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夢碎
最後一天， 時間仿佛被陡然拉長了。
聖利斯半阖着眼渾身疲憊地躺在狹窄的浴缸中，水漫上他的胸口，浸泡着發酸發軟的肌膚。
前所未有的舒适和放松， 有那麽一瞬間，聖利斯甚至覺得就這樣和空間一起湮滅也不錯。
睫毛輕顫，金眸緩緩睜開， 安靜地看着池水。
自己仿佛被陸星野影響了，聖利斯有些疲憊地想到，不能這麽下去了， 特裏斯此刻恐怕已經陷入了混亂，自己如果再不回去， 政治上的風波恐怕會影響到民衆的生活。
他軟着腰從池水中站起來，裹着浴巾推門走了出去：“陸星野。”
陸星野正躺在床上舉着芯片端詳， 聞言輕輕應了一聲：“怎麽了？”
聖利斯這次沒有再跟他廢話，而是直接走到床邊，提臀跨坐在陸星野身上。
“——！”
陸星野呼吸一滞，擡手就要去摸身上人的腰， 被聖利斯一把抓住手腕直接擰在旁邊。
“嘶……”陸星野倒吸了一口涼氣， 卻俨然沒了一開始的害怕， 轉而有恃無恐道， “兩次發情期， 我沒有功勞也有苦勞， 就算不喜歡，首席大人也不用下手這麽狠吧。”
聖利斯懶得跟他廢話， 硬生生把對方的指頭掰開， 從中拿出了那枚作孽量多的芯片。
“等……”
陸星野話還沒說完， 聖利斯便擡手把芯片按在了鎖骨的紋身上， 然而想象中的畫面卻并未出現，聖利斯愣了一下後神色驟然凝重了下來。
“……我說了沒用。”陸星野扣着聖利斯的腰把臉埋在了對方的頸窩裏，“放了這麽久的芯片，早就失效了。”
聖利斯蹙眉捏着那枚芯片，放在燈光下想要看出端倪：“不可能……要麽是你在騙我，要麽這枚芯片有問題。你母親不可能憑空留下這枚芯片……日記的最後幾頁到底寫了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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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星野聞言一頓，而後勾了勾嘴角：“知道又能如何呢？已經結束了。”
聖利斯抿着唇和他對視，片刻之後一言不發地甩開他的手，走到書桌前拉開椅子坐下。
“不是吧首席大人，用完人就扔啊？”陸星野完全沒了一開始那種歇斯底裏的感覺，渾身上下都透着一股看破生死的自在感。
“我的發情期已經結束了。”聖利斯低着頭看着筆記本，“你最好快把最後那頁日記交出來，不然我不保證最後時刻不會用非常手段。”
“交不出來了。”陸星野聳了聳肩膀，“我很期待首席大人的非常手段。”
聖利斯一頓，驟然擡眸看着他：“交不出來是什麽意思？”
“意思就是……”陸星野笑着牽着聖利斯的手環上了自己的脖子，“那頁日記已經被我毀掉了。”
環在陸星野脖子上的手驟然用力，聖利斯掐着後頸問道：“日記裏到底寫了什麽？”
“好嘛，我告訴你就是了，既然你這麽想知道……你看前面那部分的時候沒覺得很奇怪嗎？我媽在日記裏寫，初代是她的孩子，卻絕口不提初代叫什麽。只是用‘初代系統’幾個字命名。”陸星野終于不用“母親”來稱呼陸槿了，他似乎完全接受了現實，仿佛此刻陸槿就在他身邊一樣放松，“既然是她的孩子，以我對她的了解，她肯定很樂意給孩子取名字。”
聖利斯不知道他為什麽突然聊起這個：“這和日記有什麽關系？”
“我五歲的時候，她天天在我身邊念叨将來從帝國逃出去了，要找個好的精子庫生個閨女。”陸星野卻沒有回答他，反而繼續念叨道，“閨女的影子還沒見着呢，名字已經取了一串了。天天問我陸琳達和陸琳熙哪個好聽，說實話，我覺得都不好聽。”
