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名分

薛德麟眼裏滿是慈愛的老父親看女兒的神色,連着給她挪自己案上的棗泥糕過去,他把燭月按在自己左邊坐下,請雪秉臣坐在雪姝身邊,這讓雪姝又警惕了起來。

趁着老皇帝給燭月倒酒的時候雪姝小聲問爹道:“他好像對我不懷好意。”

雪秉臣小聲回了句:“該警惕的時候不見你這麽心細,有爹和那貨在,誰敢把你怎樣?”

薛德麟不理解為何連聖子大人都有曾經的記憶,大祭司雪姝反而沒有。前世承祿登基繼承皇位之後,薛德麟魂魄被燭月養得牢固了些就歸了地府。同那倆親生兒子算賬之後,帶着承崗沒有做皇帝的遺憾等待輪回,雖知道等來的卻是帝運改變天道發難,他再一睜眼的時候就看見他的好兄弟德惠死在了他的懷裏。

對待大恩人雪姝,薛德麟恐怕怠慢了過意不去,見她對美食感興趣,幾乎把所有的食物給她夾了個遍。

樓梯傳來輕快的腳步聲,去燕回山贖岚二爺的那位小夥上了樓,珠簾外整理袍服三跪九叩道:“兒臣參見父皇,聽聞父皇召見,特來聆聽訓示。”

皇帝笑呵呵放下酒杯說道:“沒有訓示,家裏來客了,讓你見見你姐姐和兩位舅舅,帶你姐姐去逛逛園子。”

小夥子站起身來撩開簾子進來,雪秉臣等三人立刻站起互相行禮見過。

顯然燭月和雪秉臣認得他,直接喚道:“三殿下。”

三殿下到了雪姝身邊笑嘻嘻說:“寨主姐姐辛苦,何時放我家二哥哥回來?”

雪姝無奈一聳肩道:“我想把他帶回來的,你家二哥哥非得留在寨子裏看着大蔥,我也沒辦法。”

薛德麟一臉恨鐵不成鋼,從三兒子的眼神裏又看出了欣賞和喜愛,他只得囑咐那位三殿下道:“領你姐姐去逛逛禦花園和百獸園去,再領到酒窖,随她挑揀幾壇走的時候帶上。”

前世的雪姝對承祿有過教導之情,雖然她性子粗暴了些,教不會就暴打。到底也把這個膽小懦弱的公子哥兒,硬逼成了開國皇帝。讓承祿為自己曾經的帝師盡盡心,也算是對欠了她的情分一點點微不足道的補償。

三殿下承祿來之前皇後嘀咕着讓他留意父皇是否對賀部那個妖女有意思,二殿下對那妖女的感情已經人盡皆知,而今太子私奔,二殿下要是落個觊觎父妾,那皇位自己兒子承襲是順理成章的事兒。

可承祿腦子裏沒有那麽多彎彎繞,雖然貴為嫡皇子,他從小就對那把龍椅抵觸的厲害,看它就好像看一件什麽稀世的刑具一般。父皇冊立承崗為皇太子之時朝野震驚,承祿沒來由的心花怒放,就像壓在身上的大石頭被挪開一般暢快。

他以為父皇召來草原的貴族是為了找他大哥,高高興興領着雪姝出去玩兒去,心裏盼着這些法師是燒個符還是放個鴿子的,趕緊把太子大哥抓回來。連他也看出父皇的氣色不大好,已經有了人到暮年的衰弱。

房間裏就剩下三人,皇帝變得恭謹起來,他顫抖着站起身作揖道:“若非上師和聖女大人鼎力相助,德麟父子四人都得落個魂飛魄散的下場。”

燭月面無表情擺擺手道:“從前的事兒不提也罷。”

薛德麟急促地說:“上師也知道,我那一對侄兒都是情種,崗兒不愛江山愛美人也就罷了,那岚兒為了雪姑娘可是把王權富貴和身家性命都當做兒戲。若是能安享太平也由着他們去,薛德顯造反在即,這兩個孽障都忘記了自己是薛家子孫。”

雪秉臣忍不住怼了一句:“陛下,您親生的兒子不是有三個嗎?事事指望侄兒,您也沒問問德惠将軍和文氏夫人答不答應?”

