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雷人結局) (1)
“啊——我的銀子昨天都還債給冥傾了。”
“你是教主,還有欠人銀子的?”
“我我我我我,我上個月讓他下山幫我買了一支碧玉釵。”青絲白衣的教主指着頭上雕着鳶尾花的綠竹簪子,“看看,就是這支,一千兩呢。”
那支值幾兩的簪子他帶了十幾年了,這套老辭也用了幾百遍了。女子也不拆穿,托腮繞他走了好幾圈。
“上個月的債務這個月才還?”
教主撐開折扇掩住大半的臉不好意思地笑,“你知道你義父我老了,記性不好,忘了也是理所當然。”
“哦……”女子把尾音拖得長長,教主立刻全身戒備。“那美人義父有沒有忘記把私房錢放在什麽地方?”
教主肯定搖頭,“沒有。”
女子跳起來:“啊,你有私房錢!”
“我沒有!”
“你剛剛承認了你有!”
“我沒有!”
“你分明就有!”女子撲上去。
“我沒有……啊……你在摸哪裏……男女授受不親……我沒藏在那裏,別……住手啊……不準摸那裏……非禮啊非禮啊!!!!!!!!!!!!!”
……
…………
………………
女子數數搜出來的五張百兩銀票,白眼道:“美人義父,我脫你鞋而已,又沒脫你衣服,你叫那麽慘幹嘛。”
教主坐在地上,幽怨擡眉:“我以為你想……”
女子轉過頭幹嘔,半晌回頭又從手中的鞋裏抽出最後兩張銀票:“不給你留了。”起身拍拍屁股走人。
教主做戲過頭,撲過去抱住她大腿,哭道:“銀子~~~~~~~~~~~~~~~”
銀子低頭俯瞰,提醒,“你是美人。”
美人如遭電擊,立刻放開她以堪比流星的速度飛進房內關上門。
【一】
猶記當年一歲時,美人義父牡丹簪挽青絲,額點五瓣朱砂,着繡了數朵姿态妖嬈的紅牡丹粉紗袍,手搖蝶戲牡丹圖烏骨扇,打扮得比牡丹花還牡丹花。施施然往仍在學步的我的面前一站,風情萬種地對我說:“銀子,你要永遠記住三句話。
“第一句:我是你的美人義父。
“第二句:美人義父是不能殺人的。
“第三句:美人義父是不能幹活的,你想累死我啊!”
旁邊比我大四歲的冥城道:“教主,銀子年紀太小了,記不住的。”
冥傾小雞啄米。
美人義父摸摸他們的頭,笑眯眯道:“我每天早中晚都在她耳朵邊念上一遍,她就一定會記得啦。”
冥傾冥城兩人一起“撲通”,坐到了地上。
如此過了廿年,美人義父沒殺過一個人,沒幹過一次活,閑時散步,興致來了就上山采花,無聊時就下山去酒館茶樓招蜂引蝶,然後冥傾冥城清理蜂蝶,我搶劫他的銀子買甜食。
今日好容易搶到七百兩,叫了傾城二人下山去陵州城玩。瘋玩三條街後到常去的柳茶居叫板要吃清蒸鯉魚、糖醋排骨、油爆河蝦、宮保雞丁、炒白菜、炒芡子米、熘蘑菇、芙蓉燕菜、佛手海參、三絲湯、紅燒岩筍、紅燒茄子、十二臺菜、焖扁豆,桂花糕、芙蓉糕、梅花糕、綠豆糕、豆沙糕、赤豆糕、海棠糕、香糕、蒸糕、仙草糕、年糕、芋頭糕、燈芯糕、雲片糕、千層糕、玉米糕、芝麻糕、栗子糕、八珍糕、水晶龍鳳糕、玉帶糕、湘妃糕、印花糕、松子糕、茯苓糕、藕粉糕,一包蜜棗、一包葡萄幹、一包開心果、一包甜杏仁,十壇女兒紅,五壇花雕、三壇竹葉清,一壇三杯醉。
偷偷說一句:柳茶居是茶樓,不是酒樓。
冥傾道:“銀子有這麽多銀子?”