聖利斯心下突然有了種不好的預感，他蹙眉道：“所以呢？”
“我的首席大人……”看到聖利斯完全不為所動，陸星野無奈地笑了笑，低頭吻了吻他的嘴唇，“以我媽的性格，她肯定會絞盡腦汁給她第一個孩子取一個響亮而好聽的名字。”
聖利斯頓了一下後突然意識到了什麽，他不可思議地睜大了眼睛。
“我從開始看日記就在思考這個問題，果不其然，在日記的最後一頁，我看到了我媽給她大兒子，也就是我那位素未謀面的哥哥起的名字。”陸星野的眸色近乎沉澱為了夜色，“很好聽，能看出來她翻遍了資料，不然起不出這種和她水平嚴重不符的名字。”
“不過，擁有這個名字的初代系統已經消失了，而且再有十個小時，這裏的一切都會不複存在。”陸星野勾起聖利斯的下巴，“你猜我為什麽要毀掉那兩頁，哥哥？”
他故意強調了最後的兩個字，聖利斯呼吸一滞，一言不發地松開了按在陸星野脖子上的手。
過了很久聖利斯才開口道：“……最後兩頁上只寫了這些內容，沒有關于這片空間的？”
“嗯。”陸星野點了點頭，捧着他的臉吻了兩下，“首席大人還有什麽別的想知道的事嗎？”
忙忙碌碌這麽多年，聖利斯沒想到居然會在臨死之前得知自己的身份。
陸星野沒有必要騙自己，那兩張日記如果不毀掉，萬一被帝國的艦隊捕獲到，對整個特裏斯都會是一場災難。
“……沒有了。”聖利斯緩緩閉了閉眼，終于平靜地接受了自己的命運。
在今天之前，聖利斯從來沒有想象過自己的死亡，找不到來路的人自然不會去想歸途。
一直以來的執念終于可以放下了，聖利斯突然間就沒有那麽強烈的求生欲了。
或許自己真的被陸星野影響了，聖利斯靜靜地靠在座椅上，擡頭看着窗外永恒的黑夜，過了半晌開口道：“其實，能和你死在一起，我……”
陸星野突然用行動打斷了他的話，聖利斯被人摟着腰抱起，直接按在了床上：“還有十個小時，與其說這些，不如留着力氣幹點別的。”
聖利斯和他對視了三秒後擡手攀上了他的肩膀，默許了對方的建議，縱容了最後的狂歡。
宛如在末日中交頸的天鵝，在死亡面前終于放下了一切矜持，展現出了最原始的欲望。
兩個人都有些不受控制，但聖利斯畢竟懷着孕，孕激素的影響之下，他的敏感程度比平時要高一個量級。
孕前期是要避免這些行為的，但人都要死了，況且聖利斯從始至終就沒有想過要留下這個女兒，眼下更是不會去考慮這些。
昏黃的燈光下，Alpha終于向聖利斯展現了年輕的資本，失去了發情期的加成，聖利斯終于在時間還剩五個小時的時候流着淚昏了過去。
昏過去的前一秒，聖利斯以為自己這輩子不會再蘇醒了。
永夜吞噬了他的理智，失去意識的感覺讓聖利斯升起了一股莫名的熟悉感，仿佛很久之前自己曾經歷過這種畫面。
罕見的，他做了一個夢。
夢裏下着大雨，他穿着黑色的大衣抱着一個小姑娘，安安靜靜地站在一個地方。
雷鳴驟然閃過，聖利斯陡然擡頭，看見自己面前豎着一個墓碑，上面似乎印着什麽人的名字。
似乎是因為夢境的主人不願意看清上面的名字，夢陡然在這一刻碎了。
意識又陷入了一片黑暗，過去了不知道多久，荒蕪一片的黑暗之中突然出現了一道微弱的白光。
聖利斯顫抖着睫毛輕輕睜開眼，反應了幾秒後才意識到自己正躺在一個小型的求生艙內，透明防護罩外是黑暗一片的時空裂縫，以及那處懸浮在黑暗之中的小屋。
他蹙眉掙紮着坐起來，身體仿佛被折騰得要散架了，但和之前一直以來的半裸不同，肌膚明顯被布料摩擦着。他頓了一下後低頭看過去，只見自己的身上竟然穿着陸星野身上的那件軍服。
聖利斯驀然擡眸，透明防護罩正對着小屋的正門，十幾天來他一直以為所謂的時空裂縫只有那個屋子，未曾想陸星野居然還在裂縫外藏了一個求生艙！
