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2)

。你要知道,以你這樣的條件,是不會遇到什麽好人家的。”

朱卿卿有些意興闌珊:“謝謝大姐姐了。你放心,不管我跟不跟梁鳳歌走,都不會再去和你搶東西的。”

朱悅悅想要的不過就是這麽一句話,想要朱卿卿趕緊跟着梁鳳歌走,也不過是擔心朱卿卿留在這裏會夜長夢多,但真的得到朱卿卿的許諾,她心裏反而不舒服起來,就好像是朱卿卿玩膩了什麽東西,不要了,才給了她一樣。她不高興地道:“你會說話麽?什麽叫搶東西?你是在說誰是東西呢?”

朱卿卿狡黠地反問她:“難道大姐姐是想說,那不是東西?”

朱悅悅被小小地噎了一下,豎起眉毛道:“我不和你做這些無謂之争。”朱卿卿已經落敗,而且敗得很慘,她原本不該這樣計較的,但她心裏就是放不下來,因為有些事情,瞞得過眼睛,卻瞞不住心靈。朱悅悅忍着不高興,再次問朱卿卿:“不管怎麽說,我們始終是至親,你過得不好,我們也會被人戳脊梁骨的,梁家的事情你趕緊拿主意,剩下的我們會替你操辦妥當。不然……等着想嫁梁鳳歌的人多的是。”

朱卿卿說不出那個“謝”字,她只是想,她非得離開這個地方了。朱悅悅走後,她把自己這些年所有的家當找出來清點,發現自己真是窮得可以,她不想欠周家的,那麽必然要拿母親留下來的那些金飾來償還,還了周家之後,她便所剩無幾,大概只夠到舅舅家裏的盤纏。

好慘。聽說外頭民不聊生,一鬥米可以換兩條人命,她這點金子又有什麽用?朱卿卿撓了撓耳朵,氣悶地走到窗邊透氣。一邊覺得自已不該這樣清高,周家處心積慮的,她何必和他們講這些?一邊卻又覺得,不知道也就算了,如果都這樣了她還要用周家的,怎麽想都硌硬人。

落梅急匆匆地從外頭進來:“姑娘,趕緊換衣裳,外頭等着的。”

朱卿卿看了她一眼,懶洋洋地靠在窗邊不想動彈。

落梅沒辦法,只好招呼了香嫂一起幫朱卿卿梳辮子、換騎服,還沒收拾好,外頭又有人來催了,這回來催的是周大太太身邊的嬷嬷,笑眯眯地将朱卿卿打量了又打量,輕言細語地轉達了周大太太的意思:“小梁将軍是貴客,表姑娘怎麽也算是半個主人,可一定要把貴客招待好了。”

朱卿卿沒吭聲,低着頭往外走,周嘉人穿着一身火紅的騎服,腰那兒掐得細細的,胸前高聳,綠鬓如雲,耳垂明珠,還搽了胭脂,看上去明豔動人,簡直把穿了一身慘綠騎裝、未施脂粉的朱卿卿甩了幾條街那麽遠。

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朱卿卿酸溜溜地想,自己只怕是襯托周嘉人這朵紅花的那片綠葉吧,不然怎麽落梅就給她挑了這麽一身慘綠慘綠的騎裝呢?

周嘉人的興致很高,一路上叽叽呱呱地說個不停,她挽着朱卿卿的手巧笑嫣然:“昨晚你不肯跟我們出去,少看了多少熱鬧!有人要和梁大哥比試,三兩下就被梁大哥扔出去老遠!真是沒想到,他看上去那麽瘦,那麽斯文,力氣怎麽就那麽大?”

朱卿卿冷冷地道:“他要是真的手無縛雞之力,還怎麽做小梁将軍?”

“這倒也是。”周嘉人的心情燦爛得不和她計較,用力拍了她一下,繼續說,“還有,他喝酒也真是厲害,我們家就沒有一個人能喝過他的!我聽人說,他曾經有一次被人灌醉了伏殺,他卻仍然殺出重圍,反擒了敵首!”

