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給阿五磕頭
待母後交待完各項要注意的事宜,我才小聲地說:“大皇姐她……父皇,我是不是做錯了。我是不忍心大皇姐她……”
“是父皇心太急了。你大皇姐沒事,你莫再擔心她。你要好好養身體。好了,一會喝了藥,就安心地睡下。我和你母後也累了一天了。”父皇牽起母後的手,起身欲走。
“知道了父皇。阿五之前任性了,會好好休息的。辛苦您和母後了。可…待會我想回王家。”我帶着懇求看向父皇。
我讓母後操碎了心,她不應許:“這麽晚了,你還回王家幹嘛?好好在宮裏呆上幾天,待傷好了大半再回去。不然我和你父皇都不放心。”
窗外閃過的驚雷讓我更是擔心阿述:“母後,你聽我說。明日奉孝出門,我這做媳婦的,就算與他鬧僵,可也得在外人面前做做樣子,不然都城裏有人胡亂猜測,傳出什麽風言風語,若因此事被突厥在京的細作利用,挑撥各種關系,對我大隋目前緊張的局勢會有所不利。”
我一口氣說了這麽多,停下後氣喘籲籲。我緊張地看着母後,又看向父皇。父皇肯因我受傷而放棄逼迫大皇姐的計劃,定會考慮我說的一番話。
“難得吾兒如此地深明大義!”父皇又是心疼我,又是覺得我說得有理,看了一眼母後,見母後微微點頭才同意我離去,讓二皇兄帶上一些宮人親自送我回王家,且命令一名太醫陪同在王家別院住下,若我有其他情況,太醫可随時看診。
我躺在寬大的皇室馬車裏,問坐在一旁沉默不語地二皇兄:“父皇為何事事都遵循母後的意思?”
二皇兄看着搖晃的馬車外下起的大雨,說:“因為當初若不是母後極力支持還在猶豫不決的父皇,父皇現在怕還是北周的丞相。父皇一直不敢妄想禪讓,母後說形勢逼人,男兒應力争上游,不應畏懼不前。可以說這大隋一半的天下,是母後的功勞。當然,還有阿五的,若不是你自願嫁入王家,父皇也不可能這般順利地登基為帝。反倒是我們這些作為兒子的出力較少……”
我聞後在想,父皇如此疼我,我是不是也能像母後那般影響父皇,那麽我心中的夢想是不是也可以因此實現。可我随即又想,在這深宮皇權的影響下,我會不會因權欲而迷失了眼睛,忘卻了最初的初衷。我的夢想算不算是一種野心呢?
我只是想通過唯才是用,有一天女子也可以向天下人證明自己的才能,而不是龜縮在房裏只為了生兒育女。
我不想讓這美好的期望變成一種貪婪權力的野心。這不是我想要的,可我該怎麽做呢?
為了不讓自己在确認阿述是否在王家前入睡,我又問二皇兄:“大皇姐和四皇姐都在為夫守孝,都在孝期三年裏,為何四皇姐得不到封號,大皇姐卻能?”我說完這話,開始喘氣,肺腑一陣難受。
二皇兄以為我受寒哆嗦,幫我攏了攏披在我身上的棉毯:“阿五,你少說些話。大皇姐身份豈是楊顏這賤人可比的。大皇姐身為北周的太後,且是父皇的長女。若她能接受封號,則說明她這個太後承認了隋朝,靜帝是真正地禪位于父皇……”
“……雖然靜帝下旨禪讓,但還是有不少人在背後議論。且有她這個太後身份和宇文娥英存在,多多少少會影響我大隋的氣運。至于女子為夫守孝三年,那只不過是禮制。對于一個國家而已,是氣運重要還是女子守禮制重要。那個楊顏命中帶煞,又恰逢喪夫,父皇母後覺得晦氣得不行,怎會封號她為公主。”
二皇兄說完後,我陷入半睡半醒之間,不知過了多久,終于到了王家府邸。
二皇兄背着我下馬,一番動作讓我清醒了不少。馬車外的宮人撐着一把足夠五人遮雨用的大傘,為我們遮雨。前面還有兩名宮人打着一般大小的傘帶着燭燈籠在前面探路。
我順着燭燈籠外散的亮光往前看,果然看到我一直擔心的阿述。他就如我所料的那般,任憑秋風大雨折磨,跪在王家府邸前。他在這裏跪有多久了?難道從我昏迷到回到這裏,近兩個時辰,他就這麽在雨中跪着?