我靠過去神秘道:“從美人義父那裏搶了七百兩,加上你們……”一把抓住交換了眼神欲逃的冥傾兩兄弟,“你們也太不夠義氣了吧。”
冥城道:“每次和銀子出來都沒好事。”
我斜眼看他們:“那和美人義父出來就有好事了?”
兩苦力同道:“至少教主是讓我們打人,不是做苦力。”
哦,我突然還想起一件事。
所謂的美人教只有四個人,我,美人義父,加上面前的這兩位。據美人義父說二十年前美人教是有很多人的,而且個個都是俊男美女,且身手不凡。只是在我出生不久後被人滅了教,只有美人義父憑借一身出神入化的武功護着我一起活了下來。後在逃難途中遇到剛死了父母的冥傾冥城,便收養了他們,教他們武功。逃亡三年才在荒蕪的崎山上蓋幾座茅屋定居,美人義父的病根也在那時落下。
我惡狠狠道:“美人義父那叫招蜂引蝶!”
至于那兩人為什麽會是苦力,且看店老板把一堆東西打包到我面前時就知道了。
可惜,好景不長。
剛出了茶樓大門,我就看見了我那美麗又可憐的美人義父被人調戲。傾城二人出于職業道德,扔下一堆東西就撲上去把那采花賊打得落花流水,狼狽而逃。可憐了我不僅抱着一堆東西,還妄圖用腳勾起掉在腳邊的蜜棗。
恰在此時,有一雙油膩膩的胖手幫我撿起了那包蜜棗,問着那包蜜棗說好香,可小娘子的人比蜜棗香多了。然後就來摸我的臉。
我苦于身上的東西無法避開,冥城冥傾二人又打得特爽。
說時遲那時快,在那只豬爪堪堪離我嬌嫩的臉蛋半尺時,突然就被凍成了一塊冰,片刻後“撲啦”一聲輕響,豬爪及其主人已碎裂成冰渣掉在地上。
眨眼工夫,我身上的東西就被傾城二人攬了個幹淨。擡頭一看,美人義父一雙美眸看着我,風情萬種巧笑嫣然地朝我勾勾手指。
美人義父美的地方不在臉不在身材,在于他的眼睛,只要一不小心望進去了,管你是誰,都只有乖乖走過去的份。
我那個心神蕩漾啊,神魂颠倒地過去。
“我的蝴蝶讓他們打,銀子的蝴蝶就讓我來打。”
我回頭看看一地的碎“豬肉”,回神指着他半天抖出一句話:“你你你你你不是不殺不殺人的嗎?”
“啊,他是我殺的?”
“點人成冰,冰碎人裂的冰髓指不是只有你會嗎?”
“你也會啊。”
我咬牙切齒,一個字一個字地咬:“我讓你教了幾年你都不教!”
美人義父眨眼,再眨眼,突然洩氣,“人老了嘛,我忘記了。”
我狂怒,頭發飛揚,衣袍鼓動。
“今天的買的酒,你一壇也不準喝!!!!!!!!!!”
“銀子……”
在我的瞪視下,美人義父的身子縮小,縮小,再縮小……
【二】
美人義父破了戒,須受懲罰,雖是保護我,但是規矩堅決不能改。
冥傾冥城說我這叫公報私仇!
夜半回房,路過前廳,發現燈還亮着。心中驚訝,美人義父一向把養顏看得比什麽都重要,今日竟是覺也不睡,只為了讓我消氣?
噙着壞笑進門,我甩着衣帶故作驚訝:“呀,美人義父今天好乖啊,都過了罰跪的時辰了還在跪。”
沒反應。
“美人義父……不睡美顏覺啦?”
還是沒反應。
我跳到美人義父面前,“美人義父你有黑眼圈了!”
