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忘塵

【忘塵花, 夢境人】

消失了……景安眼睜睜的在自己眼前消失了……

謝木佑将自己落空了的手捏成了拳頭, 面紗女驚恐地低頭看着自己手中的枝葉上滿滿的白花都消失不見了。

“啊——”

不止是景安, 有人在打鬥中無意摔在了剛落地的花上, 也跟景安一樣變得透明起來,漸漸消失不見。

面紗女這下連樹枝都不敢拿了,突然落地的樹枝似乎觸碰到了謝木佑最後的一根弦。

謝木佑的拳頭嘎嘎作響, 面紗女後退了一步, 眸中染上了恐懼:“我、我是女孩子。”

“呵。”謝七冷笑,“女孩子?我劍下死的女人沒有一千也有八百,戰場之上會有人顧及你的性別?”

那是千年前一場慘烈的戰役, 也是那場戰役上他識得了那人,雖然那人玩笑地說他年紀尚小還不懂得憐香惜玉。可謝木佑想,他是一個很自私的人,如果沒觸及他的底線他願意網開一面, 可若是踩在他的底線之上, 天王老子來了都沒有用。

謝木佑反手從包中掏出鐵鑄劍猛地一揮,劍刃将面紗女的面紗花開, 劍鋒帶着劍氣直接劃開了女人的臉。

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面紗女沒有在乎她破相的臉,而是用力用破碎的面紗捂住自己的臉, 似乎生怕被人瞧見真實模樣。

謝木佑再一翻手打了劍花,這下子女人的手背上就多了一道血痕。

有人看不過眼了, 高聲喊道:“男子漢大丈夫打女人算怎麽回事?”

“她不是女人。”謝木佑冷冰冰道。

“難不成是人妖?”

謝木佑飛身逼近她, 一步一步把她逼到大樹的方向:“她是女的, 可她不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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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紗女捂着臉,嘴裏發出幾聲短促的鳴叫。

“別叫了,再叫我就燒了你那堆破鳥。”

說完這話謝木佑突然笑了,劍身抵着她的脖子,腳步飛快地逼着她後退,寒氣仿佛在劍刃上結了一層冰讓女人又畏又懼,但相比起來,他的話比他的劍還要讓人膽顫——“你說,那個怪物等這個果子一定是片刻都不敢離開,這會兒餓狠了,我把你喂她吃好不好?”

女人瞪大了眼睛,無視脖頸處的劍拼命地搖着頭,血沾着面紗滴答滴答地落在了地上但兩人已經到了樹蔭之下。

餘巍本來還在偷笑,見此景卻按耐不住了,他鞍前馬後了這麽久,好處還沒到手可不能讓金主在這裏就送命了。

他佯作大怒:“謝兄弟!我妹妹可能有什麽得罪的地方,可是你們初次見面,根本談不上結仇,所有的不過是誤會一場。你跟一個小姑娘計較好意思嗎?”

“你是他哥?”謝木佑動作反而更加淩厲,逼得女人幾乎要貼在了樹皮之上,“不見得吧?她哥我可是知道的。”

“你說,對吧?”謝七的笑容仿佛天上的太陽,可是卻讓女人生出了一身的寒意,“曲菀,曲老師,我有說錯嗎?”

女人僵住了,她緩緩地放下了手,面紗飄然落地,面紗底下赫然是許久未見的曲菀。

“你……你是怎麽認出我來的?”她已經刻意地變了聲線,從曲心那裏偷偷學了一些本領,足以讓她改變一定的聲音。

“眼睛。”

“因為杏眼?全天下多少有杏眼的女人。”曲菀不可思議,為自己的僞裝失敗失控地大叫起來。

謝木佑冷笑道:“不,是眼裏的自以為是和陰謀詭計。”

曲菀被他言語奚落得面露難堪:“那你知也知道了,能不能放開我了?”

“你以為我是跟你開玩笑的?”謝木佑嘴角露出一抹詭異的微笑,“你看上面。”

曲菀條件反射地仰頭,就對上一張美女的臉,可她脖子開始就從白皙的皮膚過度成滑膩的蛇身,蛇尾倒吊着樹枝正直勾勾地盯着自己,舌頭吐了出來,是條開岔的信子。

“啊——”

這一天曲菀的尖叫聲響徹天際,所有人都看到了讓人一想到就寝食難安的一幕——一個女人被美女頭蛇身的怪物用尾巴卷走了。

而謝木佑還是笑着,他眼中的理智被狠戾所取代,雙手握着劍柄重重地将鐵鑄劍插入了樹皮:“說!不說我就把你的根刨了。”

有人以為他得了失心瘋,可是很快被美女蛇刷新的世界觀再次被更新了,他們聽見了一個滄桑的嘆息,仿佛來自地底深處——

“這花……落地……便名喚……忘塵,忘記……凡塵之事,忘記……過往之憶。”

