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一對一補習
張老師搖了搖頭:“這個情況我不是很清楚,他确實有一個姐姐,上高中的時候意外去世了。”
沈欽一愣。
“他姐姐也是森高的,我沒教過,但我聽說那個女孩子各方面都很優秀,老師們都很喜歡她,所以事情發生之後我們大家都覺得很惋惜。”
“所以她不是因為抑郁症……”
“你怎麽突然想到這裏去了?”張老師拍拍他的肩,又說:“別想這麽多,我聽說你們在準備藝術節的活動,準備得怎麽樣了?”
沈欽心想張老師這轉移話題的方式也太生硬了,硬得他都不知道怎麽接。
“還……可以吧,也就一首歌。”
“你我放心的,就是他,沈欽啊……”
沈欽突然後背一涼,總有些不祥的預感。
“你和林嘉木是好朋友,老師知道。”
“老師我們真——”
“雖然他比你們都大兩歲,但老師能感受到,你比他穩重些,你在學習上還是要多幫助他,老師有個不情之請,不知道可不可以……”
沈欽心道您這都這麽說了,我還能說不可以嗎?他猶豫着點頭,點完就有些後悔了。
但張老師沒給他後悔的機會,直言:“他現在成績在穩步上升,但是一些科目還是比較弱勢,比如物理和數學,有空的時候你多帶動他學習,有什麽問題可以一起讨論解決嘛。”
這不就是……這意思不就是,給他一對一補習嗎?沈欽有些懵了。
“張老師,我其實學得也不是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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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決不了的問題再一起去問老師呀,”張老師估計是覺得沒有直接拒絕就是答應了,喜笑顏開地捏捏沈欽的肩:“可以說你是全校,和林嘉木走得最近的,室友同桌朋友,你看他願意和你同桌,這就說明你對他來說很不一樣啊!”
老師你不知道真實情況……
“說明他真的願意把你當朋友,你轉來之前,不只是咱們班,他以前的班級老師也跟我說了,他從來不讓誰坐他旁邊的!”
那是因為我手裏有他的把柄而且他真的不把我當朋友啊!
“要是遇到了什麽難題,記得随時找老師解決!”
“老師,我倒是沒什麽問題,就是林嘉木可能……會不會不太……”他肯定不願意啊老師!
“他願意啊!”
什麽?
沈欽要說感覺五雷轟頂也不為過。
回教室的路上他一直在想為什麽林嘉木會願意,為什麽他願意讓自己給他補習,為什麽呢?這是為什麽呢?他想明白了?——想明白什麽了?沒什麽需要想明白的啊!
他想明白了我想不明白啊!
……還是說他這是在主動讨好自己?沈欽低頭看了眼手腕上嶄新的紅繩,恍然大悟。
怎麽還忘了這東西呢,原來如此啊。這果然是自己手裏他最大的“把柄”。
上晚自習的時候,沈欽寫了張小紙條給林嘉木遞過去,這還是他們從醫務室吵架後五天來第一次講話。他在紙條上寫:張老師什麽時候找你說補習的事了?怎麽沒告訴我?
林嘉木在寫數學作業——盤古開天辟地頭一回,沈欽真的沒想到——抽空在紙條上寫了幾個字,然後又把紙條揉成一團扔進桌箱裏。
你別扔啊……
沈欽欲言又止,突然自己這邊桌面上出現了一本練習冊。他轉過頭,林嘉木正嚴肅認真地看着他,兩人眼神對峙了幾秒,他才小聲說:“這題怎麽做?”
這題……
沈欽的心跳驟然加快了。他雖然低頭看着題,但眼裏全然沒有題,只有林嘉木認真又茫然的表情揮之不去,把那些數字和符號全部從腦子裏擠了出來。
“不會麽?”林嘉木把本子收回去,小聲嘀咕:“那我去問周雙。”
“哎!”沈欽擡手拉住他的衣袖,同樣小聲道:“我會,我都做完了,下課給你講。”
林嘉木又坐回凳子上,把粉色書包往桌箱裏塞了塞,悶悶地應了一聲嗯。
他的書包、文具都是粉色,書包上的挂件是一只可愛的炸毛獅子,筆記本包書皮也是粉的黃的雲朵兔子小貓……只有寝室的床單被套是藍灰色,衣服也都是藍色系灰色系——這兩種衣服應該就是他自己喜歡的顏色吧?
