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又過了半小時，流浪狗的傷口才總算被處理好。

為了治療，流浪狗腹部的毛都被剃了幹淨，傷口處理好後，又被纏上了一團紗布，腦袋上也帶着一個伊麗莎白圈，圈實在是有點大，套上去後，本來就小的狗，顯得更是只有小小的一團。

顧億恒和沈易走進休息室的時候，醫生正彎着腰，在給流浪狗紮針，讓它輸液。

流浪狗只有七八個月大，是一只田園犬，但醫生對待它的态度，沒有發生任何改變。

聽見腳步聲，醫生沒有擡頭，直接開口說：“它的傷口很嚴重，還要在醫院待幾天看看情況，等好一些了，你才能帶回去。”

隔了會兒，他又問說：“對了，你是要收養它嗎？不收養的話，我可以聯系人來收養它。”

沈易沉默着，不知道怎麽回答。

沈易很清楚，以他目前的身體情況，根本不适合養一只狗。

不能養，也不敢養。

可是，流浪狗是他救下的啊，小小的一只，依賴他，信任他，還安慰了他。

他舍不得送給別人。

擡起頭，沈易往流浪狗看去，流浪狗也看着他，黑寶石一樣的眼睛裏滿是依戀，耳朵和尾巴都朝他小幅度地晃了晃。

沈易忍不住走上去，用手摸了摸它，又俯下-身問：“傷口，還會疼嗎？”

流浪狗輕輕“汪”了一聲，又想要湊上去舔舔沈易，可它帶着伊麗莎白圈，整個腦袋都包在裏面，沒辦法舔到，最後改成了朝沈易搖尾巴。

這會兒，醫生已經給流浪狗紮好了針，他調整了一下輸液的速度，又問了一次沈易：“你要收養它嗎？”

沈易看着狗，“……讓我想想。”

他還是沒辦法下決心。

想養嗎？

想啊。

他從小到大，都期待着能夠養一只狗，抱着它睡覺，抱着它曬太陽，還能一起出門。

就像是正常人一樣。

可是啊，他病的那麽嚴重，甚至連自己都照顧不好……

他知道自己的病有多可怕，哪怕是一件小小的事就能讓他頃刻間墜入黑暗，他實在不能确定，自己到底能不能養好一只狗。

顧億恒由始至終，都一直都注視着沈易，自然也把沈易所有的糾結和掙紮看在眼裏。他知道沈易是很想養的，但又不知道是什麽原因，讓沈易無法下定決心，或者說是，不敢去養。

為什麽會不敢呢？

顧億恒雖然很疑惑，可他更想讓沈易遵循自己的本心，而不是那麽不舍地，把狗讓給其他人。

顧億恒站在旁邊看了一會兒，就牽着灰兔走了過去，對沈易說：“你收養它吧。”

灰兔兩只前爪扒拉着休息臺，想要湊上去看看上面的流浪狗，不過因為有點高，它夠不着，于是只好放棄，又甩着尾巴，吧嗒吧嗒地圍着自家爸爸繞圈圈。

沈易聽了話，沒有反應過來，有點呆呆地看着顧億恒，眼裏盡是茫然。

顧億恒看着他，笑着又說了一遍：“收養它吧，它看起來非常喜歡你，也依賴你。”

想了想，顧億恒又說：“而且流浪狗是非常警惕的，也怕人，你救了它，它不怕你，會對你放松，但是如果換另一個人的話，它可能會變得非常焦躁不安，所以，你來收養它是最好的。”

沈易垂着眼睛，手慢慢地握緊了起來。

過了好久，他突然小聲地問了顧億恒一句：“我，能養好它嗎？”

顧億恒笑了起來，語氣非常認真：“能的，一定能。”

過了會兒，他又補了一句：“我也會幫你的，所以不用擔心。”

醫生看了看顧億恒，然後又看向沈易，挑眉問：“怎麽樣，決定了嗎？”

“決定了。”顧億恒接過話，幫沈易回答：“我們會收養它。”

沈易站在旁邊，并沒有反駁。

“OK。”點點頭，醫生對沈易說：“你要養的話，是最好不過的，就像你朋友說的，這只流浪狗信任你，你來養，對它最好。”

把賬單遞給沈易，醫生想了想，又繼續說道：“我幫它全身都做了檢查，除了營養不良和肚子上的那個傷口，其他都很健康，你可以放心。”

沈易接過賬單，正想要去付賬，但是看着收費臺前排着長長的隊伍，又犯了怵，僵在原地，無法動彈。

太多人了，他無法說服自己走過去。

顧億恒把沈易的神情變化都看在眼裏，微微皺了下眉，有些不解。

不過并沒有去詢問，顧億恒很自然地把灰兔的牽引繩放到沈易手上，之後從沈易的手裏拿過了賬單，對他說：“你幫我看一下灰兔，我去幫你交費，反正我也需要幫灰兔交一下洗澡的錢。”

每個人都有無法對人述說的事情，顧億恒自己也有，所以盡管他很好奇，很在意，想知道沈易究竟在恐懼和害怕什麽，又為什麽會露出那樣的神情，但他不會輕易去問。

如果有一天，沈易願意告訴他原因了，他會安靜地坐下，認真去聆聽。

可如果沈易不願意告訴他，那麽他會等，等到沈易願意說得那天。

顧億恒去繳完費回來，發現已經差不多四點半了。

這個時間，他必須要去學校了。

而且來不及回家了。

不過來不及回家的話，灰兔怎麽辦？總不能帶去學校的，否則灰兔估計會被社團裏的那些女孩子撸的狗毛滿天飛。

真會禿的。

顧億恒想了半天，又把目光投到了沈易身上，他開口問道：“你能幫我照顧一下灰兔嗎？”

沈易怔了一下，有些不解地重複：“照顧，灰兔？”

“對，幫我照顧一下它。”顧億恒說：“我五點要去學校，來不及回家了，灰兔沒辦法帶去學校，你能幫我照顧一下它嗎？兩個小時就夠，我六點半就會回來。”

沈易低着頭，認真地考慮起來。

灰兔蹲坐在沈易腳邊，耳朵動了動，然後“汪汪汪”地叫了幾聲。

——鄰居哥哥，我會很乖噠。

望着灰兔亮閃閃的眼睛，沈易舍不得拒絕，他輕輕地點了一下頭，說了一個“好。”

顧億恒笑笑的，說：“那就拜托你了，回來的時候，我請你喝牛奶。”

沈易歪着頭看他，過了幾分鐘，又點了一下頭。

好可愛！顧億恒看了，忍不住想。

雖然這個詞用在一個成年的男生身上，會讓人覺得奇怪，不過在這一瞬間，顧億恒真的認為“可愛”這個詞，真的非常适合沈易。

顧億恒移開視線，掩飾性地輕咳了一聲，然後彎腰拍了拍自家狗兒子的腦袋，交代它：“灰兔要乖乖聽話，爸爸很快就會回來，爸爸不在這段時間裏，你可不能太調皮，不然扣你零食。”

“汪——”

灰兔叫了一聲，接着又沖顧億恒搖了搖尾巴，表示自己一定會聽話。

顧億恒笑了笑，又摸了它一會兒，在分針指向四十分的時候，終于不得不走了。

顧億恒離開後，沈易牽着灰兔，又在休息室裏陪了流浪狗半個小時，直到五點多，馬上就要到下班高峰期的時間了，他才起身離開。

路人漸漸多起來的話，他會連走一步，都很費力。

所以，不能再繼續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