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莴苣公子

沈尋醒來的時候， 眼前一片昏暗，好一會才适應過來，漸漸看清眼前的事物。眼前并不是他平常會醒來時看到的屋頂， 并且床鋪除了他， 還有一個溫熱的軀體躺在另一邊， 他蜷縮在對方的懷裏， 臉蛋靠着那溫熱的身體，一雙大手放在他的身邊， 似乎一直在輕撫着他的背。

他稍微動了一動身子，立馬感覺到了異常，他下意識地想要阻止，但是并沒有用，反而還會傳來一絲酸痛感， 此時他四肢有些發軟，頭腦都有些懵， 根本不知道現在在哪個地方，過了好一會才意識到自己還在童話裏，而昨晚的一切清晰地浮現在眼前。

動了動身子，他稍微離開了對方的懷抱， 身上立馬傳來了一陣酸痛， 就像身子散架了一樣，就跟被人打了一頓的感覺差不多，一樣讓身體的感覺酸痛無比。

昏暗窄小的房間裏，彌漫着一股說不明的氣味， 身邊的人曾與他度過一晚， 那些細節開始回籠到他的腦海裏，對方曾說的情話他都能記得， 以及自己的失态也是一清二楚。

以及，在瘋狂之前，他順從着對方說出的那一句句只有在電視劇裏才看到的羞恥話語，通通跟随着他的理智回到了他的腦中。

看來電視劇裏瘋狂過後什麽都不記得的橋段是騙人的！

現在的他什麽都想起來了，連對方怎麽親吻他，怎麽在耳邊輕喃着他的名字都記得清清楚楚！

如今想起昨晚的愉悅，隐約還能讓他的頭皮發麻。那種全身都在顫抖，毛孔都在舒張的巨大歡愉。

不用轉頭，沈尋知道躺在他身邊的人早就醒了過來，那雙棕色的眼睛在昏暗中靜靜地觀望着他，情感靜靜地流淌在棕色的眸子中，就像大海中寂靜的一帆扁舟。

沈尋的身子微動，一雙大手馬上覆上他的手背，不讓他離開。

沈尋沉默了一會，慢慢開口，一晚上的叫喊，讓他的嗓子有些幹，聲音有些喑啞。

“既然醒了，來談談吧。”

棕色的眸子暗淡下來，但艾亞子還是應了一聲。

“昨天的事情，不算誰的錯，我也不怪誰，只怪自己沒有防備地聞了那株花草，彼此算是你情我願，大家也算愉快，我覺得這都不算什麽事情，”沈尋平靜地陳述這一切，一覺醒來，發現自己跟別人上床了，确實讓他有點難以接受，但也不算徹底不能接受，起碼對象不是不能接受，過程他确實也在享受與發洩。

這讓艾亞子有些意外，他原以為清醒過後的沈尋會生氣，倒是沒有想到他居然這麽平靜。

這個人有時候确實比他想象中的要冷靜得多，也聰明得多。

“不過，”沈尋轉頭，對視上那雙棕色的眼眸，一字一句地說：“你騙我的這事，我不認為不是你的錯。”

艾亞子的嘴唇微抿，眼簾低垂，一時沉默。

但沈尋還是緊盯着他，繼續說：“我早就發覺不對勁了，不過以前那是因為一個小孩子，我覺得再過多懷疑也沒有必要。現在仔細想想，一個與流浪漢完全不像，身上并沒有任何吃過苦的跡象，智商超乎尋常，舉動過于老成，對于我絲毫沒有懼怕感，更重要的是，随着時間，我發覺你越來越像一個人了。”

艾亞子望向他，似乎要直直地望進他的心裏去，唇邊牽動一抹苦笑，說：“所以呢？”

“其實你不承認，我也對你沒辦法。不過已經沒必要了，你承不承認，在我心裏我都已經知道了。”

艾亞子卻反問：“其實，知道有什麽好處？就這樣下去，那不就是真的了？”

沈尋卻搖頭：“那不一樣。”

