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情書

卷子和答題卡又發下來,黃少天撕了一張把手裏的一摞遞給後面的人。考場鈴才響起來,監考老師轉着貼條形碼,考場裏的學生頂着黑眼圈塗學號。

考試和講卷子交叉填滿了四月,樓下的榜隔三五天就換一個,月考周考診斷模拟輪番上陣,教學樓上挂着“破釜沉舟博他個日出日落,背水一戰拼他個無怨無悔”,下課往辦公室跑的學生明顯增多,桌子上的資料堆得越來越亂,箱子從一個變成了三個,還好更多人留在位置上一動不動,生怕浪費兩道題的時間,

上次考試的卷子堆在講臺上,年級部那邊的老師差使自己班上的學生抱到各班,學生放在講臺上放了一早上也無人問津,戴妍琦中午走的時候才上去把周圍幾個人的卷子撿下來放在桌子上。

“謝了。”黃少天還坐在座位上奮筆勤書。

“不客氣。”

“天仔?走了。”方銳和黃少天打招呼。

“拜,”黃少天頭也不擡,“我把這半張文綜寫完再走。”

周澤楷打了個哈欠:“下午用?”

“不講這張,”黃少天說,“都寫到這了,不寫完心裏不踏實,你們先走吧。給我帶個五號的蓋澆飯。”

“喻總?”方銳出門後被門外的喻文州吓了一跳,“等黃少天?”

“嗯。”喻文州輕聲問,“少天在寫作業?”

“文綜,”方銳說,“說是做事要有始有終,非得現在把那張寫完,我看還剩大半章,要不你先進去坐我位子上等?”

喻文州探頭看了眼教室裏面:“……謝謝,還是不用了,我站一會,腿都快坐麻了。”

方銳看了眼自己亂七八糟堆得滿滿的座位:“……那我們先走了。”

“嗯,”喻文州說,“拜拜。”

喻文州在門口拿這手裏的筆記低頭看,黃少天終于簡答完了最後一道大題,拿起另一本文科數學關好窗戶往外走。

“喻文州?”黃少天打了個哈欠,“不是說今天你有事先走嗎?”

喻文州合上筆記:“有是有,收拾完了,就過來找你。”

“哦,”黃少天揉揉眼睛還是沒折騰出點精神,“那走吧。”

“怎麽困成這樣?”喻文州接過黃少天手裏的卷子,“你中午還要補作業?”

“你試試連着上三節英語課就知道了。”黃少天把手搭在喻文州肩上悶聲說,“操,三節,本來中間有節地理,地理老師請假了,老魏有課,就又加了節英語,聽了一個多小時聽力,換誰都得困成狗。”

“哦,”黃少天改口,“你不會。”

“少天怎麽知道我不會?”喻文州問。

黃少天已經把身上大部分重力轉移到喻文州身上,黏黏糊糊貼着喻文州:“你都沒有黑眼圈。”

“我是不是應該喊冤啊,”喻文州任勞任怨地半背着黃少天,“沒有黑眼圈也不能說明我不困吧,少天不是也沒什麽黑眼圈嗎?”

“那也是,”黃少天嘟囔,“你猜李軒是什麽時候睡的?我昨天看他都快成熊貓了。”

“比起這個我更想知道你是什麽時候睡的。”喻文州開始慢慢下樓,“稍微睜只眼,少天,不要羨慕李軒了,我看你離國寶也不遠了,你昨天晚上不是十一點就睡了嗎?”

“……”黃少天睜開一條縫,“我可能感冒了。”

“你從三月就開始感冒了,”喻文州說,“以前是換季感冒,現在是什麽?”

“換季,”黃少天眯着眼說瞎話,“不是快夏天了。”

“你這個快也夠快的。”

“都快五月了,夏天還會遠嗎?”

喻文州的腳步頓了一下,黃少天疑惑地睜開眼,樓道口站着個女生,他把搭在喻文州身上的手擡起來拍拍,懶洋洋地說:“找你的。”

“怎麽不是找少天的?”喻文州輕聲問。

黃少天貼近喻文州耳朵說:“随便猜的,信不信?”

