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想長居居士身邊

“我見旁邊住着的人,也不是這副模樣。為何到了此處,他們便………”

白胥華平靜道:“我們從宮中出來,先遇過的是北城,那兒住着的,都是達官貴人。”

“你方才見到的坊市,左右二處,分別是東市與西市。那兒的百姓雖然只算得平民,但家中大多也有一些族人,是為貴人。”

“便是沒有什麽關系的人,家底也是算得殷實的。燕都的房價一寸千金,若是家中沒有些積蓄,又怎麽能生活在這裏?”

“至于這裏………”

“燕都之中的賣藝人,流浪的乞兒,自然也得有些地方住。”

“他們聚集在此處,慢慢地,這兒便也就成了三教九流之人齊聚的地方。”

流浪乞丐,江湖騙子,以及一些家境實在不好,流落到了此處的人,便成了燕都南城。

“我本以為燕都之中,該是一個可憐人都沒有的。”

小太子低聲喃喃,很有些失魂落魄。

他自小在蜜糖之中長大,從來未曾想到,竟然有人,還會為了沒有一件衣服而發愁。

“他們看着這般瘦,難道是吃不上飯嗎?”

“這便要看運氣了。”

白胥華微微揭開一些簾子,外邊的異樣味道便飄了進來,小太子有些受不了地偏開頭去,但猶豫了一二,便又捂着鼻子湊了回來。

白胥華露出一點笑來,他道:“賣藝人與乞兒,也是有些不同的。”

他指向一個衣衫褴褛的,道:“你看一看,覺得他是乞者,還是賣藝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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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太子湊過去看上一眼,見到白胥華所指的那人,竟是個蒼蒼白發的老者。

他依靠着一只拐杖,刺此刻靠在破爛的門前,疲憊地合着眼。

他滿頭都是花白頭發,胡須似乎是許久沒有整理過了,亂糟糟地團成一片。

他身上的衣物看着,像是在這裏也是最差的一等了,雖然用針線勉強縫合,卻還是開了許多口子,露出他幹瘦的皮骨來。

“他——”

小太子道:“他看着年紀這般大,該是個乞者吧。”

“錯了。”

白胥華道:“他是個賣藝的老人家。”

小太子呆住了,他看了一眼白胥華,又不解地回去看那老者,喃喃道:“這——他怎麽可能是個賣藝的呢?”

那老人家看着,像是連走路都走不動的模樣了。

在小太子眼裏,賣藝者,都是那種耍雜活的壯漢,一個老人家,又怎麽做的來那種力氣活呢?

白胥華低低笑了一聲,頓時叫小太子燒得耳朵都紅了,他道:“你怕是沒有看見,他背後還背着什麽。”

“………可那不只是個布包麽?”

“可那一塊布,卻是上好的綢布,連一點破損都未曾有。”

“他雖看着落魄,發須衣服,卻都是幹淨的。”

——乞兒可是做不到這一點的。

那怕是個流浪落魄的賣藝人。

白胥華只指着外邊來往的人,叫小太子辨認,小太子看了許多人,猜對的次數卻寥寥無幾。

他實在想不通,為何有些人看着是個好人,實際上做的卻是惡事。有些人看着兇神惡煞,卻會提醒他們不要再往裏面走。

白胥華道:“這道理,我若只是說。你聽或不聽,都沒有什麽區別。”

“因此我也就不說了,只帶你來看一看。待到你回去,再自己想一想吧。”

小太子只點着頭應了,他道:“那我們還要往裏面走嗎?”

白胥華道:“自然是要走的。”

他們坐的馬車,看似普通不起眼,但若是眼神尖一點的人,便能看出來其中的不凡。

馬車留下的痕跡極深,便是馬車裏坐上兩個幾百斤的胖子,也不可能将馬車的橫印壓的這麽深。

那便只有馬車本身的原因了。

南城裏邊住着的,可不僅僅是些可憐人,許多地痞流氓,都聚集在此處,糾集一些乞兒,做些叫人唾棄的買賣。

這兒甚至是有窯.子的。

——那裏邊的姑娘,大多是被強關在這兒,甚至就算是乞丐,多積攢上些錢,也能在裏面快活一天。

做這些事情的人,膽子要大,眼神也要好,馬車上的玄機,怕是一早便被他們看在眼裏了。

白胥華與小太子此刻,便像是一只肥羊,大搖大擺地走進了狼群裏面。

所幸他們不是真正的肥羊,因此,也便不用懼怕了。那些可能發生的事情,正好還可以為小太子長長見識。

然而今日,卻是叫白胥華出乎意料了。

他們一路走到了南城最深處,兩邊的人雖然虎視眈眈,但卻竟是沒有真正動手。

這便叫他很感到了幾分有趣。

許是有什麽事,在他不知道的時候發生了。

既然遇到了意外情況,白胥華便也更不急着回去了。

他派了一個人下去,詢問裏邊的人,近日城中可是發生了些什麽事情。

卻不料這兒的人對着那宮人時,竟顯得十分警惕。

饒是那宮人亮出幾錠銀兩引誘,對方也沒有上鈎。

等到那宮人铩羽而歸之後,白胥華卻反倒更覺得有意思了。

那被打聽消息的人,他之前是一直看着的。那人的穿着不怎麽好,可見生活十分窘迫,他臉上甚至還有些青紫,看着是挨打沒幾日的模樣。

之前宮人亮出銀錠的時候,他的眼睛都要粘到上面去了。

可直到最後,卻也是沒有真正說出些什麽。

到底是什麽樣的人物,才能叫這兒的人,在面對利益引誘時,連一句簡單的口風都不願意透露呢?

