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我睡了長長的一覺,醒來時Derek坐在病床邊玩手機,頭也不擡地說:“要住院三天。”

我說:“哦。”

Derek擡頭看我:“你暫時只能吃點清淡的東西。”

我說:“我是有點餓了。”

Derek說:“我去買粥。”

我暫時是不敢吃外面的東西了,尤其是我奶奶一向警告我不要吃醫院附近的食物,遂要求Derek給我做。

他果斷拒絕:“公司有些事情還沒有處理完,我沒時間。”

他的話音剛落,褚玉洲踩着點進來了:“紀總你醒了?我怕你醒來餓,做了一點粥,醫生說你暫時只能吃點清淡的東西。”

褚玉洲帶來的粥特別清香,是我媽媽的味道。

我媽媽的獨門秘方,只傳給Derek一個外姓人過。

于是我問:“這是你做的?”

褚玉洲點頭:“是啊,不過不知道合不合你的胃口,我手藝不是很好。但我想醫院附近的總不太幹淨,就還是自己做了。”

Derek站在褚玉洲身後朝我扔了個眼色,大概是在告訴我這是和褚玉洲感情升溫的好時機。然後他一本正經地對褚玉洲說:“你既然來了,就陪紀總先吃飯。紀總,我去走廊回幾個公事電話。”

我點點頭,看着他出去,收回目光,看着褚玉洲忙前忙後給我舀粥,一邊懇切道歉:“對不起,紀總,我不知道你發燒,不然我也不帶你去那裏了。”

這不是他的問題,除了Derek之外很難有人發現我生病,因為我一般都不講。

我接過粥自己喝,一邊問:“你想唱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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褚玉洲一愣,接着點頭:“還有街舞。我擅長這兩個。”

我說:“我打算先讓你拍戲,現在新人出唱片基本是血本無歸。”

他笑了笑:“我不會演戲,沒基礎,怕演不好。”

我說:“你不用擔心這一點,我很信任你的演技。”

他一臉無辜又疑惑地看着我。

演技是要看天分的,他沒基礎都能到這份上,給他機會和時間,他可以成為臺柱子。

其實第一天住院我就退燒了,但Derek一時說他怕我全家追殺他,一時又說怕保險公司暗殺他,所以強迫我住足三天。

我這人是忙碌命,閑不下來,趁他不備就拿着手機寫專欄。

報社給我發來新的一期讀者來信:前男友對我的态度很暧昧,既要甩我,又時不時對我噓寒問暖,我該怎麽辦?

昭君的回答是:讓他去死。

但是字數太少顯然湊不足版面,還好我有秘密武器。以前也出現過這種情況,當昭君實在沒話可說時,或者為了謀求犀利效果而不得不言簡意赅時,還有一個叫襄王的人救場。襄王就會和昭君唱反調來長篇大論補救天窗。

Derek也不知道那個我很讨厭的襄王是誰。

Derek也不知道那個我很讨厭的襄王就是我自己,他一直以為那是報社的人。

我開始寫襄王的回答:(前略)他或許是有他的理由,或許只是不想負責任,或許是害怕面對家庭,或許是養備胎,但我相信你能分辨得出來。我建議你找一個機會和他說清楚。在這個世界上面與人相愛不容易,不要讓自己留下遺憾,不要在意別人的眼光,還有感情就去追求個清楚明白(後略)

不要太相信絕大多數雜志報紙上面的情感專欄,也不要太相信絕大多數的情感專家,因為他們很可能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麽,他們很可能三十二歲了都沒初戀卻還在指點江山指指點點指指點點。

反正我是這樣的,畢竟我是一個很悲哀的人。

我的悲哀之處在于我都折騰成這樣了,Derek還能夠冷血無情地趁我病不聽我命令,拒絕我合情合理讓醫生給我打多點維C的要求。他的理由是,他已經看穿了我的想法,為了防止我訛維C上瘾,就只能果斷一點。

他在什麽事情上面都可以這麽果斷,那為什麽在感情上面就不能做到呢?

