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1)

倩江影不忍的嘆了口氣道:“湯藥喝下去很快會見效, 我現在用蠱蟲毒麻痹你下|身,然後動手。”

李唯閉上眼睛深吸一口氣道:“速戰速決。”

倩江影終是醫者仁心,嘆息道:“生下來不好嗎, 哪怕你生下來把他散養、送人、扔了都行, 幹嘛一定要造這個孽,就只給他一個活着的機會不行嗎。”

李唯閉目不動,倩江影見她不為所動也不再多說,讓蠱蟲咬了李唯的腳踝,慢慢麻痹她的痛感。

下|身感覺一點點消失的時候,李唯也不知為什麽自己的其他感官都更加明晰起來,倩江影最後的那句話不停的在她耳邊回響:就只給他一個活着的機會不行嗎?

這樣的機會并不是誰都稀罕的。

李唯想到自己, 當初她母親到底是為了愛情自私的生了她,後來母親自閉、瘋狂、痛苦,李唯跟着她從來都被當做冷眼相待的異類, 正常的生活連一日都沒有。

可她來到這世上又做錯了什麽?憑什麽就要承受絕望愛情的陣痛,為一無所知的父親和瘋狂的母親買單?後來她鬥鬥鬥一直鬥到巅峰,可身邊還是連一個珍惜她的人都沒有。

憑什麽!她不會像母親一樣任性,不會像她一樣對生命不負責任,不會生下自己的孩子就讓他得不到該有的愛。

李唯想,她自己就不該被生下來!

這種想法,已經很多年沒有出現過了。李唯想起自己年少時也抱過不平, 也青春期逆反的憎惡過母親,但那時她更多的是想念過世的她,想起她彌留之際一遍又一遍的呼喚自己的名字。

她說:我舍不得你, Iris。

我舍不得你。

Iris。

李唯猛地睜開了眼睛。

“住手!我改變主意了!”

Advertisement

她坐起了身,眼神堅定,額角帶着細密的冷汗,她說:“我不能……我,沒有資格為他做主……”

倩江影先是一愣,繼而松口氣道:“就是,哪怕你生下他不管都行,但讓他到這世上走一遭的機會,你不該剝奪。”

李唯垂下眼簾,望着自己平坦的小腹,她不想承認,她終于有一天和她半生瘋狂的母親産生了共鳴——我舍不得你,我的小孩。

結果就是,為了不傷害這個孩子,李唯平生第一次委屈自己,卡着嗓子眼費力将倩江影給她喝下去的湯藥吐了個幹淨。

呂不韋在男子當中原本就不算高,換臉之後李唯俨然已經替代了呂不韋,而她有孕的事就更不宜外傳。為了不給呂不韋這個身份帶來什麽麻煩,她先以呂不韋的身份佯裝出門,後又以女客的身份住在莊園裏深居簡出。因為原本就是別院,伺候的人不算多,所以并沒有人懷疑她。

李唯的預産期是在臘祭之後的一個月,原本一切都準備妥當,誰曾想在臘祭十五,她忽然顯出了早産的征兆。

臘祭也就是後世的春節,戰國時按周禮雖十一月為元旦,但臘祭亦是阖家相慶的大節。原先說好的接生穩婆因為回鄰村瞧女兒不在家中,而呂氏莊園又畢竟在小村中,交通遠比不得後世發達,是以一時半刻還真找不到合适的接生穩婆。

“倩大夫,不然你來?”荊燕聽到李唯在裏面糾結隐忍的聲音,冷面上都顯出些許糾結和擔憂。

倩江影也着急,可是她算半個專業人士,再着急也不會自亂陣腳,擺手道:“拉倒吧,我是正經大夫,不是穩婆,這事做不來。要我上手,還不如找個獸醫接生順利些。”

“倩大姐、荊義士,我找的人到了。”

剛進門說話的這位正是鄒衍“自帶”的小媳婦純娘,因為鄒衍搬進了莊園實驗室,她也跟着住了進來,往日還幫着照顧李唯的飲食起居,是個溫順靠譜的女子。

但今個倩江影和荊燕擡頭一看卻見純娘帶了一個十二三歲的小姑娘進來。

“就她嗎,接生?”倩江影滿臉的難以置信。

就連輕易不出門的鄒衍這會都別別扭扭的開口道:“就這小學剛畢業的年紀,生物課都還學着分裂繁殖的草履蟲吧,連無性繁殖的水螅都沒學到,還能接生?”

