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暴戾夫君五
阿善發誓, 後廚的起火真的和她沒有一點兒的關系。
她雖然偶爾會跳脫一些,但在做事的時候并不馬虎, 何況在佛岐山上的那十年,她早就跟着子佛學會了燒飯,怎麽可能會犯這麽低級錯誤。
“……”
火勢蔓延的很快,衆人慌亂的澆水撲打。忙亂中不知是誰把酒當成水澆了上去, 之後就有仆人身上也着了火。
“大家不要慌亂,先用濕潤的布捂住口鼻沖出去!”為了不被人打擾, 阿善選了最裏側的竈臺, 于是就造成她現在很難沖出去的畫面。
好歹上過這麽多年的學,防災演練也進行過不少次, 在後廚火勢還沒造成威脅時, 阿善有很冷靜的指揮衆人出去。不過她的聲音高不過那群丫鬟們的尖叫, 随着場面越加的混亂,阿善只能捂着口鼻從人群中沖出去。
容羨領着人趕過來時,玉清護着阿善剛剛從裏面出來。
砰——
火勢攀上幹柴最後燒着了房梁, 在阿善咳着跪倒在地時,一塊着火的木板橫在了大門口,直接阻擋了出來的路。慶幸的是,雖然有人受了傷但并沒有人困死在裏面,衆人狼狽的從裏面逃出,總之這後廚是被毀的徹底。
“咳咳, 你有沒有事?”在護送阿善出來的時候, 玉清的手臂被斷木砸傷。
阿善見他的袖口焦黑一片, 心裏愧疚的不行,正想幫他查看下傷勢,玉清就像是看到了什麽趕緊後退了一步,白着臉恭敬道:“主子。”
在一片殘垣斷壁中,阿善扭頭看到了容羨,他一身華服罩身優雅又高貴,身後還跟着兩排護衛。白靴踏上這片焦黑,他面若寒霜的瞥了地上的人一眼,吩咐身後的人去處理殘局。
阿善還坐在地上,這就顯得站在她面前的男人過于高大。抹了抹臉,她原本想從地上站起來,但剛才出來時也不知是誰踩到了她,這會兒腳背還疼的厲害,見容羨臉色不好看,她主動開口解釋:“……不是我。”
雖然這男人還沒說話,但他估計已經認定了是她惹得事。
阿善又抹了抹臉,她還不知道自己原本幹淨的小臉已經熏黑了大半,仰着頭倔強的與他對視,她又重複了一遍:“真的不是我,這裏的火和我沒關系。”
當着周圍這麽多下人的面,阿善不想讓自己太丢人,撐了撐仍沒從地上起來,她伸着胳膊對身側的玉清道:“你先扶我起來。”
玉清剛想去扶,容羨就将目光落在了他身上,聲音寒涼壓迫:“我就是讓你這麽看着她的?”
玉清臉色一白,胳膊收回直接跪在了地上,“屬下知錯。”
阿善伸着的胳膊僵在了空中,她張了張嘴,剛想和容羨解釋這事兒和玉清沒關系,容羨就上前一步抓住她橫在半空的胳膊,拉着她直接把人抱了起來。
“自己去領罰。”
阿善趴到了他的肩膀上,耳畔是他低冷無情的音調。從這個角度她剛好能看到玉清蒼白的面容,抓了抓容羨的衣襟,她抽着鼻子不放棄解釋:“你幹嘛罰他,是我自己要來這裏的。”
“而且後廚的着火和我一點關系也沒有,這不是我幹的,你不能什麽事都往我身上賴。”
“容羨……”
容羨當然不會信,在他眼中,阿善作天作地就只會惹禍。起火的原委他一會兒自然會派人去調查,頭疼的厲害,他現在并不想聽阿善解釋。
“閉嘴。”
冷冷打斷她未出口的話,引來小姑娘睜大眼睛看向他,她熏黑的小臉就只剩下一雙眼睛明亮,但裏面滿含委屈。
容羨的頭還在疼,但奇怪的是在他抱起阿善時那種情況有所好轉。在抱着人回到清波園時,阿善被他兇的趴在他肩膀上一動不動,她将額頭貼在自己手背上看也不看不肯容羨,容羨可以聞到她身上清淺的香氣,十分舒服。
抱着阿善的手臂一緩,最終他還是将人放了下來。
“來人。”吩咐人帶着阿善下去沐浴,他将自己身上的外袍脫了下來。被他放下的小姑娘說走就走甚至連看都不肯看他了,容羨盯着她的背影看了一瞬,随着她的離開,那種疼痛又湧了上來。
他現在可以确定了,阿善身上的香氣真的能緩解他的頭疾。
“……”
阿善沐浴的時候,并不知道容羨派人叫來了後廚的管事。
雖說着讓阿善閉嘴,但他也不是完全不信她,剛才她委屈看他的那一眼至今沒能讓他忘記,容羨按了按越來越疼的頭,眉眼間隐含戾氣。
