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1)

房卡劃過感應, 發出輕微的“嘀”聲。

門鎖應聲而開。

入眼一片黑暗。

地上蜿蜒的兩條彩燈在雲霏踏入的那一刻忽然亮起。

書桌上,電腦屏保閃爍。

房裏沒有人。

雲霏沿着彩燈鋪成的路一直走到書桌前。

電腦正中間貼着一張便利貼——【按下空格鍵有驚喜】。

雲霏忍不住微笑, 仿佛隔着時間和空間的界限看到了葉遠溪貼上這張紙時, 一臉幼稚又志得意滿的笑。

“啪嗒”。

鍵盤的敲擊聲劃破了寂靜的空氣, 悠揚輕快的旋律從音響中緩緩流淌而出,是雲霏最喜歡的歌。

電腦畫面跳轉, 葉遠溪溫柔好聽的聲音伴着歌聲而來:“雲霏小姐,下面将由我來為你介紹一位非常優秀的結婚對象。”

“她——漂亮!”畫面跳轉到葉遠溪的個人照, 優雅端莊的、高貴冷豔的、知性成熟的, 還有小時候萌翻天的老照片……

雲霏嘴角綻出發自內心的溫柔笑意,眼睛眯成了一條縫。

“她——聰明!”畫面裏,葉遠溪從小得過的獎狀獎杯和榮譽證書密密麻麻鋪了一書桌, 俨然就是普通人口中的“別人家孩子”。

“她——能賺錢!”銀行賬戶餘額截圖一張一張顯示, 還有專屬理財經理替她做的理財産品彙總,雲霏随意瞥了眼,好幾個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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哇!!!

“如果你選擇和她過一輩子,你将得到的是一個漂亮多金溫柔體貼風趣幽默學富五車各方面都很優秀的配偶, 而且這個配偶吧,她技術也很好……”

雲霏:“……”她就知道,以某人的性子,不開車是不可能的。

“最最最關鍵的是……”屏幕上出現了兩人的結婚證,葉遠溪的聲音忽然變得正經而深沉——

“她很愛你。”

“霏霏,我會一直陪在你身邊,只要你回頭, 就能看見我。”

視頻畫面停住,雲霏豁然轉身,因為動作太快,凳角在地上劃過長長的一條線,發出刺耳的滋啦聲。

葉遠溪不知何時已經站在她身後,手裏攥着一束精致漂亮的手捧花。

“我來了。”她柔聲說。

右膝觸到柔軟的地毯,葉遠溪修長的脖頸仰出一條優美的曲線,如凝視着世上最珍貴美好的東西,無比鄭重地奉上手捧花。

沒有深情的表白,沒有多餘的字眼,只有簡簡單單一句承諾:“我會給你一個家。”

所有甜言蜜語終會流逝在時間的長河,初時的山盟海誓到最後也許只留下一聲嘆息。

當愛情漸漸淡去,我仍想陪在你身邊,為你遮風擋雨。

相愛,是我們在一起的唯一理由。

雲霏右手捂着嘴,努力不讓自己哭出聲。

她接過葉遠溪遞來的手捧花,微彎下腰就要去抱她,卻被對方溫柔地制止了。

“別急。”葉遠溪說,“我還沒親手為你戴上戒指。”

她的指尖永遠透着一絲涼意,和戒指的溫度如出一轍。

雲霏左手被她握着,感受着她溫柔而小心翼翼的動作,許是光線不太明亮,葉遠溪戴戒指的動作明顯慢了許多,叫人心底無端生出種沉甸甸的感覺。

“摯愛”終于圈住了她的摯愛,葉遠溪捧着雲霏的手,極輕極柔地在她手背上印下一個吻。

一個深情而莊重的吻。

千言萬語,只化作內心的一句我願意。

她沒問,她未說,卻彼此清晰明了地感受到了對方的心意。

葉遠溪起身,将日夜思念的人兒圈進懷裏。

——我願意娶你。

——我願意嫁你。

——我已把對你的愛寫進心裏,镌刻成了亘古不變的誓言。

……

“嗚嗚嗚嗚這是什麽神仙愛情啊拍不下去了。”李依依舉着攝影機哀嚎,“我要得糖尿病了。”