沈欽低頭看到他擦得幹幹淨淨的鞋,一種極度陌生的暫且稱為“心疼”的陌生情緒湧上心頭,促使他産生一種強烈的沖動,要把手腕上沈冬重新給他送來的紅繩解下來。
姐姐對他來說,真的很重要吧?難以割舍到要在學校複刻她的生活,一直待在學校也只是為了保持那樣一種特殊的連結,能夠随時看到她……甚至明知道她已經不是一個生命體,還因為她的突然消失而擔心焦慮——那現在是終于想通了?決心向前一步了?
沈欽于是又寫紙條遞過去:你怎麽突然開始好好學習了?
林嘉木寫完了一道題才回的他:不要你管。
看着這憤怒的四個字,沈欽忍不住偷偷笑了出來,在紙條上幹脆利落地寫到:行,那你找別人補習去吧。
照他對林嘉木的了解,雖然林嘉木不願意承認,但是在這方面他就是知道,林嘉木的邊界感比起自己只有過之而無不及。
所以他是絕對不會……
沈欽感覺身側一空,林嘉木是沒帶一點猶豫地起身朝前面走了。
早知道就坐第四組或者第一組啊!把他鎖裏面進出都要經過自己的同意看他還怎麽說走就走!
剛剛那題要是給他講明白少說得十幾分鐘,講仔細一點得花個半小時吧?沈欽正在猶豫要不要去周雙桌位上把人提溜回來,就看見人往回走了。
……這麽快?這就講完了?他就懂了?
林嘉木回到座位上,沈欽瞟了一眼他的草稿紙,赫然發現了一個很簡單但是超綱了的公式,又美滋滋地繼續做題了。
邊做他邊想,周雙成績好又話少,肯定是不知道怎麽才能給林嘉木把題講明白,兩人都不是善于交際的,周雙一琢磨幹脆把公式給他,他呢,又不好一直耽誤人家學習,這才拿着公式回來了。
這可愛的自尊心,拿着公式回來看着發呆都不願意開口問自己,算了算了,還能跟他計較這些?還能怎麽辦呢,還是……
沈欽這邊豐富的心理活動進行到一半,稍稍一轉頭就看到剛剛還有一半空白的稿紙上已經被林嘉木寫滿了,然後角落裏靜靜躺着一個正确答案。
林嘉木,你可真行啊,裝得跟真的似的。這還補什麽習?
“你這……也不需要我給你講了吧?”真別扭,這話說得,比麻花還擰巴。沈欽自己都聽不下去。
沒想到林嘉木真誠地把剛剛那道題給他推過來,說:“這個還是不會。”
“那你繼續去問周雙,他成績比我好。”
再裝,沈欽你再裝就過分了啊!
“……你生什麽氣,是你自己說讓我找別人問的。”林嘉木把練習冊又一次收回去,在下課鈴中罵了沈欽一句:“什麽毛病。”
沈欽繼續內心OS,肯定了他罵得好,自己這就是該罵!
同學們都陸續回寝室,教室裏就剩下幾個同學還在自習。沈欽“忏悔”之後把林嘉木的練習冊拿過來看了一眼那道題,攤牌了,誠實道:“這題我也不知道我對不對……”
林嘉木還是認真地看着題,等他的下文。
他心念一動,心想這人認真學習起來怎麽這麽……
“你說啊,繼續。”
這麽眉清目秀的,看了真順眼。沈欽想。
“那你等我一會兒,我再驗算一下,”他翻開一頁全新的稿紙,又說:“我盡快。”
旁邊林嘉木沒說話,翻着英語作業做起來,兩個人就像正常同桌那樣安安靜靜地學習,互幫互助,歲月靜好。
題确實有點難難,沈欽邊算邊想到底應該怎麽給林嘉木講,他才能聽懂。但很快他又想起剛剛那個公式——只拿了個公式,無師自通似的就解開了題,這學習效率年級第一都應該感謝他學習不用心,不然大舞臺上只有他一個主角。
林嘉木不知道什麽時候湊過來的,沈欽一回頭,差點給他一口親臉上。然後他臉紅心跳但面不改色地轉回去,咽了口口水,開口就“啞火”了。
“那個……”
“前面我看懂了,”林嘉木指着中間位置的一個步驟,問沈欽:“這裏,就有點看不懂了。”
“這樣呢?”沈欽拿筆迅速在前面補了一步,“這樣能看懂嗎?”
