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不接地氣
燕市三院靠近市中心,從這裏到“淆”酒吧所在的商圈,是一條極為繁忙的交通線路。即使在工作日下午正常上班時間,途徑這段行程的所有公交車裏也都是人擠人,仿佛一只只巨大號的沙丁魚罐頭。
周亞旻帶着沈峭寒版的“陶筱”擠上車,掏出手機掃碼。
沈峭寒眉頭微皺,拿出手機,卻不知道該用哪個APP。
在他的記憶裏,乘坐公交車的次數屈指可數,大都集中在很年幼、家裏還沒有私車的時候。最近燕市普及的二維碼支付公交票,他還從來沒體驗過。
他站在刷卡機前面發呆,後面跟着上車的人推了他一把,把他擠到一邊,陸續掃了票。
“嘛呢?”周亞旻奇怪地看了他一眼,“掃票啊!”
沈峭寒解鎖手機,慢慢翻找可能适用的APP,只覺得自己現在在別人眼裏恐怕就是個傻子。
周亞旻不耐煩地“啧”了一聲,伸手搶過手機,點開燕市一卡通,在機器前面“嘀”了一下。
“我看你傷了腳腕都是輕的,”他用手機在“陶筱”腦袋上輕敲了一下才還回去,忍不住吐槽,“怕不是腦殼兒也摔傻了!”
沈峭寒:……
接過周亞旻遞還的手機,他無奈苦笑着搖了搖頭。
太久沒接地氣,也挺麻煩的。
公交車一路晃晃悠悠繞過使館區,停在附近一處頗為有名的商圈前。
因為距離使館區近,這處商圈街道上外國面孔很多,商圈邊緣有一條運河。沿着運河,便是“淆”所在的酒吧街。
酒吧街的門臉房大部分都是舊時候的老式四合院改建的,“淆”所在的便是這樣一套窄小的古舊院落,前面被裝修成酒吧,後面留了兩間房,作為酒吧工作人員的宿舍。
說是四合院,但其實這部分舊院狹窄逼仄,牆面地面鋪着的都是極有年代感的青磚,角落的磚縫裏生着綠油油的青苔。好在經過翻修改造,衛生間被移到了室內,廚房也改了燃氣管道,空調和網絡更是一樣不缺。
只是,陶筱的房間裏,挨挨擠擠極為緊湊地擺着三張高低床——這間屋子裏一共住着六個人,都是“淆”的雇員。
沈峭寒一進屋,就忍不住皺了鼻子,眉頭擰在一起。
屋子裏彌漫着一股刺鼻的煙味,混合着夏日難免的汗臭,以及吃完了沒扔的外賣盒散發出的難聞的油脂辛辣。
四個大老爺們光着膀子,以各種姿勢坐、靠、躺在床上,每人都捧着手機,打游戲。
“推塔推塔推塔——”
“操,被對面單殺了!”
“打野人呢?哪兒去了?”
“喲,陶子回來了?怎麽樣啊醫生怎麽說?哎——別搶我藍!”
沈峭寒:……
周亞旻把手裏拎着的兩盒泡面往屋裏唯一的桌子上一扔:“也不知道怎麽想的,在醫院超市買泡面,比網上買貴兩塊錢呢!開始是你說餓我才去買的,後來問你你又不吃……現在還餓不?”
沈峭寒的視線在旁邊蓄着一層油的外賣餐盒上頓了頓,摸出手機給陶筱本尊發信息:「你會做飯嗎?」
片刻,回複送達:「會啊。」
沈峭寒擡頭說:“我不想吃泡面,我自己做點兒吃的……”
周亞旻以及室友中的兩人扭過頭,見鬼了一樣盯着他看。
手機響了一聲,沈峭寒看到後續信息:「哎,你回宿舍了?燃氣竈壞了,我們最近都叫外賣或者吃泡面。要不你上前面場子裏要點兒零食墊墊,有薯條和炸雞什麽的。」
沈峭寒:……
“嗯,”他淡定地假裝毫無破綻,“我吃泡面。”
至少這東西可以自己控制放不放油包、鹽是否減量。
難得吃了一餐口味不怎麽樣的垃圾食品,沈峭寒随手給宿舍裏正埋頭打游戲的五個人拍了張照片,收拾了一下餐桌上堆着的外賣餐盒,拿出去丢掉。
天色已經開始轉暗,前面酒吧傳來略沙啞的男聲法語香頌,夾雜着人語聲,顯然已經開始營業。
沈峭寒不知道酒吧的具體表演安排,但目前看來,或許樂隊和舞蹈演出要等到後半夜,人再稍多些的時候。
他在回來的路上和陶筱發過幾條微信,略了解了陶筱的工作安排。因為之前在舞臺出意外受了驚吓,再加上腳腕受傷,據周亞旻說,趙光耀會給陶筱多加一星期的假。
這讓完全不會跳舞的沈峭寒着實松了口氣。
院子裏的空氣雖然算不上清新,但好歹沒有那不知混合了多少未知物體的氣味,也沒有打游戲吵吵嚷嚷的聲音,沈峭寒沒回宿舍,而是繞到前面酒吧,出門去往運河邊。
因為腳腕還有些隐隐作痛,他沒走遠,就在“淆”門口的圍欄邊站定,看向不遠處黃昏下華燈初上的商圈。
