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事情雖沒在網上發酵起來,卻在劇組裏傳開了,大家都還是懂規矩,沒把內幕往外透,至于動了歪心思的何笠笠,如今身後徹底沒了靠山,又招惹到了晁野,劇組跟他解了約。
劇組官方通知很迅速,起先何笠笠的粉絲紛紛到官博底下為何笠笠抱不平,質問劇組如此沒信用,說解約就解約,總要給出一個有說服力的理由。
連路人也覺得劇組這樣的做法有些過分,獨獨黑粉在和他們對罵:你們怎麽知道不是自家哥哥犯了什麽事兒呢?
粉絲不曾料到黑粉一語成谶,在通知出來的四小時後,何笠笠被爆出黑料。
選秀時期不遵守比賽規則私下刷票,擠掉原本屬于另一位選手的名次,被金主包養,多次出入豪車豪宅以及聲色場所,出道後擠兌同組成員,團隊解散後還四處說人小話...
諸如此類,一條條列下來,又有照片、視頻、音頻等實證,讓先前還打抱不平的粉絲啞口無言。
何笠笠在選秀期間就憑借清秀可愛的外貌,以及乖巧讨喜的性格獲得相當可觀的粉絲基礎,後在出道期間又因背後資本的力捧,積攢了一波人氣。
現如今一條條黑料實錘,把他壓得無法翻身,在黑料爆出的第二天早上八點,何笠笠本人發了微博道歉,注銷了賬號,苦苦等待反轉的粉絲徹底死了心,紛紛發塌房小作文。
幾個大粉也在發了一條類似“從此不再愛”的微博後,注銷賬號。
這幾年娛樂圈更新換代很快,何笠笠的事情在網上熱熱鬧鬧炒了三四天也就消失了。
偶爾提及,網友也不過用輕蔑的語氣踩上兩句,轉頭就忘了。
粉絲會有新的牆頭,資本會有新的人偶,這些不過是平靜生活裏偶起的浪花,潮水退卻也就跟着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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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俞夏住進醫院,事情的後續發展就再沒影響過他,加上他自己又不愛上網,對此一無所知,只擔心自己在晁野心中表現得夠不夠好,足不足以抵消他的過錯。
每天猜測着晁野的心思,俞夏很是忐忑,若說野哥不責怪他,怎麽在醫院住了一周多還是不讓他出院,若說責怪,卻又每天都在拍戲之餘趕來看他。
俞夏摸不清晁野的态度,只乖乖把晁野給他定下的規矩和前兩天拿來給他的民法典反複背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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拿着那本正紅色封面的書,俞夏才知道自己做過的很多事情以及以前的一些觀念對這個正常社會來說是不對的,錯誤的。
沒有感到醍醐灌頂的清醒,俞夏反而迷茫起來,越發覺得心理扭曲、陰暗,反思為何沒有成長為一個積極開朗,正能量的人。
自幼時就形成的世界觀早就根深蒂固,要改變是多麽的難,就連進入學校學習的那幾年也沒能将他的人生變得明亮起來。
俞夏感到惶恐、害怕,他越發努力學習正常人的思維,把自己劣跡斑斑的靈魂嚴絲合縫地藏起來。
俞夏害怕晁野發現他頑固不化,無可救藥,憂心遲早會被掃地出門。
跟晁野的距離本就隔着道峽谷,如今卻是感覺颠覆了整個世界,俞夏情緒沮喪,追尋晁野的那一大段路變得空茫,遮罩了一片霧氣,讓俞夏看不清來路,也找不到歸處。
即使站在了晁野身邊,他內裏還是那個大山裏對所遭遇的一切束手無策的孩童,命運的大手擺布着他,怎麽都掙紮不開...
今年雨季來得有些早,望着窗外下了一天還不停歇的濛濛細雨,俞夏的心情也跟灰暗的天色一樣沉悶,發了一會呆,他又給自己打氣。
沒關系,不對的,他改,錯誤的,就糾正,沒什麽可以阻礙他,除非晁野親口說不要他。
翻湧的思緒被壓下,俞夏翻了一頁手上的書,琢磨着怎麽告訴晁野他可以出院了,雖然還是會經常性的感到疲累,但俞夏覺得自己已經恢複了。
不過俞夏對自己的感知現在不在晁野的認可範圍內,他的野哥只聽那個唠唠叨叨的老醫生說話,勒令他繼續在病房裏修養三天。
俞夏一天也等不了了,再等下去,他怕有人要取代他的位置,好不容易得來的助理工作就此短暫結束...
正思索着,手機上收到一條短信,對方問他:還在海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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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于近期頻繁收到顯示小房子圖标的號碼發來的消息,俞夏感到疑惑,卻難免克制不住的激動。
這是他媽媽的號碼,自幾年前那個女人回過陽縣一趟,留下這個號碼後,就沒怎麽聯系過他。
那時他滿心歡喜,以為媽媽終于要把他接走,帶他離開那條混亂污糟街巷,卻不曾想女人食言了,她不是要帶俞夏走,而是要把他徹底留給那個男人,勸說他那人始終是他父親,總得有人養老送終...
