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新桃
“朋友們,”李軒熱情洋溢,“辭舊迎新,嶄新的一年即将到臨,我們作為新時代的青年,要敢為人先,要……”
黃少天坐在喻文州桌子上:“元旦只放兩個小時的假。”
“操。”李軒憤慨。
“你們班出什麽節目?”王傑希問黃少天。
黃少天聳聳肩:“不知道,估計是張佳樂上。去年老魏還在班裏提了一句,今年提都沒提,看情況只能他自己想辦法。你們班還是詩朗誦?”
“《少年中國說》。”王傑希說。
“去年高三理科重點就朗讀《少年中國說》,”黃少天琢磨了下,“你們還真是……薪火相傳。”
“本來報的《致橡樹》,”喻文州說,“學校打下來了。”
“我如果愛你——”黃少天即興來了一句,“這打下來也正常,張佳樂去年抱着吉他唱《幻聽》讓老師直接請下下來了,說什麽?高中學生需要一個積極健康向上的思想狀态,最後逼急了才換成《夜空中最亮的星》。”
“去年彩排的時候還有計算機課吧,”黃少天感懷,“那次計算機課女生都沒影了,老師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給我們開了網。小戴她們下課坐在教室說張佳樂節目被刷了。”
“然後就是少天就背起張佳樂的吉他闖報告廳?”喻文州接嘴,“所以貼吧上至今還有資源貼和求資源的貼子,QQ號電話號碼一度賣出了一百的高價?”
“這種好事為什麽沒人通知我?”李軒吃驚,“天仔,茍富貴勿相忘啊,下次有這麽輕松賺錢的機會請介紹給我,你說咱倆這麽多年的同窗友誼,不便宜我你還去便宜誰。”
黃少天坐在桌子上半笑着看喻文州:“弟弟?你什麽時候變得這麽八卦?”
王傑希淡定捅刀:“他一直都很八卦。”
“嗯?”黃少天左手挂在喻文州肩上,帶着一點威脅的語氣,“我現在知道是不是有點晚了?”
“晚了,”喻文州稍微朝黃少天俯下身子讓黃少天的手挂得輕松一點,“去超市嗎?”
“你要買什麽?”黃少天問。
“新一期的作文素材上次周考的時候來了,”喻文州說,“前兩天一直忙着沒時間買,今天才想起來。”
“走。”黃少天從桌子上跳下來,沖李軒和王傑希揮揮手,“回見。”
“真熟。”王傑希對李軒說,“我看這樣子和他在六班沒什麽區別了。”
“前兩天還有姑娘問我黃少是不是想轉理了。”李軒喃喃,“要不是黃少天信誓旦旦告訴老魏打死他他都不學理搞不好老魏也要問我,過兩天聖誕送情書的是不是都得跑到咱們班門口?”
王傑希想象了一下那個畫面:“……最好不要吧。”
“班裏老魏拿了個熱水壺,”黃少天說,“最近早上真是冷得人不想起來了。”
黃少天繼續說:“上次柳非她們宿舍全部睡過頭沒聽見鬧鐘,老魏讓小戴去叫,小戴叫醒之後自己躺了會,課間操那陣子才來。最近跑道上老結冰,學校怎麽還沒說要停課間操。”
“高一的跑道區域還是幹淨的。”喻文州挑着回答了一句,“學校可能想鍛煉一下高一學生的體力。”
“那幹嘛拉上高三,”黃少天據理力争,“不是說,‘現在你們高三我們要集中全校的力量為你們服務’嗎?”
喻文州提醒他:“我們高一入學的時候還說我們是工作的重心,高二開學典禮還說高二是重中之重。”
“……”黃少天蔫蔫地說,“好吧,我早該想到。”
“你要的作文素材是哪個版本的?”黃少天翻。
“這個,”喻文州從一堆紅色的裏面翻出一本綠色的24,“好了。”
黃少天看着滿架子喜慶的紅色:“……過年了這是?”
“從時間上來說的确快了。”喻文州一本正經,“走吧,還有五分鐘了。”
喻文州把錢遞給老板的時候老板戴上眼鏡看了眼封面:“六塊。成。”
黃少天還在書架那邊看,喻文州喊了他一聲:“少天?”