雲霏還沉浸在葉遠溪帶給她的感動和震撼中,淚水都沒來得及擦,就被李依依吓了一跳。

葉遠溪抱着雲霏,斜了李依依一眼。

她是叫她來幫忙的,不是叫她來幫倒忙的。

這種時候,她難道不是應該自覺地不要發出任何聲音,讓這片刻的美好久一點,再久一點嗎……

雲霏很快抹掉了臉上的水珠,驚奇問道:“依依,你怎麽在這裏?”

李依依摸黑将攝影機擱到桌上,又摸黑往門口走:“我說,我們拍的不是愛情片嗎,為什麽搞得跟鬼片一樣,烏漆墨黑的。”

她窸窸窣窣摸到房門口,按下頂燈開關,咦,燈不亮。

葉遠溪:“你沒插房卡。”

“???”李依依一臉震驚,“那電腦為什麽會有電?!”

葉遠溪一臉雲淡風輕:“你有沒有聽說過一種名為備用電源的東西?”

李依依:“……”我覺得智商受到了侮辱。

葉遠溪拾起雲霏放在桌上的房卡,遞過去。

頂燈亮起。

雲霏驚訝得張了張嘴:“!!!”

整個客廳的房頂全是五顏六色的氣球,記憶中,只有她小時候去過的游樂園才有這麽夢幻的場景。

雲霏好不容易平複的心情又一次掀起了波瀾。

她到底還藏了多少驚喜!

葉遠溪始終溫柔笑着,雲霏喉嚨上下動了動,說不出話來。

半晌,她才找回自己的聲音:“這麽多氣球……”

葉遠溪:“嗯?”

“你們哪裏買的?”

葉遠溪:“……”

“汽車裝得下嗎?”

“……”

李依依聞言,二話不說吭哧吭哧挪開沙發,露出兩只掩在角落的及膝高的鐵罐子。

“???”雲霏說,“你們帶煤氣瓶幹什麽?”

“……”李依依昏倒在沙發上。

葉遠溪以手撐額,柔美的肩膀微微顫抖,忍笑忍得十分辛苦。

“那是氦氣。”她笑着解釋,“你要非得說這些氣球是買來的,依依可能會不依。”

李依依垂死坐起,顫顫巍巍地擡手指向雲霏:“姐姐我早上七點不到就被葉總電話吵醒,八點已經坐上了車,中途都只是胡亂扒了幾口飯,到這裏還沒喘口氣就又接着打了兩個小時的氣球,請你尊重一下我的勞動成果……”

雲霏歪了歪頭,看着葉遠溪說:“你參與了嗎?”

葉遠溪老老實實搖頭:“沒有。”

雲霏:“……”她就知道!萬惡的資本家總是很會指使別人幹活,而自己坐享其成。

“但我有給依依包紅包。”葉遠溪說,“有償服務。”

“包了多少?”雲霏問。

葉遠溪伸出五根手指。

雲霏:“……五百?”

葉遠溪笑得很無辜:“我有這麽小氣嗎?”

“五千???!!!”雲霏連聲音都拔高了一度。

“李依依!”

李依依窩在沙發上捂了把臉。

那句話怎麽說的來着,你媽喊你全名的時候,就是生氣了。

李依依覺得此刻的雲霏好像有點生氣。

“你劫富濟貧啊?!”

葉遠溪噗嗤一聲笑出來。

她伸手順了順小貓渾身炸起的毛:“她一開始不要,是我硬塞給她的。”

雲霏幽幽怨怨地看了葉遠溪一眼。

她自己平時都不舍得花她的錢,她倒好,一出手就抵得上自己一個月的工資了。

萌萌的心好痛。

“所以你們兩個……”雲霏眼神在兩人身上來回轉了轉,“聯合起來騙我?”