俞夏不理解為什麽承諾好的不兌現,他已經竭盡所能去讨好、去配合,卻還是被抛棄,憤懑、怨恨似要撞破心髒內壁,可終是無可奈何。
女人臨走前不知是出于不忍還是愧疚,留下了這個號碼,告訴俞夏有什麽難處就告訴他,俞夏死死捏着存了新號碼的手機,直到女人離開都沒擡過頭。
被抛棄的俞夏不可能聯系女人,他心知親生母親也不想被打擾新生活,留這個號碼不過是讓她自己心裏好受一些。
但在俞夏萬念俱灰,卻又因晁野重新燃起希望,離開那個所謂的父親,離開陽縣北街後,那個號碼總是間歇性地發來一些問候消息。
短信內容大多都是“哥哥,最近好嗎?”
“有好好吃飯嗎?”
“節日快樂呀!”
俞夏知道那是妹妹俞秋發來的,對于妹妹,談不上喜歡還是讨厭,但總歸有些在意。
俞秋自出生起就成了他的責任,媽媽總是告訴他,妹妹是要好好上學走出大山的,有前程似錦的未來,作為哥哥,保護、照顧妹妹是他的首要任務。
在長大的過程中,在媽媽的耳提命面下,俞夏逐漸明白媽媽和妹妹都不屬于那個閉塞的山村,她們和晁野一樣,都是該生活在光照下的人。
因此,俞夏盡量表現得乖、聽話,照顧和保護好妹妹,只希望母親和妹妹離開時能帶上他一起,可惜最終還是被扔下了...
不甘和疑惑折磨着俞夏,卻始終問不出媽媽為什麽不要他,因為他心裏很清楚,那個女人不喜歡他,厭惡他,他是強迫下的産物,還生錯了性別,自然不讨喜...
俞夏年少時身量還算正常同齡人的水平,但身形實在消瘦,初中打工攢了些錢的俞夏偷偷買了一套女生的裙裝校服,趁妹妹沒放學躲在屋子裏偷偷試穿,看着貼在牆上的玻璃鏡片映出自己的身影,俞夏感到陌生又惶恐,心裏瘋狂質問着“自己為什麽不是女孩子”。
玻璃鏡片被打碎,衣服扔進了巷道裏的垃圾桶,俞夏那之後沒再碰過裙子,甚至惡劣的不允許妹妹穿裙子,小俞秋天真地問他為什麽,俞夏冷漠地說,會吸引壞人。
看着被吓到的妹妹,俞夏覺得從那雙幼小懵懂的眼睛裏看到了不堪的自己,他慌亂找補,壓下心裏的驚惶告訴俞秋“不怕,我會保護你。”以此來掩飾自己的晦暗。
或許是心裏還有期許,也或許是對從小帶大的妹妹仍然在意,自從逃離陽縣後每次換了新號碼,俞夏都要先發短信告訴對方。
有時短信內容沒帶上“哥哥”的稱呼時,他還能騙騙自己,那是媽媽對自己的關心...
這段時間,這個號碼問了自己兩次所在之地,語氣不像妹妹俞秋那樣活潑,小女孩也很久沒用這個號碼聯系過自己。
俞夏猜測是媽媽在管控俞秋不和自己聯系,但最近連續收到問候,仍是控制不住抱着一些壓藏在心底,還未被消磨殆盡的期待,俞夏回複了對方。
手機屏幕顯示短信發送成功,與此同時,外面響了聲驚雷,俞夏猝不及防擡頭,看見窗外刺亮的一道閃電,摸了摸心口,總覺得有些心慌。
下一刻,瞧見推門進來的高大身影時,俞夏又覺得那點抓不住的心慌溜走了,只剩滿心歡喜,像是等到主人回家的小狗,樂颠颠地搖起了尾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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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幾天都是晁野給俞夏帶飯,兩人的身份莫名有些颠倒,卻誰也不點破。
不在工作狀态的晁野發現自己和俞夏之間并沒有太多話好說,年少時是自己甘願湊上去問東問西,主動找尋話題,現在少了那份悸動帶來的驅動力,兩人獨處時更多的是沉默。
好在,俞夏性格安靜不吵人,晁野帶飯來,他就乖乖吃飯,任晁野坐在一旁琢磨劇本。
俞夏一開始甚至慶幸晁野一心撲在工作上,發現不了他的小動作,卻不知自己從菜裏挑出胡蘿蔔、洋蔥,甚至偷偷丢掉幾塊肉的行為全被晁野暗中收納眼底。
晁野不慣着他,當面戳破。
怕自己不乖,惹晁野生氣,俞夏只好克制自己浪費糧食的行為,乖乖吃完飯菜,實在吃不下也會主動告訴晁野,任由晁野檢查他所攝入的食物是否達标,然後大膽接受朝他投來的滿意眼神。
養病的一周下來,俞夏發現自己的作息、飲食在靠着晁野邁步,他想這算不算進步呢,應該算吧,悄悄将心裏看不到盡頭的刻度尺往前撥,他又向晁野邁進了一小步。
雖然如同螞蟻橫跨大橋一般緩慢,但俞夏還是開心不少,他覺得自己的生活似乎也變得幸運起來,再堅持往前走一走,有一天他也能在太陽光照下自在的生活吧。
可能到那時,他就有勇氣回應晁野的問題,說出“喜歡”兩個字。
俞夏雖不認為那時晁野還等着他,卻還是期盼着待在晁野身邊的時間可以久一點,再久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