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葉遠溪回頭進去的時候, 雲海已經關電腦準備閃人了，見葉遠溪一臉笑意地折回來, 他合筆記本的手一頓。
“咳, 雲副書記。”葉遠溪客客氣氣地開口。
雲海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沒說話。
葉遠溪雙手交疊放在身前，恭恭敬敬, 人模人樣。
“沒想到會在這種場合碰面。”她說，臉上是恰到好處的一絲拘謹, “我本來是打算跟霏霏一起登門拜訪的。”
“哦。”雲海一臉恍然大悟狀, “那你們有沒有商量好什麽時候來呢。”
葉遠溪：“……”我就是客套一下，你怎麽還當真了。
她老老實實回答：“沒有。”
雲海抿唇一笑，冷峻的臉龐柔和了幾分：“周末一起去雲霏姨娘家吃飯, 她和你說了吧？”
“嗯。”葉遠溪看上去乖巧極了, “您住哪裏？我周末來接您。”
雲海擺了擺手：“接就算了，我自己會去的。你這兩天盯着學校一點，盡快把事情處理好，周末開開心心吃個飯。”
葉遠溪點頭, 不忘說一句：“謝謝雲……叔，幫我。”
雲海一臉淡然：“算不上幫，只是這事情現在傳得沸沸揚揚的，我要是不敲打敲打他們，還不知道給我拖到什麽時候。我讓報社壓下來也只是因為原因沒查清，不好亂做文章，并沒有掩蓋事實真相或者開脫包庇的意思, 所以你的時間不多。”
頓了頓，他語氣染上了一絲無奈：“你也知道，有時候大家并不是真的在意真相，而是需要有一個宣洩口來發洩負面情緒。我希望你……不會成為那個堵槍眼的人。”
葉遠溪忙鄭重地點了點頭：“我會盡快去查。”
出了雲海辦公室，葉遠溪才徹底放松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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繃緊的肩線恢複了随意的柔美，手心沁出的細汗随着走路時帶起的微風，漸漸幹了。
呼，親爹和後爹，果然還是不一樣的。
親爹就是用來坑的，而後爹……葉遠溪想都不敢想。
趙菡還在一樓院子裏和校長說着話，遠遠瞧見葉遠溪來了，她止了話頭，等着她走近。
校長見到葉遠溪，多少覺得有些尴尬。他假裝低頭整理西裝，齊齊整整地扣好了紐扣。
葉遠溪笑得如秋日暖陽，半分不見怒意。
“許校長，剛才雲副書記的話您也聽見了，我們可是帶着十二萬分的誠意而來，想好好解決這個事情。”
許校長沉穩地“嗯”了一聲。
“只有三天時間了，您看是不是該安排下，我們所有人一起碰個面？”
許校長眼神閃爍，沒有立刻回答。
倒是徐昇接口說：“葉總放心，事關學生的食品安全問題，我們一定會嚴查到底，該是誰的責任，誰都逃不了。”
精明如他，早就在剛才雲海和葉遠溪的對話中看出了端倪。
葉遠溪沒給他敷衍的機會，追問道：“那請問徐局長是打算怎麽個嚴查法？”
徐昇：“……”
葉遠溪笑：“我們作為活動主辦方，是真的很想出一份力，不如讓我們一起參與調查，也好盡快給雲副書記遞交一份滿意的報告。”
徐昇不是沒聽出她話裏特意加重的“雲副書記”四個字，但這件事一旦讓遠方傳媒插手進來，就難辦了。
他面露為難之色：“這……”
“哎，不是我不想讓葉總參與，我也希望能夠多些人手幫忙。但葉總也知道，政府內部有自己的流程，實在不方便外人參與。”徐昇緩緩道出了自己的難處。
葉遠溪點頭表示理解：“既然這樣，那行吧。如果徐局長有需要我們幫忙的地方，随時聯系我們。”
“好的。”徐昇面上露出一絲笑意，“感謝葉總的配合和支持。”
葉遠溪随口客套了句：“應該的。”
一場交涉又一次不了了之，葉遠溪坐進車裏，眉心微蹙，神色凝重。
司機問了句：“葉總，回公司嗎？”
葉遠溪眼皮微垂，沉默一瞬，說：“不，去宣寧前沿。”
副駕座上的趙菡：“……？？？”老板怎麽還有心情談戀愛？？？
葉遠溪又吩咐了句：“給宣寧前沿打電話，問問那天跟你們一起出海的記者在不在，我們現在過去了解些情況。”頓了頓，又道，“不要讓雲霏知道。”
趙菡說：“好。”
她放下心來，還好老板沒有被愛情給沖昏頭腦。
葉遠溪背靠真皮座椅，細長白皙的胳膊枕在窗框上，左手手掌托着下巴，望着窗外飛馳而過的景物出神。
她在細細回憶剛才的對話。
她總覺得有哪裏不對。
就算校方堅持稱食物供給方面沒有問題，可這次事情确确實實發生在學生參加學校的外出活動的過程中。
換句話說，不管是誰提供的食物，學校都只有一個監管不到位的責任，緣何他要百般為陳家大院開脫，甚至不惜當着雲海的面，擺出一副“雨我無瓜”的姿态來。
畢竟沒有一個領導會喜歡下面的人推卸責任亂甩鍋，簡單的事情複雜化。
這一點從雲海最後只給他們三天時間來調查并彙報調查結果就可見一斑。
也就是說……
