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寶玉和賈琏都是第一次見這位忠順王爺。
此時水墨皓駕馬走到了水泓車旁,他面白無須,頭戴金冠,年約四十上下,給人一種嚴肅的感覺。馬車周圍都是錦衣衛随行,寶玉賈琏水溶騎馬綴在左右前行。
他也不下馬,只是朝裏面拱了拱手,道:“揚州數月一直未能谒見皇上,如今特意來給您請安。”他面上神色看着恭謹之至,言語間卻不見得有多麽客氣。“您不請臣上去坐坐嗎?”
賈琏寶玉均皺眉相視一看:車上可是還有皇後,再怎麽是叔侄,這也不太合适吧?果然車裏水泓笑道:“王叔有心了,朕知道王叔的忠心,只是皇後剛剛出了月子,還是少吹些風為好,王叔見諒。”
水溶在另一邊也笑着道:“對啊,這路上都是土,王叔還是趕快回車上去吧,等回了京再見也不遲啊!”水墨皓黑了臉,但也沒那麽沒腦子在這兒發火,只是又拱了拱手,道聲:“那臣便告退了。”然後就拉缰繩到後面去了。
兩位二爺面面相觑,均在心裏默默想道:這王爺有點屌啊!
顧君白是在城門口等着的,禦駕一到他就跪了下來高呼萬歲,水泓撩開車簾笑贊了他幾句,便讓他帶着人跟在後面了。寶玉并沒有上前去和他說話,只是微笑點頭示意了一下。他帶着一輛馬車還有幾個下人,跟在了鳳姐他們後面。
一路上實在有些辛苦,賈琏後來就和鳳姐一塊兒坐車了,只是在坐得憋屈的時候才會出來騎騎馬放放風。寶玉也和他們擠着,水溶則是鑽到水泓那裏。回程特意加快了速度,不到一月就到了都中,正是臘月十八這天。
進了城顧君白就向水泓奏明準備找客棧住下,水泓自是應允,寶玉便讓他拿了自己的腰牌去天香閣安頓住下,到時候又什麽事情也好聯系交待,顧君白和他在路上已經交流過,知道這是他的産業,也不客氣就收下了。
寶玉和賈琏是一直跟着水泓水溶到了宮門口,水溶自是要随着進宮的,水泓交代他們後天上午進宮一趟,幾人就分開了。
寶玉賈琏坐在車裏,茗煙等小厮們騎馬圍繞,一溜煙到了榮府門外,賈家衆人早得了信兒,在門口等了半日好容易等上了,賈赦賈政賈珍都在,領着他們進門見了賈母邢王二夫人并姊妹們,不免抱頭痛哭一場,然後就是張羅飯食,讓他們回去換衣服洗漱。
賈母十分得意,等寶玉來了就拉着他問長問短,句句不離“我家狀元郎”,王夫人自然是臉上有光,賈琏雖沒進前三甲,但第七名也已經不錯了,邢夫人向來低調,并沒有過于得意,被這邊一襯,李纨是一點喜氣也沒了,坐在那裏端着笑臉說恭喜他們,心裏的苦泛上一層又一層。
賈蘭畢竟是真的年歲尚小,全國那麽多應考的人只取三百名,所以沒什麽意外的落榜了。賈蘭自己也有些失望,不過總算是了解自己,沒有那麽難受,只是想着等下次,再聽說寶二叔和琏二叔都考得那麽好,就更佩服他們了。李纨卻是一開始抱了很大期望的,最後是這樣的結果心裏怎能好過?
再說薛寶釵,月前就有消息傳回來,她被撂牌子了,進宮是無望了,今日寶玉回來,她又見寶玉這一去将近一年,整個人更高了許多,也更成熟了,不禁又暗暗打算起來。
這且不表,中午進了府一家人吃過飯,寶玉覺得有些疲累,便早早回院子了。房間是提早打掃好的,饒這樣茗煙他們從回來一直收拾到現在還沒收拾完。他一進門茗煙便看見了,上前來笑道:“二爺,還有些東西沒放完呢,不過您的卧房先弄好了,您可以去休息,這裏我讓他們輕些。”
寶玉點點頭:“去準備熱水,我先沐浴。”茗煙點着頭去吩咐,等他回來他又道:“東西不急,先放着也行。你們這一路上也累了,都先去休息休息,下午晚上再弄也不遲。”茗煙一臉喜色的應了,讓大家先回去,自己跟着寶玉進了屋子,将換洗的衣服還有洗澡用的東西都準備好,再把熏籠的火撥的旺一些才退出去。
寶玉脫掉衣服跨進浴桶裏擦洗,将頭發浸到熱水裏泡着。這時候的人們洗澡用的是澡豆,洗頭用胰子,像紅樓夢裏“菊花葉兒、桂花蕊熏的綠豆面子”實際上就是這種東西。寶玉比較偏愛蘭花的味道,清香淡雅,茗煙随侍多年自然了解他的習慣,所以澡豆和胰子都是加了蘭花的香料,就連室內的熏香亦是如此。
他舒舒服服洗了個澡,把連日來的塵土都洗去後,那股困勁兒就更濃了。就算是習武之人,這麽多天趕路也有些吃不消。他簡單擦了下身上的水珠和頭發,便套上潔白細軟的中衣走出了屏風。
屋子裏暖哄哄的,他随便坐在了一張軟榻上仰面一躺,任憑頭發濕漉漉的往地上滴水,閉上眼睛陷入了完全放松的狀态。不知什麽時候頭發就幹了,只餘滿室靜谧。袅袅青煙從案上的香爐中飄出,消散在空氣中。
與此同時,王夫人的正房裏,寶釵正坐在下首和王夫人說話兒。
王夫人笑道:“寶玉走了這大半年終于回來了,也算是沒辜負我和你姨夫的期望,這次應該能在京裏呆着了。”寶釵笑道:“寶兄弟從小看着就是個有主意的,這回能中榜眼也不稀奇。姨媽享福的日子還在後頭呢!”
