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蔣秋婷
再次恢複意識的時候,沈欽迷迷糊糊感覺躺在一團棉花上無休止地下墜——又好像沒有恢複意識,還是在天旋地轉中找一個出口。他找這個出口累得不行,一動腦筋思索到底發生了什麽事,就好像要吐出來。
他最後費了很大勁才把眼睛睜開,一睜眼就看到床邊上圍了好幾個人:元潤,林檬,徐書月,還有程老師。
但是沒有林嘉木。
“林……”林嘉木最後去後山找貓了嗎?程老師都在,他該不是被發現了吧!
剛說了一個字,程老師就關切地握了握他的手,問他:“感覺怎麽樣?”
他嗓子啞得厲害,不知道為什麽講不出話來,只不過眼下他最關心的還是林嘉木到底有沒有繼續進後山,以及自己醒來之前到底發生了什麽事。
他不想衆人為他擔心,但只有他自己知道這次暈倒是因為什麽——後山可能有一些意念非常強大的東西,使他這一次的暈倒看上去這麽嚴重。他也不能說,最後攢足了力氣對大家笑了笑,勉強表示自己沒事。
“你沒事就好了,我先跟林嘉木說一聲,是他把你背來醫務室的。”林檬出去給林嘉木打電話,元潤則把校醫叫了過來。他有一些猶豫。
校醫對他進行了一系列的檢查,沒給他太長猶豫的時間,告訴他說沒什麽大問題,最好還是請家長帶到大醫院檢查一下。
他說了謝謝,還請程老師回去忙自己的事。但程老師說已經給家長打電話了,說什麽都要等家長來。他趕緊給賀菀打了個電話。
賀菀問他帶着紅繩一直都好好的,怎麽突然又這麽嚴重。他想了想,告訴賀菀自己把紅繩弄丢了,沒一會兒沈冬就打來了電話。
“真的不需要我過來嗎?”電話那頭,沈冬問他,“媽媽剛剛跟我說讓我去重新求一條紅繩,我剛請了假,明天給你送過來,來得及嗎?要不要我先把你接回家?”
他看了床前圍着的幾個人,拒絕她道:“謝謝姐,不用回家,你有空幫我拿來就行了。”
電話挂斷了程老師也不相信他爸媽真的就不來了,問出“他們真的不來嗎”的時候還有些責怪的意味。沈欽理解程老師,但更理解父母,因為這樣的事情實在發生太多次了。
只不過這次他沒跟任何人說的是內心強烈的預感——預感後山不讓學生去,管得那麽嚴,原因可能不只是那裏“危險”這麽簡單。
過了會兒程老師趕去開會,元潤和林檬徐書月也去練習了,林嘉木才出現在醫務室裏。他看向那個在門邊不願意過來的人,突然自己也覺得有些別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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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貓找到了嗎?”
林嘉木進來了,遠遠地站在他對面靠着牆,敷衍地點了個頭,好像還有輕微一聲“嗯”,反正沒聽清。
他勉強一笑:“來對我表示愧疚?”
“我沒讓你去找我。”
“貓在那裏嗎?”沈欽又問。
林嘉木回他:“你還有空擔心貓?”
沈欽心道我這明明是擔心某些人找不到貓又要沖到後山去了,怎麽還有這麽“不解風情”的人?他嘆了口氣,道:“是啊,确實很擔心貓。”
趁林嘉木不知道說什麽,他又接着說:“貓記情,我寧願擔心貓。”
“沈欽,”林嘉木聽了突然正經,沈欽還以為他聽懂了什麽,不料——
“你這次是徹底暈倒,不像上次,你是不是看到了什麽……”
“想知道?”沈欽倒也沒有失望,嘴角一挑,拿出一根“逗貓棒”對林嘉木晃:“拿什麽換?”
林嘉木眉頭緊鎖:“這也要換?我剛剛救了你,扯平。”
“我不救你,你就死了,你不救我我不會死,而且……”沈欽故意把聲音拖得老長,然後才說:“我聽說今天是例行巡查日,你要是被發現了,這會兒已經在辦退學手續了吧?
“總的算下來你還多欠我一次。”
其實他什麽都沒看到,但這比看到什麽可怕多了。他醒來的時候就在一片空白的腦海裏做了個決定,這會兒正等着林嘉木追問他。就像拿出逗貓棒不是為了真的逗貓,而是捕貓。
林嘉木也不是什麽好騙的貓,直接質疑道:“你真的看到什麽了?”