林嘉木沉默了一小會兒——真的只是一小會兒——快到沈欽還沒來得及翻出教輔資料給他仔細講,就聽見他說:“看懂了。”
“後面呢?”
“後面……這裏又不懂了。”
這回沈欽明白了,林嘉木看不懂的地方都是自己省略了不用寫出來的步驟,這說明他可能只需要一個人稍微點撥他一下,甚至都不用說得很詳細,那這……
沈欽又默默地把教輔資料收回去,心想自己的地位也沒有那麽不可動搖,随便一本有點難度的教輔資料就能“取代”了。
更別說像周雙那樣話少正得他心的低調學霸。還裝什麽裝,不裝了,也不能裝了。
“那我給你講,不懂的地方你及時說。”千萬別跟我客氣。沈欽心想。
講完數學題,教室裏又只剩他們兩個人。沈欽收拾好書包站在桌邊等林嘉木,等着等着,他還是忍不住問:“你這麽聰明,之前不好好學習都是怕學好了就沒法一直待在學校——”
林嘉木看他一眼,沒說話,扯了扯書包帶。
“我不是要管你的事,要是你不想講就不講,不用生氣。”
“……”
“我今天抱作業去交的時候不小心聽到了張老師和你爸爸的對話,”沈欽趕緊接着解釋,“我真的不是故意要聽,我抱着作業在門口進也不是退也不是,我總不能再抱着作業回來,但我又不想打擾他們說話我就只能站在門口等——”
“……”
“我真的只是不小心聽到他們說——”
“你吵死了,閉嘴。”
沈欽真的迅速閉了嘴,走在黑漆漆的樓梯上,他有些後悔剛剛一股腦地坦誠了下午的“偷聽”行為。這林嘉木不說話的時候給人的壓迫感也太強了。
尤其是現在。
快走到寝室門口了,林嘉木才停在一個角落,整個人都在樹蔭下藏着,對沈欽說:“我爸說了,半期考試進不了年級前十就給我轉學。”
“啊?”
林先生這是什麽離譜的要求!林嘉木現在成績單上可是正數四十名!一個月要人家進步三十名這不是明擺着——
“對吧,你也看得出來了,他這是明擺着要我轉學。”
沈欽有點不知道怎麽“安慰”他,舔舔嘴唇還是保持了沉默。
林嘉木貌似雲淡風輕地一笑,“我是不會離開森高的。”
這話怎麽好像……有一半是對自己說的呢?沈欽如芒在背,感覺應該是要說點什麽轉移一下他的“火力”了。
“所以我最近沒空和你折騰,”林嘉木沒給他機會,意有所指地看了看他手腕繼續說:“既然你都知道我在找誰,也應該明白任何人都阻止不了我,我順利讀到高三,可以一直讀高三,但你是會走的。”
沈欽又有一種他這是在徹底和自己絕交的感覺,這次是劃了一道泾渭分明的“三八線”,明确告訴自己,他們真的是兩個世界的人,就算現在有一些交集又有什麽用呢?沒用。只要根本“問題”不解決,最好的終點可能就是現在。
那就得找到她才行啊……沈欽嘆息。“你為什麽不反對呢?”然後下意識反問林嘉木。
“反對什麽?怎麽反對?”林嘉木笑了笑,往前走出兩步站在他前面,背着寝室門口的燈轉過來看他,“我也去跳樓嗎?”