這是沈峭寒許久未曾接觸的人間煙火,一時間,他有些感慨。
當初在法蘭西創作的幾部音樂作品,讓他以極快的速度在西洋古典音樂圈子裏站穩了腳跟,但他并不滿足于這個現狀。
那幾部作品在他看來依舊青澀,遠遠無法成為經典,更無法在這個時代流傳開來,只能作為小圈子裏愛好者們閑暇放松時,偶爾傾聽的音樂小品。
他的作品就像他的人一樣,太不接地氣,難免曲高和寡。
這或許也是他最近陷入創作瓶頸、難以捕捉到一絲一毫靈感的原因。
沈峭寒望着運河水面在霓虹燈下五彩斑斓的粼粼波光,長長地呼出一口氣。
這次詭異的靈魂互換,說不定會成為一個契機,強迫他不得不站在另一個角度看這個世界。或許……能為他打開一扇全新的靈感之門。
……
陶筱躺在醫院的病床上刷微博。
把關注的超話翻完,和人擡了幾句杠,又覺得沒意思,頓時有點百無聊賴。
盯着沈峭寒幹幹淨淨的手機桌面,陶筱想了想,找到應用商店,搜索他常玩的那款游戲。
反正他也不花錢,下個游戲玩玩,就算不是自己的手機,也不影響什麽。
等待安裝的過程中,陶筱習慣性地把腿舉高拔筋。舉了幾下,他才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不對勁兒來。
沈峭寒是個搞高雅音樂的,怎麽腿筋也這麽軟?随随便便就能舉過肩,一點兒也不比他這個練跳舞的差。
陶筱來了興致,翻身下床,試試看沈峭寒這身子能不能劈叉。
“我去,還真行!”
陶筱驚嘆着起身,掀開衣服,看向線條不算特別明顯、但形狀練得很美觀的腹肌。
“喲,看不出來,沈峭寒還挺有料啊……”一邊感嘆,他一邊在腹肌上摸了幾把,啧啧稱奇。
被丢在病床上的手機忽然響了一聲。
陶筱吓得一個激靈,趕緊撫平衣服,抓了抓頭發,心裏有些讪讪,撿起手機看信息。
「給我介紹一下你的室友。」——來自沈峭寒,還附帶了一張剛剛在宿舍裏偷拍的照片。
陶筱正閑得慌,見狀立刻劃拉了一下照片,開始滔滔不絕:
「跟亞旻哥坐在同一張床上那個黃毛,叫王小斌,是鼓手。他們上鋪躺着那個看不清,應該是許磊,他今年本命年,所以穿紅褲衩,我們都叫他磊子。哦,他玩貝斯的,樂隊還有倆人不住這兒,一會兒再跟你說。」
「另一邊留長頭發那個是跟我一起跳舞的,叫王傑。看着最乖的那個叫Jason,原名朱寶貝,是酒吧服務生,他不喜歡人直接叫他名字,你叫他Jason就行。」
「酒吧老板和他男朋友住另一個屋,老板叫趙光耀,是個大塊頭。他男朋友叫小V,我也不知道他本名是什麽,染一頭紫毛,好認。」
過了一會兒,沈峭寒發來一條:「他,男朋友?」
啥意思?
陶筱愣了一會兒,才反應過來沈峭寒問的是什麽,噗嗤笑了,心想:沈峭寒還挺會抓重點。
「啊,淆是Gay吧,你不知道?」
對面遲遲沒有回應。
陶筱砸了咂嘴,又發過去一條:「這點兒應該已經開門了,你沒事就在宿舍待着吧,別在場子裏溜達。我還挺受歡迎的,萬一招惹到什麽人,我估摸着你處理不了。」
雖然他挺想看沈峭寒吃癟,但對方現在用着他的身體,萬一招惹到不該招惹的人,最後還是他受罪,還是提醒一下的好。
……
沈峭寒按鎖手機,手腕一翻,緊緊攥住落在他屁股的手,極為麻利地把不知什麽時候湊過來的男人擰倒在地。
那人“哎喲”一聲:“放手!放手!你要死啊!”
沈峭寒松手,眯着眼睛看向踉跄後退了兩步的男人,心裏琢磨:這位不知道是陶筱的什麽人,剛才下意識的反擊也不知道會不會太突兀。
“你丫瘋了吧!”
那人緩過來,揉着手腕,龇牙咧嘴:“吃錯藥了?老子聽說你昨兒受傷,特地大老遠跑來看看你,你就這麽對我?”
沈峭寒不認識這個人,也不知道他和陶筱的關系到底怎麽樣,只能保持沉默,冷冷地注視着他。
大概是見“陶筱”沒有進一步攻擊,那人狐疑地打量了他幾眼。
片刻,那人臉上怒意消散,變成了一抹吊兒郎當的笑:“哎呦,看慣了你化妝的樣兒,你這一不化妝,倒另有番滋味兒……啧,清爽!”
他伸手在“陶筱”的下巴尖上勾了一下:“今兒晚上陪爺喝一頓酒,四千塊錢!”
作者有話要說: 沈峭寒:說不定能為我打開靈感之門……
某男:一晚上四千,來不來?
沈峭寒:……關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