仍舊沒反應。
我納悶,按以往的經驗來看,美人義父早該跳起來四處找鏡子了。今晚這麽反常,難道是跪着睡着了?
我低頭去看他臉,準備吓死他,不想這一看竟是幾乎被吓倒。
美人義父抿緊唇,雙眼緊閉,臉色蒼白如紙,額上冷汗涔涔滾下,白皙纖長的手把衣擺捏得死死的,像是在承受着莫大的痛苦。
我狐疑着看了好一陣,把美人義父以往的處事态度及性格思來想去半晌後,确定以及肯定他是在裝可憐引我同情,想要酒喝,那些汗水,自是他用內力逼出來的。
“我說美人義父啊,你要酒喝直接和我說就是了嘛,用不着,用不着演苦肉計嘛。你說,這讓我多難為情,你也受罪了不是?”我跪在他身側低着頭不好意思地拿身子別別他,“美人義父……”
“砰!”
一聲物體墜地輕響,卻讓我大驚失色惶恐無比,摟着美人義父抖着身子用盡力氣朝外喊:“來人,快來人啊!美人義父要死了!傾城快來,救命啊!!!!!!!”
俗話說得好,有錢能死鬼推磨,何況沒要他死,只是要他半夜爬起來救人而已。
大夫半夜被吵起來心情不好,可是只要美人義父還病着我的心情也不會好,大夫兩句話不合心意就拿劍抵上了他的脖子,還是冥傾冥城把我拉開。
“女兒家生的這般粗暴,定是沒有好報應。”
我一聽又怒,被冥城拉住,誰都當此話是句氣言,卻不想有日它真的成了真。
大夫把了脈,說美人義父只是動了真氣舊疾複發,好好調養些日子便無事。開了藥後又道:“他今生若不再動武可安度一生,若動武,則只有幾個月陽壽。”
我揮劍就砸了他的櫃臺。一堆瓶瓶罐罐砸破在地,滿地藥粉藥材。
“誰敢說我美人義父不長命,我就要誰好看!”
冥傾冥城趕忙賠不是,大夫又說美人義父三日內最好不要随便移動,免得加重病情。言罷就下逐客令,一個勁嘆氣搖頭說倒黴,銀子都不要了。
我惡狠狠道:“想要銀子本姑娘還不給你呢!”
既然美人義父不能移動 ,只好半夜投棧。
清晨熬藥,客棧大廳冷清。中午去吃飯,來了一堆人打尖住店。晚上的人更多,柴房馬廄都住滿了人。
美人義父喝了藥就平靜下來一直昏睡着沒醒,我在他房裏照看了大半夜,被冥城勸回來休息。
使出冰髓指需要的真氣比一般武功要來得多,美人義父身體本就不好,做不得活,走路不能急。昨天該是剛下山不久,氣息未穩就動了真氣,又被我罰跪才會支持不住倒下。可恨我竟是沒有想到這一點,只當美人義父在逗我開心。
跺腳出門準備再去美人義父房裏守着,卻發現有人在樓下庭院中說話。
“确定他是住在崎山沒錯?”
站在說話之人身後的人道:“是,屬下查清楚了,陵州城內也有很多人都見過他。”
之前那人冷哼:“小隐隐于野,大隐隐于市。卻不想他各占了一半。”
“盟主,接下來該如何做?”