純娘身後的小姑娘雖然不知道“草履蟲”和“水螅”是個啥,但見周圍人的态度就已經不高興了,哼一聲社會道:“什麽叫我不能接生!江南江北一條街,打聽打聽誰是爹,小姐姐我這手段,十裏八鄉有名的很!接過的崽沒有一千也有八百,可以說是接崽界的扛把子了。”

見衆人不信,純娘好脾氣的解釋道:“桃夭給豬接生,熟得很。”

衆人倒吸一口冷氣,尤其是鄒衍,吸過冷氣之後還給憋笑了。想起穿越前在電視上看到的霸道女總裁何其冷銳神氣,沒想到也有今天,簡直哈哈哈哈哈哈哈。

當然現場氣氛緊張,他也就想了那麽一小下,為今之計只好同意讓純娘和倩江影帶着桃夭進去接生了。

還別說,這哺乳動物之間可能真的存在共通之處,反正桃夭進去沒多大會,外間的荊燕和鄒衍就聽到了響亮的啼哭。很快一個超級軟糯的男嬰就被倩江影抱了出來。

到了倩大姐這個年紀,無論是單身還是已婚都喜歡抱孩子,她颠着襁褓裏的小朋友給其他人看了一圈,輕聲笑道:“看起來挺健康,不太像早産的孩子,哭的真響,從沒見過哭這麽響的嬰孩。”

不久後李唯醒了,倩江影将小孩抱到李唯旁邊,李唯原本是不想在這個時候耗神抱他,但看到這麽小一坨軟軟的團子,她堅強冷硬的心忽然就在一瞬間柔軟了。

這麽小這麽軟的團子要長大,得多操心啊。李唯抱着小朋友,想到這竟然就笑了。

倩江影自認識她半年以來還是第一次見她真的笑,趁熱打鐵的問道:“要不給小孩起個名?你不想起的話就先給個小名,将來找巫祝術士什麽的算個好名字。”

李唯是個起名廢,但她占有欲很強,自己費勁巴拉的生出這麽一個“糯米團”,讓別人給他起名?他們也配!

李唯想了想說:“今天是十五,小名就叫十五吧。至于大名,既然是正月生的,就叫……”

她垂下眼睑,片刻後擡起頭道:“趙正。”

李唯這個時候特別想紀念一下她的母親。母親終其一生都想得到愛人的認可,她曾一度覺得愛人認可了孩子的姓氏才是回應了她義無反顧的愛情。所以李唯才同意在十四歲之後跟父親回國,中文名字姓李。

就,紀念一下母親吧。雖然李唯覺得,她的孩子不渴望也不需要任何人的認可,他就是他,他将來可以憑自己的力量讓全天下認可。

“倩大夫,既然你已經把我變成了兄長呂不韋,那我就必須要做好他未完的事業。”李唯将小十五交給倩江影道,“所以前路艱難,我的身份絕不可為外人所知,而十五是最容易為有心人利用的一環,為了呂氏和十五,我們必須要對所有不知情的人保密,包括十五。”

“啊?”倩江影一時沒能消化李唯的話,想了想才道,“就是不讓他知道你是他母親?那,那他叫你什麽啊,真叫爹啊?不合适吧。”

呸,趙嬴那個渣男才是他爹呢,叫爹聽着都像罵人。

李唯道:“叫我仲父。”