王夫人笑得愈發和善了:“好孩子,還是你會說話。你林妹妹沒來,寶玉恐怕會無聊,好孩子,你有空就多去尋他說說話兒,做個伴兒。”寶釵明白王夫人的意思,含笑應下:“我知道了,姨母放心。”
過了不知多久,榻上的人影動了一下。寶玉慢慢坐起來,打個哈欠撓撓頭發,雙手在臉上搓了搓使自己清醒過來。看了一眼外面的天色,灰蒙蒙的,是冬天特有的天色,看不出時辰來。
幹脆起身來到桌子上倒了杯茶,茶壺下面有小爐子,為了燃得時間久一點用灰蓋住了,所以茶還是熱的。解了渴以後他聽見外面還有搬運東西的聲音,便高聲叫道:“茗煙?”
須臾茗煙便在門外應道:“二爺?是不是我們把您吵醒了?”寶玉道:“沒,現在什麽時辰了?”茗煙道:“已是酉時三刻了。”寶玉拍拍腦袋:“唔,這一覺竟睡了這麽久?”茗煙笑道:“可不是嘛,申時的時候寶姑娘還來了一次呢!我說您還在睡着她才走了。”
寶玉眉心一跳:“寶姑娘?”她又要打什麽主意?“以後凡寶姑娘來一定要先問清楚是什麽事,報給我再……”他頓住了,想了想才道:“算了,反正該怎麽做你也知道,別再像去年那時候一樣一天來十幾趟就行了。”
茗煙自然知道自家主子的意思,和林姑娘那麽好他們都是看在眼裏的,這什麽外八路的寶姑娘二爺根本沒看在眼裏。“是,小的知道了。那二爺,您這會兒是要吃飯還是……”
寶玉揉着眉心,過了好一會兒,茗煙都忍不住要再問一次了,他才道:“嗯……去備車,我要出去一趟。到老太太那裏說一聲,我有事出去,晚上就不在府裏吃了。”茗煙摸不着頭腦,只能先去報信兒,讓挑雲備車。
這裏寶玉将頭發一甩,先去穿衣服。束好中衣,套上藏青色棉袍,穿好襪子,剛把黑色棉靴套上茗煙就進來了:“二爺,老太太說讓您路上小心,一定要早早回來。”寶玉站起來聽罷,道:“我知道了。你來給我束發,簡單些就行了。”
由于寶玉這不讓丫鬟近身的習慣,茗煙當仁不讓地接手了她們的活兒,這束發就是其中一項。簡單點的話就是把頭發理順梳直,全部攏起在頭頂上用帛纏好就行了。茗煙快手快腳的弄好,寶玉看了看覺得還挺爽利,便起身指了指大衣櫃:“挑一件黑色的出來。”
茗煙打開衣櫃去找,裏面是整理好放進來的大氅,只有兩種顏色,黑色和白色。他挑了一件貂皮的出來,就見寶玉自己把腰帶系好了,依然是黑色的。他心道:二爺這個年齡就是好,穿什麽都那麽好看。
寶玉扣好盤扣,心滿意足地展臂,茗煙從身後給他披上,再到前面來認真系好帶子。寶玉跺了跺腳,擡腿便往外走:“走吧,跟我一塊兒去。”
臘月十八的晚上,都中天寒地凍,酉時剛過就飄起雪來,不一會兒就大了。不過天香閣裏卻是暖意融融。
這樣的天氣,這裏生意依然火爆,客人們進來每人先有一碗熱騰騰的羊肉湯喝,一碗下肚渾身都暖和了。堂中央的銅鼎燒着柴炭,散發着源源不斷的熱量,大門口早就挂上了厚厚的棉布簾子,隔絕了冷氣。店裏三層樓,二十多個夥計來往穿梭,一盤盤熱騰騰的菜肴随着他們到了不同的桌子上,整個大堂裏觥籌交錯,歡聲笑語,酒氣與菜香彌漫着,混着熱哄哄的空氣,竟讓每一個人都有了一種溫暖的家的感覺。
顧君白就倚在門邊看着這幅景象。房間裏,他的妹妹正興致勃勃的研究着桌上的菜。“哥,你別站着啊!這些菜都好好吃啊!你快來啊!”他轉身關上門,笑道:“倒像是沒吃過東西一樣,又沒人和你搶。”
對面的顧青塞了滿嘴的食物,嚼嚼咽下去才道:“我就是覺得好吃啊!走了那麽久都沒好好吃頓飯,今天終于享福了!”顧安笑答:“等以後哥做大官了,天天讓你吃好吃的。”
他帶着人找到這天香閣以後,一拿出那腰牌掌櫃的就熱情萬分的招待他們,又是喂馬又是準備上房,連洗漱的熱水和精致的飯食都準備好了,當真是細致周到。顧安在感激的同時對寶玉不由得越發佩服了。他如今也不過十五歲,竟有如此本事開這麽大的酒樓,還奪了文榜眼武狀元,他心中多少有些自愧不如。
在樓下的一片喧鬧中,一只白淨修長的手撩開簾子,它的主人夾雜着外面呼嘯的風雪走了進來。
作者有話要說: 放假之前家裏就出事了,一直到了現在。然後全身又起了一大片一大片的疙瘩,癢得要死,現在還是不見好。因為時間實在太長了很不好意思,還是來更新了。大家見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