盟主折下一片樹葉,“魔教中人,自是人人得而誅之!”音未落,擡手就把樹葉朝我射來,姿勢優雅。
那樹葉看似來得緩慢,卻是眨眼就到。
我不妨,心下一驚,知道那人武功內力都了得,我絕避不開它去,索性雙膝一軟,跌到地上去。
不想那樹葉只削斷我一縷青絲就停住去勢,緩慢飄下。
武功修為已到化境,二十年前武功天下第一的美人義父尚且不及。
那兩人一同朝我看來。
盟主身後的人道:“是個小丫頭。”
朦胧月光下,我只見那盟主一雙眼似夜空璨星,刺得人睜不開眼。
【三】
天大亮,我起身去熬藥,發現前日住進客棧的人全都沒了蹤影。翌日黃昏,美人義父醒了,我欣喜若狂,撲上去抱住他,幾乎把他勒死。幸好他懂得伸手朝傾城二人求救,讓他們把我拖開。
美人義父順了半天氣,忽然撲過來抱住我腰,“銀子~~~~~~~~~”
我驚得全身一顫,抖着聲音說:“怎……怎怎怎怎麽麽麽了?”
美人義父眼淚往外蹦,“我要陳年花雕,十壇。”
“你……”你字出口,美人義父就毫不客氣在我腰上狠捏了把。我倒吸幾口涼氣,見他手還在腰間徘徊,迅速轉頭命令,“冥傾,花雕十壇。”
冥傾眨眼,“銀子不是說教主三天不準喝酒嗎?”
他是故意的,絕對是!
“呀!你想我被啊!美人義父掐死啊,嗷!”
好歹冥傾是去了,可我也被美人義父掐得眼淚直冒,就差脫了衣服看小蠻腰是紫了還是青了。
美人義父在這空間已坐到梳妝鏡前,勾勾手指示意我過去給他梳頭發挽青絲。
青絲柔軟順滑,我拾起一縷拿了桃木梳,無意間看到裏間一絲白色。心中一疼,将它理出,在食指纏了幾圈,終是狠心将其拔掉。
美人義父在這時發話,“銀子今年多大了?”
“二十三。”
“那我,也該四十有八了。”
酸楚蔓延上鼻尖,我一縷縷梳順美人義父的發,“美人義父一點也不老……”音未落便被手中青絲間的斑白吓得呆住。
“五十了,該老了。”美人義父淡然,“這張二十幾歲的臉也該變一變了。”
我不答,只抿緊了唇為美人義父挽發,插上鳶尾簪。
美人義父終歸是不舍的,不然就不會在說完那句話後頻頻對鏡撫臉。他從不對我說他做美人教教主時的事,他不說我也不問,更不去打聽。我猜,美人義父之所以對這張臉如此在乎,是因為他在等人。他怕老了那個人會認不出他來,亦或是變得難看了,那人會不要他。
“他竟然,不在崎山。”屋外有人經過。
我注意到,美人義父的臉在聽到這句話時變得蒼白,他的手在顫抖,漸至全身。
我記得,這是昨晚我聽到的那個盟主的聲音。
“盟主莫怒。冰髓指全天下只有他一個人會,既然已經暴露,便絕不會再留在崎山等着我們去追殺。”
心中隐隐已經猜出些什麽,卻是不敢妄言。
我看了眼冥城,又回頭看美人義父。
美人義父已經恢複如常,他起身道:“城兒銀子你們速去找傾兒,找到後立刻出城,去赤水河邊的茶肆等我。”
冥城顯然知道的比我多,問也沒問一句便拉着我要離開 。
“我不走。”使力掙脫冥城,我跑回美人義父面前,“美人義父,他是來殺你的?”
美人義父尚未答話,門轟然被人踹開。門口站立的,赫然就是昨晚那位眼若星辰的盟主。
冥城抽出随身寶劍戒備。美人義父沒什麽表情。
“美人,果真是你。”盟主臉上驚訝一閃即逝,眼中閃過驚喜。
“走!”美人義父揮手用內力打開窗扉,把我扔到冥傾懷中。冥傾點頭,抱起我閃到窗邊就要翻出。
“美人義父!我不要走,美人義父!”我抓住窗扉,被冥傾掰開,眨眼人已到樓下。
“追!”
“你放了他們,他們是無辜的。”
“魔教人豈有無辜二字之說。”
美人義父咬牙,“好一個,魔教人!”
