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Chapter 24

——準确的說, 是她曾經對我表達過好感。

顧瑤心裏跟着一緊,臉上卻若無其事的把話接下去:“嗯哼, 也對,你這麽帥,又事業有成,單身, 年齡适婚, 前途無量, 又沒有不良嗜好, 應該有很多女人對你表達過好感。”

祝盛西有些訝異,愣了一秒, 随即笑開了:“頭一次聽你這麽誇獎我。”

顧瑤:“我以前沒誇過你麽?”

祝盛西:“沒有, 不過你都寫在眼睛裏,每次看到你看我的眼神,我就很有成就感。”

這回反倒是顧瑤愣了,她很快的白了祝盛西一眼:“別想搪塞我,不要岔開話題。”

祝盛西聳了下肩:“我已經招供了, 田芳對我表達過好感。不過我沒有回應。當然, 這些年也有不少女人對我有過企圖, 我也沒有讓她們得逞。”

這話落地,一陣沉默

顧瑤安靜的看着祝盛西的眼睛, 就像是那天晚上夢到的那個少年的眼神, 清澈的底卻夾雜着渾濁的塵世, 矛盾的結合體。

但是很奇妙, 正是這樣一雙眼睛,反而令她很安心,一年前她剛從車禍裏劫後餘生,不僅遭受着身體上的痛苦,還要經歷失去記憶的折磨。

那樣的不安,真是差點瘋掉。

好幾次她都已經在崩潰邊緣,周圍的人怎麽勸都勸不住,唯有當祝盛西出現在她面前,看着她,她才會慢慢安靜下來。

那時候她對他是很陌生的,可是那樣熟悉又陌生的感覺卻恰恰牽絆住她,令她産生好奇,想去探索過去的自己和他有怎樣的牽絆,為什麽看到他就像是看到另一個自己。

祝盛西這時說:“你看,就是你這種的眼神,你每次這麽看着我,就讓我覺得比這世界上任何一句獎勵都更值得珍惜。”

顧瑤垂下眼笑了一下,把話題帶回去:“我知道,你沒有回應田芳,你也沒有讓其他女人得逞過。”

祝盛西:“你知道?”

顧瑤:“這一年來,我的生活很平靜,我也大概知道你的生活習慣和作息,如果你是一個享樂主義者,裝了這麽久也該露出破綻了,可你沒有,你反而很享受這樣的生活節奏。就算這世界上做的再滴水不漏的男人,只要他出軌,都會讓枕邊人感知到一點,而且我也從來沒有接到過任何陌生女人的騷擾電話,如果你在這種情況下都可以腳踩兩只船,那你不如轉行去當特工吧。”

聽完顧瑤的分析,祝盛西神情有些微妙。

顧瑤繼續道:“不過呢,一個人生活在這個世上,總是要有一點秘密的,你的秘密如果不在女人,那又是什麽呢?”

祝盛西拿起咖啡壺,給顧瑤續了半杯,又将空盤子收到洗碗機裏,同時說:“在你這裏我沒有秘密。”

顧瑤歪着頭打量他:“是對一年前的我沒有,還是對一年前和現在的我都沒有?”

祝盛西動作一頓,和顧瑤對視幾秒,說:“真是不得了,你現在比一年前更像是個心理專家。”

“我這一年沒什麽事可做,一直都在努力讀書。”

“你已經超越了。”

祝盛西是很中肯的評價,隔了一秒,又說:“就好比說陳飛宇的案子,就算是一年前的你,都不敢那麽大膽。”

這個話題成功吸引了顧瑤的注意力。

顧瑤一下子就想起來那天晚上徐爍的話,他說王盟和協會之所以那樣快刀斬亂麻的逼她離開,就是因為背後有顧承文的授意,顯然是顧承文在用一個父親的方式保護她。

而陳飛宇那個案子顧瑤也囑咐過秦松,不要和她父母以及祝盛西提起,但現在祝盛西卻非常自然地提到“陳飛宇”。

顧瑤輕嘆一聲,問:“是秦松告訴你的?”

