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疑團重重

蘇小英本來以為一梅會大發脾氣。然而一梅只是不停地重複,喃喃道:“實在太奇怪了,實在太奇怪了……”

蘇小英嘆了口氣,道:“你磨破嘴皮都沒用,謝傳禮已經死啦。你得提防下一個才好。”

一梅道:“這怎麽提防?只不過一陣濃霧,人就死了,連怎麽死的都不知道。”

蘇小英道:“倘若知道怎麽死的,他還會死麽?”

一梅不禁氣起來,大聲道:“你少說風涼話!這一個怎麽死的不知道,下一個還怎麽提防?你說?”

蘇小英笑道:“等把他怎麽死的查明白,半勺山莊,老早被滅門了。”

一梅不禁一怔,“滅門”這兩個字,突然讓她出了一身冷汗。“不錯,”一梅安靜下來,輕輕嘆了口氣,道,“兇手不但要将謝家滅門,用的手段,還是一個一個,慢慢地來。”

蘇小英想了半天,忽然壓低聲音,問道:“難道你不覺得很奇怪?”

一梅陡然擡頭去看他,突然撲将過去,抓住他的手臂,連聲問道:“你想到什麽?你想到什麽?”

蘇小英哈哈笑了起來,道:“想到什麽呀?我就是問你覺得奇不奇怪……哎喲,你幹什麽擰我……”

一梅将手拿開,喜滋滋地道:“得了罷,蘇小英,你快說。”

蘇小英微一笑,他緩緩地道:“你在大廳裏的時候,我在山莊裏走了走,我不管走到哪裏,都會有下人出來,給我指路。我們進莊的時候,仿佛沒看見什麽人,可是,山莊裏并非沒人,相反,這裏處處都有暗哨。”

一梅沉吟起來,“嗯”的一聲。

蘇小英道:“照今天來看,兇手簡直就像一個無形的影子。避開了這麽多暗哨,也避開了正廳外層層的守衛,殺了人以後,立刻就消失得無影無蹤。這實在太快了,難道世界上真有土遁不成?就算有土遁,從正廳到外面的泥土,還得有一段距離。”

一梅遽然一驚,脫口道:“你懷疑……”

蘇小英道:“這麽推斷出來,最有可能殺人的,是你、謝遠藍和謝三哥,你們殺了人,站在原地,也不會有人懷疑;正廳外面圍守的那一群人,嫌疑也很大。”

一梅道:“自己人做的,我也曾經想過,但是謝遠藍當然會挑最可靠的人守在近處,正廳外最近的一層,除了謝傳樂、謝望衣,就只有風總管和幾個首領,何況,他們再外還有一層人,怎麽動手腳?”

蘇小英想了半天,輕嘆道:“你說的不錯。既然謝遠藍讓謝三哥守在廳內,自然是極其信得過他。一梅,人不會是你殺的罷?”

一梅一呆,随即咬牙切齒起來,叫道:“蘇小英!你找死麽!”

蘇小英道:“好罷,你知道不是自己殺的,你是我老板娘,我也只好相信你了,可是謝遠藍白天才見到你,他為什麽一下子就這麽信任你?”

一梅道:“他付給我一千黃金。”

蘇小英搖頭道:“你是一個殺手,跟他們家有仇,謝傳書身上的劍傷還很像你的劍法。謝遠藍自然能有親近的朋友,為什麽不叫他們,偏偏出巨款請你?你還記得謝遠藍說過的麽,他說謝傳書死的時候,嚴加防備,可惜還是死了,說不定那一次跟這次相仿,謝遠藍心裏八九不離十,已經肯定是自己人做的了,所以才如此相信你。”

蘇小英道:“說不定,謝遠藍請你,不單為了保護謝傳禮,是想一舉将兇手抓到,可惜兇手這番不用劍了,用的是這麽一個古怪法子。”

一梅瞿然道:“倘若按照你的推測,兇手在謝遠藍面前,輕輕松松,一劍殺人,那麽兇手的劍法,真是比我……原先想的還要高明。”

蘇小英笑着揭穿她,道:“你心裏想的是,應該比自己高明罷?”

一梅這次沒有生氣,神态嚴肅。

蘇小英道:“我總覺得謝遠藍一定隐瞞了什麽重要的事。”

一梅嘆了口氣,道:“不錯。謝遠藍說,自己沒有跟人結仇,但是,他猜測送花箋的人,就是練錯花圖的人。兇手明知會犧牲了自己的性命,還要滅謝家滿門,這個仇恨,真是比天還要大。你說,跟別人結下這種仇,竟然還會不知道麽?”

蘇小英猛地看了她一眼,忽然陷入了沉吟,過了良久,道:“兇手前來報仇,為什麽他特地要在花箋上題下錯花圖的小詩?難道就是為了告訴謝遠藍,他是練過錯畫圖,武功才一日千裏的?”