朱卿卿撇撇嘴,這有什麽?梁鳳歌這人最是奸詐,人家以為他被灌醉了,其實是他反過來騙了人吧。

周嘉人見她不以為然,不知怎麽的,心情更好了,湊過去小聲道:“聽說朱悅悅今早去找你了,她尋你做什麽啊?”

朱卿卿把問題給她扔回去:“你去問她吧。”

“小氣。”周嘉人嬌嬌地噘嘴,“你要知道,我一直都是站在你這邊的。我昨天不知和我娘她們說了你多少好話,你放心,只有我們和梁家結盟成功,家裏就不會那麽急了。你原本就比朱悅悅讨喜多了,我們都喜歡你。”

讨喜?朱卿卿覺得這話是如此的刺耳,過往她千方百計做了各式美食送到周老太太那裏去,在這些人的眼裏,也就是讨好的意思罷了,沒有人看得到她的誠意和感激。

“二哥。”周嘉人突然收了臉上的笑意,小心翼翼地喊了一聲。

周嘉先神情寡淡地站在道旁,沉默地點點頭,目光落在朱卿卿的身上,有些悲哀又有些憤怒。

朱卿卿下意識地避開了他的目光,仰頭看着天際的流雲不說話。周嘉人扯扯她的袖子,賊兮兮地道:“有什麽趕緊說,我替你們把風。”不由分說,用力把朱卿卿往周嘉先那邊推了過去。

朱卿卿晃了一晃,牢牢站定了,冷冷地道:“在你們眼裏,我就如此不堪?”

周嘉人愣了愣,委屈地道:“你怎麽不識好人心呢?”

朱卿卿很認真地道:“我不是狗,你也不是呂洞賓。”

周嘉人氣得跺腳,指着她道:“你這個人,你這個人……”再轉過頭朝周嘉先求助,“二哥!你看她……”

周嘉先不辨喜怒,一雙眼睛黑沉沉的看不到底,周嘉人被他的目光碰了一碰,情不自禁地噤了聲。

朱卿卿憋着一日氣,站直身子繼續往前走,從周嘉先身邊經過時,他輕輕拉她的袖子一下,随即又很快地松開,朱卿卿聽見他低聲道:“別忘了,梁家未必好心。”

朱卿卿恍若未聞,一直往前。周嘉人很快追上來,只敢與她并肩而行,不敢再像剛才那樣肆無忌憚,朱卿卿感覺得她在悄悄打量自己,因為嫌她煩,便越發板着臉抿緊唇,一言不發。

梁鳳歌靠在一匹通體烏黑、四蹄踏雪的駿馬上吊兒郎當地看着她們笑。他穿了一身玄色飾銀邊的袍子,麂皮的靴子,同色的皮手套,腰間挂着長刀,鞍旁挂了弓箭,身後前呼後擁地跟了一大群人,壓根不像是去游山玩水的,反而像是去打獵行兇的。怎麽說呢,朱卿卿以為可以用一句話來形容此刻的梁鳳歌,那就是“閃瞎了人的眼”。

周嘉人的眼睛裏生出兩團火,聲音嬌嫩得能滴下水來:“梁大哥,你怎麽知道我愛打獵啊?”

朱卿卿不由好奇怪,周嘉人什麽時候愛打獵了?她分明騎馬都害怕被曬黑的好吧?

只見梁鳳歌笑得溫柔缱绻,十分随意地道:“周家大小姐文武雙全又不是秘密。”

周嘉人塗了胭脂的臉更加的紅,怯怯地看了梁鳳歌一眼,又怯怯地低下頭微笑。梁鳳歌笑得銷魂惡劣,目光似是落在周嘉人身上,又似是透過她落在了別處。

欲蓋彌彰!朱卿卿鄙夷,真像一對奸夫淫婦啊,真不知道他們非得拉着她去做什麽?悶不作聲地翻身上馬,板着臉把幕笠戴上,再正大光明地透過幕笠上下垂的黑紗盯着梁鳳歌和周嘉人看,卻見梁鳳歌沖她擠了擠眼,笑得特別不懷好意。

山中陰涼,時不時地有不知名的小鳥悠揚婉轉地唱上幾聲,道旁總有鮮豔的野花從草叢裏探出頭來,枝頭也有不知名的野果垂挂其間。

朱卿卿看得傻了,心裏存積下來的郁悶漸漸散了去,小黑馬也十分歡喜,時不時在道旁扯幾口鮮美的青草,一人一馬漸漸地就落在了後頭。她也不急,反正她是來做綠葉陪襯紅花的,周嘉人忙着讨好梁鳳歌,梁鳳歌看上去也很享受,她何必去礙他們的眼呢?

