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孩子
【喜或怨, 承與擔】
不多時, 天邊黑壓壓地壓了一片鳥, 翅膀撲騰的聲音讓人從心底生起了寒意。
他們沒有飛走, 而是停在了原處沖着他們呀呀地叫着。
謝木佑手持短劍卻沒有動作,他在等……
林思渺張開了嘴, 用古老的唱腔和他們聽不懂的語言, 吟唱着不知名的歌曲。
但卻讓人沉靜下來,天邊的鳥兒放緩了焦躁不安的叫聲, 就連景安的心頭的煩躁也一點一點被月色撫平了。
“景安?”謝木佑甩掉鐵鑄劍上破碎的黑布,看向盯着他神情嚴肅的景安, 有些不解。
景安打量着他,伸手輕輕推了他一把, 遲疑道:“你……記得這個動作嗎?”
謝木佑不明所以。
看着他茫然的模樣,景安也甩甩腦袋,算了, 一場夢而已。也說不定是自己腦海裏把鬥天破的花紋移花接木到夢中男人的廣袖上。
總不能這世界上真存在這麽一個人, 袖口紋飾和謝木佑給他的武器紋飾是一摸一樣吧?世間哪有那麽巧合的事情。
景安轉身的時候,突然就被抓住了手腕, 他的視線落在了手腕上蒼白的手指。
謝七抿了抿唇:“你別走了。”
景安剛邁開步子,謝七也跟着走了一步,手掌還是牢牢地握着他的手腕。
“松手。”
“不。”謝木佑亦步亦趨地又跟了幾步,景安好笑地看着他, 心頭的不安和不舒服早已不翼而飛, “不是去醫院嗎?你不松開我怎麽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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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這樣走。”謝木佑左手牽着林思渺, 右手拽進了景安。
星子們盡職地藏進了薄雲中,不暴露謝七早已滾燙發紅的耳垂。
***
幼兒園也在城南,離醫院并不遠。
問了護士問到了小寶的病房,推開門時門內點着昏黃的燈,秦銳陽正拉着吳溪的手說些什麽。
“謝先生。”吳溪沖他點了點頭,卻沒舍得放開自己兒子的小手。
“老師。”秦銳陽轉頭看着他們,“媽媽說是你們救了我。”
“是你自己救了你自己。”謝木佑拉着景安坐下,林思渺一早就跑到秦銳陽的床邊問他有沒有事情。
“秦夫人,其實這事怪不得小寶。”
吳溪點了點頭:“小寶都跟我說了,是我們以前對他關心太不夠了。”
謝木佑沒有寬慰她,因為這是事實。疏于陪伴又望子成龍,本就容易給孩子造成很大的心理壓力以及缺乏安全感。
“小寶,我想問你,滕老師是怎麽找上你的?”
其實秦銳陽的情況,謝木佑猜出了一部分事實的真相。
秦銳陽的身體出了問題,他的父母包括醫生勢必會詢問他,關于這方面謝木佑是問過吳溪的。可是吳溪卻說小寶什麽也說不上來也什麽都不知道。
後來是他們第一次去醫院的時候,謝木佑讓他控制住自己時,秦銳陽真的控制住了自己。這讓謝木佑意識到他并不是對這件事一無所知的。
而小寶對媽媽說的那句對不起,更加堅定了他的想法。
秦銳陽自己,是對他體內的狀況有所了解的。
一開始謝木佑以為他體內的心魔是和大廚一樣的,但秦銳陽屢次心魔發作獸化的表現,讓他有了另一個大膽地猜測——
有沒有可能有人在心魔本身做文章?
李晴利用蘇複鑫的貪催生他身上的貪欲心魔,為了什麽謝七不得而知。
但秦銳陽的事情卻讓他腦海中模模糊糊有了一個猜想,滕其波比李晴更大膽卻也更聰明。他用孩子做媒介,孩子太單純,單純到無所顧忌。一旦有了欲望,這樣的欲望輕而易舉地染黑他們宛如一張白紙的心靈。但又不僅僅是心魔……
對了,還有饕餮!
心魔成獸實屬常态,可成為神獸,似乎還開啓了靈智,謝木佑這麽多年也就只見過這麽一次。
這中間又是用了什麽法子,謝木佑還不清楚,但唯一能确定的是确實有人在打心魔的主意。
他的思緒飛快地轉着,秦銳陽已經開始講他的遭遇了。
不得不說,秦銳陽确實很聰明,經歷過這些事情還能口齒伶俐地講出這些對于他來說是噩夢的事情,也難怪他的父母對他期望這麽大。可再早慧也還是個孩子,孩子是需要陪伴和關心的,否則……
“那段時間爸爸媽媽都很忙,保姆阿姨要去約男朋友,放學後我總是和渺渺留到最晚。那天,渺渺被她奶奶接走了,滕老師……”說到這裏的時候,秦銳陽往吳溪懷裏縮了縮。
吳溪眼睛裏眼淚都在打轉,她一直以為只要請了人就能照顧好自己寶貝,卻沒想到會發生這樣的事。
秦銳陽似乎感受到了母親懷抱中的溫暖,深吸了一口氣鑽進小拳頭繼續說:“滕老師問我餓不餓,要不要吃東西?”