謝木佑死死地盯着樹幹,握在劍柄的拳頭青筋暴起,他在克制自己不去違反不傷害它的諾言。

“你要找的人就在夢境之地,可能是洞府的任何一個角落,但你只要手持六朵忘塵心中默念他的名字,便能找到你要找的人。”

謝七不再多言,利落地抽出鐵鑄劍,一眨眼地功夫便在自己消失前撿起了六朵忘塵,在衆目睽睽之下同樣消失了。

***

景安覺得自己仿佛置身于夢境之中,他滿腦子都被謝七手臂上的血色所占據。

血……

不可以……

不可能……

他想說不可以,但卻像是失去了語言能力。

他想質問謝七為什麽這麽不愛護自己,可是話到嘴邊卻又突然啞然。

他是什麽身份?他又是謝七的誰?他有什麽資格去問這個問題?而且他又為什麽要這麽在乎?

他知道那是幻覺,知道是謝七的計謀,可是內心卻在翻江倒海。

胳膊上的血仿佛在自己內心掀起了巨浪,海也是紅色的,他就在那海水中被浸沒了口鼻。

一呼吸便是讓人窒息的鮮血的味道。

他知道自己在憤怒,但是發洩口卻被一層朦朦胧胧的東西遮擋住了。

他知道他可以用鬥天破破壞,可是破壞後的後果呢?

景安并不知道他能不能承擔得起。

可是一轉眼,他仿佛又立于雲端之上,謝七就站在他的面前,一遍一遍用劍劃開自己的手腕。

這次似乎不再是幻覺而是活生生的現實。

“住手——”

可謝七卻充耳不聞,仿佛什麽都沒聽見,還是一遍一遍割着自己。

“別哭了。”景安張了張嘴,謝七邊放着血臉上還邊流着淚。

他在說話,可景安也聽不真切,仿佛他們之間隔着一道無法逾越的天塹。

謝七卻擡起了頭似乎看向他這個方位,一雙看起來比現在稚嫩的眼睛,眼角挂着淚。

景安心中卻在那一瞬間仿佛被人用鐵錘重重地擊中,那不僅僅是淚,還是血淚。

他也終于辨別出挂着血淚的謝七的口型,那是一句——“對不起。”

“別哭,你沒有對不起誰……”景安喃喃道。

随着他的話,謝七卻突然間在他眼前消失了,還是雲霧缭繞,可場景似乎又不一樣了。

“你來了?”

“你是誰?”景安走進幾步,他只認得他的衣袖,卻依然看不清那人的臉。

“是我說錯了,應該是,你又來了。”衣袖的主人笑道,“我是誰不重要,可是你不該老是來。”

“為什麽?”景安這一次決定打破沙鍋問到底。

“因為你總是來,那孩子會擔心的。”男人嘟囔了一句,随後便擺擺手,“不說這個了,你怎麽樣?”

景安沉默不語。

“還是老樣子啊,這性格确實挺讨人厭的。”男人笑了笑,“過得不好?有人陪還不用煩惱,有什麽不好的?”

“他不讓我陪。”這回景安沒有憋住,脫口而出道。

“他說了?”

“沒……只是……”景安很煩躁,他從來沒有跟謝七以外的人分享心情的習慣,乍一跟一個素未謀面的男人分享心情頓時抓耳撓腮渾身都不自在。

“想那麽多幹嘛?及時行樂。”男人突然來了興致,“你告訴我,你是不是總是想太多?”

景安被他的咄咄逼問逼煩了,幹脆破罐子破摔道:“我不是想太多,我是不希望他失望。”

“失望?怎麽說?”男人摸了摸下巴,可下巴還是被雲霧籠罩着,看不真切。

景安索性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他為了他想見的人很努力,可我不是。我是想在他身邊,可是不希望看到他知道真相後的失望。”

“噗……”男人笑出了聲,差點笑得滾下了樹,之前為了裝逼擺的造型也前功盡棄了。

“你、咳、你這麽想他知道嗎?”

景安仿佛像看傻子一樣看着他:“要是你,會讓他知道?”

男人脫口而出道:“當然不會。”說完就恨不得打自己一耳光,這也太打臉了。

“那不就是了?其實……現在這樣也挺好,他想找的人就算找到了,我們的關系應該也不會變。”景安這麽說着,聲音卻都低落了下去,“我只是,不甘心。”

“你別學我總是想那麽多,恨不得把什麽都算計盡,要知道世間最多的就是變數,你要真的想知道他在找的人是誰,不如直接——”說到這裏,他的話突然戛然而止。

“有人來找你,你該走了。”

他還等着聽後半句話時,就見男人做了一個似曾相識的噤聲動作——“別跟別人說,這是我們的秘密。”

景安還想追問,就被和鬥天破有同樣紋飾的袍袖扇離了那個雲霧缭繞的境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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