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危機

晚上十點半,夜色清明,空氣中還帶着雨後的潮濕撲面而來。

偌大的房間裏,只有一盞昏黃的壁燈亮着,KINGSIZE的大床上一片淩亂不堪,趴在上面的女人露出半個肩膀,睡得很沉。

洛岩從浴室出來,身上只圍着浴巾,頂着一頭未幹的黑發走到床邊,看着仍舊沉睡的人一會後,彎腰撿起丢在地上的衣物,掏出煙盒,點上煙後走到落地窗前,仰高頭無言地望着窗外的夜色。

這樣寧靜的夜色,他有多久沒有停下來好好地看一看了?

從當年大學畢業後正式進入範氏,以驚人的才華與毅力被範仁敬看上,接下來他最精華的二十年人生都奉獻給了範氏。

如今他早已在這個圈子裏站穩腳根,以為自己的人生依然是這般過下去,豈料,人生果然還是風雨不斷的。

被伊娜忽然爆出來的桃色新聞,他不在意,卻沒料到,她會因此提出離婚。

他與範婉媛的婚姻,開始确實沒有任何的感情基礎。但是,結婚後,他也沒想過要與她離婚。就算是兩個人争吵不斷,就算是後面這幾年,他們分居兩地,一年見面的時間少得可憐,他也不曾想過。

當年的他,一個人來英國求學、工作,為了早點打入上流社會這個圈子,他沒日沒夜地工作,努力地拼博進取,終于獲得範仁敬的青睐。

偏偏在那個時候,家裏小本經營的一家紡織廠倒閉,父親欠下高額巨債,範仁敬願意幫他解決家裏的事務,條件就是娶他才十八歲的女兒,還要他在限期內把範氏的金融業務擴展到他指定的要求。

當年23歲的他,從未想過會娶妻結婚這麽早。更因為,在國內,他已經有了一個等他學成後回去的初戀情人。

可是,現實逼他不得不接受那個漂亮得像個芭比娃娃卻有着一身壞脾氣的千金小姐。

結婚之後,接踵而至的工作讓他應接不暇,根本沒有多餘的時間與才十八歲的小女生培養感情,一年後,他唯一的兒子出生,他的工作更忙了。

這些年,他錯過了他學說話,學走路,上學,長成一個小小的男子漢……父子間的感情其實很生疏。

加上現在,他跟他母親鬧離婚——

吐出大大的煙圈,他側過頭,望着還沒有醒過來的範婉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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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曾經以為,他還算是了解範婉媛的,但是自從她主動提離婚後,他才知道,他其實一點也不了解她,更不知道,她原來,也是有初戀情人的。

本家族的查理,那個有一頭金發的英國男人,在生意場上交手過幾次,但他從來沒想到他人會是範婉媛的初戀情人。

她提出離婚大概不是因為他出軌的傳聞,而是因為那位初戀情人吧?如果真是這樣,他願意成全她,但她回了一趟倫敦後,竟然讓她範氏的律師團負責人通知他,她不離了。

她這位任性的大小姐,又在拿婚姻當兒戲了吧?

所以,在知道她跑回新加坡後,他決定找她說個清楚。

只是,話還沒有來得及談,兩人就先滾上床了。

他從來不知道,在性事上,他竟然也會這麽的粗蠻——

對那位怕疼怕得要命的千金小姐這麽粗蠻,等會她醒來,不知道會不會又要大罵他一頓?兩人都走到了現在這樣的地步,竟然還能這麽有這麽激烈的性事……

可她剛才,好像也沒有想像中的那麽讨厭做——

她好像,也很快樂,很滿足——

眼神,再度望到床上的女人,她的臉蛋正側對着他,燈光雖然不算亮,她立體的五官卻清晰地落入他的眼裏——

如果不帶任何個人的偏見,她真的是個很漂亮的女人,氣質高雅,在外人面前進退得體,從不失禮。

可是一回到家,她為什麽就會對他很無理取鬧?大概是對他也有很多不滿的吧?

畢竟當初,他不過是一個一窮二白的小子,除了一肚子看不見的才華還有一張算好的皮相外,什麽也沒有,怎麽配得上範家的大小姐呢?

就算他現在站在金字塔的頂端,她依然還是覺得他配不上她吧?

第一次談離婚,她不就說他們之間存在着不可協調的歧異,親口說這個婚姻一開始就是個錯誤嗎?

他收回目光,有些自嘲,手裏的煙快要燃到盡頭了,他走過來,剛想按掉,安靜的卧室忽然闖入一個人,大聲嚷着:“媽咪——”

不用看也知道是誰了,洛岩按掉煙後直起身子,與忽然闖入的兒子的目光對上。

“爹地——”洛斯驚訝地望着洛岩,“你怎麽會在這裏?”