不能當母親又不願當父親,那就,二爹吧。只是一個稱號而已,李唯這種追求實際利益的人,并不在乎。

到了春暖花開的時節,李唯身體已經恢複了的差不多了。這段時間衛國的呂家老宅來過幾封信,信上說雖然呂父辟謠說兒子沒事,但因為呂不韋遲遲沒能歸家,族中的某些旁系已經開始蠢蠢欲動。而在李唯妊娠調養的小一年裏,那邊族人終是不放心,現在呂氏的主業布匹生意已經由族老做主,半數交給了呂不韋的堂弟呂輕裳。

“還有幾個時辰到邯鄲?”李唯坐在車上有些乏了,問荊燕,“再快點。”

荊燕揭開車簾向外蹙眉看了看也不知道還有多久,于是朝外面喊道:“千流,還有多久?”

李唯這次出門原想把倩江影和鄒衍都帶出來,畢竟回呂家是要争財産,多一個自己人她還能少操點心。可是倩江影舍不得奶娃趙十五,名醫都不當了就想當幼兒園老師。鄒衍就更不用說了,放眼天下,除了李唯這個“同鄉”,他跟誰都說不上三句話,恨不能自己就是只鴕鳥,一腦袋紮死在科學實驗裏更好。

不來就不來吧,反正李唯原本就是家族商鬥的衛冕冠軍,明着鬥誰還怕了誰。只是荊燕經歷了呂不韋被刺身亡一事不太放心她的安全,出去了幾天,回來時帶了個墨家門下的小師弟,其實就是個十三四歲的小小少年,名字喚作千流,這一路上就跟了來。

“再有小半個時辰。”千流用幹淨的少年聲音回道。

看來已經很近了。李唯活動了一下肩膀,有些不耐久坐,對外面道:“下去走走吧,車裏悶。”

禦車的千流“籲”了一聲,将馬車停了下來,李唯和荊燕便下車在春草雜花的綠柳□□上漫步行走。

“荊燕,你平日話不多。”李唯望着春景,一邊走一邊說。

荊燕沒否認,低聲道:“你的話也不多。”

李唯随口道:“我說話可多可少,只是不愛說廢話。”

荊燕看了她一眼,又不說話了。

李唯知道荊燕緊張她、保護她不過是因為呂不韋的遺命;荊燕叫她一聲主上,也不過是因為她有着和呂不韋相同面容。其實她心中對李唯并非心悅誠服,更不相信李唯有能力為呂不韋報仇。

而李唯,她其實是個自視甚高的人。既然荊燕要跟随她,她就不希望荊燕有半點不情願,更不容許別人對她的承諾存疑,所以她打算與荊燕多了解一點,終有一日要她心甘情願的跟随。

李唯負手信步道:“閑來無事,要不要聊聊?”

“聊什麽。”荊燕冷淡的回答。

“聊聊我哥的事,或者聊聊你的師門墨家學派。”

荊燕淡漠的眼神微微變了變,但很快又化作了平靜,她迅速的望一眼枝頭的鳥兒道:“呂先生所有的事倩,倩江影大概都跟你說過,我沒什麽好說。至于墨門,我們不求花言惑君,亦不以峻法治民,禮樂缛節統統可廢,只求有利于世。說明白就是講究一切有用,人人便利于人,所有不能帶來看得見效果的‘花架子’都在摒棄之列。”

“不錯。兼相愛,交相利,尚賢非攻,難怪墨家是當今天下的第一學說。”

李唯欣賞墨家,她辦事也是這個套路,簡單直接;但若對人,那就得迂回婉轉,這“功利”二字并不是鐵律一般時時好用,還須知徐徐圖之。

李唯折了一枝柳,慢聲道:“聽說你們最看不得儒家的天命之說。”

荊燕哼了一聲道:“我之性命在我手中,便由得天了?扯淡。”

戰國時期百家争鳴學術林立,但凡有個學說門派的,都有驕傲感和認同感,荊燕也不免如此,即便話再少,說到墨家也能聊得起來。

李唯聽罷不由一笑道:“你這性格看着沉悶,實際烈性,很好。你墨家的說法,也很合我意。”