“喻文州同學,”姑娘臉紅彤彤的,眼睛盯着喻文州,鼓足勇氣問他,“我有話想和你說。”

黃少天重心從喻文州身上徹底起來了,他伸手拿走喻文州手裏的兩本資料,吹了聲口哨:“那我先走了,不打擾兩位了。”

喻文州看了一眼黃少天,黃少天還沖他擠眉弄眼地笑,整個人松垮垮套着校服懶懶散散地從教學樓裏往外晃。哦,原來是快五月了,猜題卷都寫完了這麽久了,押題卷也下來了,中午的陽光明媚又強烈,黃少天大步向前邁,走出相比下有些陰霾的教學樓,喻文州回神看面前擋着他的女生,女生反而躲了下,收回了一直系在喻文州身上的目光。

“喻文州,”女生低頭看鞋尖,“我喜歡你。”

後一句鉚足了勁,在空空的樓道裏撞來撞去,牆被撞得咣咣響,女生連耳朵都紅透了,安靜又倔強地盯着喻文州,喻文州沉默了一下還是說:“謝謝,但是……我不喜歡你。”

女生擡頭看他,眼淚無聲地流,喻文州從口袋裏拿出一包紙巾給她:“對不起。”

“我知道你不喜歡我,”女生接過紙巾努力地沖喻文州笑了一下,笑得很難看,“但是謝謝你,起碼你讓我覺得喜歡你是一件非常非常好的事。我現在不會後悔了。”

離中午放學已經過去了快四十分鐘了,操場上的學生還是很多,行色匆匆,各有各的方向,去宿舍休息睡覺的,去拿球占場子的,去圖書館繼續苦學的,所有人庸庸又碌碌。高中的學生都走得很快,喻文州往食堂的方向看,黃少天早就沒影子了。

找了個這個點還有飯的窗口打了一份米飯,窗口的阿姨大方地把菜盛了滿滿一勺,又給喻文州碟子裏加了半勺茄子,從隔壁買面的窗口打了碗湯一塊放在盤子裏,還好心情地提醒喻文州:“下次可得早點來,再晚點就沒飯了。”

“謝謝阿姨。”喻文州說。

他端着盤子取筷子,食堂的人還是滿着,黃少天一桌在角落裏,旁邊還有個空位置,喻文州端着飯過去了。

“……喻文州當時就被攔着了,”黃少天說,“那女生挺漂亮的,五班的吧?挺眼熟的,我看見她有陣子了,我說是找他的還不信。”

李軒好奇追問:“後來呢?”

黃少天撥拉一下米飯還是把胡蘿蔔剩下了:“還能怎麽樣,人找喻文州是表白又不是幹架,我在那留着湊什麽熱鬧?我當然是走了,過來吃我的蓋澆飯。”

“少天看熱鬧看得很開心?”喻文州把米飯放在黃少天對面似笑非笑地問。

“沒有的事,”黃少天擺擺手否認,又問,“那妹子呢?怎麽樣怎麽樣?”

“還能怎麽樣。”喻文州說。

王傑希淡定伸手:“願賭服輸。”

黃少天從兜裏找出兩張十塊一人一張分給李軒王傑希,喻文州意味深長地盯着黃少天看,黃少天做賊心虛:“成,那你們繼續吃,我先……”

“你們拿我的事賭上了?”喻文州盯着黃少天問。

王傑希看了眼喻文州發現喻文州沒有生氣,解釋道:“黃少天說你被一個姑娘堵上了,來勢洶洶,八成是表白的,人又蠻漂亮,我們也是好奇。”

喻文州問黃少天:“少天?”

黃少天裝傻:“啊?什麽?你盤子裏怎麽有這麽多菜啊?食堂阿姨是不是也看你太瘦弱了受不了了?胖子不是一日吃撐的,你也不要急于一時……”

“很漂亮?”

黃少天轉移話題失敗,老老實實點頭:“……是啊,你覺得不漂亮啊?你标準也太高了一點,喻文州我告訴你啊,少壯挑三揀四老大可是得打光棍的。”

“多謝關心,”喻文州威脅又糟心地揉了一把黃少天的頭,“還考慮得挺有原見的……我打光棍?”

“沒有沒有沒有的事,”黃少天慫的很有骨氣,“我喻哥怎麽能打光棍嗎?只有我喻哥看不上的人,沒有看不上我喻哥的,我單身,我單身行不行。”

“米飯還剩了這麽多,吃飽了嗎?”喻文州終于放過了黃少天。

“米飯夾生,”黃少天終于能接上前面被打斷的話,“我先去小賣部買包餅幹,中午我去教室睡覺補作業,就不回去了。”

李軒偷偷給喻文州比大拇指:“喻哥,牛逼,真的牛逼,我還是頭一次見黃少天這麽慌不擇路……能告訴我您是怎麽做到的嗎?”

