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貞定四年的六月,這天,是十二。

董全喜聽了些風聲,知道他媳婦李氏去修理了一頓,他睡過的柳寡婦。

對于柳寡婦這個長得嬌俏的女人,董全喜是暗中肖想了許久的。一朝升官了,借着酒意把心頭藏的那麽個野女人給睡了,董全喜有些春風得意。

“都是我董全喜睡過的女人,還能不進董家門?”董全喜這等粗人,都曉得一個理,那就是女人被哪人睡了,就得進哪家門。良家女子,不是那些青樓裏的伎子。要是不守了婦德,自然就是被人沉溏的命。董全喜這個大老爺們,就是吃定了柳寡婦。

至少,在儒家的封建社會裏,董全喜有這麽個不合真理,但合世情的權利。

下晌後,營裏的食堂裏,董全喜用過夕食。

董全喜已經跟上面請過假,準備去辦妥了,納個妾那麽點事。

沒曾想,董全喜還沒離開了軍營,趙洪英這個老熟人找上門來。

“老兄有喜事,弟請你吃酒。咱們一起去營外,喝兩杯?”趙洪英主動上門套交情了,董全喜也是軍營裏的男人,哪會拒絕了同營的戰壕兄弟。

兩人出了軍營,就在軍隊紮營小鎮上的一家客棧裏,點了幾個下酒菜,然後,一起喝了燒刀子酒。

這酒,自然是帶勁頭的。

等着酒上了興,趙洪英就說開了,道:“弟前來,是給董老兄賠不是的。”

“弟,都不曉得,如何開口求老兄原諒。”酒,飲入喉頭,趙洪英似乎很為難的模樣,那是對董全喜說道:“是弟對不起老兄,對不起啊……”

這酒勁上頭,董全喜也是恢複了本性,嚷着話,大聲道:“老少爺們,有啥話不好說?趙兄弟,你不直說,是不是瞧不起我董全喜?”

兩人牛頭不對馬嘴的嚷了半晌,趙洪英才半真半假的道:“我媳婦跟柳寡婦要好,前頭給柳寡婦說了一門親事,柳寡婦點過頭,這不,男方那邊也表示願意娶了。哎哎……柳寡婦眼下又跟了董兄弟,我媳婦在家裏鬧啊,說是柳寡婦有言在先,這輩子為妻不為妾……”

“董老兄,弟為難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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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洪英似乎訴起了苦,道:“媳婦要是平日敢跟我多嘴,我一準錘她。可眼下,媳婦肚子裏是老趙家的根。弟放心窩裏疼着都來不及,哪敢逆了半句?”

“弟都二十過了,缺個孩子,膝下空虛啊……”

“媳婦揣了娃,可不是老趙家的金寶貝嘛。”

趙洪英的表現,可是站了廣大男人的立場。甭管做戲不做戲,董全喜這個軍營裏的老粗痞子,那是吃這一套的。

“柳寡婦長得合我眼緣啊,那身白肉,兄弟我喜歡。”董全喜的嘴裏,并沒有怎麽尊重了柳兒。這個粗人眼中,柳兒跟他暖榻的睡袋,解決了五指姑娘麻煩的替代品,也沒太大的區別。

“要說咱家那個粗婆娘,如果不是生了兩個兒子,老兄我早是休了那個醜婦。”董全喜跟着,就是罵罵嘞嘞的說了話,道:“醜婦長得醜,還盡幹些吃醋的醜事來。都丢盡了董家的臉。那個醜婦,老兄我天天看着嫌傷眼。”

這會兒,在趙洪英的跟前,董全喜是升點芝麻小官,發點小財,就嫌棄起來家裏操持家務,生兒育女的妻子喽。

趙洪英心頭挺不喜董全喜這一點,不過,那是人家的家事,趙洪英沒忘記他的目的。

“董老兄啊,哪家都有為難事。”趙洪英又與董全喜碰碗,飲了酒,還道:“要不,弟掏錢,讓老兄哪天好好消消火。”

