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勇氣

19 勇氣

“聽說了嗎?”黃少天攬着喻文州的肩問。

“什麽?”

“四班有人跳樓了,”黃少天唏噓,“還好不高,也就三四樓,據說是小腿粉碎性骨折,家長這兩天找學校要個說法。你說就這麽點時間,離高考就剩這麽幾天了,還有什麽想不開的。”

“是啊,”喻文州說,“還剩不到十天了。”

跳樓的沒了後續,不知道是沒考好還是發現自己真的學不下去了,學校把事情狠狠壓住,家長還是隔三差五往學校裏找校領導要說法,學生坐在輪椅上,又據說是明年複讀,年邁的父親力不從心地背着孩子去教室搬東西,再後來父親和母親一起去級部,那學生坐在輪椅上低下頭看自己的腿。

民間傳言是走得太晚,教學樓已經鎖了,學生沒辦法從二樓跳下去,剛好樓下有個認識的同學,剛跳下來感覺沒什麽事,走了兩步發現自己走不了了,然後同學給家長打電話,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反正樓管換了個人,周考的時候沒想起來二中還有早自習這種反人類的存在,一覺睡到八點,樓下聚了一群學生,翻着看了兩眼手裏的小冊子之後住宿的回宿舍,走讀的跟住住宿的蹭個凳子。一個人帶了一幫人,浩浩湯湯地走了。

還好級部老師來得早,打電話找人跑着開了樓,剩下的人又自告奮勇去叫回去的同學,被生活了無樂趣的高三學生們津津樂道廣為流傳,從平淡無奇的日子裏硬是咂出這麽點味道來。也是因為這個事,那次考試全校一個樣,不分伯仲地亂七八糟。

時間越來越緊張,沒寫完的卷子還有一大堆,五月以來黃少天甚至再沒出校門吃過飯,就為了剩下一點時間多看兩眼地理,家長圍在校門口等放學的鈴聲一響就提着飯盒進去送飯,李軒的床上扔着幾本睡前看的英語單詞作文和文言文知識手冊,下課時間總有人圍着班上的好學生問題,草稿本用完了一本又一本,筆芯三天兩頭買,喻文州的筆記本被人借出去斥五十塊錢巨資複印了一本,複印店裏總存着一堆學校裏老師出的知識點的複印頁,寫完的資料塞進箱子裏,再找出來的時候已經被折了三五次,晚飯時間的操場上滿滿都是人,本來拿着資料可以走好幾圈現在連個下腳的地方都快沒有,圖書館的燈火通明被學校勒令了幾次終于為高三學生的睡眠質量讓步,戴妍琦也用八寶粥代替了去食堂擠晚餐的時間。

高考的到來逼迫着每一位學子,壓榨着學生們身上所有的潛力,理科加題量,文科反反複複灌概念,為了五分争論得面紅耳赤,老師們喊着減壓減壓你們現在需要的是把之前做過的題看,又一邊布置下學校買的卷子。

所有人都自相矛盾地為高考奮鬥着,還有知識點沒有弄會,還有題型解不出來,還有時間可以補救,一切都還來得及,一切都不算太晚。

為了高三生可以适應高考時間,高三的二晚停了有幾周了,宿舍裏桌子太小,喻文州和往常一樣背着書包拿着水瓶往圖書館走,路過小樹林的時候隐隐看見黃少天和一個女生,他拐了個彎走進小樹林,站在隐蔽出看兩人。

女生給黃少天遞了個什麽東西,黃少天搖搖頭,女生也不強求,把遞過去的東西收回來,又和黃少天說着笑了兩句才走了。黃少天喝完了手裏水瓶裏的水往喻文州的方向看:“喻總?你都看見了?”

“剛來,”喻文州面不改色,“去圖書館嗎?”

黃少天把手裏的空瓶子捏扁了:“走。”

黃少天寫文綜選擇題的速度很快,不一會就翻了頁,喻文州拿着古詩文鑒賞仔細想小單于到底是什麽用意,風扇在頭頂緩慢地轉着,二中綠化不錯,晚上的時候各種蟲子繞着燈飛,老教學樓的破玻璃縫裏至今還夾着兩只栩栩如生的标本,擦玻璃的時候總是被繞着走。

整個圖書館裏只有沙沙的寫字聲,黃少天插着耳機繼續翻頁,喻文州把文言文和古詩的答案對了一遍又翻下一套,本着要激勵學生不能讓學生考前失去信心的原則,模拟題是一套比一套基本,發的卷子也沒什麽難題,寫的人不知煩倦,閱的人主觀題給分放得松,樓下的榜還是半個月前的,低年級的學弟學妹還是常常往樓下跑,觀摩學長學姐高到可怕的分數。

圖書館的鈴聲響了,還有五分鐘就要閉館,打掃衛生的老人開始趕人,黃少天把卷子塞進書包裏站起等喻文州。

“我看少天答文綜的速度很快。”

“來來回回就那幾個問題,”黃少天打哈欠,“背得我都想吐了。”

“那張語文卷子你看了嗎?”喻文州換了個問題。

“就做了個選擇填空,”黃少天回憶,“古詩那個選擇好像挺混的……那古詩講的什麽來着?羁旅愁思?”