在秦銳陽的描述中,謝木佑終于知道了事情的原委。
此刻,吳溪和去公安局做了筆錄趕過來的秦旭正抱着秦銳陽,吳溪又哭又笑,是懊惱悔恨也是慶幸。
這也算是因禍得福吧……
謝木佑和景安把林思渺留給了母性大發的吳溪就離開了醫院。
“竟然是因為這樣的原因……”景安似乎沒有想到,這件事的起因竟然是一個老師利用了孩子想要吸引父母注意,想要父母多陪陪自己而引發的。
而且為了讓他體內的饕餮心魔晚上能控制他出去捕食,滕其波白天幾乎不給秦銳陽打飯。直到秦銳陽父母注意到孩子不正常,打算帶他去看病之前才停止了這樣的行為。
這也是為什麽林思渺會覺得秦銳陽吃得少,整個腸胃系統都紊亂了,自然吃得不多。
景安在感慨這麽小的孩子也會想這麽多,但謝木佑此刻的心情更為沉重,他想的不是這個,而是滕其波用小寶為媒介圈養心魔的方式讓他膽寒。
但唯一值得高興的是,他的手段還需要當事人的同意,也可能因為這個原因所以滕其波才應聘成為幼兒園老師,從好哄騙的孩子下手。
“謝七,你說小孩子想法也這麽複雜嗎?”
謝木佑回神,看向他神色有些複雜。
“嗯?”景安不解。
“別小看小孩子,他們總想得到他們得不到的。”或許是謝七口中的不忿太過明顯,景安突然又想起了之前他對吳溪說“不要什麽都替孩子擔着”,一條模糊的線突然間把這兩句話穿在了一起。
孩子……
但是不對啊,景安眯着眼睛在這個問題上畫上了個問號。
“你不喜歡小孩?”
謝木佑一窒。
“但我卻我覺得你對孩子格外地寬容。”
謝木佑并不是個溫柔的人,甚至在某種程度是個淡薄冷漠的性子。但這兩次的事情,似乎謝七所能給的最大的溫柔都給了孩子,先是蘇複鑫的一對兒女,再是秦銳陽和林思渺。因為孩子,謝七多管了很多不該他過問的閑事。
這麽一想,景安心裏又不太舒服了。
謝木佑沒有想到景安會去觀察這些,可這個問題他該怎麽回答?
“你對孩子格外寬容的原因能告訴我嗎?”
謝木佑偏頭看着月光照映下的峻挺側顏,勾起了嘴角:“因為他們還是孩子,有人說過孩子不應該承受這麽多他們本來不應該承受的東西。”
——“小鬼,你能打我知道,可你哥哥姐姐還在呢,你就乖乖後面看着。”
——“小鬼,你當我死了?這事還輪不到你替我出頭。”
……
“那你為什麽又不喜歡?”
謝木佑收攏了回憶,聲音一下子從溫暖堕入了寒潭。扯了扯嘴角,聲音有些自嘲,在這寂靜的小路上,在這個深夜裏顯得格外的冷。
“大概也是因為,都是人,他們憑什麽躲在別人的身後坐享其成?”
景安突然明了,為什麽謝七會對孩子更加寬容,但卻也一直在用行動訴說——無論你多大年紀,做過的事情就要擔起責任,承起後果。
所以謝七對秦銳陽說,控制住你自己。
所以謝七選擇讓秦銳陽自己跟父母坦白,自己講述事件的始末。
殘酷,但卻溫柔。
“謝七。”景安展臂勾着謝七的肩,感受着手掌下肩膀從一瞬間的僵硬松弛下來,帶着笑意的聲音融化了他的冰霜,“不管你是喜歡還是不喜歡,你都已經保護了他們。”
如果說這句話讓謝木佑心跳變快了,那下一句話就差點讓他的眼淚奪眶而出。
“當初保護過你的人,也一定會開心的。”
***
“真是遺憾啊,怎麽滕其波養的那饕餮沒把小家夥吃掉呢?”站在窗邊的女人收回目光,攏了攏頭發扭頭看向病床,“你的好孫女撿回了一條命呢,真是白瞎我創造的條件了,真沒用。”
“不過,他們走了,你還想跟誰求救?不過,我還真是小看了你,還敢求救?嗯?怎麽不說話了?媽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