……
一路我都在掙紮吵鬧,冥城不聽不答,扛着我出了陵州城。眼見城門離自己越來越遠,他一點沒有放開我之意,我只得将他點穴,躲藏到一棵百年槐樹上。
不管怎樣,都不能丢下美人義父,他不能動真氣的,那個盟主的武功那麽高,美人義父一定打不過。
美人義父頭發已經開始白了,無論如何都不能讓他的壽命減到只剩下幾個月,絕對不可以,絕對絕對,不可以!
一路未見盟主派來的手下,我潛回客棧,意外發現房內沒有打鬥之聲,只有一些奇怪的聲響和奇怪的對話。
“放開!”美人義父聲音憤怒。
“二十年了,你還在怪我。”盟主的聲音。
“你毀了金娘滅了美人教,你叫我如何原諒!”
“正邪不兩立。”盟主聲音哀傷,“我是不得已。”
“既然如此,那你現在又是在做什麽!”屋內忽然傳來好大一聲響,“放開我!”
我一驚,怕美人義父有什麽閃失,擡腳就要踹門闖進。卻在這時後頸重重一痛,兩眼一黑就倒了下去。
昏倒前我隐約聽盟主道:“這麽多年,我對你的心從未變過……”
【四】
醒來時是在美人義父的懷裏。
左右四顧一番,木床,石凳,木桌上一個茶壺,幾個茶杯,一盞油燈,幾盤小菜和一壺酒。這裏,是一間地下暗室。
看了周圍環境,我擡頭看美人義父。他望着油燈,眉間添了幾絲憂愁,青絲間的白發又多了不知多少。
我擡手,一根一根地去數那些銀絲。
美人義父注意到我醒來,悠悠道:“銀子有沒有什麽想問義父的?”
我眨眼,故意擠着眉毛鼻子扮鬼臉:“我想問美人義父頭發全白了會不會變得很醜。”
問?
問什麽呢?
問美人義父美人教的事情?問金娘是誰?問他和那個說着我對你從未變心的盟主是什麽關系?
心裏泛起苦意。
我哪有那麽多閑心去管那些閑事,我只有一顆心,一顆關心着美人義父所有的真心。
美人眯眼低頭看我,“醜了會怎麽樣?”
“醜了美人義父就沒人要了嗷!”美人義父在我手臂狠捏了把,“醜了就沒人喜歡嗷!醜了就沒人和我争寵了啊啊啊啊啊!!!!!”
事實證明我最後那聲慘叫多餘了,美人義父的手頓在我手臂半寸處,還沒下手呢。
我眨眨眼看他,他也眨眨眼看我,再眨眼……半晌後……
“啊!!!!!!!!!!!!!!!!!!”
在我慘叫的同時美人義父咬牙切齒一個字一個字地從牙縫堆裏擠,“你,義,父,我,就,是,死,了,也,是,最,漂,亮,的!”
“……美人……美人義父我錯了……美人義父手下留情……美人義父饒命……美人義父我要死了……嗚嗚嗚……”
等我哭得上氣不接下氣,美人義父才松了手,得意挑眉:“看你還敢說我醜。”
我攬起廣袖看一片紅紫的手臂,邊抽抽搭搭地說着“銀子再也不敢了”邊往美人義父懷裏鑽,等到時機成熟一口咬上他肩膀。美人義父不示弱,一巴掌拍上我小翹臀,我不松口他就一直打。我憋屈,伸手掐上他柳腰。美人義父吃痛,抓我手,我掙紮,袖子被扯爛一大塊。我怒了,吼着“非禮啊非禮啊”去撕他的衣服,美人義父報以同樣方法回應。到最後互不相讓,看到桌上的酒,于是協商了去劃拳定勝負。
滿地衣服碎片中,我們頂着亂發衣冠不整乞丐般樣在那劃得正開心,盟主卻在這時進來收拾碗碟。
美人義父看到他就無比憤怒,一揮手就把桌上的碗碟掀到地上“噼裏啪啦”碎了個幹淨。
盟主的臉色也好不到哪裏去,拂袖喝道:“胡鬧,看看你都成了什麽樣子!”