“為什麽？你不是一直很開心嗎？”

“這兩件事并不能混為一談，我不知道你為什麽要假扮成一個小孩來到我身邊，這種企圖，讓我感到害怕，并且因為你，我的一些計劃被打亂了，你讓我如何當真？”

艾亞子露出一個諷刺的笑容，在幽暗之下，刺痛沈尋的眼眸，說：“我有什麽企圖？這十幾年你真以為我圖你什麽嗎？你害怕的真的是我還是你自己的心？你說你有計劃，你的計劃永遠都是第一位，這麽多年來一直都是你的計劃嗎？”

這一連串的發問，讓沈尋措手不及，這一個個問題像千斤錘一樣，紛紛砸在了他的頭上，讓他的腦袋此刻有些發懵。

為什麽當艾亞子說出這些問題時，他張不開嘴去反駁？為什麽他會有種被說中了的心虛感？他真的藏起了自己的內心嗎？

不，他不能自亂陣腳，他本來的計劃就是完美地完成這次任務，這次被格拉姆完全打亂，更是發生了兩人糾纏在一起的烏龍事情，這如何讓他回到正軌？

艾亞子這一連串發問後，沈尋久久沒有說出話，彼此都沉默着，氣氛凝固，一條線在彼此拉扯着越來越緊，直到岌岌可危。

說了這些話後，艾亞子也有些懊悔，他不應該說出來，這樣就會把對方徹底吓了回去，可是如果他不說，對方只會一直逃避自己。可是猛地把藏在洞裏的沈尋拉出來，看見刺眼的陽光，多少讓他會有些心疼。

沈尋默默地拿開他的手，慢慢地挪下了床，一件一件地穿上衣服，他的小腿還有些顫抖，但他硬是一聲不吭，慢慢地走出房間。

艾亞子跟着他的身後下床，跟在他的後面，卻被他制止。

“你別跟來，我知道你的魔法很厲害，但我需要靜靜。”是的，他需要好好想想接下來該怎麽做。

艾亞子真的沒有再跟上去，默默看着他瘦削的背影消失在高塔之中，站在窗邊，靜靜凝視着他遠去的方向許久，直到太陽落山，才舍得動作。

他們之間真的需要一個結果，不管是好還是壞，他都決定等他想清楚。

這樣，過了三天，沈尋還是沒有出現。

但是艾亞子似乎并不急的模樣，他一直在高塔上依然安靜地看書，即使什麽都看不進，只是靜靜地捧着那本他送他的那本書，視線放遠，腦袋放空。

一直沒有關上的窗戶大開着，夜晚，郊外的風尤其狂妄，鄰近秋天，風卷着殘枝敗葉呼嘯而過。被黑暗包圍的高塔，就像一座窺伺着黑暗的野獸，打開的窗戶如同大嘴一樣，吞噬着狂風。

桌上的書本被風吹得頻頻翻頁，坐在桌旁的人衣服被吹得铮铮作響，但依然一動不動。

他在想着，或許他實在太過高估這個人的鴕鳥般的心态了，是不是太着急讓他從自我的世界裏走出來面對自己的感情，要是這個人真的害怕躲起來了，他又該怎麽樣回到他的身邊，或者把他抓到自己的身邊來，讓他一輩子也不能離開。

可是，他的時間省得不多了。

“怎麽這麽黑你都不點燈？這麽黑也能看清書嗎？”一把熟悉的清朗聲音在身側響起，他一下子愣了。

沈尋坐着掃帚進來後，轉身去關上大開的窗戶，嘴裏如同往常一樣抱怨着：“為什麽不關窗？晚上這麽大風，要是被吹……”身後突然靠近一個人，猛然抱住了他的腰，讓他的話斷在了嘴裏。

