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白若蘭一路上心不在焉,若不是母親昏迷不醒,她要随時念叨着言語,她都怕自己撐不住會暈倒過去。老太太已經得知白若蘭闖老宅的事情,臉色鐵青,望着前來回話的李嬷嬷,怒道:“我當你是身邊最為妥當的人,竟是幹出這種事情,日後蘭兒如何想我!”

李嬷嬷苦笑的跪在地上,心裏卻不敢說姑娘一個不是。瞧老太太這話裏的意思,分明是擔心白若蘭日後和老太太隔了心。至于隋氏,老太太本就不在乎她的死活。

“那賤人!”老太太閉了下眼睛,念叨着,也不曉得是說李绾绾,還是隋氏。

李嬷嬷一陣求饒,琢磨片刻,說道:“老夫人,蘭姐兒心裏定是向着您的,但是隋氏确實病重,若是蘭姐兒無動于衷,反而顯得親情緣淡薄。”李嬷嬷心裏快郁悶的吐血,明明是白若蘭打了她的臉面,她還要替她開脫,否則老太太更氣,她下場更慘。

老太太果然受用一些,眯着眼冷冷的說:“隋氏到底哪裏好,蘭兒我都沒有讓她帶過幾日,現在竟是為了她娘親闖了老宅,還有崇禮,我的親兒子……也為了那隋氏違逆于我!”

“老太君,兒孫自有兒孫福。”李嬷嬷勸着,想起什麽,說:“反正姑奶奶就要回來了,她總是會勸着些禮哥兒。”

聽說女兒回娘家,老太太面色柔和幾分,少了些最初的氣性,淡淡的抱怨:“怎麽別人家都是婆婆一言九鼎,她連孫兒都懷不上,為啥不讓禮哥兒納妾。”

李嬷嬷剛要開口,卻又是閉上,暗道不是隋氏攔着,老爺自個就不想啊。

“現在都病的魔怔了,怎麽不早點去見閻王!”老太太賭氣的說。

“嗯嗯嗯,老太太說的是,誰讓她是蘭姐母親呢,您就當給蘭姐兒臉面。”

“哎……當初真應該好好給禮哥兒挑媳婦。果然必須是全活人才是。”原來隋氏身為望族嫡女,落得給白家一門不出衆的嫡子做沖喜媳婦,是因為有個後娘親。

李嬷嬷面上附和,心裏卻非常清楚。白崇禮出生時候因為是雙生子,身體一直不好,又是心思重之人,整日裏郁郁寡歡,年紀不大卻沒精神,被大夫斷定心病無醫,熬不過十六歲……

于是好人家的姑娘誰會同他們定親?可是門第低的老太太又看不上。

當年白家光景不如現在,六房的閨女還沒嫁入靖遠侯府呢。最後還是白崇禮胞妹白容容和靖遠侯府定親,靖遠侯親自保媒,這才能迎娶隋家嫡女。否則隋家百年望族,就算是不受寵的閨女也不會用來給白家沖喜呀。

夜色漸深,老太太終是熬不住睡了。

白若蘭帶着繡紅和白燈一行人留在崔大夫府上。這舉動其實頗為不妥,但是救母心切的白若蘭顧不得這些,望着站起身的崔大夫,急切道:“我娘身體如何,為何還昏迷不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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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大夫垂下眼眸,幽幽的說:“姑娘莫急,夫人身體并無大礙。主要是思慮太深,心有積郁。”這不是廢話麽。白若蘭心裏有些不滿,卻也不敢表露出來,道:“那現下可否讓我娘親在貴府旁邊宅子住下,勞煩崔大夫行醫方便。”

崔大夫嘴角一抽,暗道白若蘭都這麽說了,他也要可以說不成呀。又沒說住他家。

白若蘭想起什麽,問道:“崔大夫,我剛才拿來的藥渣可有問題。”

崔大夫一愣,搖頭說:“不過是普通中藥罷了。”

“哦。”白若蘭應聲,心裏卻知道從崔大夫嘴巴裏問不出什麽。

崔大夫是白家老大夫,一切自然以祖母為尊,不會因為她受寵就多說什麽。好在她本就是将藥渣分出兩份,給了崔大夫,也算是了卻李嬷嬷詢問藥渣的心思。

白若蘭從崔府走出來,問道:“那宅子可打掃幹淨了?”

繡紅回道:“秋天曾修葺過,已經将夫人安置妥當。”

“嗯,明個叫你娘過來吧,別人我都不放心。”白若蘭直言。

繡紅立刻點下頭,不由得挺了挺腰板,揚起一抹笑容。繡寧姐姐再如何穩妥,在蘭姐兒心裏看來還是不如她值得信任。

白若蘭進了內屋,掖了掖床上的被褥,回頭道:“你們都出去,我想單獨和娘呆一會。”

大家退散,她點了燭火,安靜的坐在床邊盯着母親。她的呼吸均勻,睫毛長而且密,整個人就這麽安靜的躺着,明明是熟睡的狀态,她卻揪着心怕她再也醒不過來。

十二歲,娘親去了。她的腦海裏來回響起這句話,眼眶一紅,瞬間淚崩……

“娘親,你可千萬要沒事兒啊。”白若蘭趴在床邊,攥住母親的手,哽咽道:“你若是走了,我就成了沒娘的孩子了。我那日做了怪夢,夢裏你就是走了,然後爹傷心欲絕,最後竟是出家了。你們都不要我,都不管我……李绾绾說娘親求死,你怎麽可以舍得下我……嗚嗚~”白若蘭越說越覺得自己太慘了,淚流滿面。