“我們什麽樣關你什麽事。”我叉腰,一身破碎衣衫在怒吼。
“滾!”美人義父手指門的方向,下了逐客令。
“你如今都這把年紀了,怎麽還和小孩子一般胡鬧。”盟主嘆氣,脫下外衣披在美人義父身上,把他抱在懷裏。
我愣愣呆住,忽然想起剛才沒怎麽注意的美人義父身上的青紫吻痕,滿身的碎布都在顫抖。
美人義父掙脫不開,低頭咬上盟主的肩膀。盟主悶哼一聲,并不松手,反而抱得更緊。
“你……你放開我美人義父!”好一會我才反應過來,撲上去想要把他們分開。
美人義父也在這時從他身上咬下一塊血肉。
盟主吃痛,終于松開美人義父。
美人義父從嘴裏吐出那塊肉,冷笑。
“你敢占美人義父便宜,我殺了你!”我恨恨對着盟主拳打腳踢。
盟主微皺眉,扣住我手腕将我一把掀開。
似含了無盡怨怒,他下手極重,我撲倒的位置也是極好,頭磕上桌子角,鮮血滴答流到眼睛,又流下來,像極了血淚。
“銀子。”美人義父過來扶我,半途被盟主強行攬住腰打橫抱起往外走。
“我帶你去換衣服。”
“美人義父……”我追過去,慢了一步,一頭撞上落下來的石門,頭暈目眩,兩眼發黑,站立不穩。
【五】
美人義父再沒回來,死寂密室裏,一盞昏昏油燈相伴,不知流年幾何。
在床上抱着雙腿,半阖着眼看送飯丫頭把碗碟一盤盤放在桌上。碟中菜色豔麗,香味誘人。
盟主待我不薄。
我爬起來,在她轉身時問道:“今夕何夕兮?”
送飯丫頭恍若未聞。
我急了,朝她追了好幾步,腳上鐵鏈嘩啦做響。
“今夕何夕兮?”我大聲。
送飯丫頭未停,走出密室半步,石門轟隆落下,激起細小灰塵。
竟是個聾啞之人麽?
慢慢坐上石凳,看着被盟主親手套上的鐵鏈,細細思考逃開這裏的對策。
在這裏,只有從吃飯的頓數來計算時間。若我沒有算錯,美人義父被盟主帶走已經半個月有餘,不知這半個月他過得怎樣,不過料想那盟主也不會為難于他。
手指在桌上敲出“得得”聲響,餘光瞄到桌上飯菜。
想從這裏出去,看來必要從那個送飯丫頭下手,腳上的鐵鏈根本不是阻礙。只是我剛下手打昏那丫頭換上她的着裝,還未踏出石門半步,就被盟主堵了回來。
他未掃倒地的丫鬟一眼,也未在意我想出逃的心,只淡淡道:“我叫銀竹。”
我只看着他,不發一言。
在外不比在家,需處處謹慎,何況這還是武林盟,宅內高手如雲。
“我愛美人,他也愛我。”
我激動,大聲駁道:“胡說!美人義父雖然喜歡招蜂引蝶,但是……”
“二十六年前,我就已然這武林盟主府的主人。”
我生生住了口。
“那時的美人教,雖然已經建立數百年,卻只是一個百人都不到的小教派。教內的人都是美人,不懂武功,做些布莊錢莊武器店等小生意。”盟主微微輕笑,似陷入回憶,“那時我東去瀾國查一件事,落單時被人追殺,躲藏時在銀山遇到撿銀子撿得不亦樂乎的他。”
那年,美人義父二十二歲光景,比現今的我還少了一歲,途游各國花光了積蓄,只有偷偷去銀山撿些銀子窩回美人教總壇啃他老爹。
誰都知道銀山是座礦山,裏面的銀礦挖了幾百年都還沒挖幹淨。
美人義父撿銀子撿得正歡時,就遇上了盟主銀竹。
“你也是沒銀子所以來偷偷撿銀子的?”美人義父沒等銀竹回話,便皺着眉頭萬分不情願地把手中幾錠銀子分了一半出去。“不要去官府告我哦,我最怕殺人了。”說完抖了幾抖,看看手中銀子已足夠他回到美人教總壇,便運氣起身,一下子沒了蹤影。
後來,自然是天注定的緣分,想逃也逃不掉。
美人義父和銀竹,相愛了。
再接着,銀竹知道了美人教的教主是美人義父。
再後來,美人教成了邪教。
最後,自然是披着正道的皮的盟主銀竹親手帶人剿滅的美人教。
“原來是你滅了美人教!”我咬牙,握緊拳頭才忍下殺了他的欲望,“更何況美人義父神仙般人物,怎麽會喜歡上你這樣一個負心之人!”