走着走着,道路變窄分成兩股小道,一條道只容得一人一馬通過,另一條道勉強可以容得兩匹馬并肩而行。朱卿卿觀察了一下,從那條比較寬的道上發現了新鮮的馬蹄印,知道周嘉人他們一定是往那邊去了,她就想,這樣難得的機會,她要不戛趁饑從另一條路走呢?要是走不脫,借口也是現成的,她迷路了啊。

她這樣想着,就催動小黑馬往小道上去了,三轉兩轉,漸漸寂靜起來,就連鳥叫聲也沒有了,朱卿卿汗毛倒豎,緊張地四處張望,會不會突然蹿出一只狼或是豹子老虎什麽的啊?要不然,會不會有山賊啊?很快她又嘲笑自己,陳州是周家的地盤,周家大小蛆出游,還是陪着貴客出游,這地方肯定早就被過篩子似的篩過幾道了,哪裏會有這些東西?何況周家大門都不許她獨自出去,又怎會這樣放心地把她一個人扔在這裏?鐵定也是有人跟着她的,只是她不知道罷了。

朱卿卿索性不管不顧地一直往前走,直到小黑馬被一片豐美的草地給吸引住了再不肯走才停下來。她看到前面有棵大樹亭亭如蓋,樹下平整幹淨,是個歇氣的好地方,便松了小黑馬的缰繩讓它吃草,自己走過去歇氣。

走近了才發現那邊還有一匹馬也在吃草,确切地說,是一匹通體烏黑,四蹄踏雪的駿馬。想要避開人家反倒自動撞上來,朱卿卿實在很為自己擔憂,她居然這麽簡單的事都做不好,還能做好其他複雜的事嗎?也不怪得被哄了這麽久都不知道。

梁鳳歌銜着一根碧綠的草莖躺在樹下,長長的腿交疊着,一晃一晃地礙人眼,看見朱卿卿過來,陰陽怪氣地道:“這不是朱三姑娘嗎?我們真是有緣千裏來相會啊!你怎麽知道我在這裏?”

朱卿卿沒好氣地白了他一眼,大大方方地走過去在他身邊坐下來,四處尋找周嘉人的身影:“你的紅顏知己呢?”

“誰啊?”梁鳳歌跟着她一起找,“我哪有什麽紅顏知己?興陽府的姑娘們都當我是洪水猛獸一樣的,恨不得不要和我在同一片天下呼氣吸氣,不然就會被我給害了。”

朱卿卿給他逗得笑了,又趕緊繃着臉道:“別裝了,我知道你自小就不是個好東西。”

梁鳳歌撐起身子,靠近她,盯着她雪白圓潤的下颌道:“我也知道你自小就是個記吃不記打的吃貨!”就這樣也能把自己給吃胖了,不過總比瘦了讓人高興些。

他靠得近了,朱卿卿本能地感覺到危險,好像全身的汗毛都豎起來了似的,她趕緊往旁邊讓了讓,警惕地瞪着他道:“幹嗎呢?男女授受不親,不許離我這麽近。”

梁鳳歌的眼睛亮晶晶的,唇角帶着不明意味的壞笑:“你怕什麽?反正你我是有婚約的,就算是有點什麽也是天經地義。”

朱卿卿唾棄他:“若是每個和你靠這麽近的都是和你有婚約的,周嘉人又算什麽?你們聯盟,不會是要聯姻吧?”