李依依立馬活了過來,語重心長地說:“這怎麽能叫騙呢?”

雲霏:“是誰剛剛忽悠我下去的?!”

李依依手指一伸,果斷甩鍋:“葉總啊。”

雲霏:“……”

葉遠溪嘴角含笑看向李依依。

明明是如沐春風的笑容,李依依卻愣是從中察覺到了一絲寒意。

她砸吧了下嘴,從葉遠溪的笑容裏品出了一句話——你怎麽還不走?

對,自己為什麽還不走?!

李依依從沙發上蹦起來,伸手抄過沙發上的包,一溜小跑到了房門口,臨關門前的那一刻,還不忘貼心地叮囑了句:“葉總,節制點,明天你還要開好幾個小時的車回宣寧的。”

葉遠溪頭一次被人質疑她的體力,還是當着雲霏的面。

很好,李依依。

葉遠溪笑着磨了磨後槽牙。

房門關上,隔絕了外界的紛擾,自成一片獨屬于情人間的小天地。

雲霏一時不知道該說些什麽,葉遠溪也沒主動開口,任由氣氛安靜下去。

雲霏左手拇指蜷進掌心,指尖來回撫着戒圈裏側。

葉遠溪半倚在桌上,手撐在身側,垂眸望着她。

兩人之間只剩下暧昧的一拳距離。

他們中的任何一個人,只有稍微有所動作,就會無可避免地觸碰到對方的身體。

雲霏想起了去葉遠溪家的第一個晚上,她被堵在厚重的門上,親得心如撞鹿。

仿佛還是自己主動湊上去的?雲霏低着頭搜索記憶,那應該是兩人在一起之後唯一一次,她主動親她。

那現在的葉遠溪呢?是不是也在等着她主動?

雲霏摩挲戒圈的手指一頓,緊了緊掌心,貝齒咬住下唇,忽然擡眸。

葉遠溪正滿心柔情蜜意地看着她,雲霏一擡頭,她的目光跟着動了動。

下一秒,那張含羞帶怯的臉驟然在眼前放大,距離近到占據了她所有視線。

溫軟的雙唇緊密貼合。雲霏踮着腳尖,柔美的脖頸微微仰起。

小巧的舌尖帶着濕熱的愛意劃過葉遠溪的唇齒,一下一下,欲拒還迎。

雲霏雙手環上葉遠溪後腰,嬌軟的身體半貼着對方,在理智崩潰的邊緣不斷試探。

葉遠溪撐在身側的手指蜷了蜷,努力克制住想要轉身将她抵在桌上瘋狂纏綿的沖動。

她想知道,分別半個月,雲霏是不是也像她一樣思她念她如癡如狂。

雲霏見葉遠溪一直維持着原來的姿勢,絲毫沒有之前一點就燃的熱情,不禁有些疑惑。

大腦一旦開始思考,嘴上的動作就慢了下來。

輾轉纏綿的雙唇變得若即若離,雲霏眼眸微睜,露出一絲不解。

葉遠溪右手攬上雲霏的腰,強勢地将她往自己懷裏帶了帶。

“接吻的時候,專心點。”她啞着嗓子,聲音透着不滿。

雲霏小嘴微嘟,不甘心自己努力主動了那麽久,卻被她一句話打回原形。

不就是出力和技巧麽。

她又不是以前那個一點經驗都沒有的小女生了。

經過了這麽多個夜晚,她還能不會?!

雲霏回憶了下葉遠溪平時待她的樣子,循着記憶中的畫面,小手變得不安分起來。

結果十分鐘過去了,某人一點反應都沒有。

雲霏:“……”難道我真的是智商有問題?