一梅道:“這個……好像沒有必要罷……”說着一頓,道,“蘇小英,那就是說,說不定報仇這件事情,本身就跟錯畫圖有關系。”

蘇小英道:“這件事情,越想越覺得複雜,陰氣森森的,都是你不好,見錢眼開,到時候我們別也被兇手一起算進去了。”

一梅忽然打了個寒顫,随即跳了起來,大聲道:“我怎麽見錢眼開了?我怎麽見錢眼開了?”

蘇小英臉上忽然露出了恐怖之極的表情,兩只眼睛,直直盯在了一梅身後。

一梅身上的寒毛陡然之間,“唰”的全部豎了起來,她的膽子一向很大,然而這時,一時之間,竟然不敢轉頭,她的右手握到了含光的劍柄,剎那,心中騰起一股勇氣,猛地轉過了身子。

可是後面哪裏有東西?

再轉過來的時候,蘇小英已經笑得捧住了肚子。

“蘇小英!——”憤怒的尖叫聲再一次劃破長空。

蘇小英笑吟吟地道:“你真是太不了解我了,倘若你後面真有什麽不好的東西,我還會這麽呆着?早就把你拉過來了。”

一梅怒氣沖沖的臉,忽然之間凝住了,她仿佛有些局促,朝蘇小英看了一眼。

蘇小英“哼”了一聲,道:“你別不好意思了,你早就看上我了。”

一梅想了想,道:“不錯,只可惜你稍微窮了一點。”

蘇小英滿不在乎地道:“窮又怎麽樣,你不是挺有錢的麽。”

一梅不禁一愕,道:“蘇小英,你就是那座比我更高的山啊!”

第一張花箋傳到半勺山莊的時候,沒有人知道那是什麽意思。

幾日以後,謝傳婳的車馬一行,停在半勺山莊的門前。服侍她的丫鬟在馬車前面喚了好幾聲,都沒聽她答應,謝望衣親自上前,掀起了車簾,只見長姊端端正正,坐在馬車之內,只是心口一片殷紅,面目青黃,已經氣絕多時。

第二張花箋送到的時候,謝遠藍做了極其詳細的部署,山莊的每個人都自信,即便號稱劍法第一的無憂樓主,都不可能得手。可惜在一片衆目睽睽之下,謝傳書轟然倒地,死了。

只相隔數天,謝傳禮又在重重防衛下,莫名其妙地死在一片濃霧之中。然後那花箋又到,簽上了謝傳樂的名字。

慘事接二連三,仿佛冥冥中有一股力量,使得人還要繼續死,血還要繼續流。半勺山莊裏仍舊很平靜,不過蘇小英已經嗅出了裏面彌漫的惴惴氣息。

太陽很好,暖暖的陽光曬在身上,簡直舒服極了。那只小小的黑狗剛剛洗了個澡,正懶洋洋地曬在太陽下面,黑狗并不知道它的主人已經在昨天去世了,狗雖然很有靈性,但是它的感情,畢竟不如人一樣深刻。

風總管剛剛為它洗了個澡,然後他的淚水,不自禁地掉了下來,直到看見一梅與蘇小英,還不能自己地哽咽着。

“董……董姑娘……”風總管将身子一扭,舉袖掩起了臉面。

一梅已經知道這位總管總是有點娘娘腔的習慣,見他獨自一人流淚,不禁嘆了口氣,問道:“現在在給你家二少爺、三少爺封棺,你不去看最後一眼麽?”

風總管已經拭去淚水,放下袖子,露出一對紅紅的眼睛,他黯然搖頭道:“小人見不得那種場面,昨天二少爺吩咐說,要給老黑洗個澡,小人想,這是二少爺最後的吩咐……”說到這裏,熱淚盈上,差一點又要哭起來。

一梅只好轉移了話題,随意道:“你家二少爺挺愛這狗啊。”

風總管長長嘆了口氣道:“二少爺是個重情的人……”說到這裏,語音再次哽咽起來,簡直不能克制,他忍了半天,掩面低聲道,“董姑娘,小人無禮,先告辭了……”也不等一梅反應,管自己急急走了。

蘇小英道:“這個風總管好像跟謝傳禮感情不錯。”

一梅道:“謝傳禮這個人,似乎是不錯,死的也真可惜。”她朝那老黑看了一眼,搖了搖頭。

蘇小英問道:“喜歡這狗,跟重情有什麽關系?”

一梅道:“你問我,我怎麽知道?”她一邊說,一邊瞧見謝望衣朝這裏走了過來,“蘇小英,我說,咱們還是走罷,一只狗有什麽好看的。”

蘇小英也朝謝望衣瞥了一眼,笑問道:“你怕了?”

一梅道:“本來是不怕的,只不過昨天出了這樣一件事,我現在怎麽好意思跟她打架?還是先避一避比較好。”

可惜他們還沒來得及挪步子,謝望衣已經叫住了他們:“董一梅!”

一梅只好不動了。

謝望衣穿着一套素衣裳,這種素白的衣裳,越發顯得她神情很憔悴。其實不論是誰,家裏發生這種慘事,臉色都好看不到哪裏去。

一梅問道:“你有什麽事麽?”

