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離開地球表面
“所以你們的意思就是,二十四號的比賽,可以有現場伴奏?”
沈欽皺着眉頭,看着面前的幾樣樂器——當然也包括了自己的吉他,接着問:“那元潤準備唱什麽?”
“初賽我還是準備唱年輕的戰場,這次都是專業的選手,我也沒學過,不敢唱不熟悉的了,”元潤頓了頓,又說:“其實還要謝謝林檬幫我想的這個辦法,能夠在其他方面想想辦法,不落後別人太多……”
“還有幾天學校藝術團開始集訓了我們就可以去學校裏裏面,不會打擾你太多天的!”林檬豪爽地一拍沈欽,再讨好似地捧上一堆零食:“謝謝沈欽同學對本次活動的大力支持!”
沈欽心想也就是提供個場地吧,頂多再加上幫着元潤練習練習,其實也不算非常“大力”。他轉而警惕地想起元潤那對父母,又問:“那你爸媽怎麽同意你每天都出來的?”
徐書月嘆了口氣,答他:“自從上次的事情過後,他爸媽就說了不管他了,反正到時候成績下降了就直接轉走,絕對沒商量的。”
“說到成績,哎,”林檬的注意力重新落到換好衣服出來的林嘉木身上,“說到成績我就想起,你這次期末考試怎麽考得那麽好啊!”
林嘉木不答話,在場衆人也都習慣了,林檬腦子靈活,立刻又換了個問題:“剛剛我就想問了,沈欽,他怎麽會住在你家啊?”
沈欽朝林嘉木望過去,心想你這要是都還不說話,我怎麽知道如何幫你“解釋”?但林嘉木就是一臉不準備說話的樣子,沈欽眉頭一皺,意有所指地咳嗽了兩聲。
“感覺……發生了什麽很奇怪的事啊。”林檬警覺道。
徐書月和元潤互相看了一眼對方,最後看向張幼安,張幼安也聳聳肩。沈欽替他們想了想,這理由确實不好猜,在學校裏說不了兩句好話的人怎麽就住一起了呢——盡管是暫住。
林嘉木臉上其實還有淤青,嘴角的傷口比較深,也還結着痂。張幼安一驚,開口之前噎了一下,最後小心試探說:“你們……打架了?”
“然後你挨了揍不敢回家?”
“你為了補償?封口?就……”
“你們就?”
從張幼安不合理的兩人“打架”推斷開始,幾個人各說一句編到最後,這劇情已經不是不合理了,而是離譜。沈欽心知自己是萬萬不能沉默了,趕緊打斷他們:“說到哪裏去了,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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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看了眼林嘉木,發現那人并沒有阻止的動作和語言,便繼續道:“是那天晚上我和我姐開車回家,在路上發現林嘉木……遇到一點事情。”
待沈欽完整向大家還原了事情“真相”後,林檬突然表情複雜地——表現在沈欽覺得她想笑但又努力保持嚴肅、想真的嚴肅但是又實在忍不住笑——指着林嘉木,問道:“你說他?挨揍了?是我知道的那個挨揍嗎?”
沈欽不解:“就是物理意義上那個……挨揍啊。”不然還有哪種挨揍?幾個混混對他進行精神折磨?
“你剛剛是說,林嘉木為了救那只流浪小貓被那群醉漢打了?”徐書月也加入了林檬的質疑,并且比起林檬,她難以置信的表情顯然嚴肅多了。這讓沈欽不免有些為林嘉木“打抱不平”,他正色道:
“他真的是為了救貓,沒有打架鬥毆。”
不料聽完這個正兒八經的解釋,林檬突然爆發出一陣誇張的笑聲,震得沈欽精神發麻。林嘉木的形象有這麽差?他會因為救貓挨打就這麽不值得取信嗎?沈欽有些急了,不知道如何再為林嘉木說上一兩句話。
氣人的是被“誤解”的那人還是一言不發地看着自己。但是表情好像發生了微妙的變化。
林檬笑得眼淚直流,張幼安和元潤和此時的沈欽一樣,對此非常無法理解。林檬笑着倒在張幼安身上,指着林嘉木斷斷續續道:“你、你真的不打算……不打算解釋一下嗎?
“你這樣真的、真的很可疑啊哈哈哈哈林嘉木,你打的什麽如意算盤呢?哈哈哈哈!”
