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想起前世, 他更加摟緊了沈琉墨,寬厚溫暖的手掌慢慢移到沈琉墨肚子上,低聲道, “朕摸摸。”

他一雙大手幾乎完全捂住了沈琉墨平坦的小腹, 小心翼翼的模樣看的沈琉墨內心發笑, “他現在估計只有芝麻大小, 陛下是摸不着的。”

“沒關系。”蕭吾泠就是想摸摸,似乎這樣才能真切感受到他們真的有了皇兒。

蕭吾泠只是手掌捂住沈琉墨的肚子,沈琉墨便由他去了, “難怪這幾日臣總是心中煩悶,原來是這個小家夥在怪臣沒有及時發現他。”沈琉墨柔聲道, 他期待已久的孩子就這麽來了, 不免有些太快。

他又想,如果剛成親蕭吾泠對他就是這般, 那麽此時他們應該有幾個孩子了,最開始的那一個,也該正是頑皮的時候。

有了身孕不易思慮過多,沈琉墨不再去想, 只是心中的喜悅到底消散了些。

“陛下快去處理政務吧。”他催促。

“朕不想離開了。”蕭吾泠覺得沈琉墨就是個易碎的瓷器, 最好一直待在他懷裏最好。

“從懷孕到生産, 還有十個月的時間呢,陛下難不成打算每天都這樣?”

“墨兒陪朕一起去宣政殿吧,朕時時看着你, 才能免去心慌。”

無法, 沈琉墨最後還是被蕭吾泠帶去了宣政殿, 還特地給他弄來一張軟榻讓他躺着,右手邊是茶水和各色點心, 應有盡有。

身邊阿七和徐福守着,沈琉墨一有響動,二人就警鈴大作,沈琉墨笑着讓他們放松。

“本宮沒事,你們該忙什麽忙什麽吧。”

二人聞言只是退後一些,眼睛仍舊不離沈琉墨。被盯得久了,沈琉墨才習慣,倚靠在一旁看蕭吾泠批折子,後者偶爾擡頭看他一眼,二人相視一笑。

一個時辰後,蕭吾泠處理完手邊的事務,召來大臣議事,沈琉墨在旁沒來得及走,蕭吾泠似乎也沒有讓他避開的意思。

進來的幾人多半都是青年才俊,是蕭吾泠這幾個月提拔上來的,沈琉墨不怎麽認識,幾人對他行了禮,也不多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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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上午很快過去,二人在宣政殿用了午膳。

午膳過後陪着沈琉墨午睡了一會兒,蕭吾泠很快醒來,沈琉墨還在熟睡,他只能慢慢抽出被沈琉墨枕在身下的手臂,在沈琉墨寧靜的臉上親了幾口,滿足地走了出去。

下午蕭吾泠特意早早處理完政事來陪沈琉墨,二人在宣政殿待到申時末就回了長樂宮。

午膳用的早,晚膳時間也提前了,用完晚膳不過酉時,天還大亮。

一下午二人都未活動,蕭吾泠便提議出去走走,沈琉墨欣然應允。

“出去轉一圈就冷了,墨兒多穿件衣裳吧。”早上阿七跟蕭吾泠說過沈琉墨不想穿外衫,蕭吾泠勸得格外溫柔。

可能是知道懷孩子了,沈琉墨倒是沒像今天早上一樣抗拒,回內殿換了件厚些的衣裳才出來。

“走吧。”蕭吾泠牽着他的手,二人沿着宮裏的小路走動消食,蕭吾泠轉頭看着身旁的沈琉墨,猶豫片刻,還是問道:

“墨兒可還有心事,能否與朕說說?”

懷了身孕切忌憂思過重,沈琉墨又是個內斂的性子,有什麽總自己憋在心裏,蕭吾泠怕他自己憂出個好歹來。

“臣沒有什麽心事。”沈琉墨平靜道,“陛下不用擔心臣,臣與陛下同樣盼着這個孩子,不會讓自己有事的。”

他最近的情緒确實不對勁兒,但還能控制,有了孩子更是讓自己不再去想那些糟心的事,只等找個機會讓蕭吾泠發現他被方絮頂替一事。

可惜機會不好找,現在哪怕蕭吾泠知道,也不能把方絮如何,畢竟方絮是祁王正君,明面上他們還是和睦關系,誰都不好捅破這層窗戶紙,既如此,又何必現在說道,不如等個機會,讓方絮再無翻身的可能。

“墨兒……”蕭吾泠聽出他不願細說,左想右想也想不住緣由來。

最近并沒有發生什麽值得沈琉墨憂愁的事,難道是因為知道方絮是沈重棠的私生子?