春和景明,花香鳥語,今天的感情交流很順利,李維還想跟荊燕再聊點什麽,忽而聽到前面的傳來争吵之聲。

李唯二人原本也要往前走,聽到聲音不由就被吸引過去。

“你眼瞎嗎,路這麽窄還要疾馳。也不打聽打聽沖撞了誰!”一輛極盡華麗的雙馬轺車旁,三四個家奴模樣的男人正在氣急敗壞的指責另一輛馬車上的馭手。

被罵的馭手生的劍眉星目身量修長,只是穿着普通,配上身後那輛儉樸到有些寒酸的馬車,越發顯得家世清寒。

等家奴看清了馭手的長相,不由就出言譏諷道:“呦呵,我當是誰那麽大膽子沖撞咱們卓氏的轺車,這不是左師四丁嗎?怎麽不守着你那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公子,舍得今天出城了?”

左師四丁眉宇間隐有怒色,但他卻極力壓住,拱手道:“在下有急事回城,得罪,請讓一讓。”

此處小路狹窄,只容一輛邵車疾馳通過,若要再多一輛別的馬車,只好其中一輛停在一旁讓道。

見左師四丁隐忍,家奴反倒蹬鼻子上臉的不屑道:“哎呀呀,你們聽聽他說的什麽話,讓我們讓路,你可知道我們車上坐的是哪位?哼,我們主子可是卓氏的少東,卓傲少爺!”

聽得卓傲的名字左師四丁眉心蹙的又深了一分,他明顯既認得又厭惡眼前跳梁小醜一般的幾個卓氏家奴,但他似有急事在身,容不得耽誤,只得咬牙道:“既是趙國國商卓氏少東,那便請你們先過,莫要耽擱時間。”

“耽擱時間?你敢說我們少東耽擱時間!你一條秦國狗還金貴了,要做什麽去,回去照顧你那公子……”

家奴的話還沒說完,衆人忽然聽得華麗轺車中傳來一個慵懶而輕挑的年輕聲音:“早知沒有人陪在異人公子身邊侍奉,本少就該親自登門去探望探望你們秦國的那位美人公子,想必他纏|綿病榻獨自安寝,亦是寂寞壞了吧。”

左師四丁聞言怒道:“休得胡言!”

李唯站在不遠處,聽到“異人公子”四字不由驚訝起來。戰國之世唯有王侯子孫可稱公子,既然被叫做“公子異人”那必定就是現在的入趙質子(秦國在趙國做人質的王孫公子),未來更名為嬴子楚的秦王了。

換句話說,公子異人就是秦王嬴子楚,正是她“呂不韋”奇貨可居找到的“金大腿”——未來秦始皇的爸爸。

李唯正想着忽聽一聲朗笑。

“哈哈哈哈。”轺車金色的蓋簾被打開,一名身着寶藍直裾的青年屈膝半卧于如意靠枕之上,一手支額一手松松的搭于膝上,不可一世的臉上滿是玩世不恭的笑意。

“異人公子的美貌邯鄲城人盡皆知,上至達官貴人下到升鬥小民都想一親公子芳澤,這你該比任何人都清楚吧。”

那華服青年的話顯然是在羞辱堂堂秦國王孫嬴異人,言外之意只将他比作勾欄的花魁藝伎,甚至有侮辱他的意思。

李唯歷史學得好,知道秦趙兩國關系不怎麽樣,嬴子楚在趙國可謂見遍世态炎涼,受盡白眼委屈,可也沒想到會像如今這麽慘,被商賈欺到這個地步。

“胡說八道!”左師四丁怒極便要抽劍,卻聽得身後的車中傳來兩聲隐忍的輕咳。

那咳聲因是忍着所以別樣的煎熬,又禁欲又勾人,聽得人抓心撓肝的想欺|負|蹂|躏。

左師四丁聽到咳聲臉色一變就要回身去車裏看,手卻在碰到車簾時硬生生止住了,回頭冷聲對卓傲道:“你速速讓開,不然休怪我不客氣!”

