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功深蓋宇內,(2)
的驚駭也未免太早了一點。
叫聲方出,遂見雪山鶴手足齊施,眼見他如靈猿飛壁,只不過幾個躍竄之勢,已爬到峭壁之巅。
立身在白雪皚皚的雪峰之上,遙向着對峰的岳懷冰舉手為禮,回身再次縱起。
這一次起勢更疾、更妙,野鶴沖霄地已拔起六七丈高下,歸隐于萬松之間!
同樣是輕功,只是人家施展起來,竟是如此的潇灑,來去自如,輕功練到如此境界,真與當空飛鳥相去無幾。
岳懷冰看在眼中,真有無窮的消受,說不出的傾慕,當真是世界之大無奇不有,想不到人世之間,竟然會有這等的曠世絕才,也算得上是造物者刻意求工下的奇跡了。
他緩緩地轉回草舍之內,一顆心更加地無法自已。
忽然心裏一動,暗忖道:不好!自己明天即将到摘星堡赴約,其時勢将要與沈海月以死相拼,怎地将襯手兵刃贈與外人,明日之戰,将持何物以應強敵?
這麽一想,着實地有些懊喪!
由于刀的尺碼、長短、寬度、式樣都與一般常刀大是有異,而幾乎絕霸的刀功,也都與這口刀的式樣長短節節相扣,有所配合,是以如換上另一口刀,定必大大地削減了自己刀上的威力!
岳懷冰細一思索之下,禁不住潛生出大大的憂慮!
由于二人相見得突然,分別得更突然,是以連對方下榻之處也未曾問及,雙方更未定下後會之期,匆匆一晤即謂永別,更屬荒唐之至!
如果能夠找到其人,暫時把刀索回,只待明日過後再轉手贈予,亦未嘗不是一個辦法——
由這口刀,又想到了雪山鶴這個人,更不禁興起了接納之心,如此一個曠世奇才,如能長時交往,日夕論交,當必收益不淺。只可惜匆匆一面,瞬即訣別,自己明日一戰之後,敗固不論,必當死無葬身之地;如果戰勝了,亦将離此而去,萍蹤無定,對方又神秘至此,永世不出雪山之奇人,再思一見,談何容易!
他心裏反複思索着,愈是無窮地悔恨不已!
由此左思右想,大戰前之恐懼,在所難免,一想到明日與沈海月相拚之事,心裏更是忐忑不安——
人到了極度焦慮、緊張之時,往往會潛生出一種無可奈何,什麽事都不在乎的麻木感覺!
他懶洋洋地坐在椅子上,腦子裏反複思索着一些無關宏旨的遐思——
這時候,那扇風門“吱”的一聲,被風吹開來。
岳懷冰有意無意地撩起了眸子向外看了一眼,誰知這無意的一窺之下,卻使得他心中怦然一動,大吃了一驚——
像是夢境般的,他看見一個二八年華,長身玉立,秀發披肩的少女正自步進自己房內。
那少女蛾眉淡掃,膚白如脂,款細的纖腰上紮着一根綠色絲縧,一襲短短的白熊皮裙,繃在她豐腴的臀股上,更加襯托得她身材出奇的好,她那搖曳着身軀姍姍步入之态,有如玉樹臨風!仙子般的清豔,望之幾有出塵之感。
岳懷冰目光方一接觸到這女子那張面頰時,登時心頭如小鹿般撞——
這張臉,正是他兩年來刻骨銘心的那張臉……
雖然當時給他的印象,不過是驚鴻一瞥,可是他猶能回憶起當時那一瞥之間的驚羨之情——
那一眼,使他保留到兩年之後的今天,在記憶裏仍是那等清晰!
他确信那等的國色天香,乃自己生平僅見,正因為那一次之後,才使得他給與光豔照人的沈雁容為“生平所見第二個美人”之評價!
真像是夢中相會一般!