梁鳳歌瞥了她一眼:“總算有點長進了,能想得到這個。”

朱卿卿的心情突然很不好,怎麽說呢,她又不是天生的綠葉,當然不會心甘情願地襯托紅花。何況在此之前的很多年裏,梁鳳歌這個讨厭鬼一直都是圍着她轉的,他和她認識了那麽多年,她當初離開新城時他表現得那麽難過,現在才認識周嘉人不過一天一夜,就要跟着周嘉人跑了,她當然會不太舒服。

“你不高興?”梁鳳歌呼出的氣息拂過朱卿卿的耳際,激得她打了個寒戰,她瞪圓眼睛義正詞嚴地道:“我只是覺得,他們家人的怎麽運氣就這麽好,什麽好的都是他們的?”

梁鳳歌哈哈大笑起來,笑得朱卿卿惱羞成怒:“這有什麽好笑的?”

粱鳳歌笑夠了,盯着她道:“照你說來,我也算是好的了?”

朱卿卿朝他伸出小手指:“雖然只能算是這個,但看在我們從小相識的分上,也勉強算是不錯了。”

雪白粉嫩纖長的手指在日光下透着淡淡的粉色,半透明的指甲圓潤飽滿,閃着淡淡的珠光。梁鳳歌狹長的鳳眼猛地一眯,不假思索地伸出舌頭閃電般地舔了這根手指一下。

朱卿卿如遭雷擊,猛地抖了一下,瞪大眼睛,面色雪白她看着梁鳳歌,話不成句:“你、你,幹什麽?”

梁鳳歌好像也是被吓了一跳,耳垂微微發紅,随即鄙夷地掃了她一眼,十分淡定地說道:“算是騙子的賠償。怎麽?你不服氣?若是不服氣,可以舔回來,我一定不打你!”

她才不要做出這樣奇怪可怕的行為,朱卿卿驚恐地跳起來,用力把手指往衣襟上擦啊擦,仿佛這樣就能把那種奇怪的戰栗感和麻癢感擦掉一樣。

梁鳳歌臉上的笑容漸漸淡了下來,冷冰冰地看着她那只手。朱卿卿有種感覺,若是她再繼續擦下去,他大概會咬她一口,便自覺地停下來,小心翼翼地把手藏在衣褶子裏,警惕地瞪着梁鳳歌。

梁鳳歌卻又突然笑了:“你這樣害怕驚恐,難道沒有和周嘉先做過這種事嗎?”

朱卿卿羞憤交加:“梁鳳歌,你這個壞胚!你以為誰都和你一樣不要臉啊?你再亂說亂來,我永遠都不會再理你!”說了又有些慚愧,好像她很重要似的,大堂姐都已經說了,她如今一無所有,誰會在乎她啊?

粱鳳歌果然也不當一回事,笑得更加惡劣:“原來是沒有。”

這些人怎麽這樣壞啊?朱卿卿鼻腔一酸,眼眶一熱,兩大顆熱熱的眼淚就沖出了眼眶,她來不及和梁鳳歌多說,飛快地轉過身,一邊用袖子擦眼淚,一邊埋着頭往前走。

“哎哎哎,你要去哪裏啊?”梁鳳歌很快就追了上來,死皮賴脍地去拉她的袖口,朱卿卿憤恨地去打他的手:“放開!別碰我!”

梁鳳歌不放,拉得更緊了:“你不是說你如今要做淑女了麽?怎麽又發瘋了?”

“你才是瘋子!”朱卿卿淚眼蒙隴地吼了一聲,接着就被梁鳳歌扯着手臂往前一拉,重重地撲在他懷裏,鼻子剛好撞在他的胸前,又酸又疼讓人止都止不住眼淚。她使勁兒地去踩梁鳳歌的腳,用頭去撞他的下巴,瘋狂地撓他的手:“你去死!你去死!我恨你!你和他們是一樣兒的!心都是黑的。”

梁鳳歌生硬地把她緊緊箍在懷裏,并不出聲,任由她去鬧騰,直到朱卿卿精疲力竭又羞愧難當,才道:“糟糕了!給周嘉人看見了,怎麽辦?”