卓傲方才聽到那兩聲輕咳時就雙目賊亮的坐起了身,臉上露出近乎貪婪的笑容:“異人公子,該不會就在這輛車上吧!”

他得意的笑起來,而後厲聲吩咐道:“來人,給我攔車,把車裏的人請出來!”

“住手!”左師四丁已經拔出了佩劍,整個人散發着寒冽鋒銳的氣勢,“誰敢上前,定叫他當場斃命!”

卓傲不但沒有半點畏懼反而露出了病态的癡迷笑容:“這麽說,公子就在車上!好好好,本少今日是鴻運當頭了!還等什麽,都給我上!”

他說着已經跳下轺車向左師四丁的小馬車走了過來,左師四丁冷劍一橫,面如霜色道:“不怕死就過來試試!”

卓傲一步不停的上前,嘴角擒着一抹了然的笑意:“你這是做什麽,你主子發病了,怕是需急診吧,難怪你馬車趕得那麽急。可是,你就算帶他看了大夫,大夫就願意白白治他?哈哈哈哈,就算施舍你們治了,就算這世上有靈丹妙藥,你們怕是也買不起吧!要不是我們卓氏的藥鋪肯賒藥給你,他還能拖多久?”

左師四丁被他說的臉色一片霜白,負氣之下持劍的手攥的骨節泛白,可他恨極卻動不了手!

“要對我動手?你試試,我但凡傷了一根手指,你看他無醫無藥還活不活得過今年!”

左師四丁憤怒已極,大喊道:“滾開!”

卓傲笑得更加肆意張揚,病态而瘋狂的說:“不如這樣,你不是沒錢嗎,我帶你們去看病,花多少錢都無所謂,定能請到邯鄲城最有名的大夫,最貴的良藥。你讓我見他一面,就只看一眼。自上回平原君的試劍宴之後,我再也沒見過他,就讓我,看一眼,只看一眼!”

随着卓傲一步步接近馬車,他的黑眸也從癡迷變作暴戾,最後推開無法動手的左師四丁就撲向馬車簾子。

“別人的車駕,閣下怎能想看就看?”一聲散漫的反問帶着收放自如的淡定自卓傲身後傳來。

卓傲看着自己被狠狠攥住的手腕,生疼之下咬牙切齒的瞪向動手的荊燕,卻如何也掙脫不開面容平靜、毫無表情的荊燕。

李唯負手緩步走上前來,微揚下颌對卓傲淡淡道:“閣下身為卓氏國商,難道不知士農工商,末列避王侯的道理,竟敢光天化日之下糾纏王孫公子,說出去恐怕不好吧。”

她來時已服了倩江影送的藥丸,附在喉間微有凸起,像個精致的喉結,亦有壓聲之效,加之李唯聲音本就清冷,是以外人并不能從聲音判斷她的性別,見了裝束更将她當做風度翩翩的名仕。

“你是什麽人!”卓傲惡聲問。

“路見不平之人。”李唯淡淡道。

卓傲倒也不是全然的草包,阻止了沖過來要動手的家奴,只狠狠對李唯道:“用你來管閑事!”

“見不平事,自然要管不良人。”李唯冷眼一瞟卓傲道,“今日為難秦國公子之事,卓少東也不希望我入邯鄲就傳到趙王耳中吧。”

商賈之家即便如魏國白氏、趙國卓氏、楚國猗頓氏和秦國巴寡婦清的四大商社富可敵國,也終究只是末流,得罪當權王侯只有一個下場,便如魏國白氏一樣毀家滅族。卓氏六代傳承方成天下巨賈,子孫雖然傲慢卻斷不是傻子。

