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期末考試
方校長這話一說,元潤媽媽又不樂意了。
她猛地起身指着元潤,委屈地辯解:“方校長,做人做事說話要講良心,我們做父母的哪個不是為了孩子?我跟他爸天天起早貪黑就是為了給他創造更好的條件,我們做的哪一件事不是為了他?!”
方校長淡淡一笑:“元潤媽媽,我沒有否定你們的付出,我只想問一句,在你們看來,學校裏面應該就是一個好學生制造工廠嗎?那什麽又是好學生呢?
“那些鋼琴家、指揮家、畫家、作家,他們不好嗎?不優秀嗎?那他們是只學語數英史地政物化生嗎?”
“校長,你說的那都是極端個例,那我們家元潤是什麽樣我再清楚不過了,他根本不是唱歌的那塊材料,他只有好好讀書——”
“元潤媽媽我實在不想打斷你,但我實在聽不下去了。什麽叫你再清楚不過?恕我冒昧,你是歌唱家?還是音樂家?我們請來的評委老師其中一個是大學音樂教授,他有發言權吧?他說元潤嗓音條件非常好,樂感也不錯,甚至還讓我把他的聯系方式給你們。這就是你的‘再清楚不過?’
“極端個例除了意味着成功不可複制,還以為着成功的可能性!意味着一種機會!”
方校長說完,沈欽的心跳都随之加快。他從來沒有見過這種場面,一位班主任,一位校長,會為了保護學生的課外愛好,跟家長争得面紅耳赤。甚至氣暈了。
元潤年輕的戰場,從舞臺上一路延伸到了這裏,走入了一個雙方都不願讓步的境地,尤其是現在還有林檬被牽扯進來。從事情發生到現在,元潤爸爸甚至沒有向林檬表示過歉意。
沈欽同時注意到林嘉木的臉色,那是越來越黑,渾身都寫滿了“真的忍不下去”。和元潤爸爸比起來,這個也才十七八歲的将成年人真的穩重多了。沈欽的各種想法在此刻複雜地交織在一起,使他有些走神。
……待他回神,發現林檬正站在門口哭着打電話。
“爸爸,事情就是這樣的,我沒事……不不不,你千萬不要來,你來別人怎麽看我同學啊!而且這位同學的家長已經給我道歉了,啊真的不用起訴——也別去投訴,叔叔是公職人員,這樣對他也不好……謝謝爸爸關心,也告訴媽媽別擔心,我先挂了。”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沈欽總覺得林嘉木嘴角抽了一下。
林檬挂了電話進來,擦擦眼淚告訴方校長——及在場的每個人,特意強調了她爸真的不會走法律程序,或者直接去單位投訴,然後哽咽着跟元潤爸爸說:“叔叔,我也不需要你道歉,只要你別讓元潤轉學,我就當今天什麽都沒發生過吧……”
張老師也跟着站起來,憐愛地撫摸着林檬的額頭,心疼道:“我們林檬真的太懂事了,懂得體諒別人的難處,唉,方校長,你也知道我們家那口子和我兒子的脾氣,千萬別把這事鬧大了,我的訴求也是元潤不能轉學,要是兩位家長覺得可以商量的話,咱們再坐下來好好談一談。”
啊,原來林檬講的“不客氣”是這個意思。沈欽一下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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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校長一揮手把幾個小孩兒支走了,讓他們趕緊回操場,這回元潤爸媽真的沒攔着。
元潤和林檬走在前面,沈欽和林嘉木隔着前後腳跟在後面。沈欽不由感慨道:“這件事應該能過去了吧,林檬真把她爸媽勸住了。”
“勸住?”林嘉木冷笑,“她如果真的打通了電話,這事應該就過不去了。”
他話音剛落,沈欽就看見前面兩個人停了下來,林檬啪一聲狠狠拍在元潤肩上,豪爽道:“所以你給我挺直了腰板,我剛剛要是真的給我爸打了電話,那這事真就沒有餘地了,你都不知道我爸那人,就我今天挨你爸那一巴掌,夠他——哎呀算了,不講那些,都過去了!翻篇!”
沈欽卻想,兩家都已經這麽知根知底了嗎?
