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春天
“今天,是個特殊的日子,它一定會在我們每個人的記憶中銘刻——”
黃少天頭點着點着倒了下去。
方銳推推黃少天:“天哥?天哥?嘿,別睡了。四十分鐘你睡着了五次,你昨晚到底睡沒睡?”
“哦,”黃少天揉揉眼睛,“春困冬眠,正常現象,還沒講完?”
“是啊。”方銳學着主持的姑娘抑揚頓挫,“大會有七項內容,現在有請校長講話。”
“……”黃少天失去希望,“我還能吃上晚飯嗎?”
“做好買兩面包的準備吧,”方銳說,“現在才進行到第二項。”
戴妍琦叼着面包舉着袋子回頭看他們:“你們吃嗎?”
“吃,吃,”方銳眉開眼笑,“謝謝,戴姐你真是蕙質蘭心善解人意。黃少?我給你也拿個?”
“拿吧拿吧。”戴妍琦把袋子遞給方銳,“給我剩兩個就好。”
黃少天從袋子裏取了一個,方銳把袋子還給戴妍琦,戴妍琦接過袋子繼續三心二意地寫卷子。
“這有網嗎?”黃少天問方銳。
“信號不好,估計聊個天還行,打游戲就很勉強,”方銳把手機屏幕給黃少天看,“我游戲都快卡死了。”
“刀客?”黃少天看了一眼,“卡成這樣你還刷?”
“我也想退。”方銳攤手,“退不出來,卡住了。”
“重啓吧。”
方銳把手機鎖了屏裝進兜裏,黃少天低頭掏出手機,張佳樂還是沒有回複,記錄還停在昨晚上張佳樂問數學的排列組合題上。黃少天從列表裏翻出一個頭像。
“在嗎?”
老半天後喻文州才慢吞吞回複了倆字:“少天?”
“你沒聽講?”黃少天驚訝。
“沒有,”喻文州這次快一點了,“年級主任演講功力太高深,我睡着了。”
“你教室有吃的嗎?”黃少天問。
喻文州不知道黃少天怎麽突然問這個,還是老老實實回複過去:“有兩包奧利奧,原味和巧克力味。你餓了?”
“給我留半包巧克力味的。”黃少天說,“二晚我去你們班待會,最近查寝查得太嚴了,宿舍都沒辦法待人。六班晚上太吵,你們班好像挺安靜的,我過去睡會。”
“你要吃一整包都給你,半包怎麽好拿出手。”
“那不一樣,半包算你請我,就不用給錢,吃一包就是拿你的東西了,得給你轉個餅幹錢。”
“那豈不是更得給你一包了?”
“摳門啊。”黃少天感嘆。
“節儉持家喽。”
“百日誓師有個優秀學生代表發言的吧?”黃少天換了個話題,“是你?”
“少天的成績也很好,怎麽不是少天?”
“人說優秀學生,咱也不求德智體美勞全面發展了,起碼不能是個打架打出名堂的吧。”
“還真不是我。”喻文州說,“張新傑。”
“張新傑啊,”黃少天摸摸下巴,“是他也不奇怪,老魏說這他的答題步驟就是标标準準踩着得分點走的。”
“去年演講的是葉修學長吧。”
“我□□不要喊學長了,”黃少天起了一身雞皮疙瘩,“老葉那個人哪有學長的樣子……學校也是拼,居然敢讓老葉演講。開學那優秀畢業生談心得撒雞湯這人上來就來了句‘我高中沒寫過作業’,太誤人子弟了。”
“少天還知道高一的入學講座是什麽?”
“家裏有個表弟,”黃少天說,“老葉講完我就和他打了一架,好的不學學什麽老葉。還好我英明神武,表弟也沒有迷戀上葉修。”
“迷戀?”
“打個比方。老葉講完收獲了一批顏粉和不想寫作業的粉,還好那小崽子沒有被葉修蒙蔽了雙眼,不然我非得找老葉好好給我個交代。”
“不過葉神的确很厲害,”喻文州說,“狀元啊,二中的炮都放了三天。”
黃少天打字:“一般一般……你該不會也是老葉的粉吧?”
“我是少天的粉。”
“滾蛋。”
“我還混進了後援會呢。”
“哥,喻哥,”黃少天服氣了,“能不能好好說話。”
“你想聽什麽話。”喻文州問。
“黃少天很帥?”