原本昏沉的大腦瞬間清醒，心髒不受控制地劇烈跳動。
不對勁，聖利斯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分析，陸星野到底想幹什麽？
語焉不詳的态度、被撕掉的日記、突然被發現的裂縫……
陸槿研究這麽多年，那兩頁日記上寫的絕不只是名字，或許是離開這裏的方法。
但陸槿最終還是被困死在了這裏，那為什麽陸星野要把他放在求生艙內？他們和陸槿之間的區別……聖利斯陡然擡頭，他們之間的唯一區別，是人數。
意識到陸星野的打算後，聖利斯瞳孔驟縮，回過神後不顧身上的酸麻和疲憊，一拳砸在面前的透明罩上。
陸星野聞聲居然從小屋裏走了出來，他再沒了這麽多天來的瘋狂，看起來冷靜又淡然，和往常一樣。
陸星野隔着透明的防護罩和聖利斯對視，看到對方因為情緒波動而變得鮮亮的金眸，他忍不住笑了一下：“……放棄吧，這個防護罩是用星隕石特質的，就算能手撕機甲也砸不開這個防護罩。”
聖利斯難得有了些許怒氣，他冷聲質問道：“陸星野，你到底想幹什麽？！”
“三次重啓的機會已經用完了。”陸星野帶着一絲歉意笑了笑，“抱歉，是我騙了你。”
聖利斯和他對視了三秒後，驟然閉上嘴，扭頭看向了逃生艙的中樞。
“中樞已經被我毀掉了，就算你能入侵中樞，也出不來。”陸星野站在門口按着保護罩，帶着一絲複雜的笑意看着聖利斯，“我們唯一從這裏出去的方法，是炸掉裂縫。但炸掉裂縫需要一個人操作……我們兩個之中，只有一個人能活着出去。”
盡管聖利斯已經猜到了他要做什麽，但是當他真的聽到陸星野說這句話時，他還是驟然轉過身，擡手按在安全栓上，一邊極力往下按，一邊冷聲道：“要炸也是我炸！你才十八歲，別忘了你母親的遺囑，她想讓你活下去……”
“但我想讓你活下去。”陸星野驟然打斷了他的話語，“人都是自私的。”
聖利斯被他氣得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什麽，扭頭打算去破壞安全栓。
看着Omega色澤鮮明的金眸，過了片刻後陸星野仿佛被蠱惑了一般重複道：“人都是自私的，如果重來一次……”
陸星野看着那張绮麗到非人的容顏，他很想說如果重來一次，我寧願在星隕海被你打死，也不會再跟你回去。
但是到了嘴邊的話怎麽也說不出口，最終變成了：“……如果重來一次，你還會帶我回去嗎？”
聖利斯按着安全栓使勁地往外推，聞言不假思索道：“會……現在不是說這個的時候，既然裂縫不會重啓，肯定還有其他辦法，把求生艙打開，快點，不要讓我說第二遍！”
陸星野從來沒見過他如此情緒化的表現，愣了一下後若無其事地輕笑道：“是嗎，那以後得改改這個毛病，不要随便撿Alpha回家。”
聖利斯沒有回答，手上的力氣幾乎把安全栓拽變了形。
“別白費力了。”陸星野搖了搖手裏的備用中樞，“安全栓被我焊住了，唯一的備用中樞在這裏。”
言罷，他深深地看了一眼聖利斯，聖利斯突然意識到了他要幹什麽，電光石火間，他陡然張嘴道：“你不能死，你要當——”
陸星野打斷道：“聖利斯。”
說到這裏，陸星野頓了一下，他認真地看着那雙仿佛從來沒有過感情的金眸，很想說，你要永遠記得我，聖利斯，這是你欠我的。
但最終他還是不舍得。
陸星野輕笑了一下，擡手按下了備用中樞的啓動鍵，設置好程序的救生艙緩緩啓動。
看着艙內人完全失去自持和理智的金眸，陸星野緩緩開口道：
“忘了我吧……首席大人。”
作者有話要說：
嗯，也許是刀（頂鍋蓋跑走）
不過我保證就這一點點點的刀！之後不會再有刀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