沈欽盯着他看了一會兒,想了想,說:“看到一個女孩子。”
森高是個歷史悠久的中學,以前是公辦的,後來原來的學校搬到靠近市區的位置去了,這裏空下來,被一個教育集團接手,在原先的校址上擴建成了如今氣派的森高,變成了公私合辦。
後山下面,學校邊緣的位置空着幾棟荒廢的教學樓,但教學樓也不是一開始就荒廢的,是這幾年新樓全部建成,才慢慢全都搬到新樓去。元潤的秘密基地就在原先中學的教學樓一樓。
森高的搬遷并沒有帶走什麽東西,要認真算的話,可能只有一塊校牌和公辦學校這個“身份”,大部分年輕老師看準森高的發展前景都留了下來,學生們跟着走的也少。
方校長十年前還是個普通的班主任,和張老師一起帶班,是多年的合作夥伴。方校長雖然退下教學一線兩三年,但管理工作和教學工作經常是一把抓。她接到高三年級四班班主任的電話,匆忙從開會現場趕回了學校。
說是有一個高三學生暈倒了,家長反映放暑假那十幾天就有過一次,帶去做了全身檢查,血管都查完了也沒發現有什麽問題。
她一向敏銳,到了醫務室就去找了校醫。
校醫是新聘任的,這會兒正和學生家長吵得不可開交。而旁邊病床上還躺着一個不知道為什麽也暈倒了的高二年級學生。
方校長看看林嘉木,再看看躺着的沈欽,想想選擇了問林嘉木:“他怎麽回事?”
這着實把林嘉木問蒙了——沈欽也蒙了,嘴唇動了動,主動回答她:“校長,我沒事,可能是起床沒吃早餐去運動,低血糖暈倒了。”
“你們藝術團今天沒訓練?”
好麽,校長都知道自己加入藝術團了。沈欽點點頭:“今天休息,沒有訓練。”
“那你好好休息,”方校長松了脖子上一枚紐扣,走出兩步又回頭叮囑林嘉木:“林同學,辛苦你照顧一下沈欽,你們是同學又是室友,平時要多互相照應。”
怎麽校長連這都知道?!自己不是一直默默無聞行事低調嗎?
林嘉木輕聲應下,回頭看了他一眼——狠狠的一眼,沈欽頓覺冤枉。
兩人還沒繼續你來我往地拌嘴,就聽見隔壁床的女同學隐忍啜泣起來。他們并不知道為什麽她的哭泣沒有讓争執雙方冷靜,反而激化了“矛盾”——
年輕的校醫堅持認為人不可能無緣無故暈倒——沈欽認可一半,還有一半不太認可——所以女同學如果身體上沒有什麽問題,很有可能是心理出現了問題。
而男家長也很堅持,堅持誤解校醫是說自己女兒腦子有病,怒斥校醫道:“你質疑三甲醫院的診斷結果是吧?居然說我女兒腦子有病?!”
“秋婷爸爸,舒校醫不是這個意思,你誤會了,”班主任趕緊出來打圓場,幫氣得夠嗆的舒校醫解釋道:“他呢是覺得秋婷可能有一些用儀器設備檢查不出來的問題,比如說抑郁症或者……”
“抑郁症是什麽症?”秋婷媽媽還算冷靜,又問舒校醫:“這個病吃藥能好嗎?”
“我只是猜測,家長,具體的還是要帶她去看精神科門診或者做做心理咨詢,秋婷現在自己也講不清楚,我不是相關專業的也不好說——”
“校長,你看看他,”秋婷爸爸“逮”住一直在邊上思考對策的方校長,站在她面前直接指着舒校醫說:“他說我女兒有神經病,我知道神經病都是遺傳的,他這是在拐彎抹角罵我是瘋子!”
沈欽聽了都頭疼。他看向床邊站着的人,幾乎是同時“唰”的一聲,林嘉木狠狠拉上了兩個床中間的窗簾,并且伴随一聲冷哼。
一簾之隔,方校長趕緊抓住機會勸道:“秋婷爸爸,你看咱們這兒還有其他學生要休息,我們先去辦公室吧,去辦公室我們好好聊聊,讓秋婷也休息休息,好吧?”
