臂。
為何會忽然感覺到寒冷？
廣綏真人偏頭過去，看着正盤坐在石頭上的菩提。她輕抿着雙唇, 思索了一會兒。她才甩着拂塵朝着定坐中的師傅走去。
沒有唐三藏在的地方的菩提, 可謂是不動而威, 一身白衣道服，與一頭銀發。滿臉的慈悲之相，只教人一見便像合起雙手要拜一拜。
仙風道骨什麽樣, 就他那樣的。
廣綏真人只是湊近了一些，她站在一旁，緊緊看着菩提。一言不發，一本正經。
“何事？”
菩提睜開雙眼, 他緩緩擡頭看着自己的大徒弟，雖是不言茍笑，但眼裏卻盛着慈祥。
“行者之事, 我便不多說，但師傅為何不進去瞧一瞧長老？”廣綏真人甩着拂塵，而後幹脆做到菩提身旁，捧着下巴問道。
“不過區區小妖, 師侄命中貴相，自然不會有事。”
話音剛落下，廣綏真人便直接皺下眉頭。她一臉不可置信看向自家師傅，看了一會後，她搖搖頭，臉上神情隐隐有恨鐵不成鋼之意。
“師傅可知為何長老會躲着您？”
菩提挑着眉梢，他來了一些興趣，便稍微緩了神情，偏頭看着廣綏真人。
“為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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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止是金蟬長老，以及現在的聖僧。您看，即便是聖僧都不記得您，但見到師傅您，仍是不由自主地躲開，師傅想想，這其中是不是有什麽問題？”
“問題？”菩提眯着眼睛，他細細回想了一番，而後斬釘截鐵道，“為師不覺得有什麽問題，而且我不覺得師侄什麽時候躲我了啊？我來這好些天了，金蟬子沒出來過，你上哪見着他躲着我？”
廣綏真人：“……”
真人繼續用恨鐵不成鋼的眼神看着師傅。
被那眼神看得不舒坦後，菩提清了清嗓子，便湊過頭去，小小聲問道：“真的？”
廣綏真人面無表情地點點頭。
“你還年輕，不懂得老人家的事。你瞧瞧，當初便是你過于矜持，才讓悟空對你印象不深，後來怎麽着，夷行就熱情似火，把悟空給捂了去。”
菩提拍了拍自己的衣角，笑呵呵道：“所以啊，該熱情時便熱情，首要地便是時時刻刻在師侄面前露個臉。”
說完，周圍陷入了一片寂靜之中。
“廣綏？阿黃？黃綏？小聖主？”菩提在旁邊戳戳大徒弟的手，輕叫了幾聲。
廣綏真人深深吸了一口氣，而後面無表情地轉頭過去。
“師傅，您這是分不清主次。平日時，您本就是礙眼的，但該是出現的時候，您卻不在了，這樣下去，如何在沒有記憶的長老面前留下一個好印象？”
菩提：“不是，阿黃啊……”
“師傅，至于為何行者不待見我，那就是我們無緣分，感情之事強求不來。”廣綏真人拍拍菩提的手。
“你可知為何夷行能将行者打動？像夷行這種一方領主，要什麽有什麽，而且他人溫和，待事極有耐心。”
“行者又是極其孤僻，但夷行卻不一樣了，他會無時無刻地待在行者身邊，慢慢地讓行者習慣了身邊有那麽一個人。”廣綏真人繼續拍着菩提。
“您是在長老面前賺夠了臉面，我先前見您的機會不多，但還是見過好些次您與長老的，不說是不是我果斷了，但每一回我見着您，都是在長老面前無理取鬧，礙眼礙事，總是顧着自己，而不是站在長老那邊想着。”
被徒弟數落的菩提：“……”
“夷行大人便不會這樣，他會不動聲色地将自己強行擠進與行者站在一起，将那些麻煩也招攬過來，如此便能與行者共同進退。您看，有那麽個溫和之人在自己身邊，誰還舍得不要他？”
菩提：“……”
“師傅，”廣綏真人拉着菩提的手，輕輕拍了拍，像是對待孩童一般語重心長道，“若不是長老心裏裝着您，即便您是長老的師叔，依長老的性子，像如此糾纏他的人，早就不知道被長老推到哪裏去了。”
菩提：“……”
菩提皺着眉頭冷靜思考着廣綏真人的話，忽然聽到了什麽，便一臉驚訝擡眼。
“裝着什麽？”
廣綏真人笑笑，她站了起來，一手掐腰，正想說什麽。忽然她臉上的笑意漸漸消失。
真人擡手捂着胸口，而後眼底帶着驚訝看向那團黑霧。