白胥華倒也未曾下馬車,他只在旁邊平靜等待,中途還叫人出去,買了一份飯食送來,喂着小太子吃了。

小太子性子是頗急躁的,所幸此刻不是他一個人在馬車裏,還有一個白胥華在旁邊鎮着。

他看着喜歡的老師,便也不覺得這麽靜坐着難熬了。

等到夜色落下來的時候,白胥華終于等到了人。

那人遠遠走來時,身邊還擁簇着許多人,若是白胥華沒有記錯,那個方向,應該是從城外來的。

他越發感到其中有趣,只安靜的等着人走近了,方才道:“這位大師,可能進來一敘?”

——那人一身僧衣,煩惱絲都盡了,頂上點着九點戒疤。

正是一片悲天憫人的僧侶模樣。

他聽見了白胥華的聲音,便微微擡起眼來,笑着道:“那邊要勞煩居士了。”

他身邊的人本想要阻攔他,卻被僧人拒絕了,他溫聲對身邊人道:“小僧今日起來,便覺得今日是有好事要生的,如今時間已經要過去,這位居士,便該是我要等的好事了。”

他說話的聲音雖然不大,但因為離得近,卻也叫立着耳朵的小太子聽見了,他看一眼自己的仙人老師,道:“他倒也真有幾分本事,能有這樣的運氣,遇到老師您。”

——在小太子看來,他乃是當今燕國太子,而自己的老師更是貴為國師,尋常百姓碰見他們,本就是一件極難得,也極幸運的事情。

白胥華卻微微搖頭。

僧人打發了身邊人,便上來了馬車裏。

馬車算不得小,此刻裏邊已經點了蠟,再上來一個僧人,卻也不顯得擁擠。

小太子本是縮在一邊,準備看着白胥華與這人交涉的,卻不料他們二人見面的第一眼,就已經互相行禮,以示尊重。

他便也趕忙站了起來,鼓着臉頰,像模像樣地行了晚輩禮。

僧人也是生得極好看的。

他雙目明亮,眼神清澈,眉目都是極清晰好看的,此刻在燭火的照耀下,更顯得溫暖無害,直像是救世的佛。

他說話時總是帶着笑,此刻也是微笑着的,道:“本就覺得居士不凡,如今見着了您,果真是未曾感覺錯的。”

白胥華道:“大師過譽了。”

他微微垂下眼來,道:“不知大師,是從哪裏來?”

僧人道:“無名之輩罷了,我不過是山野中長大的僧侶,此刻覺得眼界限小了,便下了山來,想要看看凡世中的繁華盛景。”

——果真不錯了。

白胥華道:“大師本要在此處,留上幾日?”

僧人道:“本是預備再過幾日,便往西走的,可今日見了居士,便覺得不必西行了。”

他眼裏依舊含着笑,只是被他這麽看着,便能叫人生出無限的溫暖之感來。

他這般模樣,簡直就好像是真正的聖人一般。

所幸白胥華早就看過他的真面目,完全不被他此刻表露出來的,溫暖的一面所迷惑。

只道:“大師要在燕都長居麽?”

“小僧想在居士身邊長居。”

僧人簡直像是在說什麽情話。

他含着笑看向白胥華,道:“小僧上明下臺,不知居士名諱如何?”

白胥華微微張口,他正要說些什麽,卻被小太子先打斷了。

——莫名感覺到,這僧人說話的模樣,與他父皇的妃子哄他父皇的語調迷之相似的小太子,緊緊地皺着眉頭,他抱住了自己心愛的仙人老師的腰肢,一邊回過頭去,瞪着僧人道:“你這和尚——我老師的名諱,可不是什麽人都說得的!”

他人雖然小,腦子卻是極靈活的。知曉這人能叫白胥華如此對待,怕也是有幾分不凡的。

因此,他不等兩個大人說些什麽,便一口氣也不喘,急急對着白胥華道:“這和尚說的話,簡直像是父——父親那些侍妾,對着父親讨巧時說的一般!都是想要留住父親,叫父親在她那兒過夜的——”

白胥華:“………………”

他說話實在太快,白胥華便只得撈起他,捂住了小孩兒的嘴,叫他再說不出話來。

轉而對着邀.寵的侍妾明臺致歉道:“弟子年幼,不懂事理,還請大師見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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