“林檬,我替我爸……”
元潤話說了一半,林檬擡腿就踹了他一腳:“替什麽替啊!我當時也是腦子發熱,我怕那一巴掌下去給你耳朵啥的打壞了,你還要唱歌呢,看到沒有,那才是你元潤年輕的戰場!——啊!林嘉木!你打我幹什麽!”
沈欽一個沒留神,林嘉木已經上前拉着林檬走向了醫務室的方向。
“臉都腫得像豬了還在那兒教育別人。”
“喂喂喂,你待會兒還要上臺領獎呢!你撒手!我自己去!”
“閉嘴!”
“……”
看着兩人熱熱鬧鬧的背影,沈欽有些發怔。有時候真是有點羨慕林檬有那麽多朋友,當然,也羨慕林檬的朋友,可以有林檬這樣的朋友——
三兩下把自己繞暈了之後,沈欽這才想起來身邊站了個差點打敗仗的“戰士”。他向元潤伸出拳頭,元潤猶豫着與他對了一下拳,不無擔憂地嘆了口氣。
沈欽就着那只手立刻捶了他一下,道:“你不是說了嗎,森高有你的朋友,別想那麽多了,好好準備接下來的比賽,和期末考試。”
元潤随口又問他:“說到期末考試,沈欽,你學文學理啊?”
“學理。”
“唉,不知道其他同學都學什麽呢,咱們不會分班就……”
沈欽仔細想想,問他:“以你對林嘉木的了解,他會學什麽?”
“啊?他……不一定升學吧?”
十佳歌手除了是元潤年輕的戰場,還是林嘉木和沈欽較勁的賽場。但這場比賽的結果充滿了戲劇性,并沒有讓兩人“一決高下”,出現了令人意外的同分。
沈欽如今已經掌握了林嘉木的根本目的,不過也就是想盡辦法把自己“趕出”森高嘛。經過這麽兩個多月的折騰——主要是經過這自己親自參與其中雞飛狗跳的半個月,他現在對林嘉木這一根本目的的原因着實是充滿了好奇。
他轉着手裏的筆,已經往林嘉木那邊看了好幾眼了,就連正在看書的許景晗都感受到他頻繁轉移的目光,捧着書問他:“你這是怎麽了,十佳歌手打成平局,又約了新的比賽嗎?”
“要我說既然是個誤會,那你們倆當面鑼對面鼓地講清楚不就完了嗎?”也不知道袁飛松是怎麽聽到的,他還特意越過鄢采的桌子探出半個身子,熱心向沈欽建議:“正好借此機會化幹戈為玉帛,重建友好關系啊!”
沈欽思索片刻,實在想不到自己什麽時候擁有過和林嘉木破碎的友誼。他笑了笑未置可否,手裏的筆還是在五指間轉得飛快。
還有幾天就期末考試了,605是安靜,但是寝室樓裏太吵,沈欽晚上下了晚自習會在教室裏多待會兒,看看書記記公式,通常都是他走最後一個。
他背上書包準備關燈離開的時候,猛然發現教室一角桌上還趴着個人——這林嘉木到底為什麽一整天都在睡覺?還能睡到現在?晚上還睡得着嗎?
他的疑問和困惑都鎖在眉間,留了最後一排燈朝林嘉木走過去,到他桌邊擡手輕敲桌面,皺眉道:“放學了。”
林嘉木擡頭看他一眼,含含糊糊應了一聲:“嗯。”
不是吧?居然能好好跟我說話了?這是……
“你先去吧我自己關了燈來。”還不止一個字?!
沈欽覺得自己會因此感到“驚喜”屬實是一件荒唐的事,緊了緊書包帶口不對心地說:“你不會回寝室睡嗎?”