葉遠溪嘴角噙着抹笑意,慢條斯理地教她:“你這麽猴急是不行的。這個事情,講究的是耐心和技巧,嗯,當然還有天賦。”

葉遠溪笑着把後半句“有些人就只适合躺着享受”給咽了回去。

是嗎?雲霏滿腹疑惑,聽上去似乎有點道理。

她撓了撓鼻子,轉身掩去尴尬的表情:“早點休息吧,你不是明天還要開車麽?依依都說了,克制點。”

葉遠溪的笑意僵在嘴角。

李依依不了解她,說出那樣的話她可以理解。

但這話從雲霏嘴裏說出來,葉遠溪感覺自己的尊嚴受到了前所未有的侵犯。

以她的精力,還需要克制?!

她難道忘了離開的前一天晚上……

葉遠溪向前邁了一步,熟悉的氣息瞬間包圍了雲霏,無處可逃。

“十四天的想念,今晚一次性補給我。”她貼在她耳側,輕聲說。

于是世界開始旋轉,幸福的眩暈沿着神經傳遍四肢百骸。

雨水漸漸溢出河堤,漫過整個世界。雲霏渾身都被柔軟的水包裹着,不斷起起伏伏。

……

事後,葉遠溪纖長漂亮的手指溫柔缱绻地撫着雲霏的眉眼。

“你知道我最喜歡你什麽樣子嗎?”葉遠溪柔聲問。

雲霏好奇擡眸。

“就是現在這樣。”葉遠溪嘴角含着意味深長的笑,唇湊到她耳畔,輕聲道,“你知不知道,每次做完後,你都會露出一臉滿足的樣子……”

雲霏:“……”我睡着了。

葉遠溪喉間溢出一聲輕笑,在她唇角親了親:“你先休息,我去洗個澡。”

葉遠溪從浴室出來的時候,雲霏已經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小丫頭今天的睡相倒是不錯,老老實實的,手腳都藏在被窩裏,身上的被子也蓋得妥妥帖帖,沒有絲毫淩亂。

葉遠溪輕手輕腳地拿過床頭櫃上的手機,走到陽臺上給趙菡打了個電話。

臨近十一點,趙菡卻還沒睡,電話只響了兩聲就被接起了。

葉遠溪簡單詢問了下今天的情況,趙菡一五一十地彙報着。

出海活動出奇地順利,孩子們都很開心,和研究所的工作人員互動也很好,連平時腼腆的幾個學生都問了好幾個問題。

帶班老師看了之後連連稱贊,直言讓他們以後多多舉行這樣的活動。

“孩子們都送回學校了?”葉遠溪問。

“嗯,跟着校車走的,這個點,應該早就到家睡下了吧。”趙菡如實回答。

“行,明天沒什麽事的話我就不去公司了,有點事,你安排人盡快把答應學校的書給送過去。”

“好的。”趙菡應下。

有電話撥入,趙菡看了眼,是教導主任,這麽晚了……

她心裏突然湧上些不好的預感。

“葉總,學校那邊來電話了,我先接一下。”

“這麽晚?”葉遠溪挑眉,發出了和趙菡一樣的疑問,不過她倒也沒多問,只說,“你先接。”

電話進入保留狀态。

葉遠溪足足等了十幾分鐘才等到趙菡切回電話。

向來沉穩的趙菡第一次在她面前流露出略微驚慌的語氣:“葉總,學校那邊打電話說好幾個孩子回去之後上吐下瀉,現在已經送進醫院了。”

葉遠溪眼皮一跳,蹙眉問:“怎麽回事?”

“具體還不清楚,應該是吃壞肚子了。”因為着急,趙菡連語速都比平時快了許多,“食物還剩一些,學校已經派人聯系研究所取走送去檢測了。”

“嚴重嗎?現在有幾個孩子這樣了?”