黃少天快步走到門口,“沒什麽,看見了一本《龍族IV》。”
“你喜歡?”喻文州問。
“就是看到這兩三年不更新的書居然能在這兒看見,”黃少天說,“挺驚奇的。走吧。”
超市門口還有蹲着邊吃泡面邊拿火腿腸逗流浪狗的,拿着手機的學生靠着牆說笑,點煙的有些小心翼翼,冬天的風很大,煙有點不好點,廣播站的女生說今天的節目就到這裏,黃少天帶着喻文州往樹林裏拐,狗媽媽在小樹林裏的大樹旁邊掏了個大洞把三只圓咕隆咚的小崽子藏起來,黃少天蹲下來從兜裏摸出一根火腿腸撕開包裝扔進洞裏。
“好像少了一只,”黃少天皺着眉,“那只最白的不見了。”
喻文州也蹲下來:“這麽小不可能自己往出去跑,估計是被人抱走了。”
“李軒還給最白的那只喂過牛奶,”喻文州站起來,“上次被幾班的抱走之後被李軒看見硬是要了過來,藏在箱子裏蓋了秋季校服,把自己牛奶倒在瓶蓋上,小狗喝得可開心了。那只白色的蠻乖的,上課一直在睡覺。後來上物理課沒忍住叫了一聲,被物理老師要求抱出去了。”
教物理的男老師看着課代表把狗抱出去的時候嘆了口氣:“還給人家狗喂牛奶呢。”
“我看咱們學校,課間學生往小賣部跑,那小賣部門口就讓貓啊狗啊的圍住了。學生也是舍得,買火腿腸喂能不來嗎?”物理老師從粉筆盒裏撿了一只粉筆繼續說,“我看這貓啊狗啊的都比人過得好,你看那一個個肚子圓的,一點都不像流浪狗,人家一天到晚有人喂呢,你們還要起早貪黑……我們來看這道題,兩個絕緣的小球……”
黃少天又看了眼兩只睡着的小狗崽子,毛色髒兮兮的,也不均勻,全靠自身有點奶圓奶圓的肥嘟嘟撐住,“走吧。”
晚自習鈴打響的時候喻文州習慣性地擡頭看表,黃少天單肩挂着書包靠着門口沖他招招手。
周圍嘈雜了起來,喻文州把桌上的東西裝好走出教室門,“今天這麽早?”
黃少天跟着喻文州往下走:“沒逃課,就是提前一分鐘出的教室,防止車棚那邊人多擠。”
“嗯。”喻文州答應。
樓梯裏人還不是很多,他們慢悠悠地走着,旁邊不斷有人扶着欄杆飛奔下樓梯,趕着回去早點睡覺或者再奮戰一些時間。兩個人有一搭沒一搭地閑聊,出了教學樓往車棚那邊走。
“那邊怎麽了?”喻文州好奇,“圍着那麽多人?”
“還挺亮的,擺蠟燭表白的吧,”黃少天也看過去,“高一的學弟學妹這麽猛?學校這兩天不是強調不要帶煙花爆竹?這也太大膽了吧。”
“是挺勇敢的。”喻文州說。
包圍圈裏的女生紅着臉抱住男生,四處吹口哨的起哄的都開始了,認識的不認識的都在拼命喊在一起在一起。人潮如海,是一窮二白的年紀裏,最盛大的告白。
“你過聖誕節嗎?”黃少天彎下腰問開鎖的喻文州。
喻文州愣了一下:“聖誕節?”
黃少天靈巧地剝開一顆糖塞進喻文州嘴裏:“我還以為只有小姑娘家家才過。”
“不是嗎?”喻文州問。
“看你好像很羨慕?”黃少天撐着車座,“你要也想看熱鬧,過兩天我帶你去看個更刺激的。去不去?”
喻文州嘴裏含着糖點點頭。
黃少天一直陪着喻文州走到校門口才說再見,挂着書包轉頭走向燒烤攤提了一袋。
重油濃辣,五花肉滋啦滋啦地哭天喊地,天際開始泛紅,有一點雪星子在風裏四處飄走,冬天到了之後還有賣烤玉米紅薯的,小販又往爐子裏添了根柴,火燒得正旺。晚上的風很野,喻文州迎着風飛快地騎行還能聞見混在一起的四處的香氣,夜風富有得無比慷慨,給了他一個擁抱。
方銳情真意切,正在努力潸然淚下:“哥,哥,天哥,你怎麽知道我想吃燒烤了。”
“問的好。”黃少天搶到了最後一根五花肉,“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哪天你晚上不加餐。”
周澤楷不說話,又撈起一串洋芋,張佳樂拿着青椒翻地理。
“樂樂,”黃少天伸手搭張佳樂背,“今年元旦什麽節目啊?”