而且衣衫不整,不,他身上根本只有一條浴巾好嗎?這模樣,明顯就是——

他瞥了一眼到那張大床上,他嘴裏嚷襄着的媽咪不正在床上嗎?

這兩人,到底搞什麽?他回來不過是聽到杜爺說爹地來找媽咪,話沒聽完他就急哄哄地上來了,誰知道爹地還在這裏?誰知道會碰到這種有些尴尬的事情?

“到樓下等我。”洛岩冷靜地吩咐道。

這裏不是個談話的好地方。

……

二十分鐘後,難得單獨相處的父子倆坐在了客廳的沙發上。

穿戴整齊的洛岩手中夾着煙,腦中想着要怎麽跟兒子把話題談開。

“你是回來跟媽咪離婚的嗎?”洛斯年輕氣盛,根本沒有那麽多顧慮地直截了當地問道。

“你對我們離婚有什麽想法……”

離婚這件事,一直是他們兩個大人在鬧來鬧去,沒人問他的意見,現在才來問他有什麽意思。

“我只希望媽咪可以開心 。”雖然洛斯不想就這件事與他吵架,但他不得不提配他爹地。“而且,是你先對不起媽咪的。”

“你也覺得我先對不起她?”洛岩吸了一口煙,悠悠地反問他:“那在英國大小報紙刊登的,你媽咪這兩年跟查理。本私下來往又是怎麽回事?誰先對不起誰,你要搞清楚順序。”

“媽咪是什麽樣的人我清楚。倫敦那些新聞根本就不是真的。”他曾經就這件事問過媽咪,媽咪說是有人故意鬧大的。

媽咪這麽一說,他就知道是誰敢放話出去,所以,他沒有再追問下去。

“那我的新聞就是真的了?”洛岩不輕不重地問道。

“不是真的,你為什麽不站出來澄清?”洛斯挑着眉。就算是讓媽咪誤會也不澄清?他到底想什麽?

“根本不可能的事情,我為什麽要跟別人瞎攪和?”

“什麽叫瞎攪和?那個女人侮辱了媽咪的名聲!你說得這麽輕松?媽咪有多難過,你根本不知道。”

想到上次新聞上那個女人說的話,洛斯就有想把那個女人拉出來暴打一頓的沖動。

如果不是媽咪攔着,說什麽他聽不懂的‘冤有頭債有主’的,他早就忍不住了。

“你媽咪——很在意?”在意的話,為什麽不句質問的話也沒有,就直接跟他談離婚?

她說,離婚不是因為他的緋聞!

“媽咪她——”洛斯的話還沒有說完,就被從樓上下來的範婉媛打斷了。

“洛斯,你先上樓吧。”

範婉媛有些疲倦地坐到洛岩的對面,洛斯卻怎麽也不願走,“你們離婚的事情鬧得夠久了,今天我在這裏,你們當着我的面,到底是離,還是不離。”

真是個直性子,不知道像誰。洛岩看了一眼兒子,把手上的煙按掉後才轉向沉默不言的範婉媛問道:“範婉媛,我再問你一次,到底要不要離婚?”

範婉媛瞪他,“不離。你自己惹的爛桃花自己收拾。不過,你別想把外面的死野種抱回來養,我是不會承認的。”

死野種?洛斯張大嘴巴瞪着媽咪,平時她潑辣是潑辣,但也不會當衆就出這種帶有侮辱性極強的詞語!

“我也不會承認有弟弟或妹妹。”不管怎麽樣,他都會站在媽咪這邊的。

“你很在意?”洛岩淡淡問道。

“廢話。”範婉媛直接跟洛岩拍桌子,“要是我現在跟你說洛斯不是你兒子,你在意嗎?”

“媽咪!”這一點,洛斯可不會站在媽咪這一邊了,事關他的尊嚴。

“我不是跟你說過,伊娜不可能懷有我的孩子。”

“洛先生,伊娜小姐宣稱已經去做過初步的DNA化驗。”

“她說要去驗,那就讓她驗好了。”洛岩神情很淡定,拿出他帶過來的資料,“我都已經結紮那麽久了,哪來的孩子。這是我最近的體檢報告,會生得出孩子才怪。”

“結紮?”範婉媛皺眉,“我怎麽不知道?”

洛岩一張英俊成熟的臉也有些暗紅,“生洛斯的時候,你不是哭着喊着痛,這輩子都不要再生了嗎?”

