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都說這世上最傷人的便是情之一字。
如果曾經深愛過, 即便是單戀，也很難再心平氣和地面對對方。
更何況現在, 對方有了個捧在手裏悉心呵護着的寶貝, 一如她當年将葉遠溪放在心裏用心珍藏一般。
無線電波連着沉默的兩個人, 兩個曾經彼此熟悉、彼此交心、還以為會做一輩子朋友的人。
葉遠溪拿着電話，“嗯”了一聲, 打破沉默：“筱筱……”
一言未盡，回音袅袅。
吳筱的心髒随着這一聲熟悉的軟語, 劇烈地跳動起來, 如溺水之人突然透過氣來，開始大口喘息。
半晌，她牽了牽嘴角。
“葉總。”
語調波瀾不驚。
葉遠溪左手拿着電話, 右手捏着紙張一角, 剛剛在心裏滾了無數遍的話，突然間就說不出口了。
她知道她當年的拒絕對吳筱造成了多大的傷害，每每想到吳筱傷心悲痛到不能自已的樣子，她都覺得無比愧疚。
是的, 只有愧疚，卻沒有心疼。
她不愛吳筱。
葉遠溪心裏清清楚楚。
可如果換成雲霏呢，這想法只是在她腦海裏一閃而過，心口就像被一只手突然攥住，酸疼到幾乎讓她無法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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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筱見她半天不說話，薄唇微微一抿，語氣依舊淡淡的, 顯得她有多不在乎一樣：“有何貴幹？”
葉遠溪從心痛中回過神來，眼角有些酸澀。她拇指指腹輕按眼尾，竟然摸到了點點濕意。
葉遠溪：“……”
什麽情況這是？！
“咳。”她清了清嗓子，抽了張紙巾撚去指尖濕意，“網上的新聞我看到了，是你放上去的？”
吳筱倒是光明磊落得很，大大方方承認了：“最初是我放的，但後來麽……”
葉遠溪：“嗯？”
她不信她沒有推波助瀾。
吳筱沒回答，而是笑着說：“說聲你想我了，我就把消息全部撤回來。”
葉遠溪：“……”
她“啪”地挂了電話。
吳筱看着被強行結束的通話界面，眉梢微微上挑。
某些人啊，還是這麽直白又犀利。
她回撥了電話。
葉遠溪接起，沉默。
吳筱翹着二郎腿，看着自己修剪得平平整整的指甲，語調輕松又随意：“怎麽？我離開之後，公司連這點小事都解決不了了？”
葉遠溪沒說話。
吳筱頓了頓，說：“猜錯了？那讓我再想想，是為什麽呢？”
“是不是因為陳家大院公布了檢測報告，讓你們徹底陷入了被動？”
葉遠溪蹙眉，這份報告，确實對他們十分不利。
如果她現在将研究所的兩份報告公布出去，只怕會引來一片質疑聲。
衆口铄金，積毀銷骨。
真報告成了衆人口中的“僞造”報告，那就徹底玩完兒了。
陳家大院這一招來得猝不及防，她手裏的籌碼成了燙手山芋，現在除了沉默不予回應，她想不出更好的辦法。
吳筱屈了屈手指，指甲在木制桌子上劃出長長的一道痕，發出尖銳的滋啦聲，聽得人心裏一陣發毛。
她勾了勾嘴角，語氣漫不經心：“哦對了，你的小媳婦呢？怎麽沒有跳出來替你說說話？”
葉遠溪：“……”
吳筱見她不回應，語氣帶了些不确定，又像是看熱鬧：“你該不會跟我說，她到現在還不知道吧？！”
她像是突然知道了什麽好笑的事情，輕聲笑了起來：“葉遠溪，我喜歡你的時候，你裝聾作啞視而不見。現在你的小媳婦明擺着就不在意你，你卻掩耳盜鈴自欺欺人。”
葉遠溪嘴唇動了動，淡聲道：“我沒告訴她。”
“哈。”吳筱語氣裏滿是嘲諷，“現在新聞鋪天蓋地都是，她如果有心，随便一查就能查到。你以為是你瞞得好？！那你有沒有想過，也許是她根本就不關心你。”
