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袁項給了個餐廳地址，位置在五道口附近，許真一看已經是晚高峰的時間了，那邊肯定堵成狗，就沒敢打車，抱着裝着文件的密封袋，跑到公司附近的地鐵口。他是頭一次見識晚高峰地鐵口的樣子，排隊安檢的人從地鐵口排到下個路口，密密麻麻全是人，許真一看，腦門上出汗，後背上冒汗，心窩窩也汗津津了，上個班可真不容易。

好不容易擠上去，在裏面又被擠成一動不敢動的沙丁魚，他看着一旁踩着十公分精致高跟鞋的女孩，覺得姑娘們真是更不容易，擠個地鐵妝都花了，好在是下班時間，回家就解放了。許真聯想着自己還沒整理的會議記錄，心裏憂愁，覺得今天是沒法下班了。

換乘了兩次好歹到附近了，許真出了地鐵口有點掉向，地圖導航也看得暈頭轉向，幹脆逮着人就問附近哪裏有個叫“九居”的飯店，問了三五個人，終于有人給他指了個大致方向，許真核對地圖，還有将近兩千米，幹脆騎了輛摩拜。

“九居”的門頭在一個商務寫字樓的一樓，許真找到的時候松口氣，放下車子往裏面跑，結果到門口就被攔下，服務員姐姐客氣問着他有沒有預約。

許真趕緊給袁總發微信，寫着：“袁總，我到九居門口了。”

袁總沒回，許真探着腦袋往裏面看，幾分鐘後竟然看到袁總朝這邊走過來了，許真擡起手臂揮了揮，喊着：“袁總！我在這邊！”

袁項自然看到他了，也看到他濕噠噠趴在腦門上的碎發，紅彤彤的臉頰，襯衣下擺不整齊地紮在褲腰裏，這淩亂的形象，敢情是一路跑來的？

許真快速準備好簽字的文件跟簽字筆，放到前臺桌案上，說着：“對不起打擾您了，下次我一定注意！”

袁項簽了字，說着：“沒關系，下次記住就行，沒吃飯吧，過來吃點。”

許真覺得老總就是客氣客氣，他可不敢沒有眼力價地應聲，看袁總筆起字落，松了口氣，趕緊把文件收拾好，抱在胸口說着：“袁總您快忙吧！魏經理他們着急用，等着傳給銀行，我這就給他們送回去，別耽誤了事兒！”說着就朝外面跑了。

袁項：“……”

袁項自己回到餐桌，對面的人好奇問着：“不是加個朋友吃飯嗎？人呢？”

袁項的位置在二樓，往下一瞥正好看到許真解鎖了輛摩拜正過馬路呢，笑着搖搖頭說道：“小孩當我跟他客氣呢，跑了。”

袁項多年好友安陽遺憾道：“還以為你單身這麽多年終于開竅了，準備帶朋友給我見見，白期待了。小孩？年紀不大？老牛準備吃嫩草？”

袁項笑道：“瞎琢磨什麽呢？公司實習生，看他跑得挺辛苦就想留他吃個飯。”

安陽不以為然說着：“得了吧，以前怎麽沒見你讓公司裏的誰把文件往飯店裏送，更沒見你說留哪個實習生吃個飯，明顯不合規矩的好嘛，騙鬼呢。”

袁項一笑，說着：“他剛出校園，我看基本什麽都不會，以前我也不會錄用幹活冒着傻氣的，公司從來不招聘應屆生，今年這不是上頭分了解決學生就業的硬性指标，我看這小孩傻得挺實誠，就錄了。今天他上班第一天，人事跟行政兩個後臺的經理扯皮給對方落井下石，就欺負他小孩不懂事，讓他扛董事會的活，出了漏子估計也讓小孩頂，當我眼瞎呢。我能難為一個小孩嗎？頂多讓他多跑趟腿長長記性，這不還想請他吃個飯補償一下。”

安陽也笑：“可不是，後臺部門有時候就是挺煩，效率上不去，雞零狗碎的事情還特別多，你不管？不像你風格吧？”

袁項道：“公司培養人不容易，先觀察觀察，我跟其他幾位副總心裏有數。這小孩我準備培養培養，往大秘方向發展吧。”

安陽問着：“怎麽老是喊他小孩？年紀很小嗎？本科畢業生？”

袁項：“研究生應屆，看簡歷跳級了三年，長得也顯小。”

安陽：“嗨，那還不是老牛吃嫩草。”

袁項：“我老？”

安陽：“……自己沒點逼數？”

袁項覺得自己不老，也确實不老，他比許真還過分，早上兩年學，又跳級兩年，念書是本碩博讀連讀，碩博期間也一直兼職工作，所以工作年限比同齡人多出很多年。年輕人黃金年齡的工作積累特別金貴，積累多了自然底氣足，他背景硬又能拼，愣是三十出頭就壓倒一衆中老年，坐到現在的位置上，還坐得穩穩的，該有的威勢氣場一點也不輸人。

袁項懶得跟安陽理論，聽到安陽在叨逼叨他公司裏那點人際關系的破事，隔空指了指安陽頭發，說着：“我看你最近發量明顯有稀疏的趨勢，少操沒用的閑心，還不如回家多擦點姜片。”

安陽：“……”

袁項跟安陽吃了飯，過了晚高峰的點兒，就開車去了健身房，練了兩個小時才回家，他從小就是精力充沛的那種人，十點多也沒什麽困意，沖澡後處理了幾封郵件還不困，幹脆放下投影看了個科幻片子，是關于時間旅行的，挺有意思，看得正投入呢，手機有提示音，袁項順手抄起來，意外地發現是許真發來的。

現在時間是十一點五十八分，發來的文檔标注着董事會會議記錄。

許真寫道：“袁總，今天白天跑簽名，沒來得及寫會議記錄，剛才試着寫了一份，請您過目，有不合适的地方我馬上修改。”

袁項點開一看，格式沒問題，語言也算簡潔，邏輯勉強過關，各位董事的發言也記錄得很詳細，就是部分專業上的術語和結論寫得不夠概括，能看出來是用心了。

袁項本來都不想追究許真今天必須寫完了，畢竟規定沒那麽絕對，沒想到小孩這麽較真，趕着加班到半夜十二點，還真給發過來了。

袁項怕不回複那邊小孩睡不着，不過也沒說寫得好還是不好，只是提點道：“辛苦，可以學習參考董事會和總辦會的歸檔文件。”

許真秒回：“謝謝袁總！”

袁項沒再回，把電影關了準備睡覺，睡前刷新朋友圈，發現許真更新了一條，寫着：

“我今天一定是入了個假職！”

配圖是某球星的問號臉，一旁閃亮大字寫着：“我是誰？我在哪？”

袁項失笑，覺得許真八成累漿糊了，忘了屏蔽他這個老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