脖頸處埋進了一個人的臉蛋，氣息噴在他的頸窩皮膚處，癢癢的，就像羽毛劃過，對方久久地埋在他的頸窩處，深深地吸着他的氣味，仿佛要永久記住他的身上的氣味。

沈尋沒動彈也沒說話，只是靜靜地任由他抱着自己，不知道抱了多久，埋在他頸窩處才發出熟悉的低沉聲音，悶悶地，似乎在壓抑着，說：“你怎麽回來了？我還以為你走了。”

沈尋笑，調笑他，說：“你以為我不回來了？我還真想過直接走了，走得遠遠的，讓你找不到，然後重新再開始。”這話一出，圈着他腰的手臂猛然收緊，生怕他像鳥兒飛走了，讓他被勒得有些難受，連忙伸手拍拍艾亞子的手臂，示意他松開些，“你要勒死我嗎？我沒跑成就被你勒成兩截了。”

知道自己的力道弄疼了沈尋，艾亞子的手臂松了一些，但是并不放開手，依然抱着他，他擡起頭，轉臉将臉蛋貼在沈尋的側臉上，鼻尖磨蹭着他的臉蛋，說：“那你怎麽回來了？不跑了？還是帶我一起跑？”

沈尋被他高～挺的鼻子蹭得臉蛋癢，不由得發笑，調笑他兩句：“之前沒見你這麽膩歪，你現在是屬狗了嗎？這麽會膩人……”說這話時，他的唇邊始終帶着笑，“确實，我第一個念頭就是想跑，但是這次，我不想跑了，我想要真正地去解決這件事。”

其實沈尋從高塔出去之後，跌跌撞撞地回到了木屋，他把自己一個人關在房間裏，在黑暗之中思考着未來。他的性子裏本就是個容易逃避感情的人，所以在現實中才會活得那麽失敗，有時候用戲谑的态度去看待感情，不過是掩飾自己不夠勇敢。

他操縱起飛行掃帚就在黑夜中飛行，沒有目标，無目的地飛行着，一味地往前飛行，他的心很亂，不知道去往何處，只是想要遠離這個地方。

飛行掃帚并不能一直飛行，這需要耗費他的精力，維持着飛行術需要精力，耗盡精力的他從空中落下，掉進了一個陌生的地方。

四周全是雜亂的石碑，以及許久沒有清理的雜草，他正好掉進了墓地之中。

他沒有力氣再操縱飛行掃帚，只能靠着石碑上軟着身子等待着恢複精力，四周靜悄悄，只有不知名的蟲子在叫着，還有小小的飛蟲從他的眼前飛過，飛蚊撲到他的裸～露的肌膚上吸着血。這裏一片死寂，沒有生人的氣息。

無聊的他，只好看向墓碑上的字。

上面寫着：

“亞伯拉罕·克裏琴斯之墓

我一生的至愛——亞伯拉罕

很遺憾錯過了你

直至今日

我才知道

我對你愛而不自知”

墓碑上的字跡是雕刻出來的，有些毛躁的邊邊，但是每一個字都十分有力，似乎每個字都帶着終生的悔恨。

沈尋無意識地低聲念着，不知過了多久，直到他的膝蓋再次麻麻地痛起來，風吹得他膝蓋上的老病又犯了，他才回過神來，自己已經盯着這墓碑看了很久很久。

那時，天已經快亮了，藍色的晨曦破開雲層，照到這片已經荒廢許久的墓園，整個墓園透着一股朦胧的夢境感。躺在這裏的人都已經煙消雲散，他們的故事只有那墓碑上簡短的幾行字，沒有人在乎他們曾經執着過什麽愛過什麽，生命逝去後，一些都跟着消失了。

就在那一刻一縷晨光落在他的臉上，他迷茫的雙眼猛地放亮，金光在他的眸子聚集，整個臉蛋仿佛渡上了金漆，每個毛孔都完美無缺。

就在那一刻，他決定遵從自己的心，不再逃避。

去它的任務！人生就這麽一次，只有不留遺憾才能盡情，大不了就是多穿一個世界，他認了！

艾亞子不管他的調侃繼續用鼻子蹭着他的臉蛋，盡情享受着這時的親昵，說：“那你是怎麽決定的？決定跟我一起了？”