“他是神仙般的人物。”
我微微呆了下。
“所以,他不能死。”銀竹轉過頭來看我,眯着的眼危險而狠辣。
“美人義父就算死也是被你害死的!”
銀竹朝我走過來,“他說,你是我的女兒……”
我驚詫怔住,無法動彈。
我是他的女兒,我居然是他的……女兒?
“……我和他結拜妹妹,金娘的女兒。”
雪上加霜。
轟隆一聲,腦袋仿若被雷劈中,無法思考。
美人義父的結拜義妹?怎麽從未聽他提起。
卻也是,我從來不問,美人義父自然也就懶得說,而那次我可以問清楚的機會,已經被我放棄。
我呆呆開口:“你……你不是喜歡……喜歡……”
“是,可是那是金娘誣陷我的!”銀竹情緒激動,“如果他肯給我解釋的機會,我和他便不會是如今這副場景!”
“你血口噴人,我殺了你!”我抽出發上銀簪,直刺銀竹要害。
銀竹擡手輕易扣住我的手腕。我抽了幾次手都是徒勞無功。他湊近我,“她那時也是這樣對着我說的,所以我不喜歡你。”
我怒氣不平,恨恨瞪他,咬着牙一個字一個字重重道:“我也不喜歡你!”
“所以你不絕不會成為我的女兒。”
我挺直了背,“我一生只當美人義父是爹!”
“很好。”銀竹突然發力把我扔到床上,未及我反應過來,他已欺身上前,一手捏住我下巴,一手彎了兩指分插入我的雙眼。
“啊!!!!!!!!!!!!!”
歇斯底裏地慘叫自我口中發出,我本能地掙紮,卯足了勁推開他。
一聲悶響從近處傳來,當是銀竹被我這奮力一推撞到了牆。
眼前一片黑暗,兩眼如被火燒般地疼痛。
驚恐害怕得顫抖的手小心翼翼撫上雙眼,好幾次錯了位,卻也摸得滿手粘濕滑膩。忍住疼痛掙了好幾次眼,依舊一片黑。我終于控制不住,發瘋般叫起來,下床碰到東西就摔、打、撕,如野獸沒了理智。沒一會,我的臉上身上都沾滿了鮮血,濃重的血腥味在腳下的屍體上彌漫開來,籠罩住整個暗室。
我很清楚明白腳下的屍體是誰的,銀竹那麽高地武功怎可能被我輕易撲到,這是那個被我打昏的聾啞丫頭,無端端的做了替死鬼。
人命,果真賤如草芥。
我無力跌跪下去,默然譴責我剛才犯的錯誤。
待我平靜下來,旁邊突兀響起銀竹的聲音,冷漠得不帶一絲感情。
“武林盟有奸細,如今,天下人都知道了美人在我手中,要我交人出去。”
我不言。
“那個奸細,就是你的美人義父!”銀竹憤恨,“他倒是好得很,在重重監視下都有辦法傳出去消息!”