“有一個孩子體質虛,已經有了脫水昏迷的症狀,其他孩子打了針之後都有所緩解。學校粗粗估計了下,十個左右,下半夜應該還會多。”

“你馬上聯系林海,買些東西去醫院看看孩子們。”葉遠溪說完,又立馬否定了自己,“不行,現在家長情緒太激動,你們不宜直接出面。還是先找學校了解下情況,擺明我們的态度,不管事情跟我們有沒有關系,我們都會擔起責任。”

“好的。”趙菡想了想,“可……食物确實不是我們提供的……”

“現在不是推卸責任的時候,既然是我們舉辦的活動,出了任何問題,我們都不能逃避,直接擺明态度,如果真不是我們的責任,想來學校也不會太過為難。”

趙菡嘆了口氣:“希望如此吧。”

葉遠溪臉上的表情依然凝重:“我現在就趕回來,有什麽新狀況随時向我彙報。保持聯系。”

“好的。”趙菡沉聲應到。

陽臺的玻璃移門發出輕微的摩擦聲,雲霏被聲音驚醒,半睜着迷離的眼看着從外面走進來的葉遠溪。

大半夜的,她去陽臺幹什麽?

雲霏揉了揉惺忪的睡眼,打了個哈欠,問道:“洗好了?”

葉遠溪回眸,表情略帶歉意:“吵醒你了?”

“沒,我本來就睡得不深。”雲霏緩了緩酸疼的胳膊,打算起身去洗澡。

葉遠溪走到床沿坐下,欲言又止:“本來想好好陪你一晚的,明天再接你回家。但公司臨時有事,我得現在趕回去。”

雲霏壓根沒get到葉遠溪表達的歉意,只挑了重點問:“現在回去?這麽要緊嗎?是不是出什麽事了?”

她還記得她上次這樣說的時候,還是她們的初夜,葉遠溪獨自留下被撩得心火難耐的她,踏着夜色趕回了公司。

再回來的時候,明顯心緒不寧,還一連愁眉不展了好幾天。

這次又是這樣……

“沒事,應該和我們公司沒什麽大關系。”葉遠溪開始安慰雲霏,“但保險起見,我還是想回去看看。免得有什麽他們應付不來的狀況。”

見雲霏還是一臉愁容,葉遠溪抿唇笑了笑,手指輕撫雲霏眉心:“做什麽露出這樣的表情,我只是去看看,又不是去慷慨赴死。”

“呸呸呸,你亂說。”雲霏忙不疊地制止她,她現在害怕聽到一切關于失去她的字眼。

就算是開玩笑也不行。

“那你開車回去嗎?”雲霏又問。

“對。”

“這麽晚,會不會不安全,疲勞駕駛哎。”

葉遠溪笑着打趣:“那要不,你和我一起回去?這樣路上有說有笑的,我也不會犯困了。”

雲霏蹙眉想了想,慎重地點點頭:“我覺得你說的很有道理。你等我一下,我沖個澡再去八樓拿下東西就跟你一起回去。”

“……”葉遠溪一把拉住起身打算下床的她,“我開玩笑的,你不用……”

“但我是認真的。”雲霏一臉嚴肅,“我不放心你一個人回去。”

我也不想讓你獨自面對。

一想到你滿身疲憊地回到家裏,迎接你的卻是漆黑的房間和冰冷的床,我就忍不住心痛。

你已經有我了啊。

葉遠溪沒想到自己還有被小丫頭擔心的一天,一時沒反應過來。

雲霏趁她發呆的間隙眼疾手快地爬下了床。

浴室的磨砂玻璃透出雲霏略顯纖瘦的身影,葉遠溪怔怔看了會兒,突然彎了嘴角,無奈地搖了搖頭。

小丫頭性子倔,既然說了要跟自己回去,大概是攔不住了。

算了,反正車上也能休息,到家了接着睡個懶覺就是了。

雲霏生怕葉遠溪不聽她的,撇下她自己獨個兒回去,所以沖澡沖得飛快。

葉遠溪看着五分鐘不到就已經重新站在眼前的人,詫異道:“這就好了?”

