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莊曉蝶當然知道這只是個誤會，她創造出來的人物，她難道還不了解嗎？

通過明源的敘述，莊曉蝶好像抓住了一點什麽，但還不夠清晰。

千萬字的長篇小說，即便莊曉蝶是作者，也不可能做到每一個情節都記得一清二楚，再加上她想到什麽就寫什麽，有時候光是寫個秘境副本就能寫個十幾萬字，總想要事無巨細地把自己想象的世界呈現給讀者，回憶的時候也只對一些大情節點比較有印象。

但她對自己很了解，就算她記不清以前寫過什麽，她寫文的邏輯總是不會變的。

惡有惡報，善有善報。不是不報，只是時候未到。這就是她的“邏輯”。

特別是在玄幻世界，更是講究因果循環。

如果明源救了那位凡人姑娘，這是件好事，他不該淪落到這個下場。中間一定發生了什麽變故。

“你的徒弟……叫什麽？”莊曉蝶問。

明源：“羅節。”

莊曉蝶的呼吸一窒，身體不自覺地顫抖，連手指都變得冰冷。

祝瑾淵察覺到她的異樣，握緊了她的手，運轉術法，試圖将暖意傳遞給她。

“曉蝶，羅節是什麽人？”祝瑾淵發現她對這個人很在意。

明源意外地問：“姑娘認識我的徒弟？”

莊曉蝶做了個深呼吸，意識到這只是個和現實那人同音的小說人物，而且還是自己寫出來的人物，心情平複了許多。

她小時候性格內向，課間休息的時候要麽是補覺，要麽是看書，同學們覺得她高冷難以接近，又因為成績不錯，長相清秀，即便她再低調，也會處于輿論風暴之中。謠言越傳越盛，她又沒有途徑解釋，便成為了衆人孤立和霸淩的對象。其中有個叫做羅傑的男生，不僅把她的書丢進水池，坐在她後桌的時候，還用剪刀剪掉了她留長的頭發。

“我認識他，他不認識我。”莊曉蝶默了默，感受到頭頂那道不容忽視的目光，随便找了個借口，“玄英宗的羅節道君，同樣擅長幻術，這些年來也為人界斬殺了不少妖魔。”

她的語氣冷淡，并不像是感激羅節為人界做貢獻的樣子。

祝瑾淵在夢裏看不清她寫的其他人的史，不知道羅節在她的史書中是什麽樣的，但從她的語氣聽起來，至少不會是她喜歡的。

“明源長老，如果當初是羅節告訴您，那位姑娘被魔族擄走了，恐怕不太可信。”莊曉蝶癟了癟嘴，“因為他是個騙子。”

現實中的“羅傑”就幹過不少冤枉她的事情。

明源沉默了片刻，自己的徒弟和第一次見面的陌生姑娘，他本該更加相信自己的徒弟，但是這位姑娘的語氣篤定，讓人不由自主地對她産生信任。

“人的記憶和感受是會騙人的。明源長老不相信的話，不如回去重新看看自己的記憶？”莊曉蝶看向祝瑾淵手裏虛弱無比的心魔，咬了咬唇，“如果我說對了，您可不可以答應我們的請求？”

一片神魂，換一個他被囚禁三百多年的真相。

祝瑾淵挑了挑眉，心想，真相有自由這麽重要嗎？他開出讓明源自由的條件，明源都沒正面回答。

“好。”明源點了頭，“這個交易很劃算。不過，正如姑娘所說，我的記憶可能會蒙騙我自己，我可以将記憶制作成幻境，可否請姑娘……和魔尊一同進入我的幻境？”