“少天确實很帥。”
“好敷衍啊喻文州。”
“那我認真一點?”
方銳低聲喊黃少天:“起立宣誓了。”
“哦。”黃少天把手機揣兜裏站起來,“站嗎?”
“待會,”方銳說,“剛才那年輕老師念了一遍,待會跟上念就行。”
年輕女老師的嗓子有些啞,冬天感冒的潮流還沒有過去,立春在日歷上挂了大半個月還沒有到來的影子。她用力喊:“笑戰人生是我們無悔的選擇!”
坐在下面的學生接二連三收起手機,睡覺的也被旁邊的同學叫醒,高三級全體起立,七扭八歪地站在禮堂裏:“笑戰人生是我們無悔的選擇!”
“決戰高考是我們不懈的追求!”
“決戰高考是我們不懈的追求!”
“苦戰百日是我們許下的莊嚴承諾!
“讓我們舉起右手,在此宣誓:
“不作懦弱的退縮,不作無益的彷徨。
“挑戰人生,是我無悔的抉擇!
“決勝高考,是我不懈的追求!”
全體學生已經站得筆直,甚至有幾個女生眼裏都冒出了水光,聲音越喊越大,蓋住了女教師沙啞的聲嘶力竭,禮堂充滿了高昂的誓詞,胖劉開了話筒:“宣誓完畢。請同學們坐下。我們繼續進行大會第四項。”
“大會第四項內容,有請年級主任……”
“給你留的巧克力味的。”喻文州把餅幹遞給黃少天,“坐裏面還是外面?”
“裏面。”黃少天抱着卷子和資料,“你看那個睡覺的是坐外面的?喻總?”
“裏面箱子會擠一點。”喻文州解釋。
“沒事,”黃少天不在意,“我就過來補個覺,又不是過來跳舞,有地方放腿就行。”
喻文州來興趣了:“少天還會跳舞?”
“會啊,怎麽不會。”黃少天說,“第三套全國中學生廣播體操放飛理想。”
“……”
黃少天說自己是過來睡覺的,還真就一點時間沒耽擱,争分奪秒放下手裏裝模作樣的資料墊着鋪好就倒頭大睡,額頭壓在胳膊上,耳朵裏帶着耳機立刻與世隔離。喻文州看着黃少天毛茸茸的頭發搖搖頭,繼續看數學卷子。
黃少天閉了十多分鐘的眼就已經睡着了,耳機從耳朵裏滑落了一只,撞在桌子腿上哐當響了一聲,喻文州的思路被打斷,彎腰拎起耳機,黃少天把音量調的偏小,喻文州只能聽見耳機裏有音樂響着,好像是純音樂,還有點耳熟,他打算把耳機放在黃少天胳膊旁邊,又猶豫了一下,繞了一圈小心翼翼地取下挂在黃少天另一只耳朵上的耳機,從耳機線上的按鍵關了音樂,擺在桌子上。
教室裏很安靜,李軒在問吳羽策一道物理,王傑希一只手撐着腦袋半眯着眼昏昏沉沉往下刷理綜,挂在前面牆上的鐘滴答滴答地響着,黃少天的呼吸均勻綿長,睡着睡着嫌胳膊不舒服一樣偏過頭,露出半張側臉。
頭頂的燈估摸着快壽終正寝了,這會正拼命地閃,喻文州拿着草稿紙第三遍從頭推翻繼續研究導數,黃少天一邊胳膊壓麻迷迷糊糊醒來一次,眼睛被壓得有些花,他湊近喻文州看:“還沒算出來?”
“嗯。”喻文州小聲說,“算出來的區間和答案差了個根號。”
“我看看。”黃少天從喻文州桌上順了兩張草稿紙,把題目粗略抄了一下還給了喻文州。
“直接算那個f’(a)<0的情況就好。”
“好。”
喻文州不再掙紮,換了張理綜啃生物。
黃少天恹恹地趴在桌子上,筆飛快地動,喻文州做完生物又看化學,黃少天靠近喻文州低聲問:“是零到二倍根號五?左開右閉?”
“我現在可能明白李軒的問題了,”喻文州也小聲說,“少天你真的是文科生?”
“是吧。”黃少天思考,“畢竟我還知道季風圖怎麽畫。”
“……你是昨天才看的這兒吧。”
“不是,”黃少天說,“今天一晚,老魏盯得太嚴了,我不敢睡,書包裏除了卷子就一本地理,給你你也得學會了。”
黃少天把草稿紙推給喻文州:“你是不是鑽死角了?我看你年級排名不應該這個題解決不出來啊?”