“的确是是是……世子妃她……”王管事本就害怕,看到自家世子爺這副神情,說話更是結巴了。
後廚走水時,他不在裏面,所以并不知道到底是怎麽回事,但他聽裏面的幾個廚娘說,的确是因世子妃的疏忽才引發了火災。
早在之前,王府裏就傳起了世子妃的閑話,他聽了不少,也信了世子妃不受世子寵愛的傳言。
在王府中混的久了都是人精,所以王管事并沒有在意廚娘話中的真假,他心中算盤打得啪.啪響,他想,與其查清真相還讓後廚人擔上所有罪名,倒不如把黑鍋全部推給世子妃,反正她也不受寵,就算世子爺罰了她,那看起來小小的姑娘也不能拿他們怎麽樣。
“你說什麽?”容羨原本阖着眼睛,但在聽到這句話時忽然睜開了雙眸。
王管事被吓了一跳,抖着肥碩的身子磕頭,他還死咬着阿善不肯松口:“回世子爺,的确是因世子妃的失誤後廚才會起火,都、都是世子妃執意要進後廚的,奴才也沒辦法啊。”
既然已經把阿善拉下水,王管事就沒想讓她再爬上去。
在這種地方,權勢向來擺在第一位,一個受寵的奴才可比一位失寵的主子要尊貴多了,王管事就是吃準了阿善已經被容羨抛棄,他心中對她滿是輕蔑,甚至還想着以後怎麽欺辱她。
“你胡說!”阿善才沐浴完回來,就聽到這麽一番說辭。
她真的是被驚呆了,明明當時起火的位置與她隔着好幾個竈臺,這人竟然還敢睜着眼睛說瞎話,什麽事都往她身上污。阿善好生氣,她蹭蹭跑進來怒瞪着王管事,質問他道:“你憑什麽說是我縱的火?你有親眼看到嗎?”
王管事見她還敢當着世子爺的面放肆,心裏冷笑一聲,面上恭敬道:“奴才雖然沒看到,但是後廚的很多廚娘雜役都看到了。”
“那你把她們喊過來啊,我要和她們當面對質。”阿善撸了撸袖子,她倒要看看到底是誰把黑鍋往她身上推。
沐浴完後,阿善的皮膚水潤潤的又白又溫熱。此時她頭發還有些濕漉,但身上那種清淺類似藥草的香氣更加濃郁,容羨在她走進來時晃神了一下,放下按壓額角的手,他擡眸看了她一眼。
王管事還當是世子爺要發火了,心裏樂的不行,“奴才還是勸世子妃把罪認了吧,後廚這麽多廚娘雜役都是親眼所見,世子妃總不能說是他們合起夥來污蔑您吧?”
“你們本來就是在污蔑我!”
“但奴才有人證,世子妃可有證人?”
阿善張了張嘴,忽然失聲。
她所在的那處竈臺靠着牆很是偏僻,後廚中的人因為她的身份,也都有意躲着她。當時阿善身邊就跟了一個妙月,在起火時她還被阿善派去拿食材了,也就這麽短短的一瞬,門口的柴火就燃起了大火,還真是邪了門了。
“世子妃怎麽不說話了?莫不是心虛了?”王管事咄咄逼人,見自家世子這麽久都不出聲,以為自己勝券在握,氣焰很是嚣張。
阿善缺少‘社會歷練’,頭一次見到這麽無恥的人,直接氣紅了眼睛。
就算這樣,她也沒看容羨一眼,剛才他冷冰冰的态度讓阿善對他失望透頂,沒指望他會幫自己,阿善吸了口氣緩解着情緒,仍不肯低頭:“那火和我沒關系就是和我沒關系,你要是不心虛就去把那些口口聲聲說是我放火的人喊進來!”
“明明起火時我距離那處最遠,都是瞎子才會往我身上推。”
王管事皺眉,心道世子怎麽還不處罰她。小心翼翼的看向高座上的主子,才發現他的目光落在世子妃身上久久沒有移動,那黝黑的眸色他看着只覺得發憷,還沒吃準自家主子心裏在想什麽,就看到容羨長睫顫了兩下,忽然調轉目光落在了他身上。
“去。”
王管事跪的越發老實,心提了上來,正等着他下令懲罰世子妃,然後就聽到高座上的主子低緩開口:“不是說很多人都看到世子妃縱火了嗎?那你去把那群人都喊進來。”
王管事臉色瞬變,總覺得哪裏不太對勁兒。等到那群下人全部喊進來,幾個人哆哆嗦嗦的沒一會兒就招供了。
“小的也是被逼的,是王姐姐說這事兒總要有一個人來頂罪,小的上有老下有小,不敢不從啊。“
“世子爺饒命,奴并沒有看到世子妃放火,奴都是、都是聽高掌廚說的!”
“奴才知錯,只因起火時太過慌亂,而世子妃正巧站在……”
“我站在哪裏了?”阿善忍無可忍,“我就站在角落的竈臺那兒,難不成你還想污我站在起火處?”