高一高二的樓還亮着燈,學弟學妹們在艱難地與習題冊做鬥争,高二的樓算是學校的一個标志建築,被老生親切地稱為小黑樓,可惜去年暑假就被被漆成黃色的了,老生一時半會改不過口,畢業的學生回來探望母校和恩師的時候也唏噓我們的小黑樓沒有了。

無邊的夜色下,被刷了米黃色漆的樓又變成了黑色,黃少天突然來了興致:“我當年……”

喻文州側耳。

“我高二的時候,二晚困得不行,”黃少天說,“就一本接一本看小說,被老魏抓住後,老魏非說我是虛度光陰,拉着我報名奧數競賽。”

“下午自習班裏挺吵的,我有時候還偷偷溜過去聽物理和化學,有時候帶着別的沒寫完的作業,有時候直接找最後一排睡覺。”

這事喻文州也隐隐有個印象:“物理的錢老師總提問最後一排睡覺的,少天沒有被抓到吧?”

“當然沒有。”黃少天說,“後來快元旦的時候去考試,名堂還是拿個獎檔案上好看,老魏忽悠人的功夫可是了得,坐了兩個半小時車過去睡覺……沒想到一眨眼功夫就快畢業了。”

“進去看看嗎?”喻文州看黃少天盯着小黑樓問。

“不了。”黃少天搖搖頭,“估計還有值周老師轉,進去還得解釋,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回宿舍睡覺吧。”

江山代有才人出,籃球場上這時候也有人打球,咚咚咚地拍在地上,燈光不亮,還圍着一群像是餓了百八十年的蚊子,體育生長胳膊長腿額頭上都是汗珠,看樣子是來濟貧的。宿舍樓下不遠是一對對難舍難分的小情侶,兩個人輕聲說着怎麽也說不完的話,十八相送還依依不舍,沒有燈光的地方女多愁善感的女孩把頭悶在男生身上小聲哭,處處洋溢着分別的味道。

黃少天目不斜視拉着喻文州走過了一對對黑暗中的小情侶,喻文州忍着笑問黃少天:“少天不是有十二個前女友?”

“傳聞還姓張呢,”黃少天冷酷,“這話你也信?”

喻文州長長地呼出一口氣,黃少天充滿威脅地回頭看他,喻文州立刻拉下嘴,食指在嘴上劃過當拉鏈,可惜眼睛裏還帶着憋不住的笑意:“我閉嘴。”

黃少天被喻文州這突如其來的笑搞得摸不着頭腦,旁邊的女生哭的聲音冒出來了一絲,男生輕輕親了一下她的頭頂。

那是一個溫柔的吻,像只翩翩的蝴蝶,在夜空下起舞。喻文州輕輕地堅定地握着黃少天的手,女生還在哭,男生看着她眼裏都是不知所措的心疼,心上放了很久的人哭得梨花帶雨卻窮得只能給她一個擁抱,連承諾都很無力。

黃少天也拉住了喻文州。

今天的太陽很好,每天的太陽都很好,日子是簡單的重複奔流,年年撞南牆年年一去不複返,電視裏還重播着春晚拉着長調唱“難忘今宵”,看門的大爺打着拍子哼“神州萬裏同懷抱”,黃少天還安靜着,和喻文州一起走向亮着燈的宿舍樓。

“晚安。”喻文州看着已經爬上床用被子把自己包裹嚴實的黃少天。

黃少天捂住耳朵假裝睡着了。

“少天?”

“晚安!晚安晚安晚安!”黃少天悶悶地說,“夠了吧……晚安。”

值周老師把打盹的學生喊醒,筆尖在卷子上劃了長長的一道,看雜志的和玩手機的被敲敲桌子提醒,年級部堆着收了一年的漫畫小說,喻文州送卷子的時候還被拉住問了一句有沒有想看的,書的封皮是鬼和女孩,十分典型地代表着校園閱讀文學中鬼故事和言情小說兩大分類,來源應該是校門口那家頗具傳奇色彩的書店,百折不撓地與校領導作着鬥争。

“喻文州。”黃少天靠着牆懶洋洋喊他,走廊光線有點暗,喻文州出門沒有注意到他。

“少天?”喻文州停步,“你怎麽在這?”

“來找你啊。”黃少天理所當然,“教室裏不在,我問老王老王說你去級部交卷子了,所以我就過來了。”

“少天找我是有什麽事嗎?”

“沒事就不能來找了?”黃少天反問了一句,“不是什麽大事,我今天晚上有事遲點回宿舍。你晚上就別等我了。”

“嗯。”

“那我走了,”黃少天從兜裏掏出根棒棒糖哄小孩一樣放在喻文州手裏,“下節老魏的課,我要是遲到他能念叨死我。”

黃少天踩着樓梯輕快地跑上去了,喻文州看着急匆匆的人搖搖頭,把手裏的糖摩擦了一下裝進校服口袋裏。

後天還布置了最後一次考試,喻文州在心底安排各科具體複習時間和情況,路燈光突然被人影擋住了,喻文州擡頭看,劉皓站在他面前,喻文州冷淡地瞥了一眼要繞開,被劉皓再次攔住。

“喻文州?”劉皓上下打量,“我聽人說你和黃少天處對象呢?”

“劉皓。”喻文州平靜地說,“你有事嗎?沒事我先去圖書館了。”

“哎哎哎,別走啊,”劉皓嬉皮笑臉,“多稀罕啊,我總得看看黃少對象長什麽樣。”

喻文州伸手地捏住劉皓的手腕慢慢折回去:“看夠了嗎?”

劉皓歪歪頭,沒想到這個好學生居然也這麽有脾氣:“怎麽?”

“我就是喜歡黃少天,”喻文州沖劉皓笑了一下,“關你屁事。”

作者有話要說:

生日快樂。十八歲的黃少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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