他原本只想邀請莊曉蝶一個人進入幻境，但又注意到魔尊對待莊曉蝶的态度，恐怕他們誰單獨進入都不會答應，便提出加一個魔尊。

莊曉蝶仔細想過，以現在的形勢，她不會很快回到現代，在此之前，她必須先有自保能力，如果有明源的一片神魂，至少可以抵擋化神境修士的一擊。

除了身邊的祝瑾淵之外，這個世界也沒幾個化神境以上的修士。

“我沒有問題。”莊曉蝶先答，然後望向祝瑾淵。

祝瑾淵沒想到真的有人會放棄自由，而選擇要一個真相，倒是……挺有性格的。

“曉蝶去哪裏，我便去哪裏。”祝瑾淵當然不會讓莊曉蝶離開自己的身邊。

沒有陣法的制約，明源制造幻境幾乎是信手拈來。

莊曉蝶一閉眼一睜眼，就感受到周邊環境的變化，但眼前十分模糊，只能看到一團紅色的色塊。

“姑娘不必驚慌，你只是在扮演我記憶裏的人物。”腦海裏出現了明源的聲音。

莊曉蝶感覺周身在搖晃，因為視物不清，她就像是沒戴眼鏡的高度近視者，只能靠手去觸碰感知。

她應該是坐在什麽窄小的轎子裏，她摸到了窗戶，正準備推開的時候，卻發現身體不受自己控制地坐好了，雙手放于腿上。

“姑娘，如果做出有違人物性格的行為，記憶會自我修正。”明源提示道。為了保證記憶的正确性，即便是在這些他看不到的地方，也會按照記憶裏的人物性格做出他們該做的行為。

莊曉蝶明白了。

她視線中的那團紅色應該是蓋頭，墜着明黃色的流蘇，随着轎子晃動而跳躍。

出嫁的新娘？莊曉蝶覺得這蓋頭又沉又礙事，正要扯下蓋頭，身體又不受控制了，雙手又被摁回了大腿上。

得了，啥也不能幹。

“祭品來了！”從轎子外傳來了男人高聲的吶喊，剛剛還安靜無比，現在突然熱鬧了起來。

但這種熱鬧卻讓人心裏惶惶不安。

莊曉蝶是被人從轎子裏拉扯出來的。

那人握住她手腕的力度如同鐵手铐一般，死死地攥住她的手腕，她就像是什麽廢棄物件一樣，踉踉跄跄地從轎子裏跌出來。

“差點忘了，這是個瞎子，看不清路。”那人喃喃道，扶着她的力道加重，即便她想摔倒也難。

莊曉蝶在心裏翻了個白眼，即便看得清路，被他這樣拉扯也會摔倒吧。

“……劉大哥，多謝。”這句話不受控制地從莊曉蝶的口中說了出來。

莊曉蝶瞪圓了眼睛，這人這麽對她，她還“多謝”？

呵呵，她是真的會謝謝。

話音落下，鉗制莊曉蝶的力度稍微松了松，至少不會像剛才那樣疼了。

“大妹子啊，是村裏對不起你。這次輪到我們村出一個祭品新娘了，否則海神發起怒來，誰都承擔不起啊！”那人說着，将莊曉蝶引向海灘。

所以村裏推出了她這個“瞎子”。

莊曉蝶聽到了海浪的聲音，鼻尖嗅到鹹濕的海水味道，意識到自己正在海邊。

光線昏暗，現在應當是夜晚，周圍有火油的味道，透過紅蓋頭能看到零星幾點特別明亮的光源。

“去吧。”一個稍微蒼老一些的聲音說道，然後便從莊曉蝶的背後傳來一股推力。

莊曉蝶踉跄了兩步，紅繡鞋被海浪打濕，海水淹沒了鞋面。

她的腦袋開始眩暈，靈魂想要往岸邊跑，但身體卻一步一步地往海水走去。

前方已經沒有光源了，黑得她什麽都看不清，但後方是熾熱的火光，回頭便會灼傷她的眼睛。

莊曉蝶的身體走走停停，海水淹沒膝蓋，回頭看了一眼身後的火光，那些火光詭異得可怕，在她模糊不清的視線裏，仿佛變成一個個會跳舞的小人，正在歡慶着她的死亡。

海水寒冷無比，像一雙雙手，将她往岸邊推去，她的身體顫抖着，繼續往深海走去。

莊曉蝶的共情能力又一次發揮了作用，她在想，還好自己是個瞎子，看不清岸邊人的表情，否則現在一定會更加悲哀。

海水淹過了她胸前，一個浪潮打過來，她的雙腿無法再踮地。

也是在海水的浸泡中，莊曉蝶回憶起自己的小說地圖。

海珠國，一個島國，以捕魚為業，因為靈氣稀薄，遠離修真界，處于人界和妖界的交界處，與那些被修仙宗門庇護的凡人城鎮不同，他們信仰所謂的“海神”。每當收成不好或者遇到壞天氣，他們就自然而然地認為是海神不滿，得用生人獻祭給海神。

這次，他們獻祭了村裏的“瞎子”。

身體又一次不受控制地回頭，人群已經距離她很遠很遠了，但她還是能夠感受到那些視線。

比海水還要讓她感到窒息的視線。

莊曉蝶浸沒在冰冷的海水中，不受控制地想起某人溫暖的懷抱。

這時，她的手腕被人輕輕握住，腰間被人撈起，身體被帶動着向上浮去。

身體浮出水面，蓋頭緊緊貼着她的臉，她本能地掀開蓋頭的一角，只露出口鼻，拼命呼吸着空氣。

“姑娘，你沒事吧？”這是明源的聲音，莊曉蝶意識到這是明源記憶裏的自己，正要松一口氣，又聽見對方惡狠狠地說，“該死的明源，竟然敢讓你遭這種罪！”

莊曉蝶正覺得古怪，嘴巴又不受控制地說話了，“公子，別看我。新娘在新婚之夜，只能讓夫君看見我的容貌。”

她明明想要說的是：別說了，快把我撈上岸！

撈起她的人好像愣了愣，然後才移開視線。

“好。”語氣又變回了明源的語氣。溫柔且善解人意。

緊接着下一句又道：“那是不是看了你的容貌，就是你的夫君了？”

像極了精神分裂。

作者有話說：

祝瑾淵：掀起你的蓋頭來。（躍躍欲試）

莊曉蝶：再不上岸就掀你的頭蓋骨。（微笑）

--

更得有點多了，字數控制不住，恨不得一天兩更，但是這對cp真的，我嗑死。

寫得好開心，希望大家看得也開心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