祝盛西緩緩搖頭:“是王盟。”

顧瑤詫異極了:“他為什麽要和你說這些?”

“為名,為利,不都是理由?王盟希望我給他的心理診所注資,協會那邊也在等顧叔叔的利益支持,站在他們的立場,這些只需要一點你在工作上的狀況作為交換條件,何樂而不為?”

顧瑤瞬間皺起眉,無比的排斥和厭惡。

祝盛西這時說:“正是因為王盟和協會把你作為利益交換的籌碼,顧叔叔才提議協會讓你離開。”

祝盛西邊說邊繞過案臺,走到顧瑤這邊。

顧瑤依然坐在高腳凳上,面無表情地瞅着他。

直到祝盛西挨近了,雙手搭在她的腰上,低聲說:“如果你喜歡,可以再成立一個協會,之前那個要是礙眼,把它弄垮也不是問題。何必為了幾個無關緊要的外人搞壞自己的心情?”

顧瑤一時無言,看着近在咫尺的這雙眼睛,又看向他一向顏色淺淡的唇,她心裏的火氣竟然一點點消失了。

就是這種感覺,令顧瑤明白到祝盛西對她性格的了解真的很深,已經深到知道該說什麽話,既能表達他的立場不動搖,又能安撫她的情緒,這樣的了解絕不是認識三五年就能形成的。

顧瑤嘆了口氣,輕聲道:“以後有這種事,能不能不要瞞着我?”

祝盛西點頭:“好,不瞞着你。”

但顧瑤并不是輕易好打發的,她又追了一句:“你老實回答我,如果是一年前的我,你和我爸會瞞着我做這些事麽?”

祝盛西:“不會。”

——他沒有撒謊。

這一刻的真實,顧瑤讀到了。

然而下一秒,祝盛西就微微笑道:“如果是一年前的你,不等我們出手,你就用你的方式教訓王盟了,協會裏的人都對你服服帖帖的,沒人敢犯上。”

顧瑤怔住了:“我以前是母老虎麽?你從來沒說過。”

祝盛西笑意漸濃:“換做是我,我不會用這三個字來形容你,更确切的說法應該是……嗯,女王。”

顧瑤:“……”

屋裏又一次陷入沉默,顧瑤的眼神古怪極了。

祝盛西挑了挑眉,問:“你怎麽這麽看着我?”

顧瑤說:“為什麽我到現在才發現,你還有點抖M的體質?”

安靜了幾秒,祝盛西低笑出聲,那笑聲很好聽,身體也随之輕微震動。

然後,他說:“以前你對我發號施令的樣子,我很喜歡,但是現在這樣平靜享受生活的你,也令人着迷。無論是哪一個,都是你。”

這大概是這世界上最動聽的情話了,而且不是故意為之,一切都是順其自然的。

顧瑤心裏一動,她抿抿唇,小心謹慎的問:“我以前是不是那種刁蠻任性的千金大小姐,不然你為什麽說我對你發號施令?”

祝盛西仍在笑:“不是,是我用詞不當,只不過那時候無論你說什麽,做什麽,就算你表現的再平易近人,也會讓人感覺到一種與生俱來的驕傲。”

顧瑤覺得非常不可思議,轉而又想起另一件事:“對了,我前陣子收拾屋子的時候,在儲物室裏發現好幾箱書,什麽書都有,和心理學無關,都是一些無聊的愛情小說啊,無病呻吟的心靈雞湯啊,竟然還有科幻小說……呃,都是你買的?”

“是你。”

“我?這可不是我的閱讀品味。”

“我也問過你這個問題,你說,你看爛書就是為了建立自己的閱讀品味,如果看過的書都是好書,沒有爛書作比較,又如何分辨好壞呢?就好像一個人如果沒有浪費過時間去做無意義的事,自然也就不會懂得時間的寶貴。人也是一樣,在犯錯中成長,差別只在于,有的人是知錯就改,迷途知返得很快,有的人是将錯就錯,反正已經錯了,也不在乎多錯幾次。”

顧瑤聽得一愣一愣的,半晌才說:“太不可思議了,我以前的歪理真的很多。”

祝盛西輕笑:“哪有這麽說自己的?”