“這是一方面的事情，同，我還有事情要問你，你先蹭着我。”沈尋用手捧起艾亞子的臉蛋，望着他棕色的雙眼，正色地說：“你要老老實實地回答我，要是你敢騙我，我立刻就走，再也不回來，也不會讓你找到。”

艾亞子微笑着，手在他的肚子上小小地打轉，說：“我怎麽舍得騙你。”

沈尋毫不客氣地翻了個白眼：“那你變成一個小孩就不是騙我了？”

艾亞子無賴地說：“這個不算，你又沒有傷心。”

這副無賴的口吻逗笑了沈尋，于是他毫不客氣地雙手湊緊了一些那張俊秀的臉蛋，說：“這肯定算！這算你欠我的，之後要還！”

艾亞子寵溺地順着他的話：“好，把我整個人還給你好不好？”

沈尋嫌棄地說：“不好。別耍無賴，我還沒問你話呢！趕緊站好！”

艾亞子摟着他，笑着望他，真的站直了一些。

于是沈尋繼續剛剛那副好不容易嚴肅起來的神情，繼續說：“之前我突然想起來，以前的你并沒有這麽虛弱，這種動不動生病的樣子，我更是沒有見過。而且這種體質似乎是在你變成小孩之後才越來越明顯，那麽，我想問你的是，”他捧着艾亞子的臉蛋，一字一句地說：“是不是你變成小孩之後的後遺症？而且，是不是會越來越嚴重？還是說，你省的時間不多了？”

最後一句話，他幾乎是抑制着顫抖的聲線說出來的，那将是他所作的最壞的猜測。

果然，他說了這些話後，艾亞子的神情一滞，眸中劃過一絲驚愕，嘴角再次彎起，打算說些不痛不癢的話，卻被沈尋看穿。

“你打算就這樣揭過去？我跟你生活了這麽些年，多少都能看出你的每個神情要幹嘛了。既然你不肯說，那麽我走了，再見。”剛說完，沈尋就放下手，揮手召喚起一旁的掃帚作勢要走，卻被艾亞子的手臂圈得死死的。

艾亞子無奈地說：“我說，你別走。”

沈尋的動作一頓，但還是說：“你先說，我再決定。”

艾亞子感覺過了這幾天，沈尋似乎變聰明了，這一下子還騙不了他。

艾亞子苦笑着：“你猜得都對，變成孩童這原本就是一項被禁止的秘術，要求極高，對于身體的侵蝕日益增強，到最後甚至會沒命……我恰好全都掌握了秘術的要求，只是終究阻止不了副作用的發生……”

沈尋點點頭，果然如他所想那般，最壞的結果産生了。

于是沈尋淡定地問：“那麽實話，你還剩多久？”

艾亞子驚訝地望着沈尋那淡定的神情，一方面震驚于沈尋的若無其事，一方面又為沈尋沒有那麽大的反應松了口氣，如實地回答：“大概還有半年吧。”

半年比沈尋最低估計的三個月要長，還算沒有那麽傷心，至少之前打了個底，還不至于讓他接受不了。

于是，他放下了掃帚，轉身主動擁抱住艾亞子即格拉姆，第一次主動地吻上他的唇，這一次的吻綿長而癡纏，讓彼此都忘記了時間的存在。

許久，他們才分開，沈尋帶着些氣喘低聲在他的懷裏說：“那麽，就讓我們好好享受這半年的時間吧。”

至于任務，他管不了了。人生就這麽一次，他不想到了墓碑上才敢寫下這麽一件不夠勇敢的憾事。

作者有話要說：

這個世界算是完了。

下面應該進入現實了。

這個世界算是圓滿吧？

之前那些世界不寫番外是因為不想虐你們（才不是因為我懶）

還有三章存稿完結！大家可以收一下我的預收文哦，各種口味都有，嘿嘿，咱們繼續相見在下一個文

愛大家比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