朱卿卿全身都僵硬了,站着不敢動,連頭都不敢擡,心裏把梁鳳歌撕成了碎片又磨成了齑粉,都還覺得不夠解氣。想想又覺得不對勁,若是周嘉人真的看見了,她還不得失聲尖叫并對自己加以指責?當下把梁鳳歌用力一推,陰沉着臉轉身要走。

梁鳳歌慢吞吞地走在她身屆,聲音聽上去又輕快又輕狂:“你別哭喪着臉啊,我不會嫌棄你喜新厭舊的。”

朱卿卿不理他,梁鳳歌這人她知道,屬于越理越來勁兒的那種,若是不理他呢,他慢慢地就自己偃旗息鼓了。

這一片山谷安靜又寬敞,除了她和他,還有那兩匹馬之外并沒有其他的人馬,朱卿卿安心下來,看來他是把周嘉人他們甩開了。若要問他話,這是最好的機會了,但他對她做了那樣不要臉的過分事,她還在生他的氣呢。

梁鳳歌咳嗽了一聲:“你別生氣了,剛才我并不是故意的,當時也不知道怎麽了,大概是鬼迷心竅了吧,反正不是故意的。”

一點誠意都沒有。朱卿卿瞪他一眼,鼓着腮不說話,這次不讓他知道點厲害,下次他再胡來怎麽辦?這樣想着,她的手指上又有丁那種奇怪的感覺,讓人又難受又窘迫又害怕又害羞,說不出的奇怪滋味。

梁鳳歌狡詐地道:“好吧,老規矩,你究竟要怎樣才肯原諒我?盡管開價!你再不說就來不及了啊。”

朱卿卿已經忍不住了,卻又覺得就這樣放過他是不是顯得自己太不正經了?

梁鳳歌瞥了她一眼:“朱卿卿,我從來不知道你這樣的小氣的啊?不會是跟着周家入學壞了吧?還是覺得我不小心的那一下害得你不能為周嘉先守身如玉了啊?”

“狗嘴裏能吐出象牙嗎?”去他的為周嘉先守身如玉!朱卿卿憤憤,随即又覺得自己的邏輯有點錯亂,好像重點不是這個。

梁鳳歌指向她的牙齒:“怎麽不能啊?這不是嗎?”

朱卿卿真的好恨梁鳳歌,她就知道,這個人從小到大就沒有誠心誠意地和她道過歉,就只會欺負她。

梁鳳歌摸摸下巴,眼睛裏閃着精光: “不然,你想去哪裏,我送你去吧?”

朱卿卿瞅他:“這是你自己說的啊。要是食言就……”

“就是小狗麽。”梁鳳歌搶在她前頭把話說出來,不屑地道,“你以為你還是小時候啊?這樣的誓言算得什麽?怎麽也該讓人家發點惡毒的誓才能勉強可以相信那麽一絲絲。”

朱卿卿想起了祖父逼她發下的那個誓言,嘴裏是不肯認輸的:“你怎麽知道我不是要讓你發惡毒的誓言啊?分明是你自己就記得從前那種幼稚的蓄言,還要倒打一耙冤枉我。”

梁鳳歌笑了:“那你倒是想讓我發什麽誓言呢?”

朱卿卿歪着頭想了許久,也沒辦法說出那樣惡毒的話,只好道:“你要是食言,就讓你走路跌跤,摔斷門牙,再拉三天三夜的肚子,宴席之上忍不住拉出來……”想着傲慢驕橫愛面子的梁鳳歌成了那副慘樣,她自己先就笑了起來。

梁鳳歌也笑,眸子裏流光閃動,語氣很有些親昵:“我說朱卿卿,你一個長得斯斯文文的大姑娘,怎麽能說出這樣猥瑣惡心的話來呢?也不怕把人吓跑了再也嫁不掉。”

朱卿卿瞟了他一眼,沒吱聲。其實她是想說,她和他彼此是個什麽德行又不是不知道,讓她裝成周嘉人那模樣也不是不可以,但他一定又會轉過來諷刺她了。

梁鳳歌的眼睛黑幽幽的,裏頭裝着兩個小小的朱卿卿,他半開玩笑半認真地道:“我知道了,你之所以敢這樣說,是因為根本不想嫁別人,是吧?”