謝望衣冷冷地看着她,忽然道:“你欠我一條命。”

一梅道:“不錯。”

謝望衣道:“可是我一直沒有找你報仇,你知道為什麽麽?”

一梅道:“這個……我怎麽會知道?”

謝望衣道:“含光劍殺死了他,可是殺死他的其實不是含光,是你——含光劍不過是一個工具罷了。”

一梅微笑道:“你這個比喻挺好,我也是一個工具,你想要打聽誰買我殺了烏衣峰?”

謝望衣冷冷地看着她。

一梅微一笑,道:“有些事情,其實還是不要知道的好。什麽都不知道的人,往往過的最無憂無慮了。”

謝望衣眼睛裏露出一絲怨恨,她緩緩道:“他死去的那一刻,無憂無慮的日子,就已經結束了。”

一梅向她看去,謝望衣冷哼了一聲,道:“倘若你告訴我那個人是誰,我就告訴你這個山莊裏我所知道的一切,這個交換,你覺得怎麽樣?”

一梅笑了起來,道:“這個交換真是不錯!你簡直太聰明了!用你家仇人的線索,來換你的仇人的名字,算來算去,都是你的好處。”

謝望衣冷笑道:“你不換麽?”

一梅想了想,道:“倘若你一定要換,我勉為其難,就跟你換了罷。不過我心裏覺得,那個人的名字,你還是不要知道的好。”

謝望衣沒有作聲,只看着她。

一梅嘆了口氣,道:“雇我的那個人,也是一個女人,姓柳,名叫柳杏杏。你認識她麽?”

謝望衣的臉色立刻就變了。

一梅道:“據她說,烏衣峰搞大了她的肚子,卻對她始亂終棄,所以她要報仇,其實就是這麽簡單。”

蘇小英忽然覺得有點不大忍心再看謝望衣的神情。謝望衣确實是一個很癡心的女人,可惜癡心的女人等待的對象,卻并一定也是堅貞不二的。

這時看到謝望衣的人,都會覺得她仿佛已經站不住了,不過,謝望衣最終還是回轉了過來,她的臉色極其難看,整個人卻鎮定下來了。

“好罷,”她道,“你想知道什麽?”

一梅有點驚訝地打量了一下她,道:“我想知道,錯花圖跟你家有什麽關系?”

謝望衣道:“我不知道。”

一梅道:“你答應過要告訴我,難道你想抵賴?”

謝望衣道:“我只答應你,告訴你我知道的一切,你剛剛說的那件事,我不知道。”

蘇小英一直沒有吭聲,這時忽然插嘴道:“那麽,說說你的家人罷,比如你剛剛去世的二哥。”

謝望衣道:“我二哥性格內斂,跟人交往不多,他雖然是事實上的長子,家裏的生意卻一直由三哥在管,他也不大在乎。”

蘇小英問道:“你二哥是一個重情的人麽?”

謝望衣忽然有點奇怪,看了蘇小英一眼,卻道:“不錯,他曾經喜歡一個丫鬟,那個丫鬟只不過是他房裏做粗事的小丫鬟,後來他們的事被他母親知道了,那個丫鬟羞憤之下,上了吊。從此以後,二哥再也沒有喜歡過別的女人,也沒有娶妻。”

一梅忽然覺得好笑,暗道,原來他們家的人都是一樣,但是這麽一想,又不禁有些黯然。

謝望衣瞥了一眼老黑,道:“這只狗就是那個丫鬟從前養下來的狗生的小狗,二哥一直很寵它。”

蘇小英問道:“你為什麽把他的母親稱為‘他的母親’,你們不是一母同胞?”

謝望衣冷冷一笑,道:“我家五子三女,沒有兩個人是一母同胞,我父親娶了十七個夫人。”

一梅訝然。不過有錢人家,三妻四妾,是再平常不過的事情,一梅問道:“那麽,你還有一個姐妹?”

謝望衣忽地嘆了口氣,道:“還有個妹妹,只不過……唉,幾年前就嫁人了,從此就沒了音訊。”

蘇小英問道:“山莊的兩個總管,武功都不錯,怎麽肯留在這裏做事?”

謝望衣道:“謝總管當年挑了岐山十三寨,自己受了重傷,與妻子被人追殺,是我父親相救,謝總管為了報恩,留了下來;至于風總管,他的武功雖然不及謝總管,但是做事細心勤懇,我父親也很看重他。他十多年前就來山莊做事了,跟二哥最為要好。”

一梅問道:“花箋的事,你覺得有什麽疑點麽?”

謝望衣道:“我想不出誰跟我家有這麽大的仇。”

一梅問道:“你想不出?”

謝望衣道:“想不出。”她頓了頓,又道,“不過,二哥是怎麽死的,我們已經查出來了。”

一梅瞪大了眼睛,道:“怎麽死的?”

謝望衣道:“是中毒。”

一梅問道:“什麽毒?怎麽中的?”

謝望衣看看一梅,淡淡道:“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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