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Chapter 22
同一天, 人稱金爺的金智忠也從歷城回到江城。
金智忠剛進辦公室, 他的就遞上一個文件夾,金智忠接過來就讓所有人都離開,然後一屁股坐進沙發,翻開文件夾看了幾眼。
文件夾裏有幾張紙和一張照片, 照片是偷拍的生活照,那是一個身材挺拔,西裝革履的年輕男人。
在這個男人旁邊的正是歷城有頭有臉的人物章爺。
至于那幾張紙,則是一家新開張的律師事務所的資料文件,上面還有一張法人照片。
前幾天, 金智忠剛回了一趟歷城的紫晶宮,那是他的地盤, 也是可以讓他睡個安穩覺的地方, 算得上是巢穴之一。
但偏偏就是自己的巢穴讓人闖了山門, 還是單槍匹馬, 聽手下說那是個身材很高, 年紀很輕的男人, 不僅人模狗樣的來了,還手腳齊全的走了。
金智忠覺得張翔不應該犯這種低級錯誤,就問了張翔那人的底細。
張翔支支吾吾的好半晌才說,那小子是徐海清的人,估計也就是初生之犢不畏虎, 不知道這裏面的水, 竟所以才跑到紫晶宮來拉業務, 幸好最後搞清楚是一場誤會,被徐海清那邊的章爺帶回去了。
這事透着蹊跷啊。
徐海清是歷城數一數二的人物,早年也混過道上,後來被招安,現在做的都是正當生意,不過黑白兩道都很罩得住,沒人敢找她的麻煩,她平日為人比較低調,找她求助的人也不少,卻沒見過她主動去別人的地盤上挑事。
那麽,徐海清的人怎麽會跑到紫晶宮單挑?
金智忠知道從張翔這裏問不出什麽,張翔還要替他看着紫晶宮的業務,自然不敢把地頭蛇得罪了。
金智忠也不打算為難張翔,但是心裏卻一直放不下。
——那個臭小子竟然選在他在紫晶宮的那天跑來踢山門,還指名說要見他,可見是沖着他來的。
可他一年到頭也去不了紫晶宮幾天,大部分時間都在江城老巢,一個歷城的臭小子有什麽理由找他?
金智忠很快就讓其它手下去查。
沒幾天,手下查到一條線,說是徐海清那邊有人在江城租了一套高級寫字樓的辦公室,目的是為了開律師事務所,法人叫徐爍。
而且和紫晶宮大門口監控拍到的是同一個人。
那麽,闖山門理由呢?
如果是為了拉業務,這種拉法也挺別致的,先是他的紫晶宮,接着又追到江城開了一家律師事務所?歷城那麽大的地盤還不夠他撒野的?
想到這裏,金智忠從沙發上站起身,打開辦公桌下的保險箱,拿出一只手機。
金智忠快速撥了一個電話,響了一聲就切斷,然後又播了一次。
電話接通了,裏面出現一個男人清冷且疲倦的聲音:“你最好有要緊的事。”
金智忠心裏一緊,忙說:“最近有個姓徐的小子盯着我,從歷城追到江城,還在這邊開了一家律師事務所。”
電話裏,男人問:“律師?”
金智忠:“對……不過暫時不知道他是沖着哪件事來的,按理說應該不是我這裏出了岔子,但為了保險起見,我還是跟您打個招呼。”
男人的聲音冷了幾度:“一個律師也會讓你這麽大驚小怪?到底怎麽回事。”
金智忠吞咽了了一下口水,老實交代:“他是徐海清那邊的人。”
“歷城的徐海清?”
金智忠:“是……不過,我可以發誓我這裏的事處理得很幹淨,沒有給人留過任何尾巴!”
男人沉默了幾秒:“如果你做事不幹淨,就不會再有機會打給我。你先去探探他的底,不要聲張,不要正面沖突。”
金智忠:“是,是,我知道了……”
男人率先切斷電話。
另一邊,江城第一看守所外。
顧瑤和徐爍正一前一後走向停車場。
徐爍就和來時一樣漫不經心的,仿佛并沒有因為在田芳那裏碰壁而灰心。
顧瑤掃了他一眼,說:“看你這樣子好像一點都不擔心。”
徐爍側過頭,一雙漆黑的眸子隐藏在墨鏡後,卻越發襯得他像是個游手好閑的纨绔子弟。
“我應該擔心什麽?”