因為Derek拒絕給我維C,我的病情在半夜的時候加重了,頭痛得不行,痛得我立刻讓Derek請律師來給我立遺囑,不然我辛辛苦苦憑本事賺的分紅都要回流家族進行再分配,這就太令人死不瞑目了。

我不是一個貪錢的人,但那些錢是我的,我要把錢留給我的父母和我的愛人。

那一刻,我想起一件很重要的事情,我還沒有愛人,真是死了也要被氣活,氣得我把推開一半的地府之門砰的關上,轉身就跑,不理身後被門縫壓住了腳的牛頭馬面,一個長得跟孫登似的,一個長得跟雷眉似的。

褚玉洲說:“沒事了,燒退了。”

我看着他。

=你怎麽在這裏?

褚玉洲卻沒有回答我的問題,只是立刻從我的病床邊邊上站起身,笑了笑:“抱歉,因為一直守在這裏,有點累了,所以坐一下。”

雖然我認為病房的另一側有沙發和椅子,但我也不會因為他的逾矩而不悅,畢竟我是遭遇生死大關之後會愛上睜眼看到的第一個人的人設,照這發展,褚玉洲必将成為我的愛寵。

“Derek呢?”

褚玉洲說:“岱總說公司有點事情,先回去處理了。紀總你有事找他的話,我幫你開視頻找他?”

找什麽找,讓他去死吧。

我閉上眼睛,在黑暗中說:“不用,你在這就行。”

我出院之前,Derek就拿着篩好的好幾份綜藝策劃書給我看過,我通通打叉,問:“我寫的那份呢?”

Derek擺出公事公辦的嘴臉,說:“市場部認為那個策劃還需要時間改一改。”

這是委婉的說法,直接一點說就是它應該被扔進時光的漩渦當中被歷史的車輪零落成泥碾作灰,惟有香如故。

有香味都很不錯了,我很羨慕它,我的身上只有硫磺皂的味道,我媽媽認為這樣對身體好,其他的玫瑰味椰子味綠茶味牛奶味等等味的沐浴露裏面摻雜了太多的香精,對身體不好。

我要這硫磺味的好身體有何用!

我看着Derek,心平氣和地問他:“我什麽時候親自動手寫策劃是為了參與競争?”

Derek說:“你冷靜一點。”

我說:“照我的策劃做,去選參加的藝人資料給我。”

Derek說:“你冷靜一點。”

我冷靜地說:“照我的策劃做,去選參加的藝人資料給我。”

他據理力争:“市場部沒有說錯,你的策劃是記錄明星每天生活,除此之外沒有劇本沒有活動,這種主題街上随便拎個人都能想出來,根本不會有收視率。”

我說:“我想看。”

Derek:“……”

他說:“你別這麽任性吧。”

沒錢的人才這麽說,我有錢,我買了一間娛樂公司,我要不高興了把整間公司玩倒閉都可以!天涼了,王氏該破産了,天熱了,姓岱的你也長點心吧。

我當然不可能這麽說,也不能這麽做,畢竟我家是從兩毛錢兩毛錢利潤發家的,嚴格來說我是富一代,不是富二代,我家是我做富的,所以我得保持冷靜。

我冷靜地分析給他聽:“街上随便拎個人都能想出來的主題,就代表是大衆想看的主題,現在的綜藝節目已經很多了,各種形式都有,都在想方設法出奇招主題,看來看去就沒意思了。但那都是根據劇本和人設表演出來的,不能真正滿足窺私欲。明星私下裏的生活是什麽樣的,卸了妝是什麽樣,每天出門前的流程和普通人有什麽區別,待人處事、安排日程和普通人有什麽差別,甚至使用護膚品、洗頭發的方式方法和普通人有什麽差別,衣櫃和冰箱裏面有些什麽東西,日常休息時有什麽娛樂活動,這都是很多人想要知道的。明星對于普通人來說是有一定距離的,而這個距離在哪裏,是不是普通人可以通過自己的努力縮短這段距離也成為明星那樣光鮮亮麗的存在,這就是我的目的。現在對于明星的看法存在兩種極端,一種認為明星是天人,一種認為明星是賤人,我認為兩者都不是,明星只分為三種,一種是比普通人有野心一百倍的人,一種是比普通人貪婪一百倍的人,一種是比普通人拼命一百倍的人。明星和其他成功人士沒有太大差別,而他們的光鮮亮麗就是在日複一日的日常中積累出來的,……”

我分析了半個小時,端起茶杯喝水。

Derek擺了擺手:“紀總,你身體還沒好,長話短說吧,你為什麽要堅持做這個主題?”

