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從祝瑾淵出現的那一刻, 莊曉蝶就什麽都懂了。

魔尊表面看上去很喜歡她，連那種騙人傳說都信了，原來那些都不過是用來試探她的工具。果然免費的東西是最昂貴的。莊曉蝶都不敢想, 假如她真越過橋梁去了對面，祝瑾淵會是什麽反應。

啧。男人。

皎潔月色散落在莊曉蝶的肩頭, 她直接把花燈往祝瑾淵的手裏一塞, 越過祝瑾淵就要走。

她的裙擺揚起又落下, 帶起一陣輕風, 祝瑾淵聞到她身上的淡淡香氣, 下意識擡起手, 輕飄飄的衣袖自他的手背掠過, 像是蝴蝶翅膀顫動，将要飛離他的身邊。

祝瑾淵的目光不自覺地追随着她的身影, 他轉過身去，亦步亦趨地跟在她身後。

上游河水往下潺潺流去, 東川河與洇水河的淡紅色不同，河水在夜色之中呈現一種深邃的蒼藍色, 月色在河面徜徉, 波光粼粼。

莊曉蝶聽到身後人的腳步聲, 控制自己的視線不去看他，借着此時片刻的安靜, 好好整理自己的心緒。

她原本也不知道自己的心裏到底是怎麽想的, 但在疾風來臨的那一刻，她的身體告訴了她答案。

如果想要拒絕祝瑾淵，她把燭火吹滅, 假裝是在前往見他的路中被風吹滅的, 似乎來得更加直接。

當疾風撲來, 莊曉蝶的第一反應是護住燭火，身體做出這個反應的時候，答案已經很明顯了。

她對他有好感，而且好感度還不算低。

雖然不知道是不是所謂的“喜歡”。

莊曉蝶嘆息了一聲，像是認輸了。

後方，祝瑾淵時刻關注着前面的莊曉蝶，自然也聽到了她的嘆息聲，心髒像是被揪住了一樣，眼神複雜地望着她的背影，喉嚨發澀。

莊曉蝶停下腳步，身後的腳步聲卻沒有停，又走了兩步，才控制着他們的距離，停了下來。

莊曉蝶轉過身，擡眸看向站在幾米遠的祝瑾淵。

他單手捧着那盞還在燃着燭火的花燈，另一手垂在身側，在她望過來的時候，食指蜷縮了一下，然後抿着唇，微微斂眉，低下頭，長發自肩膀垂落，與她錯開視線，不敢看她，眼睫輕顫，像是在等待她宣判。

在莊曉蝶的眼裏，他就像是一只尾巴垂落的大狗狗，整個人耷拉在陰影裏，好不可憐。

莊曉蝶被自己腦補的畫面逗樂，但又覺得這個時候的笑有些不合時宜，咳嗽了一聲，掩飾自己的笑意。

“你站這麽遠幹什麽？”莊曉蝶朗聲問。

祝瑾淵聽到她的聲音，整個人像是活了過來，擡眸望向她，眸光閃爍。

“我以為你不想看見我了。”

莊曉蝶雙手負在身後，緩步朝祝瑾淵靠近。

祝瑾淵的目光下落，凝在她朝自己靠近的腳步上，她的腳跟先着地，步伐堅定。按照她的習慣，應該會在差不多的距離就停下。一步，兩步……然而他猜錯了。

莊曉蝶走到距離他僅有半米遠的地方，站定，仰頭看着他。

祝瑾淵的呼吸節奏被她的步伐帶着走，在她停下的時候，呼吸也停頓了一拍。

從祝瑾淵在夢裏對她的觀察，她喜歡有分寸感的人，和這樣的人相處起來，會讓她感到更加舒服，所以他時時刻刻都在克制着自己對她的欲.望。

能夠簡單地觸碰到真實的她，就已經滿足了他大部分願望，剩下的都是奢望。

“既然你覺得我不想看見你，為什麽還要跟着我？”莊曉蝶問。

祝瑾淵的目光落在她不斷開合的紅唇上，緩慢地眨了眨眼睛，說：“因為我想見你。”

莊曉蝶眯起眼睛，他的眼眸裏只剩下她的倒影，語氣誠懇，只是在陳述事實，偏偏說得跟情話似的。

她微微揚起下巴，語氣意味不明，說：“祝瑾淵，我發現你是一個很狡猾的人。”

祝瑾淵的心髒一沉，眨眼的頻率變快了一些，垂落的手攥成了拳頭。

啊，被她發現了。

“你總是把話說得模棱兩可，把事情做得很暧昧，既不給我完全接受的機會，也不給我完全拒絕的機會。”莊曉蝶伸出手，用食指勾住了祝瑾淵的手指，讓他不自覺松開了攥緊的拳頭，任由她的食指牽起他的手指。