“墨兒可是因為沈家而憂心?”蕭吾泠又問。

這般謹慎小心都不像他了,沈琉墨主動捏了捏男人的手,濃密纖長的鴉睫微動,“陛下,臣不在乎他們,若實在說有個憂愁,那臣憂心之事,是和陛下有關。”

“和朕有關?”蕭吾泠反思,他最近并沒有做什麽事啊。

“臣只是覺得虧欠了陛下,身子剛好就有孕了。”沈琉墨一雙明眸望着蕭吾泠,而後垂下了頭。

聽出沈琉墨的言外之意,蕭吾泠倒是放心了,原來是因為這個。

“不必顧慮朕,朕又不是非做那事不可,況且墨兒懷孕,以後會很辛苦,朕也舍不得。”

舍不得嗎……

沈琉墨沉默了會兒,複又道,“臣若是還說讓陛下納妃的話,陛下還要生氣嗎?”

“朕看你分明是知道朕會生氣,故意想說這話惹朕生氣。”蕭吾泠感嘆一聲,想起張津易說孕期情緒十分不穩定,到底沒說什麽。

“說到底,墨兒還是不相信朕。”他道。

“臣相信陛下。”沈琉墨急忙解釋,面上是掩飾不住的心虛,蕭吾泠無奈地攬過他,“要朕如何你才肯信朕?朕與你發誓?”

“不要。”沈琉墨搖頭,“誓言有何用,若是有用,這天下的負心人都該死絕了。”

“那朕怎麽辦。”蕭吾泠對沈琉墨的回答似乎早有預料,“這樣吧,明日舉行一場宴會,當是慶賀墨兒有孕之喜,到時朕給你一個驚喜,如何?”

“陛下要給臣什麽驚喜?”

“既然是驚喜,自然不能說出來。”他本打算等沈琉墨生下孩子再頒發聖旨,既然沈琉墨不安的緣由在這裏,那早些也無妨。

傍晚的風開始涼了,蕭吾泠牽着沈琉墨的手,“回去吧,今日早些休息。”

翌日早朝,蕭吾泠正式下了大赦天下,減免賦稅的旨意,群臣高呼萬歲。

“今日于麟德殿舉行宮宴,慶賀皇後有孕之喜。”文武百官又齊聲道賀。

前不久說皇後受傷不能生子,把他們都急得不行,就怕皇帝無後,這才過了多久,皇後殿下就有孕了,難怪那日大理寺少卿進言讓皇帝娶了左玫,皇帝震怒,怕是那時候就知道皇後會懷孕了吧。

下朝後,不少同僚笑着恭賀沈重棠。

“沈大人真是好福氣啊,得兩朝天子寵信,如今皇後殿下亦是不得了,有了龍嗣,陛下必将更為寵愛。”

“是啊,殿下肚子裏的可是嫡長子,這要是一舉得男,怕是要天上的月亮陛下也能為殿下摘來。”

“……”

諸如此來的話,沈重棠只能皮笑肉不笑。

沈琉墨過的越好越得寵,沈重棠心裏就越悔恨,當初如果沒和這個逆子決裂,現在他沈家必将是京中第一世家。

真是一步錯步步錯,可恨那個逆子竟絲毫不顧及他這個親生父親,得寵後不說為沈家謀福祉,反而将柳家這等日暮途窮的小家族給捧了上來,他怎麽能不悔恨。

柳昱這等黃口小兒都敢在朝堂上與他分庭抗禮,足見皇帝的心偏向何處。

不遠處,蕭吾傥同樣面色很不好。

沈琉墨懷孕了,昨日從宮中傳出消息之時,他還能勸勸自己只是謠言,可蕭吾泠在朝堂上正式說了,那就必然不能是謠言了。

說不清心裏是什麽感覺,蕭吾傥負手而去。

回到王府,方絮沖過來問他消息是否是真的。

“他真的懷孕了?”

