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傍晚的最後一抹霞光也悄然隐去,入目便是黑漆漆的夜。
起風了,疏影随手披了一件衣服,一個人來到了園中。她沒有掌燈,走到樹下的石桌旁,将自己隐進了夜色。
這兩日發生的事實在古怪的很。先是在清霄殿,不知是誰在背後推了自己一下,緊接着,便是祈宣莫名的跑到炎軒宮來賞花。
似乎像是暗中有人推手,非要自己與祈宣見面不可。
這人會是誰呢?疏影想了想,在這天宮中,與自己結怨,并且有能力布置這一切的,除了帝姬應該再無別人了。只不過這事做的過于明顯,很容易就讓自己聯想到是她的安排,以她的心計,完全可以做的更加周全,又何必選了這麽拙劣的手段。
不過,既然是她的安排,那就說明她暗中肯定派人調查了自己的過往。看來帝姬對自己還真是上心的很,找個機會應該好好的感謝她才是。
疏影微微仰首,今兒的雲倒是極重,一輪滿月也被遮住了光華,遠遠的只能看見淡薄的一圈光暈。
十日,只有十日。
據炎落所說,祈宣一行只會在這天宮之中逗留十日,仙魔兩族是和是戰,十日之後,一切都将塵埃落定。到那時,即使自己想見祈宣,恐怕也沒有這個機會了。
當年,對于自己來講,祈宣是一種溫暖亦是一種依賴。還記得那時祈宣救了自己一命,自己便傻傻地跟在他的身後,他到哪裏自己便追到哪裏。畢竟,在這世間,是他第一次讓自己感受到了關懷,感受到了被人呵護的溫情。
那是一種感動,而非真正的喜歡。或許當年自己懵懂,可是現在,又如何分辨不出二者的差別。
所以這次,帝姬怎樣動作都好,自己想要的,便由自己親自守護。
翌日清晨,疏影早早起身,正要去炎落的寝殿,結果卻意外的在凝雪園外看到了雲瀾帝姬。
“妹妹起的好早,這是要去哪裏?”
疏影冷冷地看向她。世人不識,有多少人被這華貴的外表蒙蔽了雙眼,若不是上次親眼見到,自己也差點識錯了人。
“帝姬無事不登門,若不嫌棄這園子簡陋,還請落座一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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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好,那就叨擾妹妹了。”
二人走進園中,待到将周圍的人全部遣走,疏影開口道:“最近蒙帝姬照拂,與故人相見,疏影還未登門拜謝呢。”
雲瀾擺擺手,目光卻移向了園子,“這園子雖小,倒也精致,看來你的生活惬意的很啊。”
“莫非最近有讓帝姬不順心的事?”
“是啊。”她收回目光,看向疏影,“你一日不除,我便一日寝食難安。”
“所以帝姬就想出了這麽拙劣的手段?”疏影頓了頓,“還是帝姬覺得,最簡單有效的方法就是最好的方法?”
雲瀾笑笑,眼中卻閃過一絲陰厲,“妹妹如此聰慧真是甚得我心。”
見她話說到一半,疏影便沒有開口,靜靜的等待下文。
“嶺北雪梅,本是當年□□之初,由祖神一手所造。結果未逾萬年,嶺北之地便被魔族侵占,當時天界未穩,根本沒有能力去收複,再者上古時期史料不全,是以後來在大家的印象中,嶺北之地本就是魔族固有。”
雲瀾轉身,走到石桌旁坐下,又為自己添了一杯茶,潤了潤嗓,繼續說道:“可是嶺北雪梅的日子卻不是那麽好過,沒有了仙界的滋養,開始大片大片的枯萎凋零,本以為早已死絕了,結果卻餘下了你這麽個禍害。”
疏影聽着那些過往,面上卻平靜的很。她說的沒錯,自己恐怕是這世上最後一株嶺北雪梅,從有意識那天起,她便親眼看着自己的親族同胞一棵棵的枯萎,本以為自己終有一天也會有着同樣的命運,沒想到,卻陰差陽錯的化成了人形。
“勞帝姬這般費心,疏影真是萬分惶恐。”疏影勾勾嘴角,轉而問道:“帝姬調查的這般細致,不會只是好奇疏影的身世吧。又或者,是帝姬認為,疏影本就是魔族之人,又與魔族太子有着某種說不明的關系,所以……”
她話中所指不言而喻,所以并沒有繼續說明。
雲瀾拊掌,“我真是越來越欣賞你了。”
見疏影目光依舊冷冷,她起身走至近旁,低聲附耳說道:“今兒一早,你那太子殿下已經搬到了炎軒宮來,餘下來的幾日,你們恐怕要朝夕相伴了。”她說到朝夕相伴時,還特意加重了幾分語氣。
疏影訝然。祈宣突然搬到炎軒宮來住,明擺着是沖自己來的。而炎落又在想些什麽,搬到這裏,必然要經過他的同意,昨兒還在鬧情緒,今日就這般想得開了?