雲霏:“嗯,先湊合着沖一沖,你不是急着趕回去嗎?我可以到家後再洗一次。”

葉遠溪哭笑不得,左右她也不差她洗澡的這幾分鐘。

但她也不好拂了小丫頭的好意,于是點頭說:“行吧。”

趙菡和校方負責人在醫院急診室陪了一晚上。

下半夜的時候,又有三十多名學生陸續被送進來,趙菡的臉色越來越凝重,這已經不是偶然吃壞肚子的問題了,很有可能是集體食物中毒。

因為人數太多,宣寧市醫院的急診病床已經不夠用了,随行的家長更是将急診室裏裏外外圍了個水洩不通。

眼見後來送來的孩子們症狀一個比一個重,卻因為沒有床位只能蜷在急診室外冰涼的椅凳上候診,臉色慘白,時不時伴随着劇烈的嘔吐,家長們只能抱着他們幹着急,心疼地直掉眼淚。

也不知是誰主動起了個頭,上半夜送來的症狀較輕而且經過醫生處理情況已經基本穩定的學生們紛紛在家長的攙扶下選擇去輸液室輸液,床位一下子空出來五六張。

醫生馬上指揮人幫忙把症狀較重的孩子先擡進來診治。

趙菡本來打算起身一起去幫忙,卻被校方負責人制止了。

“家長現在不對你發難,可能是因為還不知道你的身份,也可能是因為他們現在全副心思都在孩子們身上,沒時間找你算賬。可這并不代表他們願意接受你的幫助,你能懂我的意思嗎?”

趙菡蹙眉看着來往忙碌的衆人,抿了抿幹渴的唇說:“我只是想盡我所能地幫些忙,沒有別的意思。也沒有想通過這個事情來祈求他們的原諒。”

“但如果你不過去,他們可能還能裝作視而不見,等着秋後算賬。可一旦你過去了,他們心裏崩着的弦很有可能會瞬間斷裂。這種壓抑後爆發的情緒,真的不是你我能承受得了的。”

趙菡不說話了。

校方負責人又叮囑了句:“你就坐在這裏別動,擺出你們的态度就行,讓家長覺得至少你們不會逃避責任,別的,就交給醫生和學校吧。”

趙菡嘴唇緊抿,唇色泛白,最終還是點了點頭,回到座位上。

他說得對,她不能去打破這種微妙的平衡,把自己陷入困境。

葉遠溪還需要她實時彙報情況,她要是被家長們揍得也送進了醫院,誰來替葉遠溪擋這熊熊燃燒的怒火。

校方負責人又回到了幫忙的隊伍中。

一來,他代表的是學校,相比于趙菡,家長們更好接受一些,也不會有什麽過激的舉動,最多就是抱怨幾句罵幾句。

二來,如果他和趙菡一樣坐着不動,那恐怕家長們就要上來揍他了。

畢竟身份不同,立場不同,該做的事情也不一樣。

急診室裏充斥着嘔吐後刺鼻的味道,家長的叫聲此起彼伏,醫生奔走在各個病床前,忙得腳不點地。

校方負責人在上半夜學生還不多的時候已經和醫生交代過基本情況,醫生們心裏也有了數,知道下半夜大概是逃不掉一場惡仗了,幹脆休息室也沒回,白大褂都沒脫,直接合衣睡在了診室裏。

幸好醫生反應及時,學生們的情況陸續穩定了下來。

趙菡第一時間去詢問了醫生具體病情,醫生一臉疲憊地吐出七個字:“胃腸型食物中毒。”

趙菡蹙眉,還想再多問幾句,醫生揮手下了逐客令:“等微生物中心的培養結果吧。”

趙菡退出醫生辦公室,看着診室外微亮的天光,給葉遠溪發了條信息。

五分鐘後,葉遠溪電話進來了。

她壓着聲音,輕聲道:“我剛到家,你們還在醫院?”

“嗯。”趙菡說,“只有一個學生因為脫水昏迷,情況比較嚴重,還在重症區,其他學生的情況都已經穩定了。”

“好的。”葉遠溪說,“你們先回去休息,把校方聯系人聯系號碼發我,我現在過去。”

趙菡猶豫了一瞬,說:“這裏已經基本不用擔心了,您先休息一下吧,等上班時間再來也行。”

葉遠溪又問:“林海呢?”