“皇帝都大赦天下了,還能有假?”蕭吾傥繞開方絮,“今晚參加宮宴,到時候你就知道是真是假了。”

“什麽宮宴?”方絮神情恍惚地追上去。

“自然是恭賀皇後有孕的宮宴。”蕭吾傥往方絮肚子上瞟了一眼,嗤了一聲,“原以為人家跟你一樣不能生,結果呢,現在是不是心裏很不好受。”

“不可能!”方絮根本不相信,“他不可能懷孕的!”

龐擎說當時一劍刺穿了那個賤人的肚子,他怎麽可能還會懷孕,而且時間這麽短,絕對不可能。

“今晚宮宴何時開始?”方絮扯着蕭吾傥的袖子,他要親自去揭穿沈琉墨,這個賤人絕對不可能真的懷孕。

“酉時。”蕭吾傥看他這般瘋瘋癫癫的模樣,一時有些憐憫。

誰又想相信呢,但事實容不得他們不信。

“左玫何時進府?”蕭吾傥突然問道。

“王爺問這個做什麽?”方絮還沒從沈琉墨有孕的消息中緩過來,蕭吾傥竟問他這個。

“本王的好皇兄後繼有人了,本王總不能膝下空空。”蕭吾傥說完,反應過來自己居然寄希望于一個蠢笨天真的女人能懷上他的孩子,猛然覺得好笑。

留下魂不守舍的方絮,蕭吾傥搖搖頭一個人回了屋。

臨近傍晚,宮宴準時開始。

衆人都落座後,蕭吾泠才帶着沈琉墨姍姍來遲。

今日不似春節宮宴那般正式,蕭吾泠随了沈琉墨的心,由着他穿了一身月白色的長衫。

帝後到來,衆人跪地行禮,又經過一陣言語往來,才算終于落座。

沈琉墨坐在蕭吾泠左邊,往人群中掃視一眼,就看到了正用惡毒的目光看着他的方絮,沈琉墨朝方絮微微一笑,随後淡然轉頭,不再理會。

蕭吾傥是唯一在京的親王,與蕭明裳坐在蕭吾泠下首不遠處,方絮和姜璃分別坐在他們身後。

今日衆人能感覺到蕭吾泠的喜悅,見他周身也多了絲人情味,蕭明裳感慨道,“那日剛說皇後殿下何時有孕這便有了,陛下怕不是早早就知道,故意隐瞞不說。”

這種場合蕭明裳這般說話,姜璃在後面輕輕扯了扯蕭明裳的衣袖,“公主,慎言。”

她向來想說什麽就說什麽,蕭明裳只是開玩笑,向自家驸馬投去一個安心的眼神。

“墨兒腹中的皇兒才不過十幾日,朕從何得知,想來是皇姐這張嘴,得佛祖開了光。”蕭吾泠看着沈琉墨不讓他吃涼的菜色,特意讓禦膳房給沈琉墨單獨做了幾個小菜,正擺在他們面前,蕭吾泠夾了一筷子粉蒸肉放到沈琉墨面前的碟子內,抽空回了蕭明裳一嘴。

蕭明裳無語,姜璃在她身後偷笑,被方絮瞪了一眼,頓感莫名其妙。

“祁正君對我有意見嗎?”姜璃坐正了身,聲音不大不小,剛好夠他們六人聽見。

姜璃是驸馬,方絮是祁王正君,他們品階相同,姜璃不懼他。

沒想到姜璃會迎面而上,方絮一時怔住,被蕭吾傥不耐煩地掃了一眼,趕忙息事寧人,“并未,我只是覺得驸馬與公主甚為相配,便多看了兩眼。”

他暗暗咬牙,今日是為戳穿沈琉墨這個假肚子的,不能在旁人身上分心。

離方絮最近,姜璃一早就發現了他時而往沈琉墨那邊投去的怨毒目光,于是暗中觀察着方絮。

幾人心中各有心思,習武之人五感靈敏,蕭吾傥警告性地看了看方絮,示意他不要沒事找事。

這一日兩日,他已經夠煩的了,方絮再給他找事,他定要将人好好收拾一頓。

宮宴上的菜大多都是涼的,雖然依舊美味,但對于方絮這種不能吃涼食的人來說,滿桌也只能吃兩口。

唯有沈琉墨跟前的菜是冒着熱氣的,雖然平淡,但一看就知道是精心準備的,獨屬于一個人的口味。

“這道菜有些辣,先吃一點嘗嘗。”見沈琉墨夾起一塊紅燒鳜魚,蕭吾泠提醒道。

鳜魚裏放了幾顆辣椒,尋常人嘗不出來,但沈琉墨口味淡,對辣格外敏感,不一定嘗不出。

果然,嘗過一口沈琉墨就沒夾第二筷子,專心吃起其他的。

“雖然有些辣,但味道不錯,陛下多吃點。”