卓傲要不是想着趙人厭惡秦國不願去管秦國質子如何,加上仗着接濟異人的大額醫藥之資,篤定左師四丁不能聲張,他又哪裏敢明目張膽的輕慢異人。

可是若有個他國看不過眼、就愛管閑事的名士跑到趙王那裏吹邪風呢?世道亂,什麽儒家、法家、墨家、縱橫家千奇百怪的神經病門徒都有,卓傲權衡利弊,覺得異人固然美的勾人,但也不能色令智昏,因這等事引火燒身。

他面色微變,抿唇道:“你,你究竟是……”

李唯姿态從容道:“我從齊國而來,卓少東不該問的還是別問了。”

戰國時期各國求賢若渴,名士、客卿多了去,拿着趙王的名頭裝個大尾巴狼李唯還是游刃有餘的。

商賈巨富子弟比之不都懂天高地厚的世家纨绔,最有用本事之一就是善于察言觀色,懂得能屈能伸。故而卓傲盡管滿眼都是不甘心,竟能退後一步淺淺行禮道:“得罪,失陪。”

他說完轉身就走卻在上車的瞬間眸光陰寒的看了一眼左師四丁,其間的報複意味再明顯不過。

“等一下。”

卓傲已經一只腳登上了車凳,聞聽李唯那冷淡的聲音心中不禁悶火難壓,正要擺着冷酷的姿态眯眼回頭:“閣下還有何事——”

“哎呀媽呀……”他話還沒說完就被幾計冷拳打在了臉上,剛回過神來,忽見一身黑衣的女子高高躍起飛起一腳,啪的一聲就被踹進了自家的轺車底下。

“少東,少東!”家奴眼見自己主子被三下五除二打的北都找不着,趕緊跑過去從轺車底下把一身狼狽的卓傲拽了出來。

卓傲已被荊燕打的眼都睜不開了,哪裏還有先前的模樣,含混着大怒道:“混賬!敢打本少爺,叫你們活着走不出趙國……哎呀!”

他狠話都沒放完又被身法飄忽的荊燕近前,啪啪扇了兩個耳光,這一次直接打懵。

荊燕冷眼一橫,一衆家奴沒一個敢出聲的,紛紛跪下求饒,連打都不敢打。

卓傲的臉算是丢盡了,緩過神來還要惡狠狠的再瞪李唯,卻被荊燕啪一聲大力紮在地上的吳鈎吓得一哆嗦,徹底趴地上老實了。

“卓少東。”李唯一步一步的走上來停在卓傲面前,低頭施舍般看着他悠聲道:“方才你跟我道歉,我領了。你這一頓打,卻是免不了。只當對你今日怠慢異人公子的教訓。我知道,你心裏不服,是不是?”

“說話!”荊燕将吳鈎□□再一次插在卓傲面前。

卓傲渾身發抖,顫聲道:“我我我,不不不,不敢。”

李唯冷笑一聲:“假話。說假話,斷一根手指吧。”

“不不不,我是不服,不服。”卓傲看見手邊那黑漆漆的吳鈎就怕的要死。

李唯笑出了聲:“就是,不服就說不服。不過,不服,就該打服。”

卓傲一聽當時就驚呆了,哭的心都有了,口齒不清的說道:“你到底要我怎樣啊,我可是卓氏的少東,你這般折辱我,我叔叔知道定不會善罷甘休。”

李唯躬身冷冷的看着他道:“再說一遍。”

卓傲吓得只敢吞口水,一點聲都不敢發。

李唯不再難為他,起身一擺手,千流将一個小箱子捧了過來。李唯打開箱子,将裏面的金餅劈頭蓋臉的豁在了卓傲身上。

“今日打了你,也不讓你冤枉,醫藥錢拿好。我明白告訴你,我就是用錢在羞辱你卓氏。所以,看好你們那幾個錢,再敢對別異人公子不敬,只要我想,頃刻叫你卓氏灰飛煙滅。”

魏國白氏一日滅族的前車之鑒就在那裏,李唯這句話真的快把委屈壞了的卓傲吓尿了,他哭着哽咽道:“我的天吶,你要不要那麽欺負人,你到底是誰啊——”

李唯哼笑一聲,傲然道:“戰國四公子你早已耳熟能詳了吧,既想知道我是誰,不妨去平原君府上問問,齊國不日抵趙的貴客到底是何來頭!”