校方應該是出于別的什麽原因，讓他們必須要将鍋從陳家大院身上甩掉，不然就有可能把學校也給牽涉進去。
葉遠溪閉上眼，将事情發生後的所有畫面重新在腦海中回放一遍，如電影慢鏡頭，一幀一幀地看過去。
……
“你确定，食物是陳家大院提供的？”餘皓的聲音響起，畫面戛然而止，葉遠溪猛地睜開眼。
如果是這樣……那一切就都可以解釋了！
“掉頭。”葉遠溪突然出聲，“先去海洋研究所。”
最近這幾天，全海洋研究所的人都處在戰戰兢兢的狀态。
他們平時就高貴冷豔的餘所長看上去愈發冷漠了，有膽子大的人去向餘所的心腹吳澤同志讨教一二，卻發現吳澤也一反常态，和餘皓組了個冰山cp。
衆人哆哆嗦嗦，平日裏聊天打屁天南海北胡侃一通的輕松氛圍硬是被兩人凍成了屁都不敢多放一個的壓抑狀态。
葉遠溪到的時候，走過十幾間辦公室都沒聽到人聲，差點以為自己進了什麽平行空間。
直到在餘皓辦公室看到他本人，才找回了點真實感。
“餘叔。”她擡手意思性地敲了敲餘皓敞開的辦公室門，聲音熱絡。
餘皓眼皮微掀，看了她一眼，複又低頭看報告：“今天怎麽會過來？”
葉遠溪一步邁進辦公室，反手關上了門。
她幾步走到餘皓辦公桌前，隔着桌子俯下身，額頭幾乎貼到了餘皓光潔的前額上，逼得他不得不蹙眉往後退，順勢将頭擡起一些。
“幹什麽？”他語氣不鹹不淡的。
“跟你說個事兒。”葉遠溪神色凝重。
餘皓看了她一會兒：“……你說。”
“我懷疑啊，有人在這次學生的餐食裏動了手腳。目前來講就兩種可能性，要不就是陳家大院悄悄換掉了供菜方，要不就是學校打着陳家大院的幌子，其實壓根沒讓他們送。”
“不過後者的可能性不大……”葉遠溪自顧自地分析道，“這樣太容易被查到了，學校和陳家大院應該都沒有這個膽子。可是前者的可能性也不大，畢竟萬一沒換好，那可是要砸自己招牌的，陳家大院應該還沒蠢到這地步吧？”
餘皓聽完，若有所思地點點頭：“接着說。”
葉遠溪：“說完了。”
她随手拖過一旁的轉椅坐下，一臉“該你了”的表情。
餘皓：“……”小丫頭真是越來越精了。
他推了推眼鏡，緩緩開口：“陳家大院的一次性餐盒，上面都是打了他們的标志的，這你知道吧。”
葉遠溪一聽就來了精神，她就知道，餘皓這個老狐貍私底下肯定做文章了。
她眼神頓時發出餓狼般的光芒，直起腰板，手肘撐在桌上，一副洗耳恭聽的樣子。
餘皓瞥了她一眼，葉遠溪揚起純良無害還略帶着些讨好的笑。
餘皓：“……”真是拿她沒辦法。
“我後來讓人翻出他們餐食的包裝了，蓋子上是有标志的，這個沒問題，但是盒身上沒有。”餘皓沉吟一瞬，“我不知道是他們換包裝了，還是盒身的包裝，原本就不是他們的。”
葉遠溪眼神透亮：“盒子還在嗎？”
餘皓幹脆也将後背靠在了椅背上，找了個舒服放松的姿勢，他嘴角扯出一抹譏諷笑意：“光憑這個就想坐實他們的責任，你是不是太天真了？”
葉遠溪也笑了：“這不是有餘叔你在麽？你要是沒想好應對之策，哪裏會放這麽好的消息給我。”
餘皓笑着搖了搖頭，一臉無奈，他的心思，早就被這個小古靈精給摸透了。
“上次給你的報告還在吧？”他問。
“嗯。”葉遠溪點頭。
餘皓打開書桌右邊抽屜，從裏面摸出一份報告，丢到桌上：“再給你加個籌碼。”
校長辦公室，之前跟着校長一起去醫院慰問過的陰沉男人正坐在校長對面，神情陰郁。
校長拇指和食指捏着眉心，一臉疲憊。
男人嘴唇動了動，罵了聲娘。
校長睜開眼，神色淩厲：“現在還有心情罵娘？！有這個工夫，當初為什麽不問清楚這批肉的來歷！”
男人被說得愣了愣，眼睛眯成了一條縫：“我這不是也被坑了麽，姓吳的真他媽的不上道。”
“行了行了。”校長不耐煩地打斷他，“現在事情已經鬧到雲副書記那裏了！你知道他是管什麽的吧。一個弄不好，不但我要辭職，徐局長怕是也保不住。你就跟我說，你還有什麽辦法，能把這事情壓下去。”
男人細長如鼠的眼睛轉了轉，嘴角突然勾起一抹陰笑，壓低聲音說：“其實我們可以不把事情壓下去，反而可以利用這個事情，利用輿論壓力，借助錢副市長的手，迫使遠方傳媒背下這個黑鍋。”
校長眉頭擰成了一個川字，這個主意聽上去怎麽這麽馊，但，聽聽看也無妨，于是他說：“你說說看。”
男人湊上前，時不時用手比劃兩下，指尖偶爾篤篤地敲着桌面，眼底閃過幾道狠戾的精光。
校長聽得驚疑不定。
他這招實在是太過铤而走險。
“你确定可行？”校長問。
“不然你還有什麽好辦法？”男人說，“要是真查到陳家大院頭上，他們一定會把我們供出去的。”
校長內心嘆息一聲，也是。
千不該萬不該，他當初就不該為了那點蠅頭小利，而自毀前程的。
“行吧。”校長點頭，“但你要做得小心些，別讓人發現端倪。”
“那是自然。”
男人又坐回了位子上，沉着臉想，以為老子背後沒人？！想把責任都賴我身上？！我就是死，也要拉幾個墊背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