“他……”趙菡支支吾吾。

葉遠溪直覺不對,替雲霏掖好被角,按滅床頭燈,悄悄帶上房門走到客廳:“他怎麽了?”

“他……”趙菡斟酌了下語句,“就是,有幾個學生家長報警了,林海暫時被帶回派出所了。”

葉遠溪眉心猛地一跳。

“不過你也別太擔心。”趙菡說,“我問過警方,他說只是帶回去做個詢問筆錄,如果沒什麽責任的話,會放出來的。”

“哪個派出所?”葉遠溪問。

“東城。”

“好,我先去派出所,你再辛苦一下,在醫院等我。”

“好的。”

挂了電話,葉遠溪匆忙拿出皮鞋換上,都沒來得及換一身幹淨的衣服,就推門而出。

雲霏扒在房門內側,耳朵緊緊貼在門上,将她最後那句話和輕微的關門聲一并收進了耳朵。

究竟出了什麽事,她竟然要去派出所?!

餘皓多年來都有早鍛煉的習慣,葉遠溪将車駛出地下車庫,看看時間差不多了,便給餘皓撥了個電話。

鈴聲響過三聲,餘皓接起,聲音還未完全醒透:“怎麽了?這麽早給我電話。”

“餘叔。”葉遠溪聲音低低的,聽上去心情很沉重。

餘皓揉了揉雙眼。

“出海的孩子們可能吃了什麽不幹淨的東西,集體食物中毒了。”

餘皓僅剩不多的睡意瞬間消散:“現在情況怎麽樣?”

葉遠溪簡單将昨晚的事情講了一遍,最後頓了頓,聲音裏帶着一絲哽咽:“大人沒事,苦的都是孩子們……餘叔,我好後悔沒有讓你們把關。”

餘皓蹙眉。

一切批評和指責都已經晚了,現在最關鍵的是如何解決問題。

他說:“我記得那天送來的還有幾份備用的餐食沒吃,有沒有送去檢測?”

“嗯,趙菡和校方第一時間聯系了研究所,已經送去檢測了。”頓了頓,葉遠溪意識到不對了,“沒有人和你說起過嗎?”

“沒有。”餘皓聲音又沉上幾分。

“那可能是……覺得你在休息不方便打擾吧,應該是想上班了再跟你彙報的。”葉遠溪勉強找了個理由。

餘皓從鼻腔裏擠出一個“呵”,擺明了不信。

也是。

出了這麽大的事,竟然沒有一個人向他這個所長彙報。

吳澤沒有,後勤也沒有,他們這一個個的,是想背着他幹什麽?!

“我會問吳澤,你先處理好學生那邊的事,該承擔責任就承擔責任,該賠償就賠償。就算學生的餐食是陳家大院提供的,我們也有保存、運輸和最後加熱制作的責任,問題并不一定就出在陳家大院身上,明白嗎?”

“嗯。”葉遠溪應道,雖說鍋不一定全在他們那裏,但萬一确實是保存過程中出了問題,或是最後制作加熱的問題呢。

“不管怎麽樣,都是參加完活動才出的事,我們本來就負有不可推卸的責任。”葉遠溪說,“食物檢測報告還沒出來,而且就算出來了,也很難說得清是誰的責任了。”

“做好心理準備。”餘皓說,“誠懇、負責任的态度才是解決這件事情最好的方式。”

“我知道。”葉遠溪應下來,“也麻煩餘叔跟下面的人打聲招呼,如果研究所那邊有什麽新動向,請第一時間先跟我們聯系。”