顧瑤:“你剛才不是還埋怨我把你的case攪黃了?”
徐爍笑了,一口白牙:“時間還有的是,我有信心讓她改變主意。再說,田芳也不是小女生,僅憑一次見面,寥寥數語就能讓她多請一位辯護律師,那就是奇跡。除非……”
顧瑤盯着那黑乎乎的墨鏡片:“除非什麽?”
徐爍卻站住腳,笑而不語。
顧瑤安靜的等他回複,忍不住搓了搓自己的手。
太陽比剛才來時還要打,很熱,但顧瑤卻還覺得手腳冰涼,看守所裏的陰氣和溫度真不是一般人扛得住的。
這時,徐爍半真半假的問:“你在關心我?”
顧瑤冷哼出聲:“你見過自己麽?”
臉真大。
徐爍:“當然,我每天都照鏡子,客觀來說,簡直就是律師界的顏值一哥。”
顧瑤:“……”
吸了口氣,顧瑤說:“顏值一哥竟然親自跑到看守所拉客坐臺,節操被狗吃了?”
徐爍眨了一下眼,有些無辜:“我這張臉要是真拿去坐臺,肯定C位出道,一宿起碼六位數起跳,會有很多人愛死我。也許狗狗也會。”
顧瑤:“……”
顧瑤直接轉開臉,真是多看一眼都怕紮着。
但她還沒有喪失理智,她還有問題要問:“你是不是懷疑田芳是給人背鍋?”
徐爍慢悠悠的邁開長腿,跟着顧瑤的腳步:“很顯然,一個小助理無權無勢,出來奮鬥還要賣肉,一個不小心搞死了大客戶,現場還殘留了可疑的藥物殘渣,她心裏一定很害怕,不敢找自己的上線,所以病急亂投醫找了死對頭立坤事務所來料理殘局,結果反被立坤借題發揮,徹底把她玩進去。”
說話間,兩人已經來到停車場,但誰也沒有上車。
徐爍笑問:“怎麽樣,我這個故事版本精彩麽?”
顧瑤皺皺眉,提出疑點:“上線是誰?”
“昭陽事務所。”
“你的意思是,昭陽在給大客戶拉皮條,将自己事務所的小助理出來陪|睡?”
“要捆綁住大客戶,除了業務能力之外,如果再加上那麽一點人類原始需求的滿足,是不是會更加穩固呢?立坤的實力并不輸給昭陽,可是立坤這麽多年都沒有成功挖走昭陽的一個大客戶,這合理麽?”
一秒的沉默,徐爍又說:“再說,剛才在田芳面前,你不是也将她簡歷上的生理期分析的透透的?”
顧瑤:“我那是根據你給我的線索和田芳的行為舉止做出的合理判斷。”
“哦,說說看?”
“在你和田芳對話的時候,她曾經多次出現過皺眉的舉動,不僅如此,她眼睛下面的面頰還同時往上擠,眼睛睜大,時刻保持警惕,這是一種退避防護反應。”
徐爍:“一個在看守所等待上庭,前途一片灰暗的女人,突然迎來兩個不速之客跑來八卦,換做是你也會皺眉瞪眼的,不然還面帶微笑麽?”
面對徐爍習慣性的挑釁動作,顧瑤沒有動氣,只是說:“田芳一定接受過相關的表情訓練,而且她是律師助理,在對話談判技巧上也能看出職業本能。她很少正面回答過你的問題,而是以問答問,比如‘關你什麽事’、‘你說這些跟我有什麽關系’,還有‘你怎麽知道’。這說明她的防禦機制很強,必然受過訓練,但是因為只是個小助理,受訓時間并不長,你我來的也突然,超出她的預期,所以她還是露出一次破綻——就是她那句‘我不懂你在說什麽’。”
說到這裏,顧瑤唇角微微翹起,流露出一絲笑意,而且還包含了一點興奮在裏面,這種類似的神情在昨晚她分析那兩篇日記時也曾出現過。
徐爍捕捉到了,卻沒打斷她。
顧瑤:“當她說這句話時,是先開的口,然後為了加強說服力又搖了一下頭,這很明顯是在說謊。人的微表情可以訓練控制,令自己減少被人看穿的幾率,可是第一反應的動作是下意識的,那是她的神經系統和肌肉組織在協同工作,靠訓練很難改變這種條件反射。比如,你去買一個商品,但你很擔心售後問題,就問銷售員是否能後期維修甚至是退換,如果銷售員在說‘可以,沒問題’的同時對你用力點頭,那麽你可以選擇相信,但是反過來,如果他先和你說的‘可以,沒問題’,接着才朝你點了一下頭,那麽你就要小心了,他非常有可能是在說謊。田芳剛才就是如此。”
徐爍提出質疑:“你這種判斷方法成功率有多高?也許她剛好是小概率那種反應遲鈍的,畢竟在看守所的日子不好過,也許她睡眠不足,導致身體和嘴巴不同步。”
顧瑤笑道:“你有沒有注意到她的指甲。”
“指甲?”