王傑希看了眼黃少天的背影,确實跑得比兔子快,一溜煙就沒影了。喻文州笑笑沒有說話,黃少天的書還在桌子上,估計是忘了,這人丢三落四起來能把自個丢了,王傑希又看了眼喻文州,喻文州夾起一塊胡蘿蔔細嚼慢咽。

“我也走了。”王傑希說。

喻文州嘴裏嚼着東西,只能點點頭。

李軒還沒有放棄,追問着喻文州全部細節。

“……那姑娘到底漂亮不漂亮?”

“我去買瓶水。”喻文州擦幹淨嘴。

“水?”李軒看了眼湯碗,“打飯的阿姨不是額外給你打了碗湯嗎。”

“米飯有點幹,還是口渴,”喻文州笑,“你先回去吧。”

“那行。”李軒也沒多想,和喻文州在食堂門口告別。

喻文州拐進小賣部要了杯開水,老板慢吞吞地加熱前面滾開的水壺,天這麽熱了,冬天廣受歡迎的熱水現在也沒幾個人買了:“得等五分鐘。”

“沒事,我不趕時間。”

黃少天睡着了,喻文州關上了窗戶,六班教室裏沒人,他前面去十班拿了本資料,小半個班的人都在捧着本資料專注地演算,水還燙着,喻文州坐在前排的張佳樂座位上,張佳樂好久沒來了,發下來的卷子又塞了整個桌兜。

數學最後一道填空有些麻煩,喻文州皺着眉畫來畫去,終于填上了一個數字。然後又半困半醒地看三角函數統計概率立體幾何,符號張牙舞爪地撲面而來,喻文州困得用左手撐住腦袋眯着眼睛繼續寫解。

教室裏的鐘表滴答滴答地響,黃少天睡得不□□分,他迷迷糊糊間睜眼看了一眼前面的人,又繼續陷入了夢境。

有個女生在門口探頭探腦,發現只有兩個人之後跑了進來。

“你好。”她壓低聲音問喻文州,“黃少是睡着了?”

喻文州擡頭看她:“嗯。”

“那麻煩你幫我把這個等他醒了給他,”女生說。

“這不太好吧,”喻文州推辭。

“我都幫着送了快一個月了。”女生眼睛彎彎,“黃少認識他,放心吧,不會讓你退回去的。”

喻文州嗯了一聲答應了,女生放下袋子就出去,一個保溫杯,還有一塊巧克力。喻文州低下眼把巧克力拿走了。

黃少天猛地一下醒來了,教室裏除了他空無一人,姨媽家帶了幾天的湯在桌子上,旁邊的窗簾被人拉住了,窗戶倒是都關上了,窗臺上放着杯水,溫溫熱熱的,上面貼了張黃色的便利貼。

“有個女生中午過來找你,說是給你帶東西的熟人,湯我放桌子上了,巧克力替你收了。”

水杯上插着吸管,溫度正好,黃少天站在窗戶前慢慢喝完了熱水。風從半掩的門口灌進來,張佳樂桌兜裏的卷子角飛起來。

黃少天拿出手機給喻文州發消息:“喻哥,你中午也沒吃飽?”

“嗯。”

“你說小賣部有這種巧克力嗎?”

“?”

喻文州猶豫地打“你是要還禮還是看價格”,還沒發出去,黃少天又發了一條消息過來。

“那完蛋了,沒法補救了,我表弟肯定得說是我和他搶零食。”

“表弟?”

“高一八班盧瀚文,”黃少天說,“他媽媽中午過來送的湯……你不知道?”

喻文州真的不知道。

“他媽媽是學校團委書記,還帶了一個班的語文,是我媽的妹妹,估計是找班裏沒回去的學生送的,味道很好,你嘗嗎?我給你留口?”

“……”喻文州頭疼,“少天,其實我還沒吃,要不我現在過來還巧克力?”

“沒事沒事,”黃少天滿不在乎,“我這應該還有點零食,那個牌子的巧克力挺好吃的,你想吃就吃吧,又不少他這點東西。”

“不好意思。”

“沒事沒事,”黃少天安慰喻文州,“喜歡就拿着吃吧。要不回頭我和小姨商量一下給我也帶快留給你?”

“真的不用了,我有這一塊就好,不能再麻煩阿姨了,謝謝少天。”

“真的不要了?錯過這次可就沒下次了?”

“真的,”喻文州陪着黃少天說廢話。

“好吧,”黃少天說,“那我就寫作業去了。”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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