“好。”蕭吾泠給他倒水,自己喝着酒,間或幫沈琉墨夾菜。

沈琉墨食量小,很快就飽了,輕拭着唇角,小聲叮囑蕭吾泠少喝點酒。

這男人一杯接一杯,一看就是要喝醉的架勢。被沈琉墨提醒,蕭吾泠只笑着說不會醉,手伸到桌下去摸沈琉墨的肚子。

“朕摸摸看皇兒長大了沒。”他自語道,“嗯,比方才長了許多。”

有桌子擋着其他人看不見蕭吾泠在做什麽,但是沈琉墨不放心,見衆人暗戳戳往主位上瞟,他趕緊拿開男人的手,白淨的臉上布滿窘迫,“陛下!別鬧了。”

把他逗得不好意思,蕭吾泠才收斂了些,面上帶笑。

臺下蕭明裳實在忍不住啧啧兩聲,還想出言調侃,姜璃眼疾手快拉住她,“公主,今晚是你這月最後一次喝酒。”

聞言,蕭明裳果然被轉移了注意力,湊過去小聲詢問,面露驚喜,“今晚喝醉也沒事?”

“沒事,只要不出醜,都沒事。”

“好!”後半場蕭明裳跟這兩壇酒杠上了,姜璃總算不用擔心她語出驚人。

宴會一直到深夜,皇帝今日高興,衆人也都放開了喝,喝醉了高歌一曲,只要不鬧事,便無人看管,衆人于是越喝越盡興,不少人喝趴在桌上後,被下人擡了下去。

惦記着沈琉墨的身子,蕭吾泠雖然沒盡興,還是帶着沈琉墨早一步離席。

帝後一走,下面幾人便緊跟上,蕭吾傥扯住方絮的手腕,“你最好少給本王找事!”

“我……”方絮咽不下這口氣,他沒怎麽喝酒也沒怎麽吃菜,一晚上都在看蕭吾泠和沈琉墨去了。

起初是用怨恨的目光看着沈琉墨,後來目光慢慢變了。

只聽旁人說蕭吾泠如何如何寵着沈琉墨,遠沒有親眼看到來的震撼。

分明該沈琉墨這個皇後伺候皇帝,到了這裏竟倒了過來。一晚上蕭吾泠将沈琉墨照顧的無微不至,還要時不時摸摸沈琉墨的手問他冷不冷。

都快六月了,即便冷又能冷到哪裏去,用得着手連着手嗎!

沈琉墨擦嘴的帕子蕭吾泠都不嫌棄,哪裏像皇家的夫夫。

又看着正抓住自己手腕的男人,方絮從滿心的屈辱埋怨中清醒了些,“我不做什麽,出去透透氣。”

蕭吾傥瞥他一眼,松開了手。

方絮走後,姜璃看了眼正喝着酒的蕭明裳,起身跟了上去。

“陛下留步!”沈重棠顫顫巍巍跑出來,身後還跟着一臉糾結的沈夫人。

“沈相有何事?”蕭吾泠打量着二人一眼,沈琉墨也随着他的目光看了過去。

“陛下,老臣是聽聞殿下有孕,特地與夫人前來拜見,說幾句體己的話。”沈重棠暗暗朝着柳蒹葭使眼色,後者這才上前去。

“臣婦見過陛下,皇後殿下。”

“沈夫人不必多禮。”蕭吾泠有絲不耐煩道,“今日夜深了,與皇後說體己話不如等明日。”

“這……臣婦說幾句話就走。”柳蒹葭怯弱道。

還想拒絕,沈琉墨捏了下蕭吾泠的手心,“陛下先去休息吧,臣與她說幾句話。”

“墨兒……”

“放心吧。”沈琉墨對男人投去一個安心的眼神。

“朕給你一刻鐘的時間。”蕭吾泠道,随後吩咐宮人打開旁邊一個屋子的門,“更深露重,皇後剛懷了朕的子嗣,受不得寒,便進屋去說罷。”

“謝陛下體恤。”

