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這場荒誕的宴會過去沒多久,最後一場比賽終于如約而至了。

如今已是盛夏了,天氣酷熱,林胭和林父都穿得很清涼,這次兩人再也不是默默無名了,托那日宴會的福,幾乎沒人不認識他們。

雖然是最後一場,但皇帝是不會來的,祁墨也不在這次評委之列,恐怕是皇帝為了避嫌。

等到衆人來齊,沒過多久一衆評委就到了,為首的是京兆府尹,旁邊坐着一個精神矍铄的老者。

看這老者的手林胭就知道這是同行,無他,染布人的手由于經常接觸染料,會沾染上顏色,久而久之,手上膚色就與其他人不同。

果不其然,就有人為他們解惑:“這孫老可是宮裏的染官之首啊,這次請他來可見是要拿出真本事了。”

原來如此,看來京兆尹是用來鎮場的,而孫老才是真正來檢驗深淺的。

這時一位公公拿着聖旨前來宣讀,尖細的聲音一下子響徹整個場地:“奉天承運,皇帝诏曰:朕昨晚夢入天宮,仙音袅袅,彩衣翩翩,醒後悵然若失,特以此為題,染雲裳羽衣贈與皇後……

大家都跪在地上低着頭,等聽到題目後,個個都愣了,雲裳羽衣?還夢到仙宮?這不是為難大家嗎?

聖上您是夢到了,但我們可沒夢到啊!萬一染出來不符合,這不是功虧一篑嗎?

林胭也有些懵,雲裳羽衣她是聽說過的,但是也沒見過啊!而且每個人心中的都不一樣!

不過後面那句話倒是提醒了林胭,這是要送給皇後的,那麽一定要皇後喜歡才是最重要的。

聽祁墨說過,皇後娘娘不愛豔色,素喜淡雅,性格溫和,這樣基本色調就可以定下來了。

但是又得和天宮結合起來,雲裳羽衣……雲裳,林胭擡頭看了看天上的雲,現在是夏日,天氣晴朗萬裏無雲,連個讓人聯想的可能都沒有……

聖旨宣告完畢,大家都進了場,林胭苦思冥想,突然靈光一閃,想起了以前看過的晚霞,紫藍色為基調的煙霞,漸變成金粉之色,整塊天空都如夢似幻,相映成畫。

那一幕是林胭見過的最美的畫面,說是仙境也不為過,當時就深深刻入腦海,眼下正好可以用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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況且神話中織女就是以雲彩織衣,也算貼合了雲裳羽衣之名。

有了大概的想法,林胭就開始合計需要的顏色,漸變色很難染,尤其要染得自然,基本色調是藍、紫、粉、金,但是藍色還分寶藍、淺藍等等,整個色調也不能太濃豔。

林胭先将腦中的畫面用紙筆畫了下來,然後就開始調色。

藍色一定是用靛藍來配,紫色可以用紫草,粉色有茜草,金色可以用栀子或者郁金,然後将成分比例加加減減。

就在林胭在辛苦調色時,那邊承恩侯府華陽長公主卻在大發雷霆。

“這個不孝子!”大袖一揮,将桌上的擺設全摔到了地上。

旁邊的趙嬷嬷一臉的急色,趕緊上來順氣:“哎喲我的公主啊!您幹嘛生這麽大氣呢,小心氣壞了身子!”

“不生氣?我怎麽可能不生氣?要不是宮裏有咱們的人,還不知道他竟然和個農女有瓜葛!”華陽長公主恨得咬牙切齒,“還有我那個好皇兄,竟然也幫着這個小崽子!”

趙嬷嬷難得說了句公道話:“倒也不是什麽農女這麽誇張,只不過是個小戶之女罷了。”

“有什麽區別?”華陽長公主擺了擺手,“都是出身卑賤。”又緊皺着眉頭,“祁墨這個小子,平日裏一副乖順模樣,也是個有反骨的!”

趙嬷嬷又來苦口婆心地勸:“公主,這您可就錯怪大公子了,大公子向來孝順,從不忤逆父母,不如叫他來好好問問?”

華陽長公主總算冷靜了些,“那就叫他來吧。”她倒要看看他怎麽說!

沒過多久,祁墨就來了,還未進門就看見地上一片狼藉,顯然是剛剛發了火的,要看到趙嬷嬷臉上的忐忑猶豫之色,心裏就有了不好的預感。

“跪下!”剛走進來華陽長公主就厲聲喊道,對此早已習慣了的祁墨并沒有聽她的,只是淡淡地問道:“不知兒子哪裏做錯了?”

見他不僅不跪還反問她,華陽長公主頓時就怒不可遏了:“你還有臉問我?你自己自甘下賤和一個農女來往,還好意思問我?!”