“因為我不想生了,所以你才找別的女人生?”範婉媛明顯是沒有理解過來,反而是洛斯聽到爹地這麽說的時候,明白自己原來是媽咪不想再生孩子的禍端。

“媽咪,爹地是不想讓你痛了。”這一次,他為爹地講話。爹地也沒有他以為的那麽沒人情。

範婉媛瞠目,眼睛亮閃閃的泛出淚光。

“在兒子面前哭,不嫌丢人嗎?”洛岩抽出桌面的紙巾遞給她。

“你明明有了這麽大的兒子,還在外面風流快活才丢臉。”範婉媛拍掉他手上的紙巾。

“你到底要我怎麽說?”

“如果你沒有跟那個不要臉的女人有一腿,她會這麽信誓旦旦說懷你的孩子嗎?”騙鬼去吧。

他要談是吧?好,那她便跟他扯開來談清楚。

“範婉媛,別說這麽難聽。我是跟她……”

“現在承認了吧?”聽到他親口承認他跟別的女人,她的眼淚不知為何刷刷地往下掉,也不管兒子也在場,拿起桌上的紙巾盒子朝他身上狠狠砸過去:“你這個肮髒無恥的男人……你去死好了……”

“你聽我說完行不行?”洛岩本來不想在兒子面前把這種事說得那麽清楚的,但她的态度讓他不得不說明白,“那天我跟她去參加酒會,喝多了,是她送我去酒店的。我醒來時就看到她什麽也沒穿的跟我躺在床上。我醉得連路都走不了,最好還有本事跟女人翻雲覆雨。”

男人可以酒後亂性,并不包括像那天晚上他喝得連腿都軟那種程度。

他從來不承認與伊娜發生過關系,但她堅稱他們有發生了,還利用新聞網絡公布來逼他。

“說不定是她強暴你呢?”範婉媛聽他這麽說,原本一肚子的火已經消了一半。

他的酒量還可以,可一但喝醉的話,就整個人安安靜靜的躺着,任人怎麽叫都叫不醒。

她第一次看到他喝醉被人送回家時,讓傭人煮醒酒湯給他喝,偏偏怎麽叫他都不動,強行喂了一些進去還會從嘴裏流出來。

那時候,她以為他酒精中毒快死了,急得一邊掉眼淚一邊催管家打急救電話。

最後,去醫院,醫生說他沒有中毒,只是睡得很沉。

第二天他在醫院醒來,還罵她害他上班遲到。

後來又陸陸續續地發生了幾次喝醉酒事件,他就是那樣安靜地睡着到天亮。

但是他喝醉的次數十個手指頭都數得過來,大部分都是十幾年前剛拼博事業的時候,應酬多不得不去,這幾年,他已經很少會這樣了,那天怎麽會喝得這麽多?

而且還讓別的女人有機可承?

“你覺得我在那種沉睡的狀态下還硬得起來讓她強暴?”洛岩被她氣得整張臉都紅了。

這個女人,果然還是那麽刁蠻不講理。

“我又沒有試過,我怎麽知道你在那種情況下硬不硬得起來?”要比大聲,她也會啊。

“那你要不要試?”

洛斯摸摸鼻子,決定還是先行離開了。

這話題已經不适合他參與了。

至于要不要離婚,還是等他們吵夠了關于女人能不能強爆一個醉得不省人事的男人的話題再說吧。

媽咪在他心目中一向美麗優雅的形象已經盡毀了。

……

江心朵發現,範婉媛這幾天心情好像特別好。

每天過來範家陪她的時候,總是嘴角帶着笑意,有時候眼神還會飄忽一下,晚上也不在範家陪她吃晚飯了。

“你今晚是不是不在這邊用餐了?”江心朵吃完下午茶的點心後,抽了紙巾擦擦嘴看着若有所失的範婉媛問道。

“不。今晚我在這裏用餐。”範婉媛輕揚嘴角,“吃完晚餐,我們出去走走。”

“去哪裏?”

自從她從莫斯科回來後,因為懷孕,她一直呆在家裏沒有出門過,加上範仲南讓她盡量少出門,也沒有什麽特別的事情她也就乖乖的呆着。

她的早孕孕吐情況,在田媽的精心照顧之下,除了晨起時之外其它時間倒是沒太大的反應。

“夜游新加坡啊!”範婉媛興致勃勃道。

她從小在英國出長,長大,一直住在玫瑰莊園,媽咪在世的時候,為了培養她身為名媛淑女的氣質,社交禮儀的課程每天都是排得滿滿的,她不想學那些,但是不想讓媽咪不開心。

她其實更喜歡活得真實自在一些,所以媽咪去世之後,那些東西她都懶得再去學。十八歲結婚後,因為洛岩需要她名門淑女的身份盡快打入這個社交圈子,所以,她寧願違背自己的意願,非常活躍在名流社交圈裏,成為洛岩必不可少的外交代言人,讓他一步步地被這個圈子接受從而成為這個圈子裏的名人。