顧瑤沒接這個茬兒,她轉而又把話題繞回到最初:“田芳的案子,我很有興趣。”

祝盛西有些猝不及防,眼底流露出詫異。

“你想介入?”

“嗯,這畢竟和你,和我爸都有關。”

“只是因為這樣?”

“當然,還因為我想借此機會找回一些專業上的東西,我最近也比較閑,不過最主要的原因,是我昨天見到她本人,我發現了一些東西。”

祝盛西問:“是什麽?”

顧瑤回答的很認真:“比如她喜歡你,比如她很排斥面對心理專家,比如她身上有傷,比如在這個案子裏她的殺人動機。”

說話間,顧瑤一直在觀察祝盛西的表情,她很想知道他到底知不知道這裏面的勾當,知不知道“昭陽事務所”用性來捆綁客戶的手段,甚至于在那個高管死之前曾對田芳進行過**。

但祝盛西一直很平靜,沒有慌張,也沒有眼神游移。

他只是說:“你覺得殺人動機有可疑。”

顧瑤:“她身上的傷肯定不是自己造成的,如果在出事之前,她曾遭到過**,那麽她出于本能而反擊,不慎将那個高管打死,這就是正當防衛。那些傷痕那麽明顯,不管是警察還是法醫都應該一眼看出來,為什麽還要起訴她故意殺人罪?答案只有一個,田芳對警方撒了謊,她也許謊稱自己有那方面的愛好,這次只是玩大了,錯手殺人。可是根據我的觀察,她不像是有S、M傾向的女人。”

祝盛西點了下頭:“這些是那個無聊律師告訴你的?”

“對,但我覺得他說的有道理,不是無的放矢。而且在商言商,就大局考慮,如果犧牲掉田芳一個,就可以換取‘江城基因’的名譽,還能幫昭陽事務所掩蓋性|交易的內幕,大家應該都會樂見其成。只是我很想知道,你是怎麽看的。”

半晌,祝盛西輕嘆一聲,他握住顧瑤的雙手,說:“其實這件事我是知情的,昭陽那邊拟定的辯護方案的确征求過我的同意。”

顧瑤:“你知道田芳只是正當防衛?”

“她是不是正當防衛,這件事要兩說,那天晚上在那個屋子裏只有她和死者兩人,他們之間發生過什麽只有他們自己清楚,可以解釋為正當防衛,但也可能是閨房樂趣。但不管是哪一種,他們都不應該拉‘江城基因’下水,這才是我唯一在乎的事。”

顧瑤皺了下眉:“我不懂。”

祝盛西眼神平定,他的口吻卻有些無奈:“就在出事之前一個禮拜,連啓運已經遞交了辭呈,我批了。但礙于他的職位需要一段時間的交接,所以這件事一直沒有對外公布。按理說他已經不算是公司的人,但他卻在這個節骨眼上出事,拖公司下水,我作為創始人,只能先考慮公司的利益,如果因為他一個人的冒失而影響整個公司的運作,令幾百人失去工作,這是大家都不想看到的結果。”

顧瑤一怔:“你說的連啓運就是那個死去的高管?”

“對。”

“那你為什麽不跟媒體澄清?”

“如果現在就說,那些媒體就會說是我公司僞造了連啓運的辭呈,用來給自己脫身,到時候就百口莫辯了。所以公關部和昭陽那邊的開會結果是,要先把官司圓滿了結,再把連啓運的辭呈公之于衆。”

“那連啓運為什麽辭職?”

祝盛西一頓,眼神冷了幾分:“洩露商業機密。”

——什麽?