“她應該有長期做美甲的習慣,她的指甲蓋上有一條條白色的蛻皮,那是美甲造成的,指甲和指緣還有一些咬痕,通常人只有感到焦慮的時候才會去咬指甲,我猜她之前做美甲也是為了要矯正咬指甲的習慣。當你舉正當防衛那個例子的時候,她的眼神第一次逃避,而且幾乎要咬指甲了,可她忍住了,手只是在頸窩上撓了兩下,然後放在大腿上,并且為了防止自己忍不住,雙手還緊緊的抓住膝蓋。當我問她為什麽簡歷上要寫生理期時,她又出現了第二次一模一樣的反應。還有,你跟她介紹我是心理專家,她非常警惕,我問她的傷勢是怎麽來的,她就立刻逃向門口。”
“人會說謊,但是下意識的肢體動作不會,真實反映和裝出來的反應是有本質區別的,如果你的猜測都不對的話,她應該很放松,甚至看輕你,但是照她當時的反應來看,你的試探十有八九切中了脈搏。而我就是根據你給的線索和她這些反應做出的判斷——昭陽事務所應該是在利用女員工進行陪|睡業務捆綁,用來籠絡大客戶。
如果推論不錯,那麽田芳身上的傷一定和意外身亡的“江城基因”主管有關……
徐爍聽得興致盎然,他斜靠着車身,說:“專家就是專家,果然和你一起來是對的。”
顧瑤問:“你舉正當防衛的例子,很明顯是知道她曾遭受過性虐待,你是在來之前就知道,還是見到她之後?”
徐爍挑了下眉,:“她受了那麽重的傷,連走路姿勢都不自然,該不會是在看守所摔的吧?我只是基于以往刑事案件的經驗進行合理的推斷。再說,你不也舉了個家暴的例子來試探她麽,可見你我看法一致。”
的确如此,田芳身上的漏洞太多了,明眼人一看就覺不對,想必在警方介入後也一定給她驗過傷,如果真的檢查出有暴力性侵的可能,就會想到這是一次正當防衛,怎麽會以‘故意殺人罪’來起訴呢?
顧瑤沉默幾秒,将疑問道出。
徐爍輕笑一聲,說:“還是有可能的,比如她本人親口證實沒有遭到過暴力性侵,甚至還說這是個人興趣愛好。”
顧瑤:“……”
有那麽一瞬間,她幾乎以為徐爍是在瞎掰扯淡,畢竟他正經的時候不多,但是轉念又一想,的确是有這種可能。
顧瑤:“我不懂,如果她遭到了性虐待,為什麽要說是興趣。”
“你也說了,她的微表情訓練是有人教的,那麽說自己有特殊癖好,也可以有人教她。”
“目的呢?就算她說是正當防衛,又怎麽樣,會對誰有損失?”