我從善如流,長話短說:“我想知道他們為什麽能長那麽好看。”

Derek看起來頭有點疼,可能是這幾天班加多了,更可能是這幾天趁我不在,炮約多了。

他揉了揉太陽穴,放下手,說:“天生的,整容的,化妝的,PS的,洗腦的。”

我說:“別廢話了,去辦吧。”

Derek試圖掙紮:“紀總,別鬧,我知道你肯定有你的原因,很可能你可以和以前一樣用一個所有人都反對的、覺得不好的方案打一個漂亮的勝仗,但是現在情況和以前有那麽點不同,我們剛接手L.d,娛樂圈是名利場,和其他領域不一樣,人心更浮躁,現在尤其不能産生躁動。”

他這麽一個沒道理的人還要強行跟我講道理,那我就教他做人。

我問他:“我當時把你帶回家的時候,也有很多人反對,也有很多人覺得不好,結果是現在他們天天讓我給你加工資,怕你被人挖走。”

Derek沉默一下,說:“一碼事歸一碼事。”

我告訴他這就是一碼事。

“我說一個人好,這個人就好,我說這個安排好,那這個安排就好,不需要別人幫我做決定。”

Derek走到窗戶旁邊冷靜了很久,冷靜下來後回到病床前說:“這不是你一個人的事情,如果只是你晚上自己吃什麽,這是你自己的事情,不需要別人幫你做決定。但如果事情牽扯的不是你一個人,你應該尊重別人的意見。”

難得他這麽沒道理的人能把話說得這麽有道理,我決定尊重他的意見,把之前那幾份策劃書還給他:“你們按流程決定吧。”

我出院的時候,Derek說公司有事要忙,褚玉洲倒是來接我了,忙前忙後,十分勤快,令司機和助理心照不宣。

雖然他們娛樂圈的人都見怪不怪,但我還是要保持一縷清爽的矜持,路上閉目養神,偶爾看一看郵件裏面的下季度新款式小商品設計草案。做人不能忘本,靠小商品發家,就要靠小商品傳家,女孩子們可以不看明星,但必定要紮頭發,男孩子們可以不看明星,但必定要刮胡子。

下車之後,褚玉洲幫我把行李搬到公寓房間,問我要不要一起出去吃飯。

他居然還敢讓我跟他一起出去吃飯?真是初生牛犢不怕虎,不是看在他的臉面上,我就讓我家人知道這件事了,他就會被我家人的口水淹死。

我淡淡地說:“不用,你回去拿行李。”

褚玉洲面露驚訝。

我淡淡地說:“這裏的樓管物業做得很好,有很多明星住,不用擔心。”

褚玉洲笑了笑,坐到我沙發的扶手上:“紀總要和我同居?”

他們娛樂圈的人真是污濁,一想就往什麽方向想啊。我淡淡地修正他的說法:“合租。”

褚玉洲保持着微笑看着我。

“房租水電我出,家務你做。”

褚玉洲看了一眼唯一的卧室。

我的做人準則是心虛也不能表露出來,遂平靜地和他談判:“每個月十萬,包你晚上睡客廳。”

褚玉洲保持着微笑看着我。

我平靜地看着他,說:“這只是你睡客廳的補償,其他的價格可以再談,比如說,岱樾給你多少錢讓你追我,我給雙倍。”

褚玉洲保持着微笑看着我。

我覺得這小夥子有前途,還沒出道就已經這麽虛僞了。

我和他對視了五分鐘,直到他手機傳來短信的聲音,我提醒他拿出來看一看,看他賬戶上面多出來的六十萬。

褚玉洲見錢眼開,笑容裏透露着驚喜驚訝驚詫和驚人的背叛能力:“岱總只給了我二十萬。”

很正常,岱樾那個窮逼只有死工資,一小半要還房貸,另一大半鬼曉得搞什麽去了,大概是搞鬼去了,搞那些卸妝媽不認的鬼。

我為了堵死他瞎搞的路,才很多年打死不給他漲工資和獎金,直到我成熟到對這個世界有更深的認識,比如有的人出去浪是不需要太多錢的,身體就是最大的本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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