留了幾個宮人陪着,暗中也有暗衛保護,蕭吾泠便先走了,他沒回長樂宮,而是在不遠處的亭子裏坐了會兒,醒醒酒。

後面的方絮見二人分開,蕭吾泠剛好一人在亭子裏,這是難得的好機會,他趕緊跟了過去。

喝醉了沒那麽敏銳,但蕭吾泠還是第一時間發現有人朝這邊而來,他一擡頭發現是方絮,面上的迷離盡褪。

“見,見過陛下。”沒想到二人再一次獨處居然是這般場景,方絮心中一時倍感酸澀。

“你有何事。”蕭吾泠擰着眉頭看他一眼,方絮心裏更難受,“多日不見陛下,聽聞皇後有孕,特來恭喜陛下。”

“朕知道了。”見方絮還不走,蕭吾泠更加不悅,“還有事?”

“陛下對皇後可真好。”看着蕭吾泠冷漠的臉,方絮百感交集,“陛下難道曾經對我都是虛情假意嗎?”

“你在說什麽胡話。”蕭吾泠不想跟他糾纏,站起身就準備離開,方絮心裏只有一個念頭,不能讓他走。

“我不信陛下說不愛就不愛!是因為我背叛了你,陛下才會我這般冷漠嗎?”方絮激動道,“這些年陛下可知我有多糾結,陛下對我好,我自然心動,可為何你不能像對皇後一樣對我好,哪怕只有一半的好,我也心甘情願、死心塌地跟着陛下。”

這個祁正君真是夠瘋的,姜璃暗道,不過既然目的不是沈琉墨,他也不便久留,以蕭吾泠的身手,方絮近不了他的身,姜璃想通後就回去了。

蕭吾泠只淡漠地看着方絮,沒有說話,再一次忍不住沉思,他究竟是有多眼瞎,才會将方絮這種人放在宮裏養了三年。

明明從內到外沒有一絲一毫的可取之處。

“陛下對我,當真沒有半點私情了嗎……”方絮喃喃道,不顧蕭吾泠冷漠的眉眼,朝蕭吾泠走了過去。

為什麽,究竟為什麽會變成這樣。

難道這就是一步錯步步錯,他就該在進宮之時就與蕭吾傥斷了,不必編造自己有心疾的謠言,早日懷上蕭吾泠的孩子。

有了孩子,蕭吾泠自然就會對他好,沈琉墨的一切就都是他的,哪裏還能輪到沈琉墨這個賤人靠着孩子一步登天。

可他不可能再有孩子了,而且還是拜面前這個男人所賜。方絮不願相信那碗朱砂湯是蕭吾泠送去給他的,一定是沈琉墨撺掇着蕭吾泠送的。

“陛下,是不是皇後用什麽蠱惑了你,不然你為何突然變得對我如此冷漠,我不相信從前陛下對我都是假的,陛下也曾真心愛過我對不對?”

另一邊,皇帝一走沈重棠和柳蒹葭就原形畢露。

“墨兒啊,我和你母親有幾句私密話跟你說,你先讓這些宮人離遠些。”沈重棠語重心長道。

“不必,沒有什麽話是他們不能聽的。”沈琉墨被阿七扶着坐下,眼神在他所謂的生身父母之間掃視了一遍,“沈大人與沈夫人究竟有何話,直說就是。”

“你!”沈重棠臉色變得十分快,柳蒹葭一把拉住他,矮下身子對沈琉墨道,“殿下,臣婦之前對殿下未盡到為母之責,鬥膽請殿下原諒。”

“本宮知道了。”沈琉墨止不住發笑,“還有其他事嗎?”

“殿下這是原諒臣婦了?”柳蒹葭意外道,還以為沈琉墨有多難纏,原來她稍微說點好聽的,就讓他心軟了,柳蒹葭又道,“臣婦畢竟給了殿下你一條命,這般疏遠家裏,是否不太可取。”

“沈夫人想必是沒明白本宮的意思。”有些話沈琉墨不想說的過于直白,這女人卻想就此蹬鼻子上臉,未免太過不要臉面。

“生而不養是罪,沈夫人明知自己有罪過,卻能如此心安理得詢問本宮是否原諒,真可謂是臉厚如牆。”

絲毫不留情面的話讓柳蒹葭難堪起來,頗有些氣急敗壞的意味,“殿下不願就不願,何必将話說的如此難聽,臣婦再怎麽也是您的母親,難道殿下指責自己的母親就不是罪過了嗎?!”