“你怎麽不想着我就是想把你吓跑了呢?”朱卿卿有點厭煩這個話題了,因為她不喜歡粱鳳歌的态度,就好像貓兒逗老鼠似的,時不時地拿爪子撓她兩下,弄得她一顆心忽上忽下的,整個人的情緒都被他掌控着,一會兒高興一會兒生氣一會兒憤怒一會兒難受的。不像她和周嘉先在一起,總是覺得安靜淡然,平和如水,她雖然也會為周嘉先擔憂喜悅,卻從不會失态,該做什麽她心裏自然有數。

梁鳳歌微揚的唇角便收了起來,冷冷地看了朱卿卿片刻,突然冷笑了一聲:“別把我當成周嘉先,我可沒他那麽好打發。”

朱卿卿覺得自己受了侮辱,她把周嘉先怎麽了?分明是周家人起心不良,居心叵測好吧?分明是周嘉先更看重那本食譜和他的前程好吧?她才是最冤屈的那一個,她只是想靜靜地離開而已,怎麽這人還把話說得這樣難聽?他到底想要怎麽樣呢?

朱卿卿當着周嘉先大概還想做個文靜秀雅講道理的姑娘,當着梁鳳歌卻只想做潑。她覺得自己必須要給梁鳳歌一個教訓,罵他麽,惡毒的話她罵不出來,打吧,又打不過,掐啊踩腳揪頭發什麽的都是小孩子玩兒的,沒氣勢。她想了想,取下水囊解開塞子,把整整一囊水全部潑在梁鳳歌的臉上,很有氣勢地道:“這裏沒鏡子,借你一囊水照一照!難看死了!周嘉先怎麽了?周嘉先再怎麽樣也不會和你一樣翻臉如翻書。”

水浸濕了梁鳳歌的頭發,順着他的眉毛臉頰下颌流下來,一直浸濕了他的衣領乖口袍子,看上去不見狼狽,反倒有種觸目驚心的美。他一動不動地站在那裏,陰沉着臉緊抿着嘴一直瞪着朱卿卿,眼睛嗖嗖往外飛濺着怒火,下垂在身體兩側的雙手也握成了拳頭。

朱卿卿背脊發涼,後知後覺地害怕起來。這個人再不是那個不高興了最多和人家打上一架的倔強少年郎,他提着長刀騎着駿馬,橫掃幹軍,腥風血雨裏走過一遭又一遭,才會在這般年紀就被人稱為小梁将軍,才會如此年輕就被梁家派出來全權處置此次的梁周聯盟大事。

朱卿卿開始後悔并不露聲色地悄悄往後挪步,其實她也不知道梁鳳歌真生氣了會把她怎麽辦,但這人從來不吃虧,用腳趾頭都能想得到她的下場會很慘。

梁鳳歌卻沒有如同小時候那樣抓佳她就開打,而是始終站在原地用一種她看不懂的眼神盯着她看,看得朱卿卿汗毛都豎起來了,她緊張地咽了一口口水,聲音很小地道:“周嘉先再怎麽樣也不會像你這麽不講道理。”

梁鳳歌終于眨了一下眼睛,諷刺地翹起唇角來,轉過目光看向遠處。籠罩在朱卿卿身上的那種奇怪的感覺終于消失了,她暗自長舒了一口氣,捏緊拳頭準備趁機溜走,太可怕了,她不想再和梁鳳歌單獨在一起了。

“你是真的覺得周嘉先很好?”梁鳳歌慢條斯理地掏出一方雪白的絲帕,緩緩擦去臉上的水漬,這話似是對着朱卿卿說的,又好像不是對着她說的,因為他自始至終根本就沒有再看她一眼。

朱卿卿有些失落,漫不經心地點點頭:“算是吧。”不然她怎會喜歡周嘉先,怎會想要嫁給他?怎會知道他要食譜,要娶大堂姐就難過?

梁鳳歌淡淡地道:“既然這樣,看在你我從小一起長大,令堂早年對我多有照顧的情分上,我便助你一臂之力如何?”

“你什麽意思?”朱卿卿的心劇烈地跳動起來,這一臂之力怎麽助啊?

梁鳳歌看都懶得看她一眼似的,把臉側對着她緩緩道:“你不是一心就想嫁給他麽?那我便成全你的心願,替你去把你大堂姐殺了,或者告訴周家,想要梁周聯盟,便讓周嘉先娶了你,想必周家這樣精打細算的性子,一定會同意找的提議。你看如何?”