“至于柳寡婦的小事,要弟說來,老兄你啊,可不能跟嫂嫂動怒。好歹看侄子份上,嫂嫂體面要留得。”趙洪英一套接一套的話出來。

董全喜喝了酒,更是醉得糊塗。

這不,趙洪英酒桌上辦事,是利落的。三五幾下後,就把柳兒的那點歸宿事,套得醉酒的董全喜發了虛榮大話,丢丢幾下的甩掉了。

還別說,就董全喜看着挺渣男,可人家講義氣和信用。

雖說,是酒後醉言,應了趙洪英的話。可還真是酒醒後,董全喜也認帳了。

用董全喜的話講,女人是衣服,兄弟是手足。衣服這玩意兒,舊的随意扔了,手足可不能傷着了。

趙洪英在軍營裏混前程,自然不是吃白幹飯的。董全喜上道了,趙洪英破財免災,不想結了仇家。所以,還真是主動的掏了腰包,送上了一份心意。

一邊是白花花的銀子,一邊是醜妻董李氏難得的溫柔勁,讓董全喜酒醒後,放棄了柳寡婦的小小不愉快,也就是擱下了。

趙洪英辦好了事情,杜四喜自然就是得了消息。

杜四喜找了柳兒,告訴了這等喜訊,道:“董家松口了,離開雜營就不是麻煩事。”

“柳兒,你今晚就走,跟我二叔公家的趙管事走。他那邊已經說好了,給你尋個繡娘的活。”杜四喜交待了話,看着喜笑顏開的柳兒,道:“往後,你努力過好日子吧。希望我的一翻好意,你沒有白費。”

柳兒早收拾了包袱,她對雜營的風言風語,是懼怕的都不敢出門了。除了摟着全部家當的小包袱,柳兒就是枯坐了榻上,等待着迷茫的未來。現在,杜四喜帶了希望,讓柳兒看到了破開黑雲後的陽光,柳兒的眼神閃亮了起來。

“四喜,謝謝你,我能遇上你,一定是菩薩的保佑。”柳兒邊哭邊笑,那模樣怪異,卻是讓人看得出,她是歡喜的。

“趕緊跟我走,你早些離開雜營,早些安頓好了,我也是心願了。”杜四喜主動牽了柳兒的手,道:“你如果過的好,讓趙管事給我帶封信吧。讓我安心,我曉得你過的好了,可就把你擱記憶裏,不再牽腸挂肚了。”

此時,柳兒回握了杜四喜的手,把手上的銅镯子撥了下來,想套了杜四喜的手腕上。

“這是幹什麽?”杜四喜驚訝。

“我沒什麽家當,這是我娘留給我的。銅镯子不值什麽錢,四喜,但我想送給你。你救了我一命,我卻是什麽都報答不了你……”柳兒不傻,她只是被這個社會給壓彎了腰杆而矣。

沒了出路,前途曾經暗淡無光的柳兒,自然是包子脾性。但是,不代表了柳兒,就真是不曉得,誰待她好,誰侍她不好?

“我不要。”

“這是你娘留給你的念想,柳兒,留下吧。你一輩子時時看着它,就想想爹娘。然後,你過好了每一天的日子。這樣的話,關心你的人,自然也是跟你一樣開心的。”杜四喜寬慰了柳兒話,又是挽起了衣袖,笑道:“瞧瞧,我手腕子上帶着相公送的定情镯子。再收下你的,那不是讓我家相公吃醋嗎?”

柳兒望着杜四喜手腕子上,那兩只金銀絲相絞成的漂亮镯子,點點頭,道:“四喜,謝謝你們夫妻,我這輩還不了你們的恩情,下輩子來還了。”

“傻啊。”杜四喜搖頭,道:“不用你還,我就想你過得好,我便是踏實了。”

杜四喜瞅着,人這一輩子,當不了救世主,卻總不能在有能力救人時,關閉上了良心,讓身邊相熟的人,去趟火坑送死吧?

柳兒,在杜四喜看來,就是她剩下的那點子良心吧。

“趙管事已經留晚了幾日,明個兒一大早天不亮,馬車就得往京城趕。”杜四喜牽着柳兒的手,說了幾句目前的情況。

柳兒呢,是一手被杜四喜拽着,一邊挽了小包袱。

在出房門的瞬間,柳兒回頭望了一眼,在她看來陰森的屋子。然後,她是轉了頭,迎向了外面的光亮世界。

有夏天的晚風吹來,柳兒覺得心平氣和,一切似乎踏實下來。她一邊看着杜四喜的側臉,一邊想道:四喜長得美,心善良。菩薩一定會保佑四喜,一輩子都過得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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