“當然不是!我是說——”
“我爸不吃那套。”
不吃那套是哪套?什麽意思?真要有那天他爸是看着他……
“要是我真的用那種極端方式威脅他,只會先把我媽逼瘋,然後他攔着我媽問我還在等什麽。”
“他怎麽會……”
聽到這裏,沈欽無法自控地想象,林嘉木這兩年留在森高到底是付出了什麽樣的代價?如果今天看見的那位“林先生”确實是這種人……那他那副愧疚擔心的樣子,也太可怕了。
聽到林嘉木最近不能“折騰”的這個消息,沈欽并沒有感到輕松,不僅因為他有個如此瘋狂的爸爸,還因為剛剛那段話。那會是林嘉木不願意交朋友的原因嗎?因為想守候一些難以割舍的人——應該說有機會守候一些再也不會重逢的人,獨自一人就是他必須付出的代價。
可是既然已經不會重逢,守候還有什麽意義。
沈欽鬼使神差叫住他,說:“我不會再把這條紅繩解下來了。”
林嘉木并沒有回頭,腳下一頓,一反常态地平靜道:“随便你。”
我想成全你的守候,可我也更想成全我自己。
他沒問,沈欽也就沒有解釋給他聽。
一對一補習進行得很順利,是沈欽意想不到的順利,昨天的數學小測題目給得很難很難,林嘉木都考及格了。
老師發卷子的時候甚是欣慰,連誇了林嘉木好幾句,所有同學都在注視他,包括沈欽。他卻沒什麽反應。
只有沈欽知道他為什麽可以做到真的波瀾不驚,畢竟他要的根本不是學習進步和老師的誇獎。但他去拿試卷的時候,還是非常禮貌地跟老師說了謝謝。
補習小有成效,兩人的節目練習也沒耽誤。下午有社團活動,只上兩節課,元潤來叫沈欽,沈欽回頭看到林檬抱着林嘉木的琴譜在等他,就“知趣”地和元潤先走了。
路過操場的時候他看到鄢采和許景晗在籃球架下面熱身,不由自主地想,是青梅竹馬的話,真的很好啊。
“你看什麽呢?”元潤順着他目光落下的地方望過去,“那兒有什麽……”
“鄢采和許景晗。”
“哈?”
“他們認識很久了嗎?”
元潤讓沈欽問得摸不着頭腦,但還是答他:“沒有吧,就是上高中認識的,怎麽了嗎?”
沈欽微笑說:“沒什麽,就是感覺有個這樣的朋友感覺很不錯。”
“什麽樣的?”
什麽樣的……就是那樣的,他們那樣的。
沈欽沒應元潤,緊了緊吉他的背帶,走出兩步去回頭催了催他:“快走啊,趕緊去占一個音樂教室。”
“對哦你提醒我了!你剛剛說‘那樣的朋友’到底是哪樣啊?你說說呗!沈欽?沈欽你說說嘛……”
黃昏和日出的時候都一樣。站在音樂教室門口,沈欽看到林檬安靜地坐在一邊抱着腿聽林嘉木彈鋼琴,而光同時落在他們身上的時候,腦子裏突然蹦出這麽個無厘頭的想法。
他被元潤撞進教室,無奈破壞了眼前這幅柔美溫情的畫面,林嘉木回頭看他的時候,他甚至下意識想道歉,好在林檬沖兩個人揮手甜甜一笑,化解了他認為的尴尬。
“你們怎麽才來啊!剛剛不是你們先走嗎?”
沈欽想都不用想,元潤肯定會“出賣”他。果不其然元潤說:“還不是沈欽取琴的時候磨蹭,我們剛剛來轉了一圈發現教室都滿了,他還不想過來呢,是我拽他來的。”
林嘉木又朝他看過來,這回竟然不是面無表情,而是……
笑了。
林嘉木沖他竟然也能露出看林檬的時候那種真心實意的笑意?!
“這有什麽的,你們換着練呗,反正等會兒你也要去合唱團的。”林檬站起來伸了個懶腰,拍拍校服衣擺,又說:“我要去找小夢啦,那你們練哦。”
林嘉木笑意僵在嘴角,眉頭一皺:“小夢又是誰?”
這話問得沈欽也跟着眉頭一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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