朱卿卿呆了片刻,這樣也可以?

梁鳳歌不耐煩地道:“你是歡喜傻了麽?要是不要?趁着我還沒改變主意就趕緊說!”

朱卿卿搖搖頭:“我不要。”

梁鳳歌微不可覺地放松了一直僵硬地擡着的肩膀,語氣重新又變得尖刻起來:“你不要做大婦,那是準備給周嘉先做小妾咯?”

王八蛋!你才去給人做小妾呢!朱卿卿險些罵出聲來,好不容易才忍住了,從牙齒裏擠出一句:“滾!我們朱家從來就沒有給人做妾的女兒。”也許正是這樣,所以周家才沒有人敢這樣提議吧?不然呢?也是有可能的。

梁鳳歌這才纖尊降貴地斜瞅了她一眼:“這也不要,那也不要,心裏又一直念念不忘,那你是想要替他守身如玉一輩子了。我知道有個地方有個尼姑庵挺不錯的,你要不要去那裏?也不要擔心香火供奉,我替你把錢給足了,保你衣食無憂。”

這世上怎會有這樣讨厭的人呢?朱卿卿又開始痛恨梁鳳歌,磨着牙恨不得把他掐死算了,全然忘記了周嘉先這檔子事,想的都是梁鳳歌實在太讨厭了,別人長大點總會懂事讨喜點,只有這個人,怎麽讨厭怎麽長。

“做尼姑也舍不得啊?看來你也不像你說的那麽真心嘛。”梁鳳歌一點自覺性都沒有,上上下下、肆無忌憚地打量着朱卿卿,“其實你腦子裏裝的都是豆腐渣吧?啧啧.這樣蠢笨如牛的樣子,也難怪周嘉先不要你。雖然朱悅悅也是個笨蛋,可是和你比起來還是要稍微好上那麽一點點。”

朱卿卿蹲下去,沖動地撿起一塊石頭就想往梁鳳歌的頭上拍。梁鳳歌挑釁地用鼻孔眼看着她,一副讨打的嘴臉,似乎在說,有本事你來打我啊!有本事你來打我啊!

朱卿卿抓着那塊石頭就朝梁鳳歌沖過去了,還沒沖到他面前,她的腳下就被什麽東西給絆了一下,她控制不住地往前一撲,剛好撲在梁鳳歌懷裏,梁鳳歌也好像控制不住似的,被她給撲到地上去了。

這一摔,朱卿卿手裏攥着的石頭也不知飛到哪裏去了,她手足并用地想從梁鳳歌懷裏爬起來,覺得此生從未如此丢臉過,再也不想見到梁鳳歌了,但她爬不起來,梁鳳歌的兩只手臂像鐵似的緊緊箍着她,他身上淡淡的青草香一如當年。朱卿卿突然覺得很委屈,非常委屈,她號啕大哭起來,使勁地捶了梁鳳歌幾下,還在他手臂狠狠地咬了一口。

梁鳳歌沒吭聲,一動不動地任由她哭鬧,由她咬,朱卿卿見他不動,越發加足了力氣使勁兒地咬。有仇不報是傻子,她罵不過他,打不過他,這是最好的機會了。

“你屬狗的啊……”梁鳳歌疼得臉都扭曲了,伸手去捏朱卿卿的臉,朱卿卿已經主動松口了,因為她覺得粱鳳歌整個人都燙得吓人,然後她看到梁鳳歌的臉和耳朵根都紅了,不由奇怪道:“你生病了?”

梁鳳歌惡狠狠地瞪了她一眼,用力把她從他身上推下去,轉過身背對着她一言不發。

朱卿卿看着他僵硬的背影,有點明白過來,也跟着面紅耳赤,他們已經不是小孩子了,一定要保持距離才是。可是梁鳳歌這個人就有這種本事,總能激怒她到忘記其他事,光記着要教訓他出氣了。

有風從林梢吹過,樹葉嘩嘩嘩地響,朱卿卿覺得,有什麽好像不一樣了。她鼓足勇氣想問梁鳳歌一句話,卻聽見周嘉人十分驚駭地道:“你們、你們在做什麽?”