“呦,”張佳樂說,“這可是你三年來第一次問我,怎麽了,不睡了?打算瞻仰一下我的身姿?”
“滾你的,”黃少天遞給張佳樂一串魚豆腐,“這不是最後一年了嗎?”
“是啊,”張佳樂幽幽道,“最後一年了,你難道不想給青春不留遺憾嗎?你不想再上一次舞臺展現自我嗎?”
黃少天非常不給面子:“不想。”
張佳樂伸手搶黃少天手裏的魚豆腐:“交上去的節目是稻香,過兩天還要再彩排一次。就看這次刷不刷。要是刷下來我就不管了。”
黃少天擦幹淨手摸張佳樂的吉他,試着撥了幾個和旋。
“你最近晚上怎麽老不在?”方銳問。
“杜明元旦晚上要和人唐柔表白,”黃少天說,“找我教他速成告白氣球。”
“三年了,”張佳樂感嘆,“杜明終于要表白了。他再不表白我都看不下去了,唐柔也是心眼大,一點都沒發現。”
“嗯。”周澤楷猶豫,“不好吧?”
方銳一把勾住周澤楷的脖子語重心長:“小周,是這樣的,張佳樂只是打個比方。”
“他兩的确夠久的,”方銳繼續說,“杜明這暗戀,搞得全級估計也只有唐柔不知道,兩個人一個臉皮薄,一個根本沒往那方面想,還維持着不怎麽熟的朋友關系簡直是奇跡。”
“天哥,”張佳樂說,“講講呗,你和那十二位張姓班花不得不說的故事。”
“不得不你大爺,”黃少天抄起枕頭砸過去,“你們又不是不知道。”
“不是不知道,”方銳一本正經,“是知道的不夠清楚。”
“夠了啊,”黃少天說,“當初這小道消息是怎麽傳出去的我還沒問你呢銳銳,到此為止啊。”
“好好好。”方銳把嘴一拉,“我閉嘴。”
“啊……”黃少天伸完懶腰看了一眼樓下,自言自語道:“下雪了啊。”
“新年快樂!”等在門口的李軒扔了黃少天一臉雪。
“軒仔,”黃少天磨牙,“你給我等着……”
“來人吶,救命啊。”李軒笑着跑了。
張佳樂的歌被砍了,據說是時間不夠,只能砍一些節目,具體可能就是不夠适合高三,魏琛的态度是能上就上,不能上也不求這一次,他本人更是滿不在乎。結果出來的那個晚上啃着香辣鴨脖總結道:“學校對于文藝的接受度實在太低。”而二中的臉周澤楷不能幸免地又被拉去當主持人,一整天都得待着報告廳裏反複念稿。
學生心猿意馬地神游,上課的老師還繃緊神經,把沒講完的卷子繼續講。好不容易挨到第三節課,黃少天已經掏出手機給喻文州發騷擾消息。
“你中午吃什麽?”
那邊居然立刻回複了:“随便。”
“今天我們喻哥好像沒有好好聽課?”
“語文課,趙登科陪他兒子旅游去了。”喻文州說,“我們上自習。”
“啧啧啧。”黃少天感嘆,“人家的高三哦。”
“你那邊上的是什麽?”喻文州問。
“英語。”黃少天說,“英語老師放了兩套聽力,我已經快睡着了。”
“我中午有事,”黃少天說,“不跟你一塊吃了。”
這次喻文州半天才回消息:“好。”
“我犧牲午睡時間給你矯正,”黃少天不可置信,“你手抓餅連個烤腸都不給我加?”
“黃少,”杜明委屈,“烤腸加的加了,可我問你的時候你也沒說要兩根。”
黃少天想想:“好吧,是我的不對。那你再彈一遍我聽聽?”