“我告訴你!看在方校長的面子上今天的事情就算了!你要是敢繼續給我女兒洗腦,她出了任何問題我第一個就找你!”
“好了好了,少說兩句!”
“……”
大人們吵吵鬧鬧地走了,校醫室也安靜下來,終于可以清晰地聽見女同學的哭聲。
“唉,你說——”
沈欽話一出口就被轉身掀開簾子的林嘉木打斷,眼睜睜看着他把床頭櫃的抽紙遞給了哭泣中的女孩。
女同學面色憔悴,真正像一個暈倒了剛剛醒來的人。“謝謝你。”她向林嘉木道謝,擡眼的時候沈欽從她眼中看到一潭死水。
他頗為震撼,又聽到林嘉木低聲說了個“不客氣”。
林嘉木樂于助人,他已經見怪不怪。倒是不知道別人見過沒有,他有些後悔沒有用新手機給林嘉木的熱心行為拍照做個見證。
舒校醫過來詢問他還有沒有哪裏不舒服,他的心思全在林嘉木關心隔壁床女同學的事情上,條件反射就問舒校醫:“老師,這個女同學怎麽了?”
舒校醫愣了一下,随即嘆了口氣:“具體情況我并不清楚,她在課上突然暈倒了,我還沒到,人就差不多醒了,但精神狀況一直不好,班主任趕緊通知了家長。”
林嘉木還在和女同學交談,雖然話很少,甚至只有幾個字,但沈欽已經能隔着這一手臂的距離感受到他身上溫暖堅定的力量,自己都跟着舒服了許多。
後來沈欽也加入了兩人的談話,實際上三個人也沒說什麽,他得知的最重要的信息就是林嘉木原來就“認識”這個女同學。
兩個人“被迫”一起回寝室的時候——至少林嘉木是被迫的——沈欽問起了林嘉木關于這個女同學的事情。
“蔣秋婷是你第二個高一的同學,就這麽簡單?”
林嘉木看他的眼神,好像在說:你聽聽你問的什麽,或者說你看看你那副小家子氣的樣子。
他問完也感覺有些不妥,趕緊又給自己找補:“不是,我的意思是你怎麽知道她……”
“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你剛剛有模有樣地安慰她?”
沈欽當然不信,雖然不知道什麽時候開始林嘉木讓他如此“不信任”——可能是從他挺身而出救吳曼雪開始?
或是更早,他為元潤改奏年輕的戰場開始?再早一些……大概只能追溯到他的粉色書包了。
“安慰需要知道原因?”林嘉木反問。
這一問着實把沈欽噎住了。
“你需要安慰的時候難道是期待別人給你講道理?”林嘉木又反問。
“……”
“或者你覺得我安慰她是因為她長得漂亮成績好性格好溫柔大方美麗善良——中的哪個原因?”林嘉木接着反問。
沈欽差點又被他激暈過去,腳下一頓落後兩步,然後越走越慢。慢到林嘉木站在十幾米開外等他,一副心不甘情不願的樣子,他頓時覺得這是林嘉木在報仇!報早上在後山他咄咄逼人的仇!
好麽,心眼這麽小,自己要是太大度倒是顯得有些多餘了。他恢複正常步速走過去,當頭就給了林嘉木“一棒”:“想好開學坐哪桌了嗎?我坐哪兒都行。”
森高2007學年轟然啓幕,之所以是轟然,只因為這學年上學期正好是森高建校七十五周年——得算上前面的校齡,畢竟現在森高還是公私合辦,藝術節的主題就是校慶。
開學第一天,張老師讓照着考試成績選座位,按她的話來說,就是省得麻煩。去上課路上,一個暑假未見的袁飛松就熟絡地往沈欽身邊湊上來,問他:“帥哥,我可以和你做同桌嗎?”
帥哥語塞。
“咋了一暑假不見你不認識我了?你上學期可說過要對我負責到底的啊!”
我什麽時候說過這麽離譜的話了?這話對林嘉木說都不可能對你袁飛松說,你那滿嘴跑火車,誰敢對你負責……
沈欽在心裏叽叽歪歪半天,只說了一句:“我不記得我說過那樣的話。”
正好林嘉木從兩人身邊經過,他下意識又高聲補充:“你可別亂說啊!”
