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一紙诏書(7)
“哎呀三兩句話說不清楚,你一會兒聽了就知道。故事沒啥難度,沒上下文也能聽懂。”說完,錢輕卿就拎起裙擺,在女客們的殷殷期盼中,坐到了說書先生方才的位子上。
“啪”的一聲,錢輕卿一擊桌上的折扇,
“上回咱們說到,李侯爺在戰場上遇到了三個長得跟自己像是從一個模子裏刻出來的小孩兒,派人細查之下侯爺方知道,這三個娃的娘,居然是他五年前離家出走的小嬌妻!”
“小嬌妻竟然背着他生了孩子,如今還想改嫁,哼哼……”
李慕全程:“………………”
“你到底是什麽人?”問出這話的時候,錢輕卿正在廊下的簡陋竈房裏切菜。
李慕就站在她身側淘米。聞言,男人淘米的動作一頓。随即,他便道:“我乃京城人士,家裏有人在朝中為官。我家雖不富庶,但家境也頗殷實……”
“停停停!”誰要聽你說這個啊!
她菜也不切了,刀“啪”的一聲往砧板上一放,“我的意思是,除了這個身份外,你,還有沒有,其他身份?”
李慕雙目剎那間一眯,再開口時,他的聲音也暗沉了幾分:“比如說?”
“比如說,山村裏的小少年啊,城市裏的小少爺啊。”
李慕:“?”
看着他的臉色,錢輕卿忽然感覺到一陣失望,“算了,當我沒問。”那次從鎮上回來後,她就對李慕的身份産生了懷疑,百般試探他是不是陸童,卻都沒有結果。
“小金,我該怎麽辦啊?”她在腦海裏問。
“別喪氣,卿卿。”小金的聲音在錢輕卿腦海裏響起來,“或許,他只是不記得你了,如果他真是陸童的話。”
錢輕卿:“!”
Advertisement
“你什麽意思?!”
“每一個世界都是各自分開,各自獨立,或者,你可以将之想象成輪回轉世。”小金說,“一個人每開啓一場新的輪回,他之前的記憶都會被清空。或許,李慕只是被清空了記憶。”
錢輕卿握拳又松拳:“但是顏辰記得我!”
小金:“這……我就不知道了。凡事總有例外存在?”
錢輕卿:“……”
但不得不承認,小金的說法也是一種可能性。想到這裏,她不由轉向李慕:“你,有沒有,失過憶?”
李慕直接把竹籃往水缸邊一放,米也不淘了,就問她:“你到底想說什麽?”
“我、我就是想說……”她心裏亂得不行,又不知道該如何向他表達她的心情。煩躁之下她手臂重重往後一甩,一不當心就帶到了一截正冒出在竈臺洞外的柴火。
那柴火是燃着的。
“小心!”李慕勃然變色,一把拉過錢輕卿,帶着她猛地後退數步,直退到了廊下!
錢輕卿:“?”
那截柴火攏共也不足半米長,只有頂端一小段冒着火。李慕死死盯着它,仿佛地上落的不是柴火是毒蛇!
他一手仍抓在錢輕卿臂上,她可以很明顯地感覺到,他在發抖。
錢輕卿:“??”
“你……怕火?”她詫異看向她。
李慕艱難點頭。
這個時候,她方注意到他全身僵硬,冷汗直冒,呼吸急促得幾乎要喘不過來氣來。
錢輕卿:“!”
她趕緊上前扶住他胳膊,“你……”張口想問他什麽,眼前的大男人卻忽然兩眼一閉,暈了過去。
錢輕卿:“!!!”
錢輕卿以前聽過一個說法:如果一個人前世是被水淹死的,那麽,下輩子他很有可能一看見水就怕得不行。
人的每一輩子雖然是各自分開獨立存在,但一個人前世的記憶多多少少還是會影響到這個人的此生。特別是前世那些刻骨銘心的重大事件,更會深深烙印進他的靈魂裏。
同理,如果一個人上輩子經歷過大火,或者更不幸地說,他曾葬身火海……那麽,他這輩子怕火的幾率會很高。
想到這裏,錢輕卿的心“砰砰砰砰”,快要跳出來啦!