葉遠溪在東城已經混了好幾年了,加上葉氏集團的大型綜合體在那兒,平時免不了要跟派出所打交道,一來二去的,也就熟了。

她在通訊錄界面翻出所長的號碼,正要撥出,指尖忽然一頓。

此時時間尚早,她不清楚這件事到底是誰在負責,也不清楚具體情況,貿然打電話給所長恐怕多有不妥,還是先去看看再說吧。

派出所昨晚的值班民警是兩年前新招的應屆畢業生。也姓葉,因為長得不錯,還被派出所的同事們調侃說是葉遠溪失散多年的親弟弟。

葉遠溪是不太在意這些玩笑話的,不但大方認了這個弟弟,還熱心地向葉母推銷了當時還是小鮮肉現在已經被工作折磨得面色憔悴的小臘肉了。

葉母有了新的相親目标,催葉遠溪相親結婚的頻率明顯下降。

葉遠溪就更“喜歡”這個弟弟了,一有空回東城就必定要請他吃飯。

老所長看了連連搖頭,直言葉遠溪“官商勾結”、“喜新厭舊”。

葉遠溪在門口停好車,直接推開了值班室的門。

小葉同志撐着眼皮熬時間,眼看就要下班了,結果還進來個人,他簡直要崩潰。

他看都不想看來人,像一個沒有情緒的工作機器,打開電腦報案記錄界面,問:“什麽事啊?”

葉遠溪指節在桌上扣了扣,聲音涼涼:“抓了我的人,沒臉見我了?”

熟悉的聲音在小葉耳朵裏兜了個圈,才慢慢悠悠地過了遍腦子……

他猛地擡起頭:“小葉姐……總!”

葉遠溪蹙眉:“什麽鬼稱呼。”

小葉耳根熱了熱,有些不好意思地搓了搓困頓的臉:“這不是你好久沒來了,我一時沒反應過來,不知道該怎麽稱呼你了麽。”

他私底下叫她小葉姐,在單位稱呼她小葉總。一晚沒睡,腦子混亂,情有可原。

葉遠溪在他對面坐下。

“我的人呢?”沒有任何客套話,她直奔主題。

“什麽人?”小葉想了想,“昨晚接了三個案子,哪個是你的人?”

“啧,林海。”葉遠溪說,“你們怎麽什麽人都抓?”

小葉回憶了一番,才将林海和遠方傳媒聯系起來,他訝道:“遠方傳媒也是你家開的?!”

葉遠溪“呵”了聲,語氣帶了些淡淡的嘲諷:“你以為我是啃老族嗎?那是我自己一手打拼來的,跟我家沒關系,說正事!”

“哦,哦。”小葉說,“哎其實我也覺得挺冤的。但群衆報警了,我們總得出警吧。他們一口一個投毒,一口一個要人命,萬一真有人動這樣的手腳,我們明明得到了消息卻沒有第一時間把人抓回來,那就是我們的失職了,人民警察為人民……”

“行了行了。”葉遠溪破天荒不耐煩地打斷他,小葉這唠唠叨叨的性子,聽得她耳朵直嗡嗡。

她一字一句地重複:“說!正!事!”

小葉嘴上雖然叨叨個不停,手下動作卻沒有絲毫耽誤,說話的間隙已經将電子筆錄調了出來。

“其實真沒事,林海很配合我們,我們也就是找他了解下情況。到時候給報警人電話回複一下就行。”

葉遠溪說:“給我看看筆錄。”

小葉有些為難:“姐,這東西真不能随便給外人看。”

說罷,他微微擡眸,眼神飄向角落裝着的攝像頭。

葉遠溪意會,沒再為難他,問:“他現在人在哪裏?我要見他。”

吳澤一上班就被餘皓叫到了辦公室。

“你和徐傑一起來。”他說。

徐傑就是研究所的後勤主任。

“昨晚發生的事,你們兩個誰清楚?”餘皓端着保溫杯坐在椅子上,慢條斯理地吹了吹熱氣。

吳澤內心一緊,他本來是打算等檢驗結果出來再向餘皓彙報的,沒想到餘皓消息這麽靈通。

他清了清嗓子,承認下來:“是學校方面聯系我的。”

“幾點?”餘皓問。

“晚上十一點半左右。”

“嗯。”餘皓微微颔首,然後就不說話了。

徐傑和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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