所以,對外,她是個舉止優雅得體的名流貴夫人,對內,在洛岩總是以一種不冷不熱的态度面對她,面對這個婚姻時,她壓抑不住本性的反應,與他吵架,鬧別扭,甚至在某些時候有些任性無理的。

最終,他還是決定要離開這個圈子,她也沒必要再整天裝着一副得體的模樣,想幹嘛就幹嘛,名流夫人不該做的事,她都會一一做盡。

例如說,今晚計劃中的夜游就是。

這些年因為洛岩在這邊工作,她往返的次數很多,甚至經常在這邊小住。但去的地方不外乎某某酒會,某某義賣活動等等,整天挂着一張笑臉去面對那些不想面對的人與事,煩都煩透了。

這一次,她就要把新加坡這塊彈丸之地走個遍,下一個目标是亞洲的其它有名的城市都走一遍。因為歐洲那邊早膩了。

“我跟你嗎?”江心朵想不到她竟然會有夜游新加坡的雅興,但是她現在的情況好像不大适合陪她。

“嗯,就我們兩個。”範婉媛知道她的顧慮,也不可能會拿她的身體開玩笑,“放心吧,我們不去人太多的地方。就去濱海彎溫室花園走走好了。正好可以看看裏面的品種有哪些适合我們溫室種植的。”

孕婦如果沒有什麽身體不适,還是需要到外面去透透氣比較好。雖然範家的花園大到足到讓她每天換幾處透氣都不會重複,但與去外面逛逛還是不同。

江心朵想了想後點頭同意了。

範家今晚的晚餐因為兩位主人夜游的計劃而提前了一個小時,在出發前,因為不想帶移動手機,江心朵打了幾次電話給範仲南,想告知他這件事,但好幾次他都沒接,所以最後只能作罷。

如果他真的有事,一定會打電話給範婉媛。

晚上七點,她們已經到濱海灣公園外面。

盡管已經12月,但新加坡的日落比較晚,此時天深還一片淺藍淺藍。

她們站在連接花園與金沙之間的空中走道上,夜幕低垂,眼前是摩天輪和花園景區組成的一幅美妙絕倫的圖畫。

“想不到,新加坡的夜景也是如此迷人!”範婉媛深深地吸了一口氣,語氣中的贊嘆再明顯不過。

“對啊,雖然別人總說新加坡太小,但是我在這裏生活了二十年,卻還沒有走完。”江心朵也莞爾。

濱海灣項目對外開放的時候,她與容容來過,但是整個偌大的景區,她們只逛了一半,特別是種植着五大洲的九個主題花園,只走三個。

“等你生完寶寶,我們帶着他一起環游世界好了。”範婉媛牽過江心朵的手,“走吧,我們去玻璃房看花。”

走過金沙橋,沿河向南就是濱海南花園。

濱海南花園是濱海彎花園中最大的一個,是個擁有着大量熱帶花卉、色葉植物的生機勃勃、活力四射的花園,由英國園林建築公司GrantAssociates設計。

行走在如同仙境般的‘雲霧林’中,範婉媛再度贊嘆不絕,未了,馬上拿手機撥電話回倫敦,向友人詢問GrantAssociates公司的景觀設計師。

她已經決定要擴大範家溫室花園的規模,非要弄一個可媲美‘雲霧林’的溫室不可。

江心朵好笑地看着她說聲就是雨的模樣,根本就不像一個已經有二十歲兒子的女人,不知道等她肚子裏的寶寶也二十歲的時候,她是否還能保持像她一樣的心态。

Sara一點也不顯老,她自己不說,沒人會知道她已經三十多歲了,特別是這幾天,她臉色明顯更比以前瑩潤有光。

現在看着她打電話給朋友時那眉飛色舞的模樣,誰料得到不久之前她還面臨着婚姻危機?

那現在,她到底是離了,還是沒離?

這個問題,江心朵好奇,卻不想問她。

轉過身子,她朝那座十幾米高的人工瀑布漫步而去。

時值晚上八點多,人流不多,水聲嘩嘩在耳邊,江心朵閉上眼,似乎感覺得到空氣中絲絲的水氣往臉上而來……

“侄媳婦,怎麽一個人來?仲南呢?”

略顯沙啞的聲音傳進耳朵裏的同時一股濃重的古龍水味随之而來,江心朵忽地睜開眼——

曾經在婚禮上騷擾過她的男人竟然出現在她眼前眉開眼笑,江心朵下意識地後退了好幾步,想叫範婉媛卻四處看不到她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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