沒一會,她手心裏的手掌忽的動了一下。

白若蘭吓了一跳,忽的擡起頭,淚眼朦胧中發現母親睫毛動了動。她急忙低下頭,嘴巴貼在她的耳邊小聲喚道:“娘親,我是蘭兒,娘親……蘭兒想你了。”

“娘~你睜開眼睛看看我……娘~~”白若蘭目不轉睛的望着母親,良久,她的眼皮動了動,緩緩的睜開眼睛。

“蘭……姐兒?”隋氏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閉上眼睛又睜開,擡起手摸了摸白若蘭白淨的臉頰,詫異的說:“怎是這麽傷心的哭了。”

“還敢說我為何如此傷心!”白若蘭見她醒了,慌亂的心情平複下來。她把臉蛋放在母親手心裏蹭了蹭,說:“好端端的幹嘛求死。”

隋氏一愣,撇開頭,慘然笑道:“我活着,占着白夫人的位置,與你爹不公。”

這是什麽話???白若蘭嘴巴微張,說:“娘,你在胡說什麽啊。”

隋氏咬住下唇,道:“……你祖母說的對,不孝有三,無後為大。”

“怎麽就沒後了?”白若蘭頓時不依了,她成什麽了?不是人麽!

隋氏輕輕嘆了口氣,說:“好吧。娘親身子本來就不好,與其如此拖下去不如求個痛快。”

“所以呢?您痛快了,讓我和爹爹置于何地?若是爹爹出了家,我豈不是成了沒爹沒娘的孩子!”

“出家?”隋氏皺眉,搖頭道:“不會的。”

“您又怎麽知道不會呢。我……”白若蘭閉上嘴巴,沒再言語。

隋氏見她欲言又止,說:“可是家裏又出了何事兒?”

娘親是在她魔怔前離的家,根本不曉得她昏睡了将近一個月。而一想起自己居然躺了一個月還活蹦亂跳,白若蘭自個都覺得詭異。

白若蘭盯着母親,悶悶的說:“您被送走後,我想您,就染上了怪病。”

“啊。”隋氏瞪大了眼睛,急忙要坐起身子。

白若蘭把她按住,道:“然後就渾渾噩噩的睡了一個月。吃什麽藥都無用,最後還是寺廟的主持來家裏做了幾場法式,這才回了魂。”

隋氏望着她,眼淚已然流了出來,輕聲說:“我的兒……”

“說來好生奇怪,我做了個特別可怕的夢,之所以說它可怕,是因為特別不像是夢。”

隋氏皺起眉頭,問道:“夢到什麽了?”

白若蘭咬住牙齒,艱難的說:“一個女人。我曾有一剎那覺得她就是我,比如少時喪母,父親出家,不得不在姑姑家長大。她的姑姑待她很好,但是并未教會她如何管家。本是有意讓她和表哥結親,卻沒想到她遇到了未來的皇上,起初也是兒女情長的美事,後來卻成了一樁慘劇。”

白若蘭打量母親目光,發現她聽得入神,頓了下繼續道:“……後來,她被冊封為皇後。可是她根本就不适合做皇後啊。不會主動讨人歡心,不會看人臉色,懷孕了都不曉得愛惜自己,造人陷害,數次流産,好容易生了個公主還染上胎毒……最後愛着的男人喜歡上別人,她便徹底死了心,死的時候都是郁郁寡歡,結局慘的不得了。娘,你說離奇不離奇,我怎麽想都覺得不可能是我,單是為人帝後這件事情就不可能啊。”

隋氏呆住,久久無言。

“對了,她還有一個失散多年的同胞弟弟。但是他不姓白……姓什麽來的?”

白若蘭冥思苦想,歪着頭郁悶道:“我怎麽就是想不起來!還有那如意郎君的樣子,明明是深愛着的男人,為何看到的是一片模糊。到底是多有難過,連樣子都不願意去記住呢。”

“哇”的一聲吼叫,隋氏突然捂住胸口大哭。她的右手不停的錘擊着自己的胸口,放聲大哭,吓了白若蘭一跳。

屋門被人推開,繡紅走了進來,驚詫道:“姑娘你怎麽了!”

白若蘭搖頭,說:“娘醒了,快去端水來服侍。”

“啊。奴婢立刻去倒水。”繡紅轉身離開,又關好房門。

“娘親不哭,那不過是個夢而已。女兒不再提便是。”白若蘭吓得急忙坐起來,伸出手攔住母親的肩膀,說:“娘親,我只是想和你講,沒有母親的孩子不會幸福的。您不要輕易放棄我和爹好麽。關于祖母,一切有我。我年歲大了,再不是什麽奶娃子,祖母若真愛我,必然會愛您的。”

“嗚嗚嗚。”隋氏止不住的流淚,默默的哭着。

白若蘭勸不動,輕輕的摟住她,安撫道:“咱們先調養身體,我肯定會有弟弟的。”

興許是哭累了,隋氏擡起頭問道:“那夢裏的弟弟什麽樣子?可是生的朗目如星,俊朗偉岸?”

“啊?”白若蘭哪裏記得住什麽弟弟的樣子,她假裝努力回想,說:“可不是嗎。他是将軍呢,後來還襲爵成為侯爺,必然是高大偉岸,一表人才的好男兒。”

“你你你……”隋氏怔住,說:“他襲爵了?”

白若蘭也愣住,對啊,為什麽會說他襲爵了?她想了片刻,道:“我記得他們都叫他小侯爺。嗯,必然是有爵位的。”

隋氏目光木然的盯着女兒,忽的又笑了出聲。

見娘親一時哭一時笑,白若蘭頓時有些驚疑不定。

娘親這是怎麽了?自己的夢本就不符情理,連清醒過後的自己回想起來都是半信半疑的,可娘親竟然全當了真,這……

咣當,門外一道響聲,傳來白燈的吼聲,說:“主子,大事兒不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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