僅僅只是食指相碰，祝瑾淵的呼吸就變得急促，視線也不知道該往哪裏擺，便落到旁邊的河面上。

偏偏不知道哪裏來的魚躍出水面，攪亂了平靜河水。

“是不是這樣做，就不算開始？既然沒有開始，就沒有結束？”莊曉蝶牽起他的食指，在他面前晃了晃，像是在吸引他的注意力。

祝瑾淵回眸盯着她，眸色如暮色，深沉的，莫測的。

她說的分毫不差。因為害怕被她拒絕，所以只能明示暗示。但他已經非常克制了，所表露的不過是冰山一角。

即便是冰山一角，也已經足夠明顯了。

莊曉蝶對上他灼熱的目光，想說的話就在喉嚨，卻沒有發出聲音，悄悄地被她咽了下去。

她總覺得如果承認了對他的好感，會發生什麽她無法控制的事情。

現在後悔，已經晚了。

剛剛是莊曉蝶主動牽起他的手指，現在祝瑾淵反客為主，擡起他們相牽的食指，屈起的手指不由分說地擠入她的指縫，與她十指相扣，并且緊緊扣住她的手，不讓她有任何逃跑或是松開的機會。

“曉蝶，我們是同類人。”祝瑾淵開口點破了她，“不拒絕就是接受。你有很多次可以拒絕的機會，只要你說‘不’，我就會停下。我朝你靠近的每一步，都是你咎由自取。”

你很聰明，看什麽都很通透，但你又很遲鈍，竟然連自己的心意都看不明白。

莊曉蝶怔了怔，視線落在他們十指相扣的雙手，心髒狂跳不已。

她原以為祝瑾淵對她的喜歡，跟她對他的喜歡差不多，都是有好感，但不算太多，但現在看來，好像不是這樣。

“我……我之前說過，我不值得你對我這麽好。”因為我以後很可能會背叛你，會離開你。莊曉蝶重提了那日她去離炆殿找他時說的話。

這算是變相拒絕吧？

祝瑾淵記得她對他說過的每一句話，幾乎是咬牙切齒，說：“值得不值得，不是你說了算，是我說了算。”

莊曉蝶感受到他手掌傳來的溫度，滾燙得讓她的身體都要升溫。

“我有很多缺點。”認識到真實的她之後，他就會和所有見過她真實一面的人一樣，跑得遠遠的。

祝瑾淵的唇角上揚，用那雙灼熱的眼眸緊鎖着她。

他發現了她的退意，卻并沒有因此而失望，反倒是乘勝追擊，因為他很清楚，這是她用來保護自己的特殊方式。

不了解她的人會覺得她忽冷忽熱，難以捉摸，實際上她是在害怕付出真心，然後被人刀得遍體鱗傷。

所以她在觸碰到美好的第一反應，不是用盡全力感受它，而是萌生退意，躲進自己的繭子裏，只要知道它存在就好了。

在某種程度上，他們很相似。

“什麽缺點？說來聽聽。”祝瑾淵沒有松開她的手，只是順着她的動作，垂下十指相扣的手，在她糾結打算掙脫的時候，微微松了松手。

莊曉蝶絞盡腦汁思考自己有什麽缺點，趁着他像是要松開自己的樣子，準備收回手，卻又被他捉住了指尖。

“……”

祝瑾淵好整以暇地看着她，眼底藏着興味，但他垂落的手卻在輕輕捏着莊曉蝶的指腹，從指腹到掌根，摩挲的力度不輕不重，撩撥人心，像是在把玩什麽新鮮的玩具。他勾住她的食指沒放，在她要收回的時候，直接攥住她的手，沒給她離開的機會。

“我腦子不好使。”莊曉蝶一着急連自己都罵。

祝瑾淵卻笑出了聲。

“巧了，我也不算聰明。我們這是天生一對吧。”

莊曉蝶心想，修真界難得的修煉天才，魔界橫空出世的魔尊，這叫腦子不好使？

祝瑾淵見她憋得小臉通紅，也不逗她了，雖然這樣會讓他玩得很開心，但顯然再這樣逗下去，會把人逼急了。

別忘了，他要做一個有分寸感的人，這樣才能讓她多喜歡他一點。

“正廣場的儀式進行得差不多，接下來該是暝夕宴會，各個魔城會在宴會上獻禮，要不要和我一起去看看？”祝瑾淵給了莊曉蝶一個臺階。

莊曉蝶輕輕地松了一口氣。

“不了，人好多。”在這種時候，她就能夠明确且堅定地拒絕了。

祝瑾淵将手裏的花燈收了起來，又不知道從哪裏變出了原先那個被風刃弄斷系帶的面具，往莊曉蝶面前遞了遞。

莊曉蝶順勢接過面具，這樣就能把手從他滾燙的掌心中抽出來了。

祝瑾淵望着她，眼尾上挑，漂亮的異色瞳仿佛有着蠱惑人心的魅力，身體微微往莊曉蝶的方向傾了傾，用只有他們兩人才能聽見的聲音，又低聲問了一遍：“去嗎？”

像是情人間的低聲呢喃，非要她用盡十分的注意力才能聽清，以至于她的心神都在他的聲音上，聽出他類似撒嬌的語氣，耳朵紅得厲害。

這可是，魔尊大人！

莊曉蝶百分之百的确定，他僅會對她一個人如此。

這種特殊對待，讓莊曉蝶怦然心動。

鬼使神差般，莊曉蝶非常不争氣地點了點頭。

“去。”

作者有話說：

祝瑾淵：裝得可憐兮兮，讓她多同情同情我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