“葉遠溪，你可長點心吧。”
一通電話不歡而散。
葉遠溪想，原本她們之間，也沒有什麽歡可言了。
她打這通電話就是為了确認陳家大院的事情和吳筱有沒有關系。
但看吳筱的反應，似乎也是剛剛得知陳家大院的事。
也就是說，現在的輿論導向是另外有人在推波助瀾。
她心裏隐隐有了種不好的預感，宣寧市就這麽一巴掌大的地方，誰家往上數三代都能跟另一個人沾點親帶點故，如果三代不夠，五代六代也夠了。
那關系纏纏繞繞的，錯綜複雜。
葉遠溪心裏突然就沒了底。
葉遠溪走後，雲霏就端坐在電腦前，開始了她的反攻大業。
網上現在衆說紛纭，撇開那些無稽之談和吃瓜群衆的灌水，雲霏專挑那種看上去十分專業頭頭是道的評論，憑借這幾年當記者累積下來的對信息的敏感度，她總是能一針見血地點出他們邏輯裏存在的漏洞。
她不斷注冊新賬號，也不發表任何有所偏袒的言論，只是就事論事。
漸漸地，也有人開始附和起來，不再一味被那些看上去牛逼的言論給牽着鼻子走了。
林娜中午午休了一個小時，雲霏救火救了一個小時。
下午上班，林娜打着哈欠去茶水間泡茶，就看見雲霏兩眼通紅、表情嚴肅地盯着電腦屏幕，那架勢，仿佛要把電腦給生吞活剝。
林娜腦海裏緩緩打出一個大大的問號。
她端着還在冒熱氣的茶杯走過去，當一聲擱下杯子。
雲霏的眼珠子還黏在屏幕上，動都沒動一下。
“……”林娜湊過頭，壓低聲音，“是不是boss給你派了棘手的活兒？瞧你這一臉六親不認的模樣。”
雲霏此刻心情差點了極點，那些诋毀诽謗的話如一根根尖針紮進她心裏。
任誰看到自己喜歡的人被人強加上莫須有的罪名，被人謾罵，心裏都不會好受的。
林娜頭一次瞧見雲霏這副模樣，實在有些好奇，于是繞到她身後，想看看究竟boss給她派了什麽喪盡天良的活兒。
結果就看到屏幕上成片的罵聲，各種粗鄙之語都用上了，家裏的親戚自然是逃不掉的，連莫須有未出生的下一代也被捎帶問候了下。
林娜只稍微瞄了一眼，就感受到了撲面而來的怨氣。
林娜：“？？？你看什麽呢？？？”
雲霏眼皮微掀，冷冷吐出三個字：“眼睛呢？”
林娜：“……”好你個小丫頭，說話居然這麽不客氣，看我怎麽……
“心情不好，抱歉。”雲霏低聲補了句。
“……”林娜後半句話就這麽生生被堵了回去。
哎算了算了，做人吶，最重要的是開心。
她大手一揮：“沒事，姐姐我的胸懷和大海一樣寬廣。”
雲霏沒吭聲。
林娜接二連三被無視，終于忍不住彎下腰，将臉湊到屏幕前仔細看了看。
這一眼，看得她心驚肉跳，火冒三丈：“這他娘的哪個小王八蛋寫的東西。”她指着屏幕爆了粗口，“這說的還是人話嗎？！”
“你看看你看看，什麽‘估計家裏爹不教娘不養，所以眼裏沒有感情只有錢’，什麽‘為了賺錢不顧別人家小孩的性命，這麽黑心希望她以後生的孩子是殘疾’……這也太惡毒了吧？！”
雲霏：“……”
其實你可以不用念出來的。
林娜聽不見雲霏心底的聲音，還在自顧自念下去：“同樣是做海洋文化的，看看人家瑞途傳媒……瑞途傳媒怎麽了？”她回頭問雲霏。
雲霏搖搖頭：“不清楚。”
林娜“啪”一巴掌拍在鍵盤上：“搜。”
雲霏調出搜索界面，輸入關鍵詞。
搜索結果第一條是個紀錄片，雲霏點開，蔚藍的海面呈現在屏幕上。
雲霏和林娜對視一眼，同時明白過來——競争對手。
兩人默不作聲地看完了第一集 。
林娜眨了眨眼：“中肯地說，拍得挺不錯的。”
雲霏抿了抿唇，雖然不大樂意承認，但還是輕聲附和了句：“嗯。”
林娜又問：“遠方傳媒的新書出了嗎？”
雲霏老實回答：“我不知道……”
林娜“啪”又一巴掌拍在鍵盤上：“搜。”
還不忘補一句：“你可真夠不關心她的。”
雲霏臉紅了紅，有些羞愧。
新書還在預售階段，沒有正式出版。
林娜“啧”了一聲，拿手指戳了戳雲霏，調侃道：“你有沒有覺得，自從葉總和你在一起之後，她就開始諸事不順了。”
