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蘇醒
【所欲何,未了怨】
景安的意識在黑暗中浮浮沉沉,有個聲音似乎在引導他,告訴他,如果回歸意識體他不會再像現在這樣痛苦。
不……不……
景安不願意,他無比地抗拒。
雖然這樣的抗拒他自己都不明白……
如果蘇複鑫是貪,李盼是貪,那個帶着□□的女人是恨……
那他想要的又是什麽?
欲望到達了極致便成了魔,可欲是什麽?心魔又是什麽?
所有的問題就像是鎖鏈,一條條交織的粗壯鎖鏈不斷地碾磨着景安的識海。
一個聲音告訴他,睡過去吧,你不過是個心魔,這些問題本來不需要你來思考。
是啊……睡過去,他可以不用被這些所困擾。
另一個熟悉的聲音卻不斷地叫着他的名字,一開始很微弱,直到突破他意識到壘壁。
“景安。”
“景安。”
“景安……”
一聲又一聲,每一聲都讓景安想要去回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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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知道過了多久,直到那個聲音沾染上了顫抖和些微的水汽。他頓時急了,這人傻不傻?當心煩意亂到達了一個頂點時,景安終于忍不住吼道:“哭什麽?我沒事。”
謝木佑睜大了眼睛,茫然地看向正把着景安脈搏穿得仙風道骨的男人。
男人收了脈枕,好笑地搖搖頭:“喏,這不是醒了嗎?”
“景安?”
景安睜開眼睛,入目的是久違的陽光,緊随其後的便是謝木佑緊張的面容。
他的臉和自己貼得很近,景安不合時宜地想着,這人其實長得很好看。
只可惜平日裏一張冷臉沒有什麽好臉色,就算是有表情也大部分是那種恨不得讓對方知道自己在演戲的假。
但不知道他睡夢中有沒有聽錯,狹長鳳眼眼尾的一抹紅讓謝七莫名地平添幾分顏色,英挺濃密的劍眉,挺拔的鼻梁……
陽光打在他的側臉上把謝七臉上的小絨毛照得莫名地可愛,景安一個沒忍住,手下意識地擡起來摸了摸。
這一個手欠的動作讓三個人都同時僵住了。
謝木佑不争氣地紅了耳根,略顯狼狽地想往後躲,可不知道想了想又湊了回去。
就這麽一瞬間的動作,讓景安從空白的大腦中拎出了一條理由:“唔,你剛剛哭得太吵。”
男人忍不住擡頭數着房頂的木梁,再次低頭時發現兩人還僵在原地,忍不住清了清嗓子:“咳,要不,我改天再來?”
“不、不用。”謝木佑飛快地撤開,把景安的手塞回被窩裏,“你幫他再看看,究竟是什麽原因導致的昏迷。”
“這個好辦。”男人笑容可掬地看向景安:“你昏迷前看到了什麽?”
景安抿着唇沒做聲,只是眉頭越來越緊。
男人又重複了一遍:“景安,你昏迷前看見了什麽?”
“你誰?”景安挑起了眉頭,一臉非暴力不合作。
男人:“……”為什麽這麽沒禮貌?謝七真的沒有找錯人?!
“景安,你……”
“不好意思,請叫我景先生。”或許男人的震驚都寫在了臉上,景安換了一個禮貌的祈使句。
景安醒了,謝木佑的心情也跟着好了起來,他強忍着笑介紹道:“這位是祝焱道長。”
祝焱正準備介紹自己,就見景安點了點頭:“我知道,就是你把李晴那個大麻煩介紹給我們的。”
祝焱瞬間垮下了臉:“也不能這麽說,我就是一個由頭,而且人家目的本來就是你們。”
“哦,他承認了。”景安看向謝木佑,“這麽不靠譜的道長說不定也就是個江湖郎中,我們去醫院挂號都比這個靠譜。”
祝焱氣呼呼地被氣跑了,臨走前還擰着眉頭粗聲問:“你确定你沒找錯人?我怎麽瞅着不像呢。”
“哪裏不像了?”謝七也不在意,只是好奇祝焱為什麽會覺得不像。
“判若兩人。”祝焱斬釘截鐵道,并且努力回憶着,“他原來難道不是個溫潤君子嗎?”
說這話的時候,祝焱嫌天氣太熱把寬袖撸了起來,苦思冥想他遙遠記憶中的那一位。
謝木佑這回終于沒憋住,噗嗤一聲笑了出來,陽光灑在他的臉上,就仿佛冰山融化了一角。
“五哥,注意形象。”謝木佑頓了頓,“你記錯了,他一直都是這樣的,我是不會認錯人的。”
……
再次回到室內,景安正用黝黑的眼睛盯着他。
謝木佑一怔,快步上前:“還難受?”