看着他這副狼狽不堪的背影,我為他難過的同時,怨怼公爹王誼為何不肯讓他入府認錯,為何不原諒他勸他離去,還有許醫館的人呢,怎麽不來尋他,阿休伯不是最疼他的嗎?
提着燭燈籠的兩名宮人,沒想到雨夜下的王家府邸前,會跪着一個少年,皆訝然地“啊”了一聲。
“阿述,你何苦這般折磨自己。”我虛弱的聲音即使在這雨夜下依舊顯得清晰可聞。
二皇兄背着我站在阿述身旁停下。兩名領燈的宮人見我們停下也不敢繼續向前,杵在一旁。
因打着大傘的宮人一直緊跟着我和二皇兄,傘足夠大,讓以為雨已停有些精神恍惚的阿述擡頭看天。他卻沒想,看到了在二皇兄後背不顧內傷努力探頭的我。
在微弱的光芒下,一臉漆黑的膚色掩飾他虛弱的臉色,他聲音甚至比我還要虛弱,帶着幾分幹啞叫我:“阿五。”
我見他這副模樣難過得情緒有些激動,因而牽動了內傷,連帶着幹咳說:“阿述,何必為…不值得的人付出,咳咳……你根本就沒有愧對王家……”
我還想勸阿述,不料二皇兄二話不說,一記手刀對着阿述的後腦勺用力坎去。
二皇兄看着暈倒在地的阿述,冷冰冰地說:“說這麽多幹什麽,直接打暈讓人擡回許醫館了事。”
看着二皇兄命令宮人送走阿述,我不敢提意見。因為我發現在二皇兄面前表現出關心阿述的模樣,二皇兄會特別地生氣,而我關心別人,二皇兄卻不會如此,也不知道這是為什麽。
二皇兄背着我,用力地把我所住的正院裏屋大門踢開。我察覺出他很生氣,卻依舊小心翼翼地把我放到睡卧上并幫我蓋好被子。
二皇兄讓人在屋內掌燈,看到王奉孝的卧榻上收拾得幹幹淨淨。王奉孝估計是到旁院住下了。
二皇兄對還未離去的宮人大聲說:“去把該死的驸馬給叫來,還有王誼,通通給我叫來!”
這些宮人是不能在外留宿的,因二皇兄是皇子的身份,不得不從。
早已等候我歸來的綠丫聽到動靜,打着傘,頂着一雙為我哭紅的眼睛,站在門外向二皇兄請安,想進來服侍我。
二皇兄臭着臉讓綠丫去安排太醫在別院住下。他折騰出來的動靜在雨夜裏特別的大聲,這會就算沒人通知公爹王誼,怕也得知了。
我把手伸出被子,拉向二皇兄的衣衫,輕聲說:“二皇兄為何動怒?這會夜了。”
二皇兄忍着怒氣,還算平靜地對我說:“你對父皇和母後說一大通深明大義的話,其實都是幌子。你是為了那個叫‘阿述’的家夥才回來的。你和他如此熟稔,以你的聰明早就猜到他會跪在王家門前。父皇登基後,我并未一味阻止你與他來往……”
“……我現在一反常态的生氣是因為你居然為了一個外人,不愛惜自己的身體,執意要回王家。你有沒有想過,你的傷勢如此嚴重,萬一在回王家的途中出了什麽意外該怎麽辦?你身為公主,你的命就是大隋的。你可以為大隋拼命,甚至為了大皇姐受傷我都不氣你,但你不能為了一介草民這般糟蹋自己!”