“你你你,你是齊國算無遺策的孟嘗……”

李唯忽然回身一指卓傲道:“诶,有些話,可不能說的太明白。滾吧。”

卓傲整個人都不好了,肯定是猜對了啊!齊國來的,架子這麽大,再知道他是國商少東的情況下還不由分說一頓胖揍毒打,那是打的有恃無恐、放飛自我、橫行霸道啊,這要是平常的他國客卿使節,就算有身份也不敢這麽強悍跋扈,思來想去也就只有這位辦事乖戾恣睢,號稱算無遺策的齊國孟嘗君了。

惹不起,惹不起。

卓傲再不敢多看李唯一眼,簡直是夾着尾巴帶家奴逃跑了。

李唯望着他沒毛雞似的狼狽相,不由冷笑一聲。

算無遺策孟嘗君,風流高雅春申君,疏闊不羁平原君,端方君子信陵君。這戰國四公子之首齊國孟嘗君的名頭還不信就唬不住你了。

卓傲走後,左師四丁心生感激,向李唯拱手點頭道:“多謝。”

他還想再向李唯多說幾句謝語,但始終心系車中嬴異人的安危,只得匆匆就上車去探視,不久裏面又傳來急切的咳聲。

李唯回衛國途中繞道,本來就是大老遠跑到趙國想刷一波未來秦王的好感度,今天讓她得來全不費工夫的碰上怎麽可能輕易舍棄。

李唯走上前去,在車下問道:“異人公子還好?若有需要,在下可略幫一二。”

左師四丁立刻從車內探身出來,滿眼都是焦急的求助:“公子急症發作,敢問閣下可否有會醫的侍從?”

呃,這就比較尴尬了,倩江影沒來啊。

“師姐,若有急症,我可以試一試。”千流從李唯的馬車上跳下來,眨眨純淨的少年眼睛,清亮亮的說,“墨門醫道,我略通一二,可以應急。”

李唯都不敢應承那半大孩子,左師四丁卻是急了,立刻點頭就撩開了車簾,要将異人扶出來。

事急從權,李唯見荊燕沒有阻攔,心想千流這樣的乖孩子也不會硬做能力之外的事,便默許了他看診。

這會兒她便把注意力放在了異人身上。別人李唯不屑招呼,但未來助她穿越回去的“大腿”李唯還是很上心的。她原本就站在車邊,總要搭把手才顯得好看。

李唯傾身上前,結果一眼就看到了撩開車簾的嬴異人,李唯一下就怔住了。

不是李唯沒出息,她當年連影視公司都投資過什麽樣的明星小鮮肉沒見過,但素顏就能美到令他人全都黯然失色的男人,李唯還是第一回 見。

俗話說“男俏皂女俏孝”(男人穿黑衣好看,女人穿白衣好看),可這位異人公子穿一身過于素淨的白色,竟比姚黃牡丹還要惹眼,明明是男子鋒銳的輪廓五官,卻因為精神不濟斂了所有鋒芒,只讓人覺得五官美極,加之唇邊沾上些許急咳過後的血漬,越發顯得墨發紅唇一身病骨,美的有些不真實了。

李唯好歹是見慣了大場面的人,目光只在異人身上恍怔了一瞬就迅速的移開,但還是被蹙着眉心硬忍咳嗽的異人看到了。

李唯上前做了個扶他下車的手勢,異人卻硬抿着那殷紅的唇低聲道:“不要碰我。”

他看她的那眼神,真是要多嫌棄有多嫌棄,仿佛李唯方才看他就是垂涎美色心懷不軌,好像被她看就是多髒的事一樣。

李唯:……

李維真是憋氣了,真當她多稀罕他?要不是為了穿回去,今天她就兩手一抱,在線看狂傲商賈少爺調戲嬌弱秦王公子的戲碼了,還會出手幫他?!心裏沒點ACDE數嗎!