薛德麟氣得連連擺手:“聖子大人,我自己那不成器的老大和老二丢盡了祖宗的臉面,都不配做男人,就更別提做皇子了。”

雪秉臣搖着扇子諷刺道:“拿倆不成器的兒子換人家倆教導好了的,你比土匪還土匪。”

薛德麟白了雪秉臣一眼說道:“聖子大人慣會說風涼話,朕這是為了江山和百姓,連朕都知道崗兒才是真命天子,難道我不把他留在中原,還便宜了達爾幹不成?”

燭月慢悠悠說一句:“草原和中原本是一家,太子殿下承了達爾幹陛下的王位,對中原百姓來說也是幸事一件,他是你的侄兒,可也是達爾幹陛下的女婿。”

薛德麟突然抱怨道:“他是朕的祖宗還不行嗎?不知道的時候也就罷了,想起前世的事不說同他老子抱頭痛哭一場命運無常,他,他,他竟然拉着老婆私奔了,這就是對朕良苦用心的回報?朕可是拿他比親兒子還親,這輩子連讀書和武藝都是朕手把手教導的,連承祿朕都沒花那麽多的心思!”

咆哮的皇帝情緒激動,連連給燭月作揖求他趕緊把太子抓回來,老皇帝知道自己時日不多,活了兩輩子的人早就不在乎生死,可不敢眼睜睜看着百姓再受戰火之苦。

燭月對這皇帝多了些好感,可接下來他的話又讓燭月的臉有些挂不住了。

老皇帝語重心長道:“薛家三個最優秀的兒郎不能都折在草原的女人手裏,承祿上輩子雖然坐上了不屬于他的龍椅,後宮空虛一無所出,別人不理解,做親爹的難道不明白他的心思嗎?我求求二位趕緊給雪姑娘多選男寵才好。我挑選了三十個美男,回頭聖子大人領回去,讓岚兒和祿兒這輩子能正常的婚配,我薛氏一族人丁稀少,家族的傳承離不開血脈。”

燭月氣得臉色鐵青,陰沉着臉說句:“不勞陛下費心。”直接示意雪秉臣告辭。

老皇帝不知為何惹毛了燭月上師,他只能送到迎賓樓的一樓,讓三殿下送草原的貴客回驿館。

雪秉臣對前世的承祿很喜歡,那個整天嬉笑着同他叫舅舅撒嬌的小夥子給他帶來不少樂趣。

這輩子看起來一樣長得讨喜,可礙于皇子的身份,多了些內斂。他跟在雪姝身邊連連說:“姐姐帶我去你的山寨看看可好?我二哥連家都不回,肯定是有不一樣的地兒。”

雪姝指着他命人給裝的美酒笑說:“得空去尋姐姐請你吃酒。”

待回了驿館,雪姝覺得無聊還要繼續回去做她的山大王,燭月本就話少,寸步不離跟着雪姝同回,無論雪秉臣怎麽威逼利誘,就是不肯幫他找太子去。

看着雪姝帶着她的三位副寨主上了馬,傷心欲絕的雪秉臣傳信調集人手抓緊搜尋。

老皇帝說到還做到,前腳送走了雪姝,宮裏還真送來三十個長得帥氣的小夥子,太監咯咯嬌笑道:“請聖女大人放心,都是沒娶過妻,沒見過女人的純粹小夥子。”

雪秉臣一陣頭大,收下之後命人立刻帶着這群眼藥送到燕回山,趕緊給燭月上去。

本來是生性散漫的雪秉臣這輩子被外甥女坑慘了。原本把她寄養在外面,卻被族裏四大長老發現了蹤跡,接回琉璃宮從此爺倆寸步不離。那可惡的燭月僅僅把雪姝前世沒有回應他的愛意認成了是他撫養她長大,把親人間的難舍和兒女之情混淆,這輩子不幫他養孩子了。