虛弱中的我無力與二皇兄争辯,我沒想到他居然能看透我回王家的真實意圖。我如知錯的小鹿,畏畏縮縮地把手縮回被子裏,只敢盯着屋內搖曳的燭火看,不敢看向二皇兄。
藥效再次襲來,讓此時的我有些倦意。正在我不斷地眨眼抵制睡意的時候,一臉發白的王奉孝被宮人領了進來。
二皇兄揮退宮人,粗暴地把正要向他行禮的王奉孝拉到我的床邊,而後往王奉孝身後一踢,讓王奉孝跪倒在我面前。
王奉孝本能地想要站起,卻被二皇兄的雙手按住。
二皇兄把之前壓抑的怒氣全部爆發出來:“你做了對不起阿五的事,僅僅只是讓你到廟裏練練功而已,實在是太便宜你了!我讓你給阿五磕頭認錯!”
二皇兄說罷,用力地按王奉孝頭想迫使他對我磕頭。
王奉孝掙紮不過,痛苦地說:“我知錯了。二皇子請你放了我。”
二皇兄見王奉孝雙手撐着地板,就是不肯磕頭,哼聲說“你若是看上哪家閨女收了妾室,我和父皇母後也只是睜只眼閉只眼,畢竟阿五還不能與你同房。可你千不該萬不該和楊顏犯奸。你給我磕頭!”
“算了,二皇兄。”我有氣沒力地說。我感激二皇兄為我出氣,可我不想再為王奉孝和四皇姐的事傷神:“讓他退下吧。我累了。”
這時衣角半濕的公爹王誼,站在門口揮退身後打傘的仆人,面帶倦容地走進來,向二皇兄行了個敷衍的半禮,淡漠地說:“不知二皇子深夜造訪,是奉了皇上還是皇後的命令,前來我王家教訓我兒?”
我以為餘怒未消的二皇兄會很強硬地和王誼說話,當他的面痛斥王奉孝,沒想二皇兄居然跑到王誼面前,拿起王誼寬大的袖角就往臉上擦,聲音裏帶着可疑的哭腔:“鄖國公,你兒奉孝做了對不起我小妹阿五的事啊。今日父皇和母後沒在宮裏深究此事,是為了你鄖國公的顏面……”
“……可憐我小妹待你們離去後,傷心難過,一個不慎踩空了腳,從石梯上滾落下來,受了內傷吐了血。可她不愛惜自己,醒來之後執意要回王家,不然趕不上明日為你兒送行。父皇母後擔心小妹出事,不但命我親自相送,還派了太醫相随。她都不想想若在途中出了事該怎麽辦?我這一路擔心受怕地相送,到了王家還是擔心她日後落下病根啊!鄖國公,你說該怎麽辦啊?!嗚嗚嗚……”
這一番話說得王誼無地自容,讓他一改淡漠,伸手輕拍二皇兄肩膀,不斷安慰拿着他袖角遮着臉“嚎啕不止”的少年:“二皇子莫要難過,公主千歲定能逢兇化吉……”
王奉孝知我為他受傷還不顧一切回王家後,之前不肯向我磕頭的他,居然一臉悔意地往地上重重一磕,說:“阿五,是孝對不起你。是孝對不起你……”
二皇兄這一番收放情緒自如的精彩演繹,所收到的效果,讓我詫異。随後洶湧而來的內傷後勁,讓無所牽挂的我失去了頑強的意志力,整個人再次處于半昏半醒的狀态。
作者有話要說: 史書《隋書》原文:“後使人謂高祖曰:‘大事已然,騎獸之勢,必不得下,勉之!’高祖受禪,立為皇後。”
其中“後”指的是文獻皇後。可見楊堅做皇帝的事都是文獻皇後鼓勵搞定的,對于她的大氣魄,楊堅怎會不尊重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