左師四丁将人扶下來,在碧草上鋪了氈墊子,扶着腳步虛浮的異人坐下來。見李唯冷冷的負手站在遠處,不禁歉意的點點頭,走過來小聲道:“閣下不要介意,公子身份特殊,是以格外警覺。”

李唯心中冷笑:是啊,他長得這麽男女通吃處處勾人,讓人看一眼都覺得別人想什麽他,可不是要格外警覺。

李唯是真不耐別人招惹,但凡有一丁點對她反感,她都懶得再去管。可是眼前這位,她真是不能不管,再往前推數這樣惹不起只能順着的人物就只有趙嬴和她母親了。

真是,哎。

李唯冷容道:“千流,去給他看看。”

千流乖乖過去向虛弱的嬴異人恭恭敬敬行了一禮:“公子,千流為公子行診。”

少年人無論是眼神還是行為都幹幹淨淨,嬴異人點頭算是給他回了禮,伸出一截白皙的手腕讓千流問診。

千流診了一會脈,認認真真的回頭對李唯說:“先生,這是憂思過度,悲恸難抑,引動了心肺之火,加上最近換季天氣常變,馬車一路颠簸勾起了舊疾,故而咳血。這血吐了也還好,只是這個公子哥哥不肯,強忍着滞在胸中,是大大的不利。”

李唯擡眸瞟了一眼神志游離,身體虛軟的嬴異人,看那蒼白如紙的面色,不由就有些不放心了。這世道呂不韋都能不小心挂掉,她可真不敢說這位未來的秦王就一定能好好活着。

李唯道:“要怎樣讓他吐血順氣?”

千流笑了笑說:“拍出來就好了。”

還以為要和電視上一樣氣得他吐血呢,原來法子如此簡單粗暴。

李唯冷笑一聲道:“這有什麽難的,荊……”

她想喊荊燕來着,後來一想荊燕的力氣多大啊,異人這身嬌體軟的,一掌拍下去別把肺給拍出來。但是荊燕的名字都喊了要是不讓她拍顯得也不好,就跟人家辦事不利似的,這才要跟荊燕培養感情,不能随便出岔子。

于是李唯咳了一聲道:“荊燕,你去我們後面的那輛馬車上取些倩大夫做得舒痛冷片來,待會異人公子吐了血讓他含着鎮痛。”

荊燕應了一聲便去了,李唯這才把目光落在小少年千流和一看就是武功高手的左師四丁身上。

這基本不用挑了,最溫和的拍血只能讓千流下手了。

李唯道:“千流,你來拍。”

千流一臉怕犯錯的張煌樣子:“我嗎,我……我怕下手太重弄疼了公子哥哥。”

“不礙事,拍疼了我幫你兜底。”李唯心想你能有多少力氣,拍就是了。

“哦,那這位左師義士,你幫我按住公子哥哥肋下的這個穴位,先生按公子雙腕的這個穴位,我來為公子清除胸中瘀血。”

千流交代完李唯就上手了,一點面子沒給嬴異人留。嬴異人見李唯半蹲在他正對面扣住了他的雙腕不禁眉心鎖得更緊,一雙迷離的美目中滿是不悅,只是他實在沒力氣揮開李唯,只能任她扣住。

李唯性情原本就冷淡,現在心煩的要命,可誰讓她是“呂不韋”,這位是“秦王”呢!硬上!

“那我動手了。”

千流說完,舉起手啪的一下就拍在了異人的後背上,看着用力真不大,誰料到異人全身一顫猛地噴出一大口鮮血,身體一傾就閉目倒在了李唯懷裏。

“這……”李唯右手摸着自己一脖頸的鮮血,左手是方才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