雲霏：“……”
林娜還在回憶：“我記得她以前可是文化傳媒界的風雲人物，一霸的那種，手裏握着多少獨家版權，随随便便往市場上一放都是無人可敵的，怎麽這次這麽……”
林娜後知後覺地發現雲霏情緒不對，她摸了摸臉，發現自己剛才的調侃好像有些不合時宜，氣氛有些尴尬。
“那什麽。”她“啧”了一聲，“我就是開個玩笑。”
雲霏點頭：“我知道。我就是在想，我能幫上什麽忙。”
看着葉遠溪腹背受敵，她心疼又自責。
組織出海活動最先是她提的頭，她當時沒考慮那麽多，只想着不過就是出個海，就跟去春游一樣簡單，葉遠溪又跟餘皓關系好，簡直是天賜良機。
沒想到，反而将葉遠溪推到了輿論的風口浪尖上。
縱使這件事從頭到尾都是有心人設下的套，和她并沒有什麽太大的關系，但她也想做點什麽，來彌補自己的過失。
畢竟，如果她當初沒提這個建議，也就不會讓人有可趁之機。
林娜嘆了口氣，拍了拍她的肩：“有什麽我能幫得上忙的地方，盡管跟姐姐開口。”
雲霏“嗯”了聲，說：“謝謝。”
吃瓜群衆看熱鬧看得過瘾，輿論一波強過一波，雲霏不過就是把宋副主編交代的內容重新整理了下，網上就又曝出了新料。
雲霏看着陳家大院的聲明，終于按捺不住，給葉遠溪打了個電話。
葉遠溪正戴着耳機邊浏覽新聞邊和餘皓通話，聽見電話“嘟嘟”了兩聲，她瞟了一眼，雲霏。
葉遠溪忙打斷餘皓的話：“餘叔稍等，我有個重要客戶來電話了，一會兒我再回給您。”
餘皓沒多想，說：“好，你先忙。”
雲霏聽見電話裏傳來“您撥打的用戶正在通話中”的機械女聲時就挂了電話。
現在的她應該很忙吧，雲霏想。
她剛想完，葉遠溪就來電了。
“重要客戶”雲霏：“……”
她接起：“喂。”
葉遠溪語調還是柔柔的，沒見半分焦躁和不耐：“打我電話了？”
雲霏：“嗯。”
沉默。
葉遠溪勾了勾嘴角，語氣帶上了些不正經：“想我了？”
“……”雲霏說，“嗯。”
葉遠溪眉心上揚，小丫頭什麽時候這麽誠實了。
她心中的陰霾一掃而空，輕笑了聲：“我現在來找你？”
雲霏忍不住眉心微蹙：“都什麽時候了，你還有心情開玩笑？”
葉遠溪表情一頓，收了收調笑的神色，但語調依舊平靜，沒有半分驚慌：“你看到網上的那些……”
“嗯。”雲霏說，“該看的都看了，不該看的也看了。”
葉遠溪“唔”了一聲，問：“那什麽是該看的，什麽是不該看的？”
雲霏的唇早就繃成了一條直線，一想到網上那些惡意中傷的話，她心頭就有股戾氣蹭蹭往上蹿。
她勉強保持着聲線平穩：“該看的是那些真相，不該看的是那些流言蜚語。”
雲霏的在意讓葉遠溪心情大好，她嘴角微微上揚，語氣越發溫柔，還隐隐帶着笑意：“你怎麽也跟那些不明真相的圍觀群衆一樣。你是我喜歡的人，看到的，理應和他們不一樣。”
雲霏有些懵圈，一個“啊？”字脫口而出，她沒理解葉遠溪口中的不一樣指的是什麽。
葉遠溪關了網頁，悠悠閑閑地拿過手邊的業績報告，翻開第一頁。
唔，上周的業績挺不錯。
她突然起了逗弄雲霏的心思，忍着笑意，認真說：“你該看到一些他們看不到的東西。”
雲霏：“比如？”
葉遠溪：“比如……我在家裏認真做菜的樣子。”
雲霏：“……”
“比如，我費盡心思讨好你的樣子。”
雲霏：“……”
“比如，我喜歡你喜歡到神魂颠倒的樣子。”
雲霏：“……”小、小臉一紅。
葉遠溪嘴角的笑意蔓延開來，扔下了最後一顆重磅炸彈：“再比如，我在床上和你坦誠相對的樣子。”
雲霏：“……”
“今天早點回家，好幾天沒有親你了，手癢。”
雲霏：“咳咳咳咳咳咳咳。”
親什麽的……手什麽的……
她成功被葉遠溪給帶跑偏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