顧瑤喘了口氣,這才發現整個事情遠不如表面看的簡單。

誰知就在這時,祝盛西又抛出來一個重磅消息:“至于田芳和連啓運的性關系,我是知情的。不過我也是最近才知道,原來昭陽一直在用這樣的方式和客戶進行捆綁。我原來還以為田芳接近我只是出于個人的愛慕,沒想到背後還裹挾着昭陽的授意。後來他們發現這種方法對我無效,就朝我手下幾個高管下手,目前就我所知,除了連啓運,還有另外兩人中招了。等這件事解決之後,我會和他們談。”

顧瑤有些嘲弄:“我還以為昭陽這些年能做到江城第一,是因為他們的業務能力強,沒想到還要靠女色。”

“昭陽的業務能力的确數一數二,如果沒有立坤這個競品,昭陽根本不需要多此一舉。這兩家事務所的大客戶非富即貴,而且男人居多,除了金錢利益上的來往,如果再多加一點私人嗜好的捆綁,豈不是更牢固?不過俗話說,水能載舟亦能覆舟,昭陽這麽玩兒法早晚要出事,立坤那邊的人也不是吃素的,這幾年一直在抓昭陽的把柄,這下可好,一子錯,滿盤皆落索。”

說到這裏,祝盛西笑容淡了:“昭陽私下怎麽綁定客戶我不關心,但千不該萬不該,就是不該拉‘江城基因’下水。讓一家企業給兩個進行龌龊勾當的男女陪葬,天底下沒有這樣的道理。所以在我看來,田芳是不是正當防衛根本不重要,她在整件事情裏也不是無辜的受害者,如果‘江城基因’出事,那她和連啓運就是‘兇手’。我現在還願意出錢出人幫田芳将故意殺人罪打成過失致人死亡罪,這已經是我最大的寬容了。”

因為祝盛西的話,顧瑤這才漸漸理清思路,缺失的幾塊拼圖終于找到了。

——田芳是昭陽事務所用來綁定客戶的性工具,是為了滿足一些男性客戶的特殊需求,連啓運就是其中之一。

——事發當日,連啓運一定下手太重了,而且他還吃了藥,田芳承受不住,将連啓運打死。

思及此,顧瑤問:“那麽現場找到藥渣是怎麽回事,為什麽媒體說是‘江城基因’研發的新藥?”

祝盛西:“這件事我還在查,但我猜應該是立坤的人在搞鬼。公司研發的新藥連啓運根本不可能拿到,更不要說還将它當做助興藥丸來使用,這太荒謬了。再說,技偵那已經驗出藥渣的成分,和我們公司的新藥樣本做過配對,結果完全不吻合。媒體在這個時候大肆渲染,将無中生有的猜測在大衆面前曝光,就是要抹黑‘江城基因’,而在這個時候,立坤的人也在想方設法的接觸我,并且暗示我目前只有他們能幫‘江城基因’的忙,昭陽這次犯了大錯,我不應該再相信他們。”

“你的意思是,這是一次因為商業挖角而用的手段?”

“這不稀奇,比這更肮髒的我也見過。”

顧瑤沉默了。

按照祝盛西的說法,整件事倒是可以成立,起碼邏輯說得通——田芳第一時間聯系來善後的人就來自立坤事務所,或許田芳早就忍受不了昭陽的所作所為,已經到達臨界點,立坤可能也從她這裏下過手,令田芳有過動搖,所以這次田芳出事,首先想到的就是立坤。

顧瑤說:“我聽說田芳這次也是先找立坤的人幫忙,沒想到立坤只是在利用她,他們只是想把水攪渾。”

祝盛西沒說話,眼神卻很冷。

顧瑤反手握着他的手,說:“接下來我想繼續接觸田芳和這個官司,你會反對麽?”

祝盛西臉上流露出一絲嫌棄:“和那個無聊律師一起?”

顧瑤笑了:“他是很無聊,但是案子不無聊啊,我又不能跑去昭陽事務所直接拿資料。”

“既然你都決定了,我還能說什麽。”祝盛西有些無奈,他順手拉着顧瑤離開高腳凳,又說:“今天我一天都有時間,晚點陪你回家裏吃飯?”

“我前兩天才回去過。”

“嗯,我猜你一定忘記了和阿姨說生日快樂。”

顧瑤怔住了。

哦對了,今天就是她母親李慧茹的生日了,她怎麽忘記了……

祝盛西見狀,笑道:“來,換衣服出門了,咱們先去選一件生日禮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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