“可能吧。”喻文州笑。
“沒問題了吧?”黃少天說,“我的過程很易懂的,沒問題了我就繼續睡了。”
“好。”喻文州仔細看黃少天的過程,“我大概明白了。”
黃少天換了個胳膊枕着,這次沒帶耳機:“喻文州?”
“嗯?”
“你聽歌嗎?”黃少天拎起左邊的耳機發出邀請。
喻文州猶豫了一下,黃少天收了手:“開玩笑的,好好做題,做題不要聽歌。”
喻文州伸手:“沒事,挺好聽的。”
“上次的歌這次估計聽不到了,”黃少天把耳機放在喻文州手心,沖喻文州笑了一下,“這次是純音樂,挺安靜的。”
“我還以為少天會喜歡搖滾RAP多一點。”
“是啊。可是你睡覺聽搖滾嗎?”
黃少天這次睡得慢了一點,喻文州慢吞吞地做着物理整體的分割和選取,他睜着眼睛看了會,慢慢失去了意識。
百日誓師完了之後日子照樣過,喻文州抱着二輪資料待在圖書館饑腸辘辘,黃少天偶爾翻牆買白糖鍋盔,方銳偶爾逃晚自習去吃燒烤,沒心沒肺地自得其樂。晚飯時間喻文州繼續拿着筆記單詞本在操場上轉圈,黃少天繼續風風火火繼續籃球事業,宿舍裏繼續通宵徹明,起不來的床還是起不來,寫不完的卷子還是沒寫完,食堂的菜色還是沒有起伏,一視同仁地難以下咽。
黃少天身手利索地從窗臺上跳下來從喻文州手邊搶一口煎餅果子,挑剔地評價一句醬放太多了。
“明天早上我叫你一聲?”喻文州問。
“太殘忍了喻哥,”黃少天靠着牆說,“你喊我已經夠努力了。饒了我吧,睡眠時間過少會猝死的。”
“你還睡眠時間過少呢,”喻文州笑,“黃少,您昨天又過來睡了一個二晚。天天被迫看你睡得那麽香,我都困了。”
黃少天擺擺手:“困就睡,幹嘛為難自己。”
“可我資料落下一大截。”喻文州嘆氣。
“那就寫吧。”黃少天把手裏的糖塞到喻文州手上,“奶糖,緩解壓力的。”
喻文州看看手心的糖,黃少天從牆上直起身子:“走了。上課去了。”
“你早餐吃了嗎?”喻文州問。
“有人幫着帶。”黃少天揮揮手,“別操心了,回教室吧。”
上課鈴打響了,黃少天一溜煙沒影了。喻文州嘆口氣收拾起煎餅果子跟着上課喊起立。
操場那邊在打籃球賽,高二年級拖堂了,抱着球緊趕慢趕過來的學生們沒搶到一個場地,為首的一人挑釁般地看着黃少天:“學長,都快三月了。你們還打球啊?”
黃少天沒理他,接過李軒的傳球投了個三分。
男生覺得自己失了面子,三步兩步站到場中央手揣在褲兜裏:“讓個場子?”
“讓開。”方銳說,“小朋友們,先來後到,懂嗎?”
“打一場嗎?”男生問。
“操。”黃少天被這人煩得受不了了,“打。”
兩邊迅速分撥重組,決定上場人員,李軒自告奮勇當了裁判,雙方說好就打個半場。
喻文州繞着操場轉了一圈,拿着書的女生都往籃球場那邊聚過去了,黃少天正好跳起扣籃,圍着場子的女生歡呼。
比賽結束了。高二的學生輸得一塌糊塗,為首的憤憤扔下球招招手示意走。
黃少天仍大殺四方地立于籃球場的中央,胡亂抹一把臉上不斷往下淌的汗水,緩緩向對面的球隊連本帶利還了個中指。
喻文州拿着英語單詞本從很遠的地方看過去,老柳樹終于從寒冬中蘇醒,抽發新芽。
這是春天的第十八個瞬間。
迎春花在枝頭含苞待放,春風還沒來得及吹開滿枝花苞,蠢蠢欲動的陽光劈頭蓋臉砸向喻文州,歲月沉寂了點七葷八素的心思,依舊驚心動魄的一塌糊塗。
作者有話要說:
早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