“骨頭癢,想起床。”
“那就起來活動活動。”謝木佑突然意識到一個可能性,臉色難看了起來,“你動不了?”說完這話,就想扭頭去找估計還沒走遠的祝焱。
景安不耐煩地拉住了拽住了他:“你說能起我就起來了,用不着問別人。”
謝木佑徹底怔住了:“你怎麽突然這麽……其實不用,我不是你的主人,我們的關系——”他正絞盡腦汁地想着一個詞語诠釋他們的關系,就被景安接下來的話砸懵了。
“怕你哭。”景安撇撇嘴,跳下床甩了甩脖子,聽着關節甩開嘎吧嘎吧的響聲,他心情也好了不少。
“我沒有。”謝木佑小聲地嘟囔道,其實這哪裏算是哭,而且跟過往歷歷在目的分別相比,這一次可以說上溫和。
可……大約還是心有妄念,有了希望就不忍心希望幻滅。
***
餘下的日子裏,時間過得很慢。
景安喜歡駕着腿躺在書櫃頂上看書,旁邊放上一小碟花生或者一壺酒,微微偏頭,就能看見坐在方桌前或看書或蔔卦或搗鼓那塊紅色晶體的謝七。
也因為屋子是橫梁結構的,屋頂足夠高,景安有時候興致來了,就從書櫃頂直接上了梁,他樂此不疲的是,有時候有人來找謝七,他不知哪裏看不順眼了就發出點聲響,來人一仰頭就能對上他惡劣的笑。
庭院裏的鳳凰木茂密的綠葉中已經有了幾抹紅,預示着夏日已經悄悄臨近。
“熱。”
謝木佑仰着臉看他,好脾氣地問:“我去給你弄碗冰?”
“謝七。”景安從書櫃頂探出個腦袋,“你——”
話音未落,一個紙鶴飛了進來,落在謝木佑的手上,便安靜地變回了真實的紙鶴。
謝木佑拆開紙鶴,摩挲了一會兒紙張,他的唇抿了起來。
景安翻身落地,湊到他身旁,卻發現一個字也沒有,忍不住撇嘴:“這保密工作做得也太好了吧?除了你別人沒法看?”
“不是,你摸摸看。”謝木佑帶着他的手指摩挲着紙張,景安指尖觸手可及的是凹凸不平的觸感。
“這是……”
“盲文。”謝木佑解釋道。
景安挑了挑眉:“盲眼婆婆給你的?”
謝木佑點了點頭又輕輕地搖了搖頭:“信裏是說,蘇複鑫死了,被他害死的兩個兄弟鬼魂所懾,從公司樓頂墜落身亡。李盼沒事但是精神狀态不太好,兩個小孩送去國外給爺爺奶奶帶着了。”
“那李晴呢?”景安這些天一直耿耿于懷,因為他的昏迷導致那個女人跑了,但謝七卻總是寬慰他就算她跑了也跟他們沒關系。
“她手背受血怨蟲腐蝕,當紅瘢蔓延至心髒她就活不成了。”
景安這下算是安了心,“那這算皆大歡喜?”
謝木佑點了點頭,但眉頭的疑慮卻始終沒有化去。
宿主生,心魔生。宿主死,心魔死。
當然有心魔去除的情況,但卻從來沒有宿主已死,心魔還存活的先例。
他之前以為的那塊晶石是貪欲心魔剩下的凝結物,那蘇複鑫死了,那塊東西也應當不在了才對。
可此時晶石還老實地呆在他的口袋中。
究竟那塊石頭是什麽?
而且,最讓他焦慮的是信的落款,落款是盲眼婆婆。
可從前盲眼婆婆給他寫的信中,信件的落款無一例外是阿芒。
但當謝木佑當初發覺被騙,破解天機陣時,她會牽扯到整件事情已經讓他難以置信。謝木佑如今也拿不準她還是不是從前的那個小阿芒。
收起信件,謝木佑不再多思。
總之,他沒讓李晴在他面前殺了李盼,已經償了那份他讓她去找李盼的因果。他們救下了李盼也間接地償了小女孩喊的那聲“小心”。
只要景安沒有沾染因果,他可以選擇不在意這些旁枝末節。
***
“說!血晶石呢?”
“我不知道!”男人慘叫道。
沾了鹽水的皮鞭甩在了他的身上。
“真不知道?”女人的聲音拔高吓道。
“真的真的真的,你、您您形容一下。”
女人從懷裏掏出了一塊牛皮,上面畫着一個草圖。
“這個……啊!我我我見過!”
“說!”
“被那個姓謝的人撿走了。”
女人滿意地收了鞭子,笑盈盈地看向桌子旁的老妪:“滿意了?”
盲眼婆婆眼上蒙着一層黑布,一聲不吭。
女人哼笑了一聲,她親眼看見謝木佑把石頭撿走了,奈何這次任務徹底失敗了,加上盲眼婆婆不贊成他們對上謝、景二人,上面又看重她的話。
這下這老婆子就再也沒有反對的立場了,千面慢悠悠地想走出了刑房。
蘇複鑫目光落在了千面的背影,又忍不住看向了她的右手,一個從小臂開始就被機械所取代的假手。
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他根本不敢回想以前對李晴做過多少過分的事情,他剛被抓過來時是眼睜睜地看着,千面得到消息說她的手不僅治不了而且蔓延至心髒會死亡後,手起刀落将自己布滿紅瘢的小臂砍落。
手臂帶着血咕嚕咕嚕滾到了他的腳尖前,吓得他當場失了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