林嘉木擡頭,也是眉心緊鎖地看他:“你怎麽這麽喜歡多管閑事啊。”
“我這是……”
然後林嘉木開始收拾自己粉紅色的書包。把桌上亂七八糟文具往筆袋裏一塞再胡亂裝進書包裏,随手一扯把耳機線和mp3都塞進去,擦過沈欽的肩膀不耐煩地往外走。還把凳子踢得哐哐響。
沈欽跟出去的時候順手把他踢亂的桌椅順回了原位。
走在林嘉木身後看他走路懶得像一只被提溜後頸的貓,沈欽莫名竟覺得有趣。他一笑,林嘉木就跟後腦勺長了眼睛似地,回頭了。
“你要一直跟着我?”他問。
沈欽收起笑意面不改色道:“我回寝室也走這條路。”
林嘉木嘴角一擡:“行。”
然而就在他調轉方向朝操場走的時候,沈欽不知為何突然想起了那天在音樂教室發生的事——為什麽那天林嘉木像真的知道點什麽一樣,毫無理由地就對自己那樣發問?
他低頭看了眼手腕上的紅繩,平靜地叫住前面的人:“你是不是……在等什麽人?”
林嘉木果然停下了腳步。
最終是兩人一起去了操場。沈欽當然不期待林嘉木就此“和盤托出”,他眼下只想做一件最近幾天一直想做的事。
林嘉木在某些事情上的急躁實際上暴露了他始終不過是個高中生,哪有那麽多不可突破的沉穩。他急迫地“質問”沈欽:“你想說什麽?”
這倒讓沈欽看上去有條不紊了:“你一直不升學,肯定有不能離開森高的理由,那我猜你希望我離開森高應該跟這個有關吧?”
“那天在音樂教室,你是不是……”
“既然這樣,”沈欽先發制人打斷他,“如果這次期末考試你順利升學,我就把這個摘了。”
……沈欽手腕間那道醒目的紅色,林嘉木看得攥緊了拳頭。
“有些事情你不想讓我知道,我可以不知道,你不用說。”沈欽又補充。
林嘉木卻反問道:“你是怎麽知道的?”
“這個?”沈欽晃了晃手,笑笑說:“我們不是在大師家院子裏見過嗎?我轉學過來,戴着這東西就是為了‘辟邪’,從來也沒有哪裏得罪你——如果非要算的話,可能坐你旁邊的位置算一個?”
林嘉木沉默地看着他。
“問過你那麽多次到底為什麽這麽讨厭我,你也不說,我本來想解決問題,但你好像比較想解決我……你就當我瞎猜的,而且我猜對了。”
“那天在音樂教室!你——”
“我的條件已經開出來了,”沈欽輕輕嘆口氣,“你不能什麽都想要吧?”
林嘉木哪有那麽好說服?就算真的被獵人抓住,只要獵人沒舍得兩槍打死,再怎麽也得踹上兩腳。他這回沉默的時間更長,但沈欽等的時間也足夠長,給了他反擊的機會。
他微微擡了下巴,一種居高臨下的姿勢看着沈欽,問他:“那你呢,你又是怎麽能看到那些東西的?”
啊,真是不好糊弄呢。沈欽想。
他是怎麽能看到那些東西的……就是有一次父母要去某大山深處交通不便的地方搞科研,學校放了假,沈冬要去外地參加夏令營,沒辦法就把他也帶去了。
他們剛到的時候山裏下了好幾天暴雨,路都被漚爛了,車不能直接開到目的地,就由村民帶着走了山路。就是那天,剛雨後天晴,山澗之上還有彩虹,沈欽跟着父母走在崎岖山路上,目不轉睛地看着那道彩虹,然後——
轟的一聲——也許有好幾聲,不好說了——他依稀記得同行的一些大學生發出了尖叫,攪進天崩地裂的巨響裏。
一輛大巴車面目全非地墜落在他們一行人面前,沈欽眼前有一閃而過的血肉模糊——他後來才知道那就是“血肉模糊”,然後就什麽都看不見了。眼前除了黑暗什麽都不剩,賀菀把他的眼睛捂得嚴嚴實實,但他一直記得她強作鎮定的語氣和安慰。
“欽欽別害怕……沒事啊,爸爸媽媽在這裏,別怕……”
接着他耳邊就是此起彼伏的各種聲音:
“快!快報警——不對!急救電話!120啊!”
“沒信號!這裏沒信號!誰去高一點的地方打電話!”
“沈老師!讓賀老師帶着小朋友走遠點吧!”
“這是、這是校車啊!全是孩子……全都是孩子!”
“……快看看還有沒有人活着!”