岳懷冰确信自己絕非輕浮好色之輩,然而在這女子豔光咫尺照射之下,一時竟然無法自已,登時愣在了椅子上,當然這裏面心理的因素居多。
須知岳懷冰乍然發覺到眼前來人,正是當年夢境的實現,內心之驚詫莫釋,一時使然!
——兩年前,岳懷冰初臨雪山之下,在一野店內,正逢此女下山采購衣物,一在屋內,一在室外。
岳懷冰立驚絕豔,匆匆趕出時一女子已杳如黃鶴。
像是故意尋開心似的,那開設野店的蕃婆子,卻說那女子去得匆匆忙,把一個穿珠子的繡荷包忘在了店裏。
蕃婆只道女子家居雪山附近,乃請岳懷冰追上去還給人家!岳懷冰受命後,找了許多人家,卻無有一人識得女子姓氏,竟似無一人見過那女子似的!
——好沒來由的一番消遣!然而穿珠子的繡荷包,卻是真的,直到現在,還盤在他腰袋裏!
荷包裏少不了有一些女子用器,有一塊紫玉佩,兩個纏滿了絲絨的小香囊粽子,一錠金子,一塊鲛絹絲帕!
就是那個繡荷包,也絕非尋常小家女子的用物,其上珠子,粒粒圓潤,岳懷冰雖非是什麽珠寶行家,卻認得出乃上好珍珠所穿制!
這兩年他暇時找遍了雪山附近人家,可就再也找不着那姑娘的下落,只落下這個貴重的繡荷包,沉沉地壓在腰裏……晨昏、雨後,睹物思人,幾疑身在夢中。
夢境竟然有實現的一天!
此一刻岳懷冰內心之激動自可想知,目睹着眼前絕世芳容,試與昔日野店中邂逅的那個女子,兩張臉互一對照,竟是那般相合,足可證明乃系一人。
兩年積慮惆悵,一朝得釋,岳懷冰內心頓時大喜,他身子陡地自位子上翻身站起。
絕色女子自一步入,一雙妙目已注定在岳懷冰身上,那張清水臉上,雖不帶絲毫笑容,卻并無愠怒之色。
只是此刻岳懷冰的突一躍起,使得她微微一驚。
随着她的一聲清叱,玉手翻處,一只春蔥般的玉手已隔空抖出。
岳懷冰萬萬沒料到對方少女,竟然會向自己出手,一來疏于防範,再者那姑娘功力絕高,确使他防不勝防,随着少女五指點處,他只覺出左側前方“氣戶”、“屋翳”、“乳中”、“期門”、“腹哀”等一連串穴道上同時一麻,登時身上一軟,倒在地上人事不省。
岳懷冰幽幽醒轉的時候,似乎天已經很晚了。
他突地翻身坐起時,才發覺到自己好端端睡在床上——如果沒記錯的話,他明明記得為那絕色女子隔空點穴手所中,翻倒地上,怎地又會睡在了床上?
由于他欠身時動作過劇,身子一動,才覺出全身上下百骸盡酸,這才知道穴道雖解,餘痛兀自可觀。
那女子似乎對自己仍算是留了情面,否則以方才一手五穴的厲害點法,當者萬萬再無生理。
一番熱情,無端受害,真個是好無來由!
他一面欠身下床,一面自丹田內運氣行貫全身,摸着黑,打着火,把室內一盞羊脂燈點着了。
燈光一亮,照着一件刺眼的物件。
“刀——”一個念頭在他腦子裏興起未,再一打量——
可不是嗎,正是自己那口“雪花刀”,好生生地擺在自己桌上。
岳懷冰心裏一愣,伸手拿起來看看,證明确是方才自己贈與雪山鶴那口刀,只是怎地又遭退還?誠乃令人不解!
目光一轉,卻又發現到桌上有一小小玉瓶,大如拇指,燈光下光華燦爛。
這原非是他所有之物,岳懷冰當然一看即知,當他伸手拿起那玉瓶時,才又發覺到桌上有幾行字跡。由于那些字純是手指沾水所書,如非光度正好,萬難看見!