沈欽心想,你這樣才可疑啊!
林嘉木于是不耐煩地回她:“別笑了!”
“可是真的很難、很難停下來嘛……月、月月你說是不是哈哈哈哈!”
在兩人的笑聲中,沈欽都替林嘉木覺得冤枉。退一萬步講,林嘉木為了救小貓挨了打又有什麽錯呢?這丢人嗎?!
元潤不明就裏,跟着幹笑;張幼安忍無可忍,一把捂住林檬的嘴,怒道:“別笑了快說怎麽回事!!”
林檬兩手扣住張幼安的手扯下來,終于一點一點恢複冷靜。她擦擦眼淚,以一種……同情的目光?沈欽随後确認,她這确實是同情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
“開什麽玩笑,林嘉木從小學習跆拳道,學了都十年了他還會挨普通人的揍?那幾個醉漢莫非也是什麽武林高手?”
原來如此,這有什麽好笑的……原來如此?!沈欽恍惚間看到林嘉木嘴角擡了擡,很快又恢複正常——但他完全無法接受啊!這人怎麽還笑得出來?!要真照林檬這麽說,那、那天晚上……
“你讓開。”
“你別擋我面前。”
“你們帶着貓先走,我可以……”
林嘉木當時沒能說完的話,是不是類似于“我可以一打三”、“我可以把他們全都揍趴下”、“我可以動動腳就讓他們都滾蛋”?沈欽陷入了自我懷疑。
他沒懷疑太長時間,一種叫不上名字的本能反應促使他從沙發上站起來,把毫無防備的林嘉木拉到了廚房,拉進來了他才想,這次好拉多了。林嘉木可能是自知理虧——沈欽自己猜的——并沒有像前幾次那樣罵他有病,或者其他,只是幹咳了兩聲,站在洗菜池前面靜靜地“等候發落”。
“所以你那天晚上,為什麽還會被打成這樣?”沈欽壓着一口悶氣,同時也壓低了聲音,問他:“你不知道還手嗎?!”
林嘉木臉上出現了一種表情,沈欽把它命名為“松一口氣”,但并不知道他為什麽松了口氣。
“我怕傷着貓。”
“那你不會把貓放了嗎?”
“我怕貓跑了。”
沈欽的“循循善誘”就快要失效了。他兩手叉腰在廚房裏來回踱步,然後突然伸手關了廚房門,并且停下了徘徊。
林嘉木也突然生出強烈的被壓迫感。他動了動嘴唇,終于試圖解釋,但他一開口,“我其實——”
“那你當時、後來、今天甚至剛剛以前!為什麽不跟我說?”就被沈欽排比似的反問問住了。
沈欽只知道林嘉木在猶豫,猶豫的時間一長,他就越來越忍不了了。于是他一手撐在洗菜池邊上,很快另一手也撐上去,用更低的聲音,咬牙切齒地問林嘉木:“我問你話呢。”
“你讓開……”
“怎麽?這次打算讓我見識一下你十年跆拳道的實力了嗎?”