僅是說了會話，裏面究竟發生了什麽？
“師傅。”
菩提感覺到了不對，他抛下方才那些問題，便一臉嚴肅地站起來。
“師傅，徒兒這回是阻礙了師傅的好事了。”廣綏真人彎起嘴角，轉頭看着菩提。
菩提輕輕點頭，他閉上眼睛手上掐了幾個手勢，便睜開雙眼。
“我先離開。”廣綏真人運了氣，便掃了那些黑氣一眼。
“師傅。”
“師侄他們暫且無事。”
“好。”廣綏真人抿着嘴巴，她蹙起眉頭，而後她繼續道，“勞煩師傅了。”
話音剛落下，廣綏真人和菩提的身影忽然消失在原地。不到幾息時間，倆人又出現結界外的空地上。
黑炎結界外的陣法看着運轉正常。廣綏真人将手背在身後，擡頭望着那陣法，她回頭對着菩提輕輕點頭。
菩提是時也擡手，掐着數個複雜的手勢，手勢外半空中也出現了幾道符文。那符文慢慢升到半空中，朝着原本的陣法飛去。
廣綏真人收回目光，暗暗地運起靈力來。
就在方才，她腦海中居然出現了片刻的空白，緊接着便是心髒處的驟痛，以及……自己體內的靈力變化。
一股陌生至極的力量就莫名其妙地出現在自己的體內，而且不斷在壯大。隐隐有些要取代本身靈力的趨勢。
奪舍與靈力置換，這是廣綏真人在方才那時候所能想到的原因。
她不知是為何自己體內便多了這層力量。看着這股力量在體內流動的模樣，它們不像是剛剛出現的，而是有了好多年頭，只是忽然蘇醒了一般。
這股力量，說也不是完全陌生，但說去熟悉，卻是令廣綏真人不解與驚訝。
這股力量……分明就是黑炎的氣息！
思來想去，廣綏真人唯一覺得問題之源，便是行者。
結界之內無處不存在着黑炎留下的氣息。剛剛成長，且好無記憶的行者，可以在任何時候，不經意地便被黑炎騙了去。
自己的人族之女，身上承載着世間的絕大氣運。若是黑炎想要颠覆這個世間，将自己堕化是它做得出來的可能。
當初，黑炎不就是那麽幹過？
行者不知道在結界裏見到了什麽，又做了什麽。不然，她體內為何會出現黑炎的氣息？
廣綏真人的氣運染上了邪氣，那她的陣法便已經失去了大部分的鞏固。她也必須先行離開結界，不然，她自己不知道會不會被控制住。
菩提布好了新的陣法，他負手而立，回頭看着已經盤坐而下的大徒弟。
廣綏真人臉色顯得有些蒼白，她看向菩提，而後彎起嘴角。
“勞煩師傅替徒兒給長老帶些話。”
“好。”
廣綏真人閉上眼睛，她搖搖頭，也不知道這回她回去了，再次醒來時，行者是否已經變回了從前那樣。
數息過後，廣綏真人的身影漸漸變得虛化起來，直接她完全消失在原地。
而另一邊的結界內，孫悟空所在的夢境中。黃綏的身影也消失在了空間中。一時間，這裏僅剩下了被困住的孫悟空，以及走近他身邊的夷行。
那團火焰越燃越烈，仿佛永遠不會熄滅一般。
臉頰上映紅光，與臉上本來有的一絲血漬融為一起，隐隐生出病弱之氣。
夷行輕輕擡手，将手撫摸在孫悟空的臉頰上。
孫悟空輕輕擡頭，他眼底飛快閃過一絲驚訝，而後便彎起嘴角，輕輕叫了一聲。
“你來了。”
夷行不知道孫悟空現在叫的是自己，還是以前的那個自己。但他仍是輕輕颔首，輕聲回應道：“嗯。”
“你來帶我出去了？”
“是。”
“還好，還不慢。”孫悟空臉上的笑意更濃，他低下頭來，不知道是不是在愉悅地笑着。
你能來便好，無論你是誰。
夷行将孫悟空身上的束縛給解去，而後扶起孫悟空，讓他靠着自己。
“這地方不好。”孫悟空低聲嘀咕道。
“不好。”
“你看到了嗎？”孫悟空擡頭看着夷行，而後繼續笑道，“黃綏姑娘應當已經回去了，你不用擔心。”
夷行抿緊嘴唇，仍是輕輕點頭。他忽然不知道現在的行者是哪個行者了，但不論是哪一個都覺得很陌生。
夷行深深吸了一口氣，他手上加大了力道，收緊些，好讓孫悟空更貼近自己一些。
無論是哪一個，都是他的小五啊。
孫悟空勾起唇角，不再出聲。他挑起眉梢，眼底帶着漫不經心般的笑意。
腦海中黑炎的聲音不斷地在回響，但孫悟空只是晃晃腦袋，生生地無視了它。
随它以後會怎麽樣，但他是知道自己想要做什麽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