杜明抱起吉他繼續掙紮,黃少天閉着眼睛聽,周澤楷在後臺吃包子,高一的早上的一場十一點半剛結束,中午是十二點開始,黃少天他們有一個小時吃飯時間,他只有二十分鐘。
“我覺得沒問題了,”黃少天說,“非常好!把這個狀态保持下去!”
杜明緊張地點點頭:“謝謝黃少。”
“不用謝,”黃少天說,“包子和手抓餅一共多少錢,我給你。本來也沒打算讓你破費,就是老師拖堂來不及讓你帶一個。”
“不用了不用了,”杜明擺手,“當我教的學費。”
黃少天把從口袋裏翻出二十五塞到杜明手裏:“那就當跑腿費。”
杜明沒有退讓過黃少天,只能把錢收下,杜明看着他的吉他,“還有一件事。”
黃少天拍胸口說:“你說,我能幫上忙的一定幫。”
杜明懇求地看向黃少天:“黃少,你能不能先把吉他背走?”
“多大點事,”黃少天一口答應,“沒問題,放學給你還是晚自習給你?”
“晚自習吧,”杜明松了口氣,“我想給她一個驚喜……謝謝黃少。”
“不客氣。”黃少天說。
周澤楷的包子啃完了,還有五分鐘,拉起幕布看外面人差不多已經坐整齊了,“那我先走了。”杜明說。
“我也走了,”黃少天拜拜手,“小周你要水嗎?我中場給你帶過來?”
周澤楷擺擺手:“我有。”
“成。”黃少天背着吉他從後臺出去了。
臺下吵嚷嚷的,黃少天彎着腰看六班在哪。
和周澤楷搭檔是萬年不變的蘇沐橙,有些人一拿起話筒就慷慨激昂,蘇沐橙就是典型的代表。拿着話筒和本人私下的氣質差了十萬八千裏,“……新的一年即将到來,在這個……”
“我還以為你不來,”方銳大聲在黃少天耳邊喊,“咱班這邊來的外班的人挺多,好像沒空位置了,我給你找找。”
“我能聽見,”黃少天也喊,“行了行了,你坐着吧,我自己找。”
“我問問李軒……”方銳說,“李軒說他們班有兩個空位子,給你占下了,過去就行了。”
“謝了。”黃少天繼續彎着腰往後面走,越往後面聲音越亂,到處都是找座位的。
“麻煩讓下……勞駕……兄弟讓下!”
喻文州坐在邊上正在看十幾年前的小品,突然發現身邊突然多了個鬼鬼祟祟的人影,黃少天坐在旁邊的臺階上,好心情地和他打招呼:“嗨。”
“少天?”
“對啊。”黃少天從口袋裏摸出一根棒棒糖,“驚不驚喜?意不意外?”
“你……”喻文州看見黃少天身後背的吉他,“今天有你節目?”
“不是,”黃少天叼着棒棒糖說話含含糊糊的,“是我一哥們兒的。他今天要和人告白。怎麽樣,有興趣過去看看嗎?”
“你要彈吉他?”喻文州問。
“不是……”黃少天說,“我教他彈。喻文州同學你是榆木腦袋嗎?怎麽說我也是有多少個前女友的人,表白這種事找其他人彈,你覺得好嗎?”
喻文州又問:“難嗎?”
“想學?”黃少天看他,“主要看你是不是榆木腦袋喽。”
喻文州笑着說:“那教教我呗。”
黃少天說:“行啊”。他取下吉他,拉着喻文州的手撥旋律。
才撥了一句,黃少天就松開喻文州的手,喻文州看黃少天:“不教了?”
“不教了,”黃少天說,“彈個吉他你手指這麽僵硬?”
“SO DO DO DO DO DO DO DO SI SO SO SI DO RE DO”喻文州跟着哼了一遍,“剛才彈的是什麽?”
“木魚。”黃少天懶洋洋地說。
他低着頭有撥了一把,的确比拉着喻文州手撥的好聽得多,吉他的聲音有一點鈍,少年人的聲音是清亮的,喻文州一個字也沒抓住,都散在了嘈雜的空氣裏。
作者有話要說:
早安。
SO DO DO DO DO DO DO DO SI SO SO SI DO RE DO ,《七裏香》簡譜 “雨下整夜 我的愛溢出就像雨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