所幸岳懷冰方才摸索亮燈之時,并未曾觸乃這一面,否則定必字跡模糊不堪一認了。
他一只手掌着燈,細看桌子字跡!
好一筆清秀的小草書!盡管是指水而書,看上去仍是那等娟秀,迤逦自如!
岳懷冰細讀之下,只見那幾行字跡,寫的是——
萍水相逢,不堪重禮,謹代家兄璧還寶刀。瓶中丹藥,功可活血凝氣,服數粒即可解身上痛楚,餘相贈,以贖失手誤傷之渎。本山自萬松坪以後,皆屬禁區,百年來向禁武林中人進出,尊駕雖非惡人,亦不便濫開先人之禁,即請自去,實屬兩便。
匆此 即頌
刻安 雪山女子岳懷冰細讀一遍,頗感不是滋味,總觀其意,這雪山女可就遠較其兄更難說話得多,頗似在下逐客令一般。
他忽然想起了那個繡荷包,急忙探手往身上一摸,發覺并未遺失!
方才一刻明明可以問明一切,将對方失物面還,想不到那女子竟不容自己把話說清了,遂即以厲手相加,舉手間連點自己前胸五處大穴,手段不謂不毒。
想到這裏,岳懷冰不禁有些氣惱!
他實在想不明白,對方為什麽要這麽做?既以毒手相加,又何以手下留情?事後忏悔贈藥?
這兩天,仿佛萬事都對他不利!所遇見的人,竟然是一個比一個都更難纏,都更厲害。
試以這位風華絕豔、麗姿天生的雪山少女來說,其武功簡直是高不可測,也絕不在其兄雪山鶴之下,這等的曠世奇才,自己竟然是從來也未曾聽過,實在是應該感到慚愧!
想着,他就收刀入鞘,轉動之間,只覺得身上隐隐酸疼,一個人在被人重手連點五處大穴,而仍能保持着不死不傷之身,在武林中還不曾聽說過!
忽然,他明白了過來——
“是了!”
他心裏忖思着道:“這雪山女子必是一自視極高之人,方才我猝然跳起,必被她誤為登徒輕薄之流,是以才以重手傷之,或許事後感覺到過于莽撞,才又施展開穴手法為我解開穴道,并贈以良藥,展示內心歉疚!”
這個猜測,雖無根據,卻極為合理!
于是他不禁按此再為推想,忖道:
“由她留言,以及雪山鶴話中,可以想知這女娃子必是一極有教養,凡事都甚有主張,而喜支配別人的姑娘。她本人當必是一個自視極高,而又極知自愛的人!”
他想到這裏,啞然失笑了一下,覺得這女子對自己那一手,實在大可不必,而且也是個侮辱!
原因是岳懷冰亦是一自視極高、頗知自愛之人,不可否認,對方之絕代姿色,确實令他大為驚訝;然而他萬萬不會因此而做出有損自家尊嚴之事,這一點是足可認定!
岳懷冰原先尚沾沾自喜與雪山鶴之定交,而此刻卻深深感到為雪山女之冷落而遺憾!
他信手捏開了那個小小玉瓶的瓶蓋,頓時室內傳出了一陣沁人的清香!
那五瓶雖然不過有拇指般大小,但是其內卻盛着千百粒極為細小的丸藥!
岳懷冰試着倒了一些在掌心裏,才發覺藥色純碧,每一粒大小僅如半粒芝麻,陣陣清芳上沖鼻梁,頓時有神清氣爽的感覺!
他當下試着服了幾粒,頃刻間只覺出一股冷而芳的氣忽向腹下直貫而入。
妙的是他身上原有的酸痛感覺,在這股氣機甫一疏貫之後,頃刻間化為子虛。
由此而觀,這小小藥九功效自屬驚人,亦極珍貴,對方竟然以滿瓶為贈,這個人情也誠然難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