雲瀾擡手在她肩上輕拍幾下,“妹妹可要好自為之啊。”說着,意味深長地笑了笑,繼而轉身走出了園子。
疏影沒空再去理她,本來剛剛是要去炎落寝殿的,現在想想,既然祈宣來了,不管炎落心裏作何打算,總是要盡一下地主之誼的。既然不想讓他誤會,那麽自己和祈宣還是盡量少見面為好。
不過這樣的話,也就意味着這十天自己要待在凝雪園,如果炎落那邊忙的脫不開身,沒時間過來的話,那這段時間自己是見不到他了。
疏影輕身倚靠着石桌,緩緩的将左袖褪至臂彎。只見如玉的藕臂上,自手腕處赫然浮現一枝緋色寒梅,襯着雪白的手臂,顯得愈發妖豔。
那天書房外,她不知炎落意欲何為,直至後來,她發現手腕處這只寒梅悄然浮現。
上古相思引,情種相思,化血為引。這人可真是的,自己不肯承認想他,偏生想出了這個法子,也真是難為他了。
大約過了半盞茶的時間,身後腳步聲響起,将疏影從出神的狀态中帶了回來。她循聲望了過去,只見一抹熟悉的玄色身影正向自己走來。
今兒的凝雪園真是好生熱鬧啊……
“太子殿下。”經歷了那一天的事,也向炎落解釋清楚了,她現在已經可以坦然的面對這一切,所以也沒有避諱,上前打了個招呼。
祈宣神色溫柔地看着她,過了片刻,說道:“許久不見,竟變得這般生分了。我還是喜歡當年那樣,聽你喚我一聲宣公子。”
“當年是疏影不谙世事。”一晃這麽多年,自己早就不似當年那般單純的心性了。有些人,有些事,埋藏在那些已逝的時光裏就好,已經沒有必要再去提及。
祈宣點點頭,“的确,當年的你猶如一卷素色錦帛,只一眼便可看個通透,而現在,我卻有些看不清了。”
疏影沒有作答,祈宣也不再言語。他走到池邊,看着池中水光潋滟,明晃晃的有些耀眼,光影斑駁,讓他有一瞬間的失神。
半晌,他緩緩開口:“當年是我失約,那時族內發生了一些事,我不得不先回族處理。若你想聽,我可以慢慢解釋。”
“解釋就不必了,這次太子前來,乃是為了仙魔盟議,太子殿下莫要因為這些瑣事而耽誤了正事。”
“你的性子還真是變了不少,都讓我有些不敢相認了。”祈宣嘴角依舊挂着那抹溫柔的笑意,他又轉言道:“可是即使一個人外表如何變化,有些本質的東西是不會改變的。”
“那塊暖玉,你還留着對嗎?”
眸中的淡漠終于有了片刻的松動。即使她已經下定決心,再不回首去細探那些曾經,可是面對這個人,自己依舊沒有辦法對他說謊。
“我從未強迫你做過什麽決定,無論怎樣,這次我也尊重你的選擇。不過,若我向你保證,那年的事絕對不會再次發生,以後無論發生什麽,絕對不會再留下你一人,十日之後,你可願與我一同離開?”
瓣散幾度,花落無聲。
誰都沒有注意到門外悄然而來又悄然離開的紫色身影,以及他眼中那抹淡淡的悲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