沈欽把手按在賀菀的手背上,輕輕喊了她一聲:“媽媽……”
賀菀把他抱到一邊,找了塊空地放下,說:“欽欽,你在這裏等爸爸媽媽,千萬別亂跑啊,聽見沒有?不能轉過來看,就在這裏等我們啊!”
他一向聽話,猶豫了一下,還是點點頭答應了賀菀。
操場突然起了很大的風,沈欽朝前一步,擡手拿掉了林嘉木肩膀上一片不知哪裏吹來的樹葉,在他幾近詫異的注視下,緩緩道:“記不清了,大概是小時候吧。”
“你從小就能看到?所有人都能看到?”
不得不說,林嘉木的求知欲确實出現在了不恰當的地方,張老師要“研究”他,其實可以從這方面着手,沈欽也不恰當地想。
他笑說:“所有人?嗯……算是吧,認識的和不認識的。”
“那你有沒有看到——”
林嘉木的“和盤托出”戛然而止,取而代之是警惕地後退了一步。
沈欽這回終于是抓住了他的鹿角,緊緊追問道:“看到什麽?”
“……沒什麽,條件我答應了。”
“那你記得選理科。”
林嘉木想也不想便反問:“憑什麽你說什麽就是什麽?”
沈欽看他着急上火的樣子不免覺得有趣,又笑:“現在是你有求于我,誰說了算不是一目了然嗎?”
“好,你最好說話算話,下學期開學你就把你這辟邪的玩意兒扔了。”
撂下這麽句話林嘉木就潇灑回頭了,粉色書包上的挂件砸進沈欽懷裏。沈欽順手接住,一手拿着,借着月光把玩偶頭上炸開的毛慢慢理順。
啧,原來是只炸毛獅子。他想。
期末考試如期而至,三班的學生按半期考試的成績分別被分到一二三考場,沈欽在第一考場,林嘉木在第三考場,都在一層樓。
最後一門進考場之前,沈欽還對林嘉木晃了晃手上的紅繩。他将其視為一種激勵。但林嘉木回以冷笑,顯然是理解成了“挑釁”。
挑釁就挑釁吧,沈欽撇了撇嘴。
臨放假的學校裏裏外外都比往常熱鬧,沈欽寫完最後一個題,放下筆看向窗外的時候發現外面路上已經停了很多車。一些學生已經拉着行李箱站在了校門口。
他也提前十五分鐘交了卷,盡管賀菀說今天要晚半個小時才能來接他。
出教室門就看到林嘉木的身影消失在樓梯口,他趕緊快走兩步跟了上去。跟上了才反應過來其實不知道為什麽要跟着……
林嘉木大概是着急,抄了近道,沈欽拿不定主意跟還是不跟。要說這都是回寝室有什麽好跟的呢?
他遠遠跟着——也不算太遠,正好能看到林嘉木駐足望向某個地方。于是他也跟着望過去,看到兩棟寝室樓的中間,狹窄的巷道裏站着幾個學生。還沒來得及細看,有一個女生就被扇了耳光。
林嘉木一手撐着護欄,像那天在教室裏越過他去“救”林檬一樣,又一次在他面前展示了矯健的身手,穩穩落地。看來他不是刻意耍帥,就是不喜歡好好走路。沈欽想着,多繞幾步也跟了過去。
“你的答案呢?問你,說話啊!”沈欽剛找了個既能躲着林嘉木又能躲着那幾個學生的地方站好,就聽到某女生指着被打的女生如是“質問”。
被打的女生沉默不語,沈欽又聽到啪的一聲。
“吳曼雪,讓你發答案是瞧得起你,你以為你誰啊!”
“一個不知道爹是誰的野種,誰給你的膽子放我們鴿子?!”
沈欽捏了捏眉心,忍不住想糾正這離譜的邏輯,好像是忘了還躲着林嘉木,擡腳就邁了出去——
“看你說話這前言不搭後語的,發了答案給你,你會抄嗎?上學對你來說沒什麽用,上醫院去吧,可能還有救。”
啊……林嘉木真的不是在耍帥嗎?
沈欽默默又把腳收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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欽欽總能看到不一樣的小林~
改錯別字的時候發現三個地方結果只改了兩個地方,另一個死活想不起來了我真無語。歡迎捉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