“呵。”沈琉墨氣極反笑,“本宮四年前就與你二人斷絕了關系,之前本宮受盡冷落,備受煎熬之時,怎麽不見你們出來替本宮在陛下說幾句好話。如今本宮熬出頭了,你們便等不及上前攀關系了,天下哪有這般美事!”

被戳中心思,柳蒹葭一時又惱又憤,“殿下身上流着臣婦的血,就一輩子無法擺脫臣婦,如今為我們做什麽都是應該的。”

不說沈琉墨,就是一旁的宮人都躍躍欲試想上前扇這女人兩巴掌,天下怎會有如此不要了的婦人!

見再說下去就徹底沒辦法談了,沈重棠才出聲,“殿下,你母親就是刀子嘴豆腐心,你是她懷胎十月辛辛苦苦生下來的,這幾年怎麽能不惦記你呢。你如今也有身孕了,能夠理解你母親的感受,我與你母親是做錯了,為人子女的,難道還不能原諒自己的爹娘嗎。”

言語之懇切,無不為之動容。

正是有了孩子,沈琉墨才不能接受,為何沈重棠和柳蒹葭這樣的人,都有資格為人父母。

他眼眶有些紅,“你們不必再說了,也不必費心,我沈琉墨從不做自己後悔之事,既然當年敢與你們斷絕關系,就既不懼老天爺怪罪,也不怕倫理綱常的責罵。你們的心思,我們都心知肚明,想利用我,除非我死,不然你們休想通過我得到一絲一毫的好處。”

他自己都要做爹爹了,早過了需要親情的時候,況且除了他們,他又不是沒有家人,用得着他們來惺惺作态!

“阿七,我們走。”沈琉墨起身,不再看這二人,轉身就走。

留下沈重棠憤恨不已,一口氣憋在心裏發洩不出來,轉過頭指責柳蒹葭壞了他的好事,“出門前我就警告過你,對他态度好些,你倒好,上來就擺出高高在上的姿态罵他一通,我說過那逆子翅膀硬了,早就不受我們掌控了,你還敢這樣跟他說話!”

“老爺……”受了一肚子氣,又被指責,柳蒹葭滿腹委屈,她哪裏知道沈琉墨如今這麽硬氣,明明之前任打任罵都不敢有任何反應。

“還不快走,在這裏丢人現眼!”沈重棠暗罵一聲,負手而去,柳蒹葭邊抹着淚邊跟上。

“那邊好像有什麽聲音。”出來後,沈琉墨他們一路往中宮走去,沈琉墨心裏悶悶的,阿七出聲打斷了他的思緒。沈琉墨回過頭來不去想那些糟心事,聞言一聽,似乎是有什麽聲音。

“在前面。”正好是他們去往長樂宮的方向。

往前走了十幾米,沈琉墨看到了聲音發出的位置,也聽清了那道聲音的來源。

方絮情緒激動說些什麽,蕭吾泠離他能有五米遠,面無表情的看着他。

“沈琉墨他真的懷孕了嗎,他就是在騙你,他受傷才恢複,怎麽可能這麽快懷孕,他只是想用孩子将陛下你套住而已。”方絮殷切道,沈琉墨前幾年小産絕對不可能這麽快恢複,加上劍傷,方絮死不相信他會懷孕。

“哦?祁正君倒是比本宮還要了解本宮的身體狀況。”方絮身後,沈琉墨突然出聲,将方絮一驚。蕭吾泠看到沈琉墨過來,頭腦也清醒了些,就走到了沈琉墨面前,視方絮為無物。

“跟沈相他們談完了?”蕭吾泠說着去牽沈琉墨的手,沈琉墨點頭算是應答,眼神一直看着方絮,“祁正君嫁人了還打算跟陛下舊情複燃嗎?”

“我想做什麽與你無關。”方絮氣憤道,“你少得意,別忘了曾經陛下是怎麽對我,又是怎麽對你的。”

他之前說話的時候蕭吾泠沒什麽特殊反應,說起這個蕭吾泠臉色變了,更加用力地握緊了沈琉墨的手。

“朕從前是眼盲心瞎,以後定然不會了。”

這話是說給兩個人聽的,蕭吾泠怕沈琉墨想起以前心裏難受,本來這幾日沈琉墨心情就不算好,蕭吾泠不想讓其他人或者事再影響到他,“天色晚了,墨兒,我們回去休息吧。”