說完,林嘉木當着他面、在他咫尺的距離,在他的兩臂之間就這樣大方自然地笑了出來。他這才發現,原來林嘉木真心實意、認認真真笑的時候,眼睛也會跟着帶上淺淺的弧度。他幾乎是一瞬間就原諒了他這個小小的“惡作劇”。
林嘉木接下來的話也沒有讓他失望。林嘉木對他說:“我看你挺想……幫忙的。”
聽完他一低頭,差點、就差那麽一點就發生一些可能會把兩人之間的氛圍推到邊界的接觸——好在林嘉木及時且不動聲色地偏過了頭。
他不是故意的,但又覺得有些遺憾。
“好,下次要救貓,記得還可以抱着貓跑。”他思前想後,放開林嘉木之前最後補充道。
又過了好些天——沈欽的暑假稀裏糊塗地又過了幾天,反正從四月份開始都是稀裏糊塗的——沈欽的日歷稀裏糊塗往後翻到了八月份。
這段時間林檬他們每天都會來家裏,也不會待太久,一天兩三個小時,偶爾大家還一塊兒寫寫作業。畢竟青春除了熱血和夢想,還有好多作業要寫。
林嘉木在沈欽家住了快十天,身上的傷好得差不多,還是回家去住了,但他藝術團的借口已然無法當真只是借口,現在全藝術團都知道他們徐書月幹事去抓了這麽個實力強勁的成員加入,連程老師都給他發了信息。加上上次他欠了徐書月一個“人情”,這回是說什麽都不能推脫了。
他也來幫元潤練習,大家在沈欽家熱熱鬧鬧度過一半假期,沈欽家這小別墅也因此成了小區裏最熱鬧的一角。沈欽保持清醒克制,穩住了周圍鄰居,沒有節外生枝搞出些被投訴的掃興事情來。
大家都很快樂,就連林嘉木,沈欽都感受到了他的情緒變化,他感嘆這可謂是自己以前想都沒想過的、真正的、完美的學習生活。
但始終,人算不如天算,計劃趕不上變化——沈欽原本還在細細品味林嘉木自己挖坑坑自己加入了藝術團這件事帶給自己的樂趣,自己就遭到了“反噬”。
沈家一家四口,三個都是搞科研的,其實沒多大藝術細胞和氛圍,可偶爾,賀菀也是個講究浪漫情懷的人。一個風和日麗的午後,她和沈紹軍灰頭土臉地從實驗室回家想給心愛的小兒子一個驚喜,沒想到開門就發現家裏突然多了個樂隊……這不得不說藝術細胞一下子爆棚,藝術氛圍也就位了。
所以驚喜随之變成了給沈欽的驚吓。
兩個人目瞪口呆地站在家門口,五個人目瞪口呆地站在客廳裏,元潤還因為沒剎住車多唱了一句——我甩掉地球,地球甩掉……
沈欽其實經常有一些不合時宜的想法,比如現在他想,賀菀和沈紹軍肯定完全無法接受,作為科研工作者,他們應該不能接受地球可以被人類甩掉。
當然更不能接受試圖甩掉地球的是五個高中生。其中有一個是他們的兒子。
“爸,媽,你們怎麽……”怎麽那麽多次不說一聲就回來這種“驚喜”就能夠百試不厭呢?不過好像自己這段時間完全忘了這家一共有四個人,回來倒也不用特意通知誰。
想來也是自己大意了,沈欽話沒說完,先嘆了口氣。
“叔叔阿姨你們好!”而林檬好像不管在任何環境下都能夠發揮她社交天才的聰明才智,立刻放下手裏配合營造氣氛充當話筒的遙控器,跟在沈欽後面去了玄關。
在她的“帶動”下,徐書月等人相繼也到門口去了,乖巧地立在一邊,沈欽心想這要是沒有那些樂器,或許他還可以把現場僞造成家政服務類似的……總之一定不是甩掉地球。
然後五分鐘過去了,賀菀和沈紹軍還沒有說一句話,只是反複地打量那些樂器,和客廳裏站成一排的五個嚣張的人類。元潤最後沒來得及收回去的九個字,真的徹底把沈欽吸進去了。他現在看着沙發上兩個科研工作者,首先想解釋的竟然是這只是歌詞,抒發了作者追求自由、向往星辰大海的思想感情。
在他胡思亂想的時候,賀菀的“審視”終于結束了,嘴角微微上揚,十分冷靜克制地說:“欽欽,快給媽媽介紹一下同學們。”
沈欽松了口氣,顯然賀菀這是沒有生氣,她的冷靜克制應該是——
“阿姨好,我們是沈欽藝術團的同學。”
應該是讓林檬理解錯了。
讓林檬理解成為了克制憤怒,實際上按照沈欽對賀菀的了解,她現在克制的應該是“欽欽居然有娛樂活動了”“兒子出息了”“天哪沈紹軍你看到沒兒子一次性交了這麽多朋友”。
“藝術團?!”賀菀可能覺得沒有冷靜克制的必要了,她一把抓住沈紹軍的手,激動道:“他爸爸!兒子出息了!”
你看,我說什麽來着。
“欽欽!姐姐跟我說的時候我還不敢相信,你居然參加了這麽多娛樂活動!”
沈欽覺得此刻自己很像一個預言家,甚至為此不太想破壞父母意外收獲的這次驚喜。不得不說——說得好聽一點——真的要謝謝林檬。
“他爸爸,兒子交了好多朋友,我好開心!”