話音剛落,林嘉木為了避讓一個飛奔而過的新生,腳下往後縮了一步正正撞上他。
“……”
“你沒——”
“沒事。”
然後林嘉木迅速離開了現場,沈欽一句“當心”都沒能說出口。真的就不能交個朋友嗎,他心想。
袁飛松見縫插針,把着他的肩問:“你和林嘉木什麽時候這麽好了?”
你管這種臭臉叫好?沈欽眉頭一皺,偏過頭看着袁飛松,看他的時候眼神中不禁摻雜了名為“佩服”的情緒。
并且被袁飛松吸收:“哎呀,只不過也不奇怪,我都聽說啦,你們那些事。”
那些事?哪些?包不包括林嘉木救貓我救他,林嘉木見義勇為我幫他,林嘉木“口不擇言”加入藝術團而我也緊随其後,林嘉木落水命懸一線我排除萬難人工呼吸救他一命——
咳咳,人工呼吸。
沈欽微微一笑:“同桌可能不太行,前後桌勉強吧。”
“我靠!一個暑假過去你居然都找着同桌了!”
看袁飛松如此反應,難道這是什麽值得詫異至此的事情嗎?
和他們一起走的還有鄢采,看上去無精打采心不在焉的樣子。沈欽這才發現好像昨晚晚自習開始就沒見着許景晗。
“今天怎麽就你一個人?許景晗呢?”沈欽問。
但袁飛松一口“咬”住他不放,仍是追問:“你先別管別人,你跟我說你要跟誰同桌!”
“他可能要晚點來。”鄢采答沈欽。
沈欽拍拍袁飛松道:“關心關心其他同學,我跟誰同桌待會兒你就知道了。”
秋高氣爽,每年開學這天天氣都不錯,今年也是。
袁飛松撇撇嘴“切”一聲,憋屈地繞到鄢采身邊去不和沈欽走一路,而沈欽自始至終都注視着前面,目光落在不遠處的粉色書包上。
那天他撒謊說看到一個女孩子,林嘉木臉色立刻就變了,但意外地并沒有追問他,他總覺得這個“女孩子”對林嘉木來說,可能具有非凡的意義。
重要到都不敢馬上追問,怕萬一問出是假的……
“我靠快看!!!”
沈欽被袁飛松一聲驚呼吸引了注意力,他随之擡頭,周圍的同學也随之擡頭。這一擡頭,衆人驚出起此彼伏的驚叫。
前面的粉色書包也停了下來。沈欽下意識快走兩步站在他身邊。
“報警,報消防。”
他手機放在寝室,林嘉木一定帶了手機,他頂着咚咚狂跳的心跳冷靜道:“你先別上去。”
林嘉木已經在打報警電話,袁飛松小跑到他身邊還在不停地朝樓上擺手。
醫務室有過一面之緣的蔣秋婷此時正坐在教學樓頂上,兩腿懸空,茫然地看着下面去上早讀的學生。沈欽捏了一把冷汗,呼吸都跟着放慢了,他怕林嘉木再不管不顧地沖上去,一直微微擡手防備着。
“老師來了!”不知道誰說了這麽一句,大家立刻又把目光集中在老師身上。
跑着趕過來的是一位不認識的男老師,沈欽聽見他到處問:“她是哪個班的!”
“老師她是高三四班的!”
“好像是我姐的同學……”
“剛剛有同學已經報警了!”
同學們七嘴八舌地向那位剛剛趕到的老師彙報情況,老師一邊打電話一邊現場找了個熟悉的學生幫着維護秩序,一邊還往教學樓跑。
沈欽看出林嘉木緊繃的情緒,下意識安慰了他一句:“你別着急。”
說完感覺不太恰當,他趕緊又補充:“冷靜下來想辦法,你知不知道她平時跟誰走得比較近?”
“不知道,只是認識她。”
林嘉木盯着蔣秋婷,語氣有些急躁。沈欽耳邊開始越來越多人大喊“別跳”,而蔣秋婷的精神狀況看上去真的很糟糕。
沈欽在衆人的聲聲勸說中突然看到蔣秋婷身後一閃而過的衣角,頓時一驚。“等一下……”
林嘉木敏感地回頭看他:“怎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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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開始啦~
不好意思讓大家久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