說好的一輩子好基友,他卻早早就心有所屬,更可惡的是這輩子連臉面都不顧,徹底不管他了。

不提雪秉臣在驿館傷心,回山寨的路上雪姝他們無論走街過巷,還是荒郊野外,總有各種不同裝扮的人探頭探腦,燭月僅僅說句不是修道人,就不再言語。

雪姝貪圖看廟會,路上還耽擱了許久,一進寨子就覺得熱鬧非常。皇家賞賜的禮物和三十個美男先到了寨子裏,淩威照單全收,吩咐衆女匪給安頓住處。

岚二爺氣得埋怨便宜爹太惡毒,人家嫁個小姐最多陪八個俊俏丫頭做小妾 ,他這爹竟然陪了三十個。

他一見雪姝非要陪她習武去,燭月就盤腿坐在一邊,看他倆你一拳我一腳連連搖頭。

忍無可忍之下燭月起身糾正雪姝的出拳姿勢,見她疲懶的樣子,狠狠說句:“保持這個姿勢兩個時辰。”

被燭月的氣勢唬住,岚二爺灰溜溜走了,雪姝一邊馬步蹲着出拳,一邊對着影子做鬼臉。

燭月就四平八穩坐在那兒看着雪姝被大太陽曬得滿身臭汗,那只傻貂湊到雪姝身邊,一臉同情。

燭月招手它過來,又耳語了幾句,很快貂兒咬着燭月的水壺回來,遞給了雪姝。

喝了一壺水雪姝見燭月眼裏有了心疼的神色,立刻提着裙子打算跑路,燭月咳嗽一聲:“繼續蹲馬步!打不過人家,跑也得有個好體力。”

似乎無聊的燭月又開始改造買回的那把琵琶,眼見着把弦一根一根拆卸下來,又讓淩遠找來鹿筋和松香。

他先把原本拆下的琴弦塗滿了松香裝回,又在琵琶裏裝上了機關。接着開始搓那根鹿筋。

腿早就麻木的雪姝,連腰都不會動了。淩遠探頭探腦的急得冒汗,直拉淩威的衣袖說:“哥,姑娘吃不消了,這上師沒病吧?”

淩威拖拽着淩遠到了水邊勸說:“上師是為了姑娘好,姑娘成了咱們族裏最沒本事的聖女,再這樣下去雪族就完了。”

淩遠蹲在樹下抱怨:“我情願一輩子不回去,就陪着姑娘在這無憂無慮的生活。”

淩威板着臉道:“這還是有身份的男侍說的話嗎?我們是族裏選出侍奉神靈的童子。”

淩遠騰一下站起道:“我們才是姑娘的男人,他們不心疼姑娘,咱們倆再不心疼她姑娘多可憐?有一位大祭司得了善終嗎?”

淩威無奈地說了句:“這都是宿命,我只願意姑娘永遠都不要長大,可她終究還是長大了。”

哥倆說着說着忽然看見那倒黴上師拉着姑娘圍着燕回山的山路正在慢跑,燭月背着他的長條包袱,手裏拿着那只琵琶依舊步履輕松,雪姝顯然累得呼哧帶喘勉強挪動着步子。

淩遠要去接姑娘回來,被淩威按在那不許他去。半晌淩威讓淩遠下山買些牛羊在山上放養,抓緊給姑娘補補身體。

跑在路上的雪姝只覺得頭重腳輕,一個沒留神踩在了枯樹枝上,直接一屁股坐在地上哇哇大哭起來。

燭月連忙把鞋子給她脫去,随身的小鑷子夾出紮進肉裏的樹枝,小心翼翼地給她塗滿了藥又包裹好。

雪姝氣得額頭的青筋都暴起多高罵道:“大叔,我上輩子欠了你什麽你這麽折騰我?”

燭月像做錯了事情的孩子一般拿手絹給她擦去臉上的汗,又緊張兮兮給她扇風。想到問題還沒回答,糾結了一下覺得身為師尊不能說謊,他認認真真答道:“名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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