徐爍挑了下眉:“你不如這麽想——如何才能将所有罪名都放在一個小卒子身上,讓她一個人都扛了。”
顧瑤愣住了。
徐爍見她一臉不可思議,繼續道:“如果田芳是正當防衛,那麽那個高管就是性虐待狂,對‘江城基因’的形象一定會有損害。如果田芳和高管是在進行性|交易,一個不留神吃藥吃死了,一旦證實那些藥和‘江城基因’有關,那麽企業形象随時會崩盤。昭陽事務所要是因此流失一個大客戶,不僅會吃不了兜着走,其它長期合作的客戶也會因為昭陽這次的辦事不力而心有餘悸,沒準寧可付個昂貴的違約金,也要跳到立坤去。在這種情況下,只有一種故事版本是可以棄卒保帥——就是田芳和死者是兩情相悅的一對S、M,人家閨房裏的樂趣關別人什麽事呢?只是沒想到這次玩大了,田芳一個失手,哎呀,不小心弄死了相好的。”
說話間,徐爍還比劃了一個雙手掐脖子的動作,繪聲繪色。
顧瑤沒接茬兒,只是盯着徐爍,腦海中已經浮現出他描述的畫面,思路也在跟着走,真是細思極恐。
徐爍忽然神色一正,又說:“這樣一來,‘故意殺人罪’就有機會打成 ‘過失致人死亡罪’,因為田芳不是有預謀的殺害死者,而是因為疏忽大意和沒有預見導致的,只要罪名成立,法院也會根據犯罪事實、性質、情節和對社會的危害程度進行判處,沒準還會量刑。我估計也就判個三、五年吧。用一個小助理幾年的時間換取一個大企業和事務所平穩的度過危機,這筆買賣很容易算。”
聽到這裏,顧瑤別開臉看向遠處。
她心裏五味雜陳,一個字都不想說。
徐爍等了片刻,突然直起身,驚動了顧瑤。
顧瑤轉頭看來,問:“你橫插一腳的目的到底是什麽?”
徐爍一本正經的說:“當然就是把那些罪名一籮筐的不法之徒都吸引過來啊。你也知道,越是有錢人背後的秘密越多,他們每年都要在律師和會計師身上投資一大筆錢用來修補漏洞。只要我能成功幫田芳打成正當防衛,讓她無罪釋放,相信在宣判當日我的簡歷就會自動送到所有江城權貴的手裏,一躍成為江城律師界的頭牌。”
顧瑤冷笑兩聲:“江城有那麽多死刑犯,你偏偏選這個?。”
“這個案子最紅,媒體宣傳也最賣力。”
“可是你摻和進來,會直接得罪‘江城基因’和昭陽事務所。”
“為了當黑馬總需要付出一點代價。”
“哦,難道不是為了對付祝盛西麽?否則你調查他做什麽,還有本事拿到他妹妹的日記本。”
兩人的對話幾乎分秒不差,誰也不讓誰。
直到這一刻,徐爍才笑了笑,沒有搭腔。
顧瑤繼續緊迫盯人:“你不是沖着名氣來的,你的目标只是祝盛西。你只是想借這個機會毀了他——律師界有你這種敗類,真是恥辱。”
顧瑤用字非常的狠,但徐爍卻絲毫不動怒,還說:“那祝盛西呢,棄卒保帥,讓田芳一個女人全都背上身,這事他會不知道嗎?”
顧瑤有些生氣:“又不是祝盛西讓昭陽用性|交易籠絡客戶資源。昭陽自己捅出大婁子,自然要想辦法收拾殘局。客戶花錢是為了消災,但是這個官司怎麽打,上了庭怎麽說,怎麽教田芳編故事,這些策略都是律師事務所的分內事,和祝盛西無關。”
徐爍低笑出聲,好像聽到了什麽天大的笑話:“既然無關,那你激動什麽?”
随即,他長腿一擡,不過半步就來到顧瑤跟前。
“既然田芳是事務所用來綁定客戶的性工具,那麽……”
如此近距離的接觸令顧瑤一怔,她下意識想拉開距離,可徐爍動作更快,他已經彎腰低頭,微涼的氣息拂過她的耳畔和面頰。
“你說,她和祝盛西有沒有上床呢?”
顧瑤臉色瞬間一變,所有涵養和教養都在這一刻離她而去,在她意識到自己做了什麽之前,已經一腳踩了出去。
就聽“啊”的一聲,徐爍一個躲閃不及,高定意大利皮鞋上就出現一個清晰的腳印,而且還是高跟鞋。
鑽心的疼啊!
英俊的五官瞬間扭曲,他下意識往後退了一步,一手扶着車身,一手卻還插在口袋裏維護最後的逼格,強忍着彎腰去抓腳背的沖動。
痛不欲生!
撕心裂肺!
顧瑤卻冷冷的看他一眼,轉身回到車上,還踩足油門從他身前呼嘯而過,故意卷起一屁股的車尾氣和塵土。
顧瑤:“傻、逼。”
同一時間,正在看監控的小川不禁一抖,立刻打電話給徐爍。
“哥,你,你還好吧……”
然後就聽到在爆土揚煙中,一陣猛烈的咳嗽聲咳嗽聲:“艹,這個女人……她還真踩啊!我特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