不遠處的草叢裏,周嘉人獨自站着,一張臉失了血色,似平是要哭又似乎是不敢相信地瞪着朱卿卿,一副“你怎麽能這樣呢?你對得起誰啊?”的樣子,仿佛她現場抓着了一對偷情的奸夫淫婦似的。

朱卿卿面皮發燙,不敢和周嘉人對視,更不敢回答周嘉人的話。她不知道周嘉人在那裏站了、看了有多久,也不知道梁鳳歌究竟知不知道周嘉人在那裏。她有這種懷疑是很正常的,畢竟她勢單力孤,不比這兩個人都是帶着各自的人馬出來的,有人幫着盯梢傳信,也有人幫着看場子攔人。發生這種意外,當然不會是偶然的。

朱卿卿站起身來一言不發地朝着小黑馬走過去,小黑馬心思單純,光顧着吃草了,根本就沒心思管人類的這些複雜事。朱卿卿覺得她對着小黑馬還要輕松愉快些。她聽見梁鳳歌用那種懶洋洋的聲音回答周嘉人:“周大小姐以為我們在做什麽?”

周嘉人像是被噎了一下,一直沒答話。

梁鳳歌吹了一聲唿哨,大黑馬撒着歡地朝他跑過去,朱卿卿聽見刀鞘敲擊在馬鞍上的聲音,知道梁鳳歌已經騎上馬了,她便也跟着翻身上了小黑馬,放開缰繩由着小黑馬自己去走。

小黑馬很乖巧地跟在大黑馬的身後走着,周嘉入站在草叢裏愣愣地看着他們,一身鮮豔的紅衣在綠草青葉中顯得很是刺眼。

梁鳳歌很是自然地和她打招呼:“周姑娘方才跑到哪裏去了?怎麽一轉眼的工夫就看不見俅啦?”

周嘉人好不容易才扯動臉皮笑了笑:“我也是覺得奇怪呢,怎麽一轉眼的工夫就看不見你們倆了。可把我吓得,一個是貴客,一個是我哥哥的心上人,丢了誰或是誰出了事我都負不起責。”

心上人?朱卿卿仿佛被針戳了一下,她擡起頭看向周嘉人,周嘉人這樣說當然是故意的,但是,別說她不是故意和梁鳳歌攪在一起的,就算她是故意的,周家又怎麽好意思說出這種話來?真正欺人太甚。

周嘉人直視着她,與周嘉先十分相像的那雙眼睛冷冰冰的,十足的厭惡和鄙夷,一副“我總算知道你是個什麽人了,我要告訴我二哥,你最好自求多福”的樣子。

朱卿卿不肯相讓地回視着周嘉人,她的腦子從未有此刻這樣清醒過,更是絲毫不害怕周嘉先會知道。不在乎她的人,她為什麽要在乎他們?難道周家想要她一輩子不嫁人,一輩子都守在周家麽?這天下哪有這樣不講道理的事?

“我們該回去了。”梁鳳歌有意無意地走到兩個人中間,阻斷了二人暗自交火的視線。

一路上周嘉人沒有再和朱卿卿說過一個字,她與梁鳳歌并肩而行,妙語如珠地邊說便笑。周家跟去的人則有意無意地把朱卿卿擠在了角落裏,同時又重重包圍,既不讓她往左或是往右,更不讓她往前或是落後。

朱卿卿無所謂,這才是她的真實處境,之前的那些美好寬松都不過是做了一場夢罷了。她騎在小黑馬上,到處看着景致,若不是周嘉入誇張的笑聲很有些刺耳,沿途的風景還是能讓她滿意的。她刻意不去看梁鳳歌,當然也就看不到梁鳳歌一直在悄悄看她。

因為這次出游并沒有在目的地久留,所以他們回到周家時天色尚早。周家的男人們還有很多要緊的大事要和梁鳳歌談,搶在大門處就把人給請走了,朱卿卿只來得及和他對了一個眼神,還是梁鳳歌瞅冷子瞪了她一眼。

周嘉人笑容可掬地目送梁鳳歌跟着她的父兄走遠,轉過身去冷冰冰地看着朱卿卿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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