我輕咳兩聲,揚起嘴角冷笑。
“與其被背叛自己的人玩弄,倒不如死了幹淨!”
“啪!”
銀竹甩了我一巴掌。
我頭一偏,吐出一口鮮血。
“美人不可以死,全世界的人都可以死唯獨他不可以!”銀竹激動,很快平息下來,他擡起我的下巴,“有你在,我自有辦法保他周全。”
都五十的人了,還如年少時一般輕狂任性,何必!
【六】
銀竹召集了天下義士齊聚武林盟主府,公開了我的身份。
他說他原本是抓到美人義父的,可是美人義父以我為要挾,他若不放美人義父走,我便只有死路一條,這雙被挖瞎的眼就是最好的證明。
我看不到那些人的表情,卻知道有不少人唏噓,不少人同情,不少人惋惜,但更多的,是對美人義父的唾罵鄙夷,罵他卑鄙無恥,罵他慘無人道,罵他傷天害理,罵他連這麽小的我都不放過,還僞造我虛假的身份,要我與銀竹為敵,做下大逆不道的弑父罪孽。
“住口,你們都錯了!最卑鄙無恥的人是他,”我指向銀竹的方向,“他才是最卑鄙無恥的人,我的雙眼是被他刺瞎的!”
大廳片刻間安靜下來,鴉雀無聲。
片刻,我的手被人拉住。銀竹朗聲道:“愛女銀子剛瞎了雙眼,一時接受不了這個事實,所以才會胡言亂語。諸位莫要見怪。”悄然點了我的啞穴,銀竹把我的手交到另一個人手上,吩咐,“筆意,你帶小姐下去休息。”
筆意不停留,帶我回了房間立刻轉身關門,吩咐看門的人看好我,不準和我多說一句話。
我滿肚子憤恨,又不能大聲喊叫發洩憤怒,只得掀翻桌上茶盞,扯爛床上紗幔。
那天我不知道最後結果如何,只知道銀竹非常開心地來我房裏,怒得我摔碎了房裏所有能摔壞的東西。
他不痛不癢道:“我做這一切,可都是為了你的美人義父。”
我撲上去對他拳打腳踢。他只是冷笑着掀開我,大踏步出了門。而我跌倒在地,手心插滿了陶瓷碎片。
沒了雙眼清明,做任何事都不方便,何況還有人日夜監視。
美人義父生性懶散,又有冥傾冥城在,便只教了我三腳貓功夫保身,如此大的盟主府,莫要說我瞎了,就是沒瞎也絕對跑不出去十步遠。
可即便雙眼瞎了,也要努力去感知周圍的環境,努力想想接下來該如何打算。
我曾半夜偷跑出去過,沒走出兩步就被一個丫鬟攔了回來。對着門口的兩個丫頭說得口幹舌燥都不讓我出門一步,只答:“小姐需要什麽盡管吩咐,我們為您取。”
我只得無功而返。
美人義父美人義父美人義父,我該如何見到你,又該如何,救你?
坐在窗前徒勞的拿筆寫字。風吹來,吹掉了一篇,我伸手去抓,抓到一片虛空。頓時沒了耐心,把筆扔出窗外,轟然關了窗戶。
可我沒想到,這竟是一次機會,一次見到鳳億的機會。
她是撿到那篇被風吹出去的紙才來的,因為銀竹根本不讓她見我,怕我多嘴壞了事。可是既然有這樣一次機會,我豈能不好好把握,或許她便是救出美人義父的關鍵。
可是結果,卻大大出乎我的意料。
守門的丫鬟不讓鳳億進來,鳳億與她們争執了很久,最終得到片刻的時間。
她的手很溫暖,被她握着有一種說不出來的感覺,眼睛泛酸,心中泛疼。
“你就是銀子?”
不知她來意,我只能小心謹慎地點頭。
因為守門丫鬟給她的時間不多,她只待了一會就走了,兩人都沒說上幾句話。之後,她就天天的來,一次比一次來的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