然後點題。看着賀菀閃閃發亮的眼睛,沈欽都不忍心道出實情了。
“我就說我們兒子随我!有藝術細胞!”最後這簡直是絕殺……沈紹軍自認為的藝術細胞,可是他除了科研能力以外第二拿得出手的了。
沈欽不小心瞥到林嘉木的表情,竟看出些落寞的神色。他默默記在心裏,暫時沒空深究,只能抓緊時間順着林檬說的話做這個“介紹”。
“媽,徐書月同學,藝術團的幹事,元潤同學,我們班文藝委員,張幼安同學,話劇社的幹事,林嘉木……跟我一樣也是藝術團的成員。”
賀菀擡手招呼大家坐下,自己站了起來,愉快地招呼:“來來,今晚就在家吃飯,我去做飯,想吃什麽跟阿姨說!”
“媽,你別忙活,他們待會兒要回家吃飯的。”
“阿姨,不麻煩了,我們也待不了太長時間,謝謝阿姨!”林檬也跟着勸阻,甚至徐書月和張幼安已經在收拾一團糟的茶幾和沙發,幾個人窸窸窣窣很快把沙發整理好,重新局促地站在賀菀和沈紹軍面前。
賀菀還想挽留,沈紹軍見狀大手一揮,道:“也行,都回家吃飯,不然回家晚了爸媽又要擔心,随時歡迎你們過來!明天繼續啊!”
“爸媽,我送送同學,你們先休息會兒。”
沈欽把一行人送出去,一直送到小區門口公交車站。
林檬大概是還不知道怎麽面對沈欽,欲言又止好幾次都沒能說出句完整的話。她幹咳兩聲,幹脆把徐書月往前面一推,徐書月腳下一絆差點直接撞在沈欽身上,被沈欽提前伸手扶住了。她的臉迅速泛紅,向沈欽表達謝意又表示歉意:“謝謝……那個,不好意思啊,我們來你家給你添了這麽大麻煩……”
“沒事,”剛剛,就這樣突然加入了藝術團,簡直堪比撞鬼了,怎麽可能沒事?沈欽瞥一眼旁邊“幸災樂禍”的林嘉木,意外發現他從剛剛開始到現在臉色就沒好過——是那種“我現在非常不爽根本沒空幸災樂禍”的黑臉。
沈欽想想又說:“本來我爸媽也沒說這幾天要回來——他們經常不在家的。”
“那……我們幾個代表藝術團的同學歡迎你!”徐書月卻開朗道。
沈欽:“……”
“你看我說什麽來着!”見沈欽沒有“明令”反對,林檬馬上又恢複了活力,“恭喜月月又收入一員大将!”
“你又瞎說!”徐書月推一把林檬,笑道:“高興的肯定是程老師,正好下半年就有藝術節啦,我們部門一定能出一個最精彩的節目!”
世界與我無關了。沈欽滿腦子空白,但很快他發現自己這種空白并不是來自于“被迫”加入藝術團,而是……不知道為什麽自己并不那麽抵觸加入這個因為擁有面前這幾個人相對來說就顯得不太正經的團體。
随後他看了一眼林嘉木,好像正好看到他滿身的低落感。這人從剛剛到現在一直在想什麽呢?明明剛剛大家還在快樂地一起離開地球表面,好像都喚醒了他身上原本消失了的少年活力,怎麽會一下子就……
說巧不巧,就在他不斷發散思維的時候,幾人要搭出去換乘的公交車到了。
沈欽目送大家一個接一個上車刷卡,到林嘉木的時候,他匆匆忙忙開口叫住他:“林嘉木!”
林嘉木愣了一下,像是從一片喧鬧中墜入無邊寂靜,只清晰地聽沈欽匆匆出口的呼喚。很難形容當下的氛圍,更難描述現在他的感覺。他本來也想急迫地回頭,但他被突然出現的另一群學生有說有笑地推向了空曠的車廂,也重新回到一片喧鬧中——
他上了車,等車再次發動向前,才透過車窗看到還站在路邊的沈欽。他開始忍不住猜想剛剛他叫住自己是要說什麽,然後尊重本能,低頭迅速拿手機給沈欽發了條信息。
這也是兩個人交換手機號之後發的第一條信息。他問沈欽:剛剛你叫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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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甩掉地球!地球甩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