方絮怨恨卻無措,死死盯着二人離開的背影。

走遠後,沈琉墨掙脫了蕭吾泠的手,“臣今日想一個人睡,陛下回養心殿吧。”說完,也不給蕭吾泠反應的時間,徑直走了,蕭吾泠追也不是,不追也不是,最後權衡半晌,還是跟了上去。

沒有靠太近,一直到沈琉墨回去洗漱好,蕭吾泠才走進來。

“養心殿寒冷,朕睡不慣,讓朕在這兒留宿一宿吧。”

沈琉墨沒理他,直接脫鞋上床,側着身蜷縮起來閉上了眼。蕭吾泠心裏嘆了口氣,發現沈琉墨面朝外,想來還是能哄的。

“墨兒,再有兩個多時辰就要天亮了,朕不想回養心殿了。”

“夜裏涼,朕抱着你睡還暖和。”

說了幾句,沈琉墨還是沒反應,蕭吾泠心想是不是方向錯了,又道,“朕跟他什麽也沒發生,他說話朕也沒理會,以後朕看到他就走,好不好,你別生氣。”蕭吾泠半跪在地上,湊過去和沈琉墨距離很近,故意貼在他耳邊道。

這次果然有反應了,沈琉墨往後挪了挪,雖然沒睜眼,但好歹讓出了外頭的位置,正好夠蕭吾泠躺下。

“朕換身衣裳,墨兒先別睡,朕很快就回來。”蕭吾泠沾了一身酒味,沈琉墨本就不高興,別再熏得他更難受了。

蕭吾泠走後沈琉墨翻了個身,雖然理智上知道不關蕭吾泠的事,但是他就是生氣。

誰讓蕭吾泠認錯人的,沈琉墨心道,他本該生氣的,還要多氣幾日才行。

換了身衣裳洗漱了下,蕭吾泠很快回來,一上床就和沈琉墨貼在一起,摟住沈琉墨的腰,“他說的話墨兒不要放在心上,朕心裏只有你。”

過了半晌沒聽到回複,蕭吾泠又湊近沈琉墨,不厭其煩地親他,總算把他親的皺着眉睜開了眼。

“陛下是啄木鳥成精了嗎。”沈琉墨擦着臉上的濕濡,被蕭吾泠折騰一通,心裏倒沒那麽郁悶了。

“朕是啄木鳥,墨兒就是又香又軟的樹。”蕭吾泠幫他擦着臉,“別生氣了,朕明日派幾位嬷嬷去祁王府,替老四管教一下他的正君。”

“臣沒生陛下的氣。”沈琉墨悶聲悶氣道,“臣就是氣他作惡多端,明明都嫁進王府了,還不安分。”

“他永遠也不會安分。”蕭吾泠看透方絮這種人了,只要別人過得比他好,他就難受,恨不能天底下的人都比他凄慘許多才能如他的意。

“那陛下要守好自己,不能再被他勾走。”沈琉墨認真看着蕭吾泠道,似乎只要蕭吾泠不答應,他就要生氣的模樣。

“朕什麽時候被他勾走過。”蕭吾泠暗笑一聲,道,“哪怕是以前,朕也不曾對他有什麽太深的情愫。”蕭吾泠現在都有些分不清他那幾年對方絮究竟是什麽感情。

說愛還遠遠不及,或許只是因為少時有個美好的相遇,此去經年便在心裏刻畫了他的形象,哪怕方絮本人與他心中所相像的那個他有所出入,蕭吾泠也盡可能容忍了,甚至不由自主在心裏為他辯解。

“墨兒,只有小時候的他,朕曾喜歡過。”蕭吾泠肯定道。

沈琉墨困極了,壓根不想聽蕭吾泠說什麽喜不喜歡,他心裏嘀咕,哪怕不喜歡,不還是幫着方絮欺負他了。

想着想着又生氣了,拿開蕭吾泠的手又往床裏挪了挪,直到貼着牆才背對着蕭吾泠安靜睡了。

等他熟睡,蕭吾泠湊過去看他的臉,嘴唇向下抿着,活像受了天大的委屈,蕭吾泠啞然而笑,慢慢把他挪到自己懷裏,親親他委屈巴巴的嘴角,才算安心閉上了眼。

快要睡着,蕭吾泠忽然睜開了眼,手掌摩挲到懷裏人依舊平坦的小腹上,手指輕點,像是在打招呼。

“朕的皇兒也睡吧。”他低低柔聲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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