她在床邊的小墩子上坐下來,擡眼便是床上李慕蒼白的睡顏。說是床,其實不過是兩塊木板搭起來的、勉強可以躺人的地方。
男人高大的身體蜷縮在小小木板床上,無端端透出幾分委屈。
他重傷醒來後,再住在錢輕卿房裏就不合适了。他就搬到了隔壁,和阿狗做起了室友。阿狗牢牢占着自己的床,李慕同學便只能睡木板了。
錢輕卿很想問問他,你是小時候曾經歷過大火呢,還是,你的怕火是天生的?
可李慕仍暈着,這個問題沒法回答他。
她身體一個前傾趴在了床沿上,臉頰邊即是李慕寬大的手掌。
這雙手骨節分明,掌心遍布薄繭,一看就是個練家子的手。
錢輕卿擡手戳戳他的指尖,她其實一點不在意他是不是什麽練家子,她只想知道——
“你到底,是不是,陸童呢?”
回應她的是“砰”一聲院門打開的聲音,阿狗回來了。
“姐姐!姐姐我有事跟你說!”
“來啦!”給李慕掖了掖被子,錢輕卿就出去了。
而幾乎是她離開房間的瞬間,床上的男人就睜開了眼睛。
他濃黑的眉頭皺着,嘴裏緩緩吐出兩個字:“陸、童?”
阿狗告訴錢輕卿,他聽說李大娘回來了。
李大娘是村裏那死去夫子的繼母。兩人雖沒有血緣關系,卻比一般母子還要親。6年前,夫子去世後,李大娘傷心欲絕。或許是不想看着兒子留下來的舊物傷心,李大娘就搬去了路途遙遠的手帕交家中住。
每到夫子的忌日,李大娘才會回來看一看。
“李慕在你房間睡着,他暈倒了,你照看一下他。”
顯然,阿狗和這室友的關系不大好,只聽他嘀咕道:“他怎麽老暈?一個大男人,這麽弱雞……姐姐你慢點走!李大娘要在村裏住好些天呢!等等,我話還沒說完呢!姐……”
錢輕卿已經跑沒影兒了。
在這個世界裏,夫子的死亡直接影響到了阿狗的暴富。錢輕卿就想,這會不會就是黑暗能量幹擾導致的?
她得調查一下夫子死亡的事。
可時間過去太久,村民們又都一致認為夫子是病死的,根本沒留下什麽線索。如今,夫子家裏就剩下李大娘一個親人了,她覺得自己或許可以從李大娘那兒問出些什麽。
因而,錢輕卿就借口這具身體主人的爹媽和李大娘可能有些親戚關系,托阿狗幫她留意一下李大娘的動向。這借口其實編得挺爛,幸而阿狗單純,對她總是無條件地信任。
夫子家住在湖東岸的竹林裏,是一棟兩層高的小竹樓。
聽阿狗說,那片竹林裏原本是住着好幾戶人家的,可夫子死後,這些人家或許是覺得不吉利,陸陸續續都搬離了。
如今,那竹樓是一棟孤樓。
錢輕卿來到竹樓外時,午時剛過。整片竹林都靜悄悄的,一個人也沒有。
竹樓外有一個籬笆圍成的小院,推開院門,裏頭雜草叢生,一片荒蕪。
“有人嗎?”
“請問李大娘在嗎?”
沒有回應。
從外部看,竹樓已經很破了,大門歪了,正茍延殘喘地挂在牆上;檐下的燈籠摔在地上,爛得只剩下了個竹架子。
難道李大娘沒有回來?
亂闖別人家畢竟不好,錢輕卿正想轉身離開,卻冷不防聽見竹樓裏傳來“砰——”的一聲悶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