好了,這下祁墨知道這陣仗是為什麽了,心裏一沉,這下難收場了,臉上還是不動聲色。

“她并不低賤。”祁墨擡起頭直視華陽長公主,一字一句。

華陽長公主氣結:“你看看你現在的樣子,竟然為了一個小門小戶的就跟我頂嘴?!”

“我告訴你,我是絕對不會讓一個小門戶的進候府的!你趁早死了這心!”華陽長公主十分決然。

“母親”祁墨擡頭,臉上滿是堅定,“無論您願不願意,我都要娶她。”又頓了頓:“陛下已經答應我了。”

華陽長公主徹底狂躁了:“你這是在拿皇上壓我嗎?!”再也坐不住了,站起身用手指狠狠指着他:“你這個不孝順的東西!”

“母親!”響亮的一聲成功地将華陽長公主鎮住了,“從小您就叫我要乖巧,聽話,我都照做了,但是我并不是您手中的棋子,我有我自己的喜惡……”頓了頓,“如果您心裏真的有一點我的位置,那就請您別再試圖操控我。”

祁墨轉身走出去,在即将出去那一剎那低聲道:“有時候我真的懷疑自己究竟是不是您的孩子。”說完頭也不回地走了。

華陽長公主癱倒在椅子上,臉上餘怒未消,不可置信地問一旁的趙嬷嬷:“他這是什麽意思?!什麽叫不是我親生的?”

“我雖然更疼愛琛兒一些,但那不是琛兒還小嗎?他又向來懂事不讓人操心,怎麽反而怨怪起我來了?”說着說着自己聲音都小了下來。

趙嬷嬷只好寬慰她:“大公子只是一時想不開,不是有意的。”其實哪裏會是無意的呢?趙嬷嬷也是府裏的老人了,她是看着兩位公子出生的,華陽長公主對兩位公子的态度的确是天壤之別。

但她只是個奴才,主子的家事又這麽好多嘴呢,心裏對祁墨卻多有憐惜,真是造孽喲……

“不行,肯定是那個農女蠱惑了我的墨兒,趙嬷嬷你去幫我查清楚,必要時你知道該怎麽做。”語氣裏滿是意味深長。

趙嬷嬷心一驚,長公主雖然不至于奪人性命,可是多得是不要人性命的手段,這要是被大公子發現了,可怎麽辦……

心裏猶疑,嘴上還是答應了,她很清楚自己的主子是誰。

祁墨走出門,心中卻憂慮不已,他知道自己母親的脾氣,一定不會輕易放棄的,剛想去找林胭,突然想起來林胭今日比賽,于是趕往賽場。

賽場上的林胭已經調出了藍紫粉金一共二十幾種顏色,完成這些已經耗費了她大半的精力。

接下來就是染色了。

漸變色不好染,尤其是在一塊布上,不過林胭上次已經染過一次牡丹圖,因此也不算太難。

由淺至深,一層一層,林胭重複着工作,首先是淺金色,接着是淺粉,深粉,淺紫,淺藍,深藍。

等到最終成型時,林胭已經滿頭大汗了,眼睛卻越來越亮,林父在一旁目瞪口呆地看着這如行雲流水般的動作。

“好了。”林胭擦了擦汗,打了盆水洗手。

“好!好!”林父在一旁十分激動,又得意道:“你爺爺老說我不開竅,沒想到我還能染出這樣巧奪天工的顏色,這都是托了胭兒你的福啊!”

林胭好笑:“爹,別貧了,咱們快晾起來吧。”

兩人一起晾好了布,就在這等着,京城和別處的規矩又不同,一直到最後,參賽者都不許出來。

直到太陽快要西下,一聲鑼響,衆人才陸陸續續出來了。

大家在各自的展示臺後站畢,按着號碼順序依次帶着自己的作品走上前,孫老和京兆府尹坐在上方,若是可以便留下,若是不行,孫老便皺着眉搖搖頭,那麽這家基本就被淘汰了。

林胭心裏暗笑,覺着這場面挺像選秀的。

前面一個個選着,林胭號碼靠後,所以安然欣賞着其他人的作品。

京城果然是高手雲集,大家都拿出了看家的本事,個個都不差,只是這題目太過寬泛,因此這評判标準就有些拿不準了。

很快就只剩下林胭和鄭大當家與程先生了,這三個可以算是壓軸人物了,衆人的視線都聚集在三人身上。

鄭大當家看了眼兩人,臉上不動聲色,三人一起上前,展開了布料,場中靜默了片刻。

衆人都被這奪目的色彩震住了。

三家中鄭大當家染得如同天邊的火燒雲,熱烈燦爛,熾熱逼人,外面鑲着金邊,看起來又帶一絲富貴。

程先生則染得與林胭類似,只是色調更淡,總體以藍□□為基調,看起來也更空靈,林胭的則更浪漫夢幻,三家各有所長,倒叫人難以抉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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