高掌廚是個柔弱的大美人,她哭哭啼啼的看了容羨一眼,見他沒什麽反應,才抽泣着改口:“那就是奴才看錯了……奴才看錯了。”
阿善冷眼看着她:“你一句看錯了就想洗脫所有的罪名?那要是我沒當面質問你,你這‘沒看錯’的罪是不是就要我來替你背?”
高掌廚是吃準了阿善性子弱,沒想到她敢如此逼問。其實心中也并不是特別慌,她含着淚水仰頭去看自家主子,企圖從他這兒換來一線生機。
“你想怎麽處理?”容羨沒心思管這種事,這本就是阿善該管的。
阿善也沒和他客氣,她被這群人污了那麽久心中的火至今都沒下去,眼眶紅的發疼,她別開頭道:“既然他們眼睛這麽不好使,那還留着做什麽,全部轟出去。”
阿善是善良,但她的善良并不盲目,如果今日她軟弱一些,那麽此時跪在地上哭的人就是她。
心中還是不解氣,于是她又加了句:“最先造謠者,壓下的月錢也不給。”
容羨有些意外,他還當他這‘善良’的小世子妃只會軟弱的施以微罰。看來是真的被氣狠了,哪怕那群人跪地求饒阿善也沒改口,容羨被那群人的哭喊吵得心煩,指間敲了幾下桌面,他喊人進來:“把他們全部拉下去。”
在他看來,阿善的心還是過于軟。因找到了緩解頭疼的法子,心情不錯的容羨樂意幫他的小世子妃懲罰欺負她的人,于是他彎着嘴角吩咐:“趕出府之前,每人再打五十大板。”
目光落在跪在最前面已經傻眼的王掌事和高掌廚身上,他眯了眯眼睛,第一次親昵的喊了阿善:“善善準備怎麽處理這兩人?”
阿善因那群人的求饒聲恍惚了一瞬,她還是不願意理會容羨,沒往他那兒看一眼,硬邦邦開口:“也趕出去,打……六十大板。”
其實阿善并不知道,王府的六十大板有多嚴重。她以前在電視上經常看到有宮女被打一百大板無事,但也有十幾板就被要了性命的。有些搖擺,阿善想問問這五六十大板是個什麽概念。
容羨此時因她打死不看自己的态度眸色沉了下來,眸子暗幽幽的看着下方的人,他冷淡下了命令;“拉出去,一百大板。”
阿善并不知道,他這一句話,就沒打算讓他們在這兒活着出去。
“……”
南安王府有專門設置懲罰犯錯下人的地方,那處偏僻較遠,下人們的哭喊哀嚎傳不到清波園。
阿善在為自己洗脫清白後,沒想在留在容羨這裏,忍了許久的眼淚壓了又壓又全部吞回了肚子裏,她眼睛因此又紅又疼,在所有人退場後,她擡步也要走。
“去哪兒?”容羨坐在高座,支着下巴看向她。
阿善沒有回頭,“不要你管。”
“不讓我管那你讓誰管?”容羨低低一笑,起身時微弱的動作并沒有引起阿善的注意。阿善盯着院子裏的一棵樹看,說着說着就又想哭:“我真讨厭這裏,我當初為什麽要好心救你。”
“其實都是我活該,如果我當時沒有……”阿善咬着唇,後面的話有些說不出口。
都是她犯蠢,才會讓自己至今退無可退。可是就當時的情況而言,她那麽慌,除了死就只有那一條生路可以走。
眼淚壓下去又湧了上來,阿善不喜歡佛岐山上,也不喜歡這繁華熱鬧的皇城,更不想看到人性的肮髒與邪惡。
“我也讨厭你!”阿善最後篤定說了最後一句話,她想她一定要逃離這裏,再也不要受這種氣了。
“——你讨厭誰?”
過于沉浸在自己的情緒,所以當發現自己身後站了個人時,阿善被吓了一跳,下意識就要躲。
容羨伸手一撈就把人撈入懷中,他長臂控着阿善的腰.身,另一只手捏起她的下巴,從背後傳來的呼吸帶着些涼意:“我問你,你讨厭誰?”
阿善被他強大的氣場吓得一抖,她咬了咬唇,剛才的氣過去後恢複了理智,她不敢再說剛在那句話也不想服軟,于是她小聲說了句比剛才還要剛的話,她說——
“你也不是什麽好東西。”
容羨因她這句話低笑出聲,好看的人就算是生氣笑起來也很是賞心悅目,容羨雖然生氣,但因阿善身上的清淺味道緩解了暴戾情緒。
“好,我的世子妃膽子就是大。”輕輕拍了拍阿善的小臉,容羨笑意失去後,将人打橫抱起徑直去了內室。
阿善慌了,但她人嬌也沒多少力氣,就算踢蹬着小腿也沒能掙紮開容羨的力道,所以她只能抓着他的頭發大喊:“容羨,你放開我!”
容羨應聲放開,他丢